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第四章 会飞的呆头鸭

　　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听孩子唱《数鸭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还没说出口，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白色的呆头鸭（本地俗称，学名番鸭或瘤头鸭），拍着翅膀像天鹅一样飞了起来，最后翻过围墙，越过房顶，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我做完作业后，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吃西瓜，那只白鸭被吸引了过来，伸着脖子呱嗒呱嗒地走到我面前，我扔给它一块瓜皮，它用嘴碰了一下，然后甩甩尾巴朝我“嗨嗨”地叫着，它显然对瓜皮不感兴趣。“呆头呆脑的，难道还想和我一起分享不成。”我抬脚赶了一下，它挺起胸脯往后跳了几步，然后侧着头，眼珠偷偷地瞄向盆里的几块西瓜。没讨成，它蓄谋着想抢了。

　　机会终于来了，就在我转身拿毛巾的刹那，它一头伸进盆子里，扁长的嘴巴沙沙几下就把一块西瓜啃去了大半。这还了得，简直是造反了。接下来，院子里一场人追鸭的闹剧紧张地上演了。别看呆头鸭平时一副傻不拉几的样子，跑起来还真是挺快的，伸着脖子，张着翅膀，像一架在跑道上快速滑行的波音飞机。绕着墙根左冲右突地跑了几圈之后，可能意识到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捉住，情急之下，它拍打着翅膀开始加快速度，最后竟然双脚离地，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都说狗急了能跳墙，想不到这呆头鸭被逼急了也会飞。这下我成了一只张着大嘴的鸭子，呆呆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只鸭子可能连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像祖先一样飞上天去。它究竟是做了一只快乐的野鸭，还是成了别人家的一道美食，我不得而知；反正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它的踪影，但它在天空中飞翔的那一幕，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不就是半块西瓜么，有必要对一只鸭子发这么大的火吗？事后我有点后悔。这可是一只刚开始下蛋的母鸭，红掌白羽，不肥不瘦，如果额上的肉瘤子再平滑一点，它简直就是一只漂亮的小天鹅了；而且在七八只黑不溜秋的雄鸭眼里，这只漂亮的母鸭是它们的“白雪公主”，它们每天讨好都来不及（小母鸭不喜欢吃瓜皮，可能就是它们给惯的），可我却为几口西瓜把它们的“白雪公主”赶跑了。更重要的是老妈非常喜欢这只白鸭，等下足了蛋还指望它以后孵一窝小鸭。这下可好，一出闹剧之后，它做了投奔自由的英雄，我却成了家里人人叫骂的老鼠。连那群雄鸭都每天瞪着眼睛朝我“嗨嗨”地叫，毫无疑问，我要是变成一只青蛙，哪怕是一片烂叶，它们都会争着把我给吞了。

　　其实对我来说，追不追得到鸭子是无所谓的，不过是想让它慌乱地跑上几圈，以示惩罚罢了。但鸭子是不会这么认为的，我的追逐使它感到了某种危险，于是紧急之下，它毫不犹豫地用惊人的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相比之下，我们人类却常在命运这堵无形的围墙里，被名利驱使着不停地奔跑，即便累得筋疲力尽或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跳出来改变一下自己的境遇。有时，人还不如一只会飞的呆头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