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油纸伞是百姓人家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除了能挡风遮雨,还是女儿出嫁时的必备之物。油纸,与“有子”谐音,寓意“早生贵子”;“伞”,由许多“人”字组成,象征着多子多孙。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制伞工艺的变化,这种观念自然就慢慢地淡化了,而油纸伞在现代人眼里,也成了一朵开在旧时光里的莲花。
我家以前也有把油纸伞,光滑的竹柄,细密的伞骨,淡黄色的伞面上还画着一对美丽的鸳鸯。说起来,这把伞还是奶奶的嫁妆。听老邻居讲,奶奶是个聪慧漂亮的女子,既知书达理,又做得一手好女红;而爷爷上过私塾,年轻时为了生计还学过英语。夫妻俩情趣相投,生活虽不富裕,但也过得其乐融融。只可惜,奶奶生下小姑后,身体就开始不好,几年后,抛下深爱的丈夫和三个儿女,离开了她无比眷恋的人世。更为遗憾的是,奶奶去世前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我只能在邻居们陆陆续续的描述中,极力地构想奶奶美丽的容颜。我坚信,如果奶奶穿上旗袍,撑着油纸伞,款款地行走在悠长而寂寥的雨巷里,那情形一定不逊于戴望舒笔下那个丁香般的江南女子。
在许多日子里,这把伞只是静静地靠在墙角,即使蜘蛛在它上面吐丝结网,岁月无情地褪去它美丽的色彩,也不妨碍它陪我度过一个个湿漉漉的雨季,使我的童年免受风雨的侵袭。如同我心中的奶奶,虽然如此遥远而模糊,甚至想象不出她的音容笑貌,但她依然深藏在我内心最柔软的深处。这种情感的产生,除了血缘上的关系,更多的是因为我无法像别人那样,享受到自己奶奶的爱。在孩子眼里,吃不到的东西总是香的,得不到的爱也同样是最好的。
有时,我打着这把油纸伞,总感觉伞柄上还留着奶奶手心的余温,感觉奶奶一直陪伴着我,用温暖的双手紧紧地呵护我。但天真的童年,有时也会产生一些莫名的伤感。放学时,刚好来了一场大雨,无助的我,好希望也能像别的同学一样,骄傲地指着窗外说:“看!奶奶给我送伞来了。”我知道这只是幻想,爷爷和爸妈都在上班,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在别人的伞下,或淋着大雨跑回家去。要是奶奶还在,那该多好呀!她一定会拿着雨伞到学校里来接我。回家的路上,奶奶会给我讲白蛇在许仙伞下躲雨的故事,还会给我猜那条老掉牙的谜语:“后门口头一株菜,落雪落雨会朵开。”然后,我大声地说出谜底:“是阿拉头上的雨伞。”奶奶听了一定会紧紧地搂着我,和我一起快乐地笑。跑着想着,不小心在雨中滑了一跤,一手捂着流血的膝盖,一手抹着泪水委屈地抽泣着。奶奶在天上看到,一定心疼了……
这把油纸伞在我的爱护下,一直用到我小学毕业,后来实在是破损不堪,才结束了它的使命。经过几次搬家,这把破伞早已不知去向,但它的样子,它的颜色,还有我想象中伞柄上奶奶手心的温度,却一直烙在我心里,拂之不去。后来,我有了更多更好的雨伞,但总不如那把油纸伞让我难以忘怀。我知道,这把油纸伞和奶奶一样,早已融入我的生命里,直到和我一起渐渐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