梅子黄时雨

第七章 小巷深处

　　要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深入它的大街小巷。陆文夫先生就曾在《苏州漫步》一文中写道：“小巷里往往最容易看到生活的巨变，城市的新生。”而对古城绍兴来说，小巷里透露出来的，则是它丰富的历史遗存和浓厚的人文气息，尤其是那条现存最古老的街道——蕺山街，更是令许多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流连忘返。

　　蕺山街位于绍兴市区东北部的蕺山脚下，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如果单从外观来看，这条三百来米长的小街并没有想象中的灯红酒绿和热闹嘈杂，走入其间，甚至还觉得有点冷清。但就在这条不起眼的小街里，走出过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东晋时期著名书法家、有“书圣”之称的王羲之和近代杰出的民主革命家、教育家蔡元培先生。至今，蕺山街一带还留有不少他们的趣闻逸事和文物遗迹。

　　蕺山街里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相传就与王羲之有关。据《晋书·王羲之传》记载，当年王羲之每次出门经过此桥，总看到有个老婆婆在桥头上卖扇子，但生意却不怎么好。有一天，王羲之见老婆婆愁苦着脸，就提笔在扇面上各题了五个字，并嘱咐她只要对人说这是王右军所题，必能卖出好价钱。果然，这扇子很快被抢购一空。从此老婆婆看到王羲之就要他给扇子题字，王羲之不胜其烦，只好将笔一抛，躲开了老婆婆。于是附近就有了笔飞弄和躲婆弄，该桥也改名为“题扇桥”了。如今，这座“国宝”级千年古桥依然是附近居民日常出行的交通要道，当地政府还在桥西南侧立了一块石碑，上有当代著名女书法家、康有为弟子萧娴题写的“晋王右军题扇处”几个大字，书法潇洒飘逸，秀中蕴劲，为古桥增色不少。

　　过了题扇桥，蕺山街就成了一河一路的格局。沿着河边狭窄的石板路北行，映入眼帘的是典型的水乡美景：白墙灰瓦街巷、小桥流水人家，偶尔还有乌篷船“咿咿呀呀”地在水波烟气里悠然划过。在绍兴，像这样的老街还有很多，如仓桥直街、斗门老街、西小河水街等等，尤为难得的是，当旧城改造的浪潮席卷大江南北的时候，绍兴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老街和古民居都完整地保存了下来，甚至连原住民也一直生活在那里。这些江南传统民居的“活化石”，就像一坛坛精心酿制的黄酒，储存时间越长散发的气息越是香醇。由此也就不难理解，绍兴为什么会被人称为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博物馆”了。

　　蕺山街北端有座戒珠讲寺，清香袅袅，宝相庄严，像是隐藏在市井中的一处世外桃源。戒珠讲寺原是王羲之的故宅，为何成为寺院，其间还有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相传王羲之住在此宅时，曾失落一颗非常喜爱的明珠，当时怀疑是一位与他过往甚密的老僧所窃。老僧得知自己的友情被怀疑后，也不作任何解释，只是郁闷不乐，最后含愤而死。事后王羲之发现明珠原为家中的白鹅所误吞，于是追悔莫及，舍宅为寺以纪念老僧，并亲题“戒珠讲寺”匾额，表示戒绝玩珠之癖的决心，同时也告诫自己对朋友应以赤诚相待。据当地老人介绍，原戒珠讲寺前还有鹅池、上方院、卧佛殿和竹堂等，如今只剩下了一方墨池，清风拂过波澜微起，似在述说着千年前的那段往事。

　　坐在池边的石栏上，抬头便可以看到秀美的蕺山。蕺山是绍兴市内三大名山之一，因王羲之故宅就在山下，又名王家山。山上树木葱郁盛产蕺草（鱼腥草），塔亭楼阁错落有致，其中最有名的蕺山书院曾是明代著名儒学大师刘宗周讲学之处，也是蕺山学派的发祥地。在蕺山学派的弟子中，以黄宗羲和陈确最有影响。清末时，书院改为山阴县学堂，徐锡麟曾执教于此。戒珠讲寺和蕺山上下呼应，使当年这一带成为了佛儒道三家以人为本、兼通并融的哲学思想基地。

　　在墨池边的一条小巷深处，有座颇具绍兴特色的明清台门建筑，黑色的大门两边，写有一副门联，上书“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八个金色大字。这就是位于笔飞弄13号的蔡元培故居。整座故居坐南朝北，分门厅、大厅、座楼，共三进，砖木结构、花格门窗、乌瓦粉墙、青石板地，彰显出主人的身份地位和文化品味。1868年1月11日，蔡元培先生就诞生在后进的座楼里，并在此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时光。蔡元培先生所处的是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他凭个人的绵薄微力，致力于国家民族之事，大到推翻满清帝制、抵御列强入侵、倡导民主文明、置身教育改革，小到立身行己、待人接物等无不尽以宽柔敦厚之美德。正如故居大厅里悬挂的那副对联所云：“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高度概括了蔡元培先生一生的光辉历程。

　　不过，莫看蔡元培先生才高八斗，其祖上却都以经商为生。也正因如此，父母对聪慧好学的他，从小就加以悉心培养。直到现在，当地居民口中还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蔡元培4岁入家塾，不仅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而且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一股从容安详、异乎常童的性格与气质。一次，蔡元培独自在自家楼上学习，忽然楼下着火，当家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时，只见他正在安静地看书，口里还念念有词。除了好学，蔡元培对母亲也非常孝顺。因父亲去世早，母亲的为人处世对他影响很大。17岁那年，母亲胃病复发，服药也不见效，他听说割肉和药可祛病延寿，便瞒着家人偷偷割下一小片来。但上天不顾其纯孝，仍然夺走了慈母的生命。蔡元培悲痛万分，坚持于夜深人静之际挟枕席赴棺侧而睡。到了晚年，蔡元培旅居香港时还改从母姓，以表示对母亲的怀念。如今，故居已被列为浙江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国内目前唯一专门介绍蔡元培一生事迹的名人纪念馆。

　　作为一个文化名城和名士之乡，绍兴留给我太多美好的印象。诚如林徽因所言：“爱上一座城市，也许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或许仅仅为的只是这座城。”而对于我来说，吸引我的还有小巷深处的那些“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