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第十章 世界近了，村庄远了

　　自从住进新小区后，王大爷就感觉村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其实，小区就建在村庄的原址上，里面住着的，依然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虽说只是“老店新开”，但每当王大爷站在自家阳台往外看时，思维总跟不上眼前日益变化的风景——就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里，在他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上，一幢幢高大的楼房，仿佛一夜之间就像庄稼似的拔节而起。

　　老人所住的小区，以前是郊区一个偏僻的村庄，做了一辈子农民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打桩机“嘭嘭”的声响这么快就打破了村庄的宁静。在老人眼里，城市简直是一条贪婪的虫子，不断地蚕食着农村这片鲜嫩的叶子。“可恨的是，你还不能用农药来阻止它。”每当与老伙计们说起此事，老人总是一脸的愤慨。也难怪王大爷生气，这里的天曾经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肥沃的土地更是种什么就收获什么。可自从城市的脚步慢慢逼近村庄，这里的一切都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先是河水浑浊，空气也不再清新，接着广袤的田野成了热闹的工地，到了最后，连世代居住的村庄都夷为平地了。

　　在临时安置房住了三年后，按照老屋面积，王大爷分到了三套房子，两套分给了儿女，剩下一套小户的给自己居住。老人家在三楼，按说楼层是够好的，不过对八十多岁的他来说，上下楼实在有些不大方便。以前多好，左邻右舍只隔了一道墙，空了就你来我往一起喝茶聊天，或下几盘棋打几圈麻将，时间很容易就打发了。现在，那些老伙计们都分散在偌大的小区里，好不容易下趟楼，也难得见到几个。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住进小区后村子里的人都变得古怪起来，就说对门的邻居吧，好几次他都想去坐坐，但还没等他打声招呼，人家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城里人的生活，一点也不好过。”每当此时，老人总是自言自语起来。

　　去年冬天，王大爷在家实在无聊，就下楼去找老伙计们，转了一圈一个也没碰到。要是在以前，冬季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大伙常凑在一起喝喝茶打打牌，就等着过新年了。可现在倒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人边走边叹着气，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送到医院一查，脚腕骨裂。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年暮春，老人才能下地走路。楼是不能经常下了，为了消除寂寞，王大爷叫儿子给他买来好几盆花花草草，无聊时浇浇水松松土，好像又找到了做农民的感觉。除了莳花弄草，看电视也成了老人的一大爱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时一看就是大半天。通过荧屏，老人对国内外每天发生的大事要闻了解得一清二楚，但对村庄里的事情却知道得越来越少。

　　世界近了，村庄真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