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那是千百年来人们心目中最美的田园风景。直到现在,我还固执地认为,一个乡村的夜晚如果没有阵阵狗吠,那该是如何的寂寞与冷清。
旧时乡村,狗是农家不可或缺的一员,虽然各家各户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家里有了一条狗,就能让人感到踏实,就能让鸡鸭鹅们免受鼠辈的吞噬。尤其是到了夜晚,稍有一点响动或有陌生人路过家门,那些趴在各家院子里的狗就会立马叫上几声以示警告。开始是“汪汪”几声独奏,继而引发一些重奏,接着是全村狗的合奏。那声音就像波浪一样在村庄上空此起彼伏,从村东涌到村西,又从这村波及那村。而乡村里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个声音,从没听说过有人因此睡不着觉的。
乡村里养的都是些普通的土狗,它们没有好吃的狗食,也没有像模像样的狗窝,饿了吃点主人的残羹冷饭,困了就趴在院子里打个盹,即便这样,它们依然无怨无悔地看护着家园。而同样是家畜,猫的秉性就大不如狗了,只要谁家有美食可口,有良窝可安,猫便乐不思蜀,不念旧主。因此,民间有《狗猫谣》说道:“养狗莫养猫,猫狗不同趣。猫饱不捉鼠,人富它来聚。狗饿还守家,主贫驱不去。”也许,这就是十二生肖里,为什么狗能成为其中之一的主要原因吧!
除了对人类忠诚,狗的智商也不可小觑,它们不仅会看主人脸色行事,还善于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通过叫声表达出来。狗高兴的时候,会把身体放得很低,边摇尾巴边发出“呜呜”的鼻音,这时逗逗它的话,它就会绕着你不停地跳跃。害怕或受委屈了,狗就会发出“咿唔——咿唔”的叫声,这时你轻轻地安抚它一下,它就会乖乖地趴在你身边向你撒娇。如果看到狗对你竖起毛发,并发出“呜——汪汪!”的叫声,那一定是它生气了,这时你最好避它一下。不过,乡村里的狗通常比较温和,最多是虚张声势地叫上一阵,你只要跺一下脚或蹲下身子假装捡石头,它马上就知趣地跑开了。
我家以前也养过狗,那是我十岁生日时老爸送给我的礼物。那条叫“阿黄”的狗是山区猎狗的后代,长得高大威猛,叫起来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在村里,阿黄是狗们绝对的“领袖”,每天只要阿黄一出家门,别的狗就会摇头晃脑地过来讨好它。尤其是到了春天,阿黄简直成了那些“狗姑娘”眼里的“白马王子”,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阿黄后面希望成为它的新娘。阿黄的到来不仅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还常常帮我上演一幕“人假狗威”的好戏。那时我长得瘦小,有时上下学途中会被一些大孩子欺负,自从有了阿黄做“保镖”,那些大孩子若想欺负我的话,只要阿黄朝他们龇牙咧嘴地咆哮几声,他们就再也不敢靠近我了。
到了七八月份农村最繁忙的“双抢”时节,村里的劳动力们每天“起五更,落半夜”,恨不得把脚翘起来当手用。这时,不要说狗了,连自家的孩子都无暇顾及。好在留守村里的那些婆婆们,一到饭点就会把邻居的孩子叫去吃饭。我和妹妹每次从隔壁的邵婆婆家吃好晚饭回来时天早已暗了,望着寂静的院子和黑沉沉的夜色,幼小的我们会感到紧张害怕。幸亏阿黄总是守在身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声叫着为我们壮胆。在那个时代,农村里的孩子大多有过类似的经历,可以说,狗是他们除了亲人之外最称职的守护者。
我十五岁那年,所住的城郊已不能养狗了。为了给阿黄找个好人家,父亲思来想去,最后把它送到了乡下的大姑家。没想到过了几天,阿黄竟自己摸着回来了,送了几次都是这样,没办法,父亲只好把阿黄拴在院子里不让它出门。但好景不长,有一次乡里的打狗队到村里检查,阿黄一听到外人的声音就拼命地叫了起来。这一下,阿黄把自己给暴露了,任凭我怎么哭闹,阿黄最终还是命丧打狗队的乱棍之下。
近些年,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从城市到乡村,饲养宠物狗的家庭越来越多,但这些身价不菲、吃喝不愁的“贵族”,无论是叫起来的气势还是看家护院的本事都无法与土狗相媲美。土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也是历代文人赞美田园风光时不可或缺的题材,而如今,随着土狗数量的日益减少,乡村夜晚那连绵不绝的狗吠,只有在记忆中去静静地追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