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到,市场上的蚶子又开始热卖起来。蚶子又叫瓦楞子,是生活在浅海区的一种贝类,不仅味道鲜美、营养丰富;而且分布也非常广泛,我国沿海一带几乎都有出产。但要论质量与口感的话,当属我们宁波产的奉蚶为最。这可不是我吹的,古人有诗为证:“东海长安一线牵,百驿罢疲贡奉蚶。一骑黄尘天子笑,御厨捧出新海鲜。”此诗写的是唐元和年间,奉化蚶子因品质特优,被列为“贡品”,送至京师长安时的情景。而奉化一座西汉古墓中出土的满满一陶罐蚶子,更是把宁波人吃奉蚶的历史追溯到了两千多年前。
蚶子吃法很多,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就写了酒醉、入汤和做羮三种。有些人还喜欢冬夜围坐在一起,边聊天边把蚶子用铁筷夹住,放置在炭炉上烤食。此种方法,颇有古人“雪夜煨芋谈禅”的意境。但这般“雅事”,我等就算有心,也只能偶尔为之,想品尝到原汁原味的蚶子,最家常的方法还是直接用滚水烫一下吃。此活看似简单,其实技术很有讲究,烫得不够火候,蚶壳就难以掀开,吃时不仅费力且腥味十足。烫得太熟,蚶肉则失去了脆嫩的口感,吃起来像嚼一块橡皮。我爸烫蚶子很有一手,每次先把蚶子用洗帚洗刷至壳白,再将干净的蚶子放入沸水中略汆,当蚶壳欲开未开之际迅速捞出。整个过程还不到两分钟,一盆新鲜美味的蚶子就可以出炉了。
蚶子好吃与否关键就在于一个“鲜”字,掀开贝壳,那肥嫩的蚶肉和鲜美的汁水,让人一吃就欲罢不能。不过,对那些没吃过蚶子的人来说,一看到“鲜血淋漓”的蚶肉,无论视觉还是味觉肯定接受不了。记得有一次和几个原籍内陆的同事去饭店小酌,我特意点了一盆时令的蚶子给他们尝鲜。当他们学着我样,好不容易掀开壳后,看到里面流淌出来的蚶血顿时吓得不敢入口,而我却在一边接二连三地吃得不亦乐乎。惊异之下,他们连说我是个茹毛饮血的野人。这也难怪他们,内陆人不会吃海贝古而有之,沈括在《梦溪笔谈》里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说北方人很喜欢把食物用麻油煎了吃,有一次,几位学士聚会翰林院,叫人弄来一篮生蛤蜊让厨师烹饪。过了很久不见蛤蜊端上桌来,于是吩咐下人去厨间催取。回报说蛤蜊已用麻油煎得焦黑,却不见熟烂,座客听后无不捧腹大笑。其实蚶子只要吃法得当,内陆人的肠胃一样可以适应。比如不习惯蚶血的腥味,吃前可先在凉开水里洗去,再蘸一下用米醋、姜丝、麻油等混合成的调料杀菌,吃了是不会闹肚子的。
蚶子虽然味美,但捕捉它却是个辛苦活。以前渔民们每天一早就要冒着严寒,下到海涂里用脚踢踏,若感觉脚底有物,就俯身捡拾,谓之“踢蚶”。古时候宁波人就用此法每年向朝廷进贡一石五斗大小相等、质量最好的奉蚶,并用快马日夜兼程将它们运至数千公里之遥的京都。繁重的“蚶役”,曾使民众苦不堪言。到了元朝初期,宁波人开始在奉化一带的海涂上人工养殖蚶子,由于水温适宜、饵料充足,非常适合蚶子生长,所产奉蚶颗大肉肥味鲜,直到现在依然是“蚶界”翘楚。相比于以往的“踢蚶”,如今捕蚶技术也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渔民们把一种带有齿耙的网囊放到海底,再用渔船来回拖几下,就能捕捞到许多蚶子。
蚶子全身都是宝,蚶肉除了味道鲜美,对气血不足、脾胃虚弱、消化不良等症状也有很好的疗效。吃完后,剩下的蚶壳还可以煅制建筑材料中的“土灰”。记得小时候,每当寒假期间,我和妹妹就会挎着一只竹篮去找蚶壳,等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就卖给附近的一家煅灰厂。虽说一篮蚶壳只值两三毛钱,但当我们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换来几支铅笔或几本练习簿时,那种愉悦的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
当下,正是蚶子最肥美的时节,若想吃到正宗的奉蚶,只要认准壳上有十八条瓦楞的就是。这个秘密,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的哦!
§§第四辑 水光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