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河边有块荒地,规划中这里要建一座高楼。四五年过去了,原本堆满建筑垃圾的荒地,渐渐地被各种野生植物所覆盖,每次经过那里,我总会被满眼的绿色和啾啾的鸟鸣所吸引。在寸金寸土的城市里,能有这么一块让草木肆意生长、鸣禽无人惊扰的地方,实在是非常难得,而对生活在这里的动植物们来说,荒地就是它们快乐的天堂。
很多年前,这里曾是一个菜园,三亩多地,四季葱茏。那时,我家的两分半自留地也在这里,爸爸最喜欢下班后背着农具去地里看看,拔拔草、施施肥,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巴掌大的一块地,爸爸却种了不少东西,除了青菜、带豆、夜开花等,连东边的田埂和西边的水沟旁也种满了蚕豆和香芋,一年四季除了够自家吃的,有时还能送给邻居一起分享。那里也是我的乐园,放风筝、捉蜻蜓、挖蚯蚓、掏泥鳅,不仅让我的童年充满了快乐,还使我早早地认识了许多昆虫和植物。我十四岁那年,菜园上盖起了一幢幢楼房,从此,金色的茼蒿花和银白的萝卜花只开在了我的梦里,长辫子的天牛和舞双刀的螳螂也只会在记忆这棵树上相遇。在旧城改造之前,这里一直是钢筋水泥的丛林,虽然不久以后荒地上又将建起新的楼房,但暂时的返绿还是让我十分欣喜。这种心情的产生,包含着对童年的记忆,但更多的是对绿色的渴望。
初夏的一个清晨,我推开围墙上的铁门独自走了进去,没有路,只能拨开过膝的杂草,在起伏不平的土堆上一脚高一脚低地行走。由于来得早,清凉的晨风还未将草叶上的露水收去,没走几步裤腿就已湿漉漉了,偶尔还有灰色的小蛙从脚边跳过,那是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孩时走在田埂上一般。我很奇怪这些小蛙的来历,四周都是高楼,田园早已消失了二十多年,难道它们一直蛰伏在地下,等待着绿色再次出现?忽然想起,似曾相识的情景好像在多年前也看到过。那年考入市第三中学,开学前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操场拔草。早听说过三中的操场很大,但眼前的情景还是让我感到惊奇。经过一个暑假,操场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看上去像望不到边的草地。不仅如此,拔草的时候还经常蹦出青蛙、蚱蜢等小动物,甚至还有张牙舞爪的小蟹从脚边爬过,为我们枯燥的劳动增添了许多乐趣。虽然劳动的结果是将绿色的操场变成了一块灰色的空地,但两个月后,小草又悄悄地把操场刷上了一层绿色,各种小动物也回来与我们一起奔跑跳跃。想到这些,我恍然大悟,其实它们的出现没什么可奇怪的,绿色原本就是生命的象征,有绿色的地方,就会有生命的回归与萌发。
此时,灿烂的朝阳从群楼上渐渐升起,将荒地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在迷人的光泽里,各种草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令人心醉神迷。走到土堆高处举目四望,让我想不到的是,荒地上除了杂草和一些野树,还长着许多芦苇,芦花才吐新穗,发着银光,像流苏一般轻滑柔软。芦苇白色的根茎可以吃,味道和美人蕉的花露一样甘甜,那是童年除了糖之外,我们最容易获得的甜味。还有一种像三叶草的植物,花儿黄黄的,叶子小小的,嚼起来有点酸。在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正是那些可爱的花花草草,给了嘴馋的我和伙伴们不少慰藉。荒地上的这些芦苇是本地最常见的品种,细细瘦瘦的都不是很高,风一吹简直要弯到地上去了,但我从未见到它们被吹折过。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可我觉得人虽有思想,但有时却比芦苇更加脆弱,芦苇能适应各种环境且不畏狂风暴雨,但人类有时却很难做到如此。如果芦苇也有思想,那么眼前的这些芦苇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一个冒失的来访者打扰了它的清梦?
几个散步的老人好奇地看着土堆上的我,或许在他们眼里,这儿不过是块长满野草的荒地罢了。可对我而言,此地的每一丛野草,每一声鸟鸣,都充满了诗意与生机。我希望这样的荒地(绿地)最好多点,不仅美化城市,还能净化空气。但近年来,城市的不断拔节与扩张,使希望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在逐渐地拉大,如何在城市建设的同时,保护好生态环境,这确实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但愿不再有别的荒地(绿地),成为我下一个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