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新的工作开始了。
季风旗特地起了个大早。新年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一定要赶早讨个好彩头。
一夜的大雪过后,大街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环卫工人们正加紧清理积雪并撒盐融冰。还好季风旗出门早,一路畅通地早早到了邮局。
进了办公室,季风旗跟几位已经到了的同事道了声新年好,便开始整理各自的办公环境。
眼瞅着还有五分钟就要正式上班,季风旗赶忙从背包里掏出要寄给小泽弥珠的信,贴上早准备好的邮票,然后投入了邮筒里。
开完新年第一个早会,季风旗蹬上单车,开始送信了。
季风旗骑得小心翼翼,尽管大路边的积雪多被清理掉了,但小巷子里的积雪正凝结成冰。风呼呼地刮过季风旗的鼻尖,直感觉到一阵冰凉。还好太阳慢慢露出了笑脸。
送完汉兴路熙和里这片区的几封信,下一站就是和平里。
已是上午十一点,尽管冷风未止,但阳光照在身上,还是分明能感觉到暖和了些。一个拐弯,季风旗进了和平里。
呦,老太太们都在啊,正围着一辆小货车,说叨个不停。
几个老太太一眼认出了这个送信的小伙子,纷纷跟季风旗打招呼。季风旗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下车向几位奶奶问好。刚好,邮包里也有这栋楼里住户的邮件。
看着小货车上,都是些脸盆、木箱之类的家什,东西不多,看上去都比较旧了。季风旗好奇问了句,是搬家吗。
没有,小伙子,是咱们老街坊齐婆婆又搬回来了!魏老太笑着接过话茬。
季风旗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送完邮件,向几位奶奶告了别,向下一站骑去。
而几个老太太围在小货车边,依然热火朝天有说有笑,今天大伙格外高兴,因为老街坊齐婆婆又搬回来了。
上次齐老太的女儿带人来看房,准备将这房子或租或售,以此让老太太安心和儿女同住。可这事随后就被老太太知道了。这下可好,老太太大发雷霆。这么多年了,那么苦那么累的日子都没见过老太太发如此大的火,兄妹俩着实吓得不轻。没办法,齐老太不容商量,非吵着一个人搬回家住。好在孙子软磨硬泡,最后改口过完元旦再搬。
兄妹俩想着缓兵之计,可这元旦小长假一过完,老太太早自己联系好一辆小货车。这不,雪一停,老太太就回家了。
一对儿女自然是很不乐意,可老街坊们乐坏了。齐老太刚到楼下,正巧遇到张老太外出买菜。这下张老太菜也不买了,一嗓子把隔壁邻居的魏老太、黄老太、冯老太、胡老太统统都给喊了过来。于是一群老太太就这么说开了,笑开了。
中午,齐老太成了和平里的焦点人物,张老太、魏老太、黄老太几乎是抢着要拉她去自己家里吃饭。最后还是住楼下的张老太胜出。今天的午饭、晚饭,张老太都包了,而其她几位老太太则轮流坐庄一个一个来。
老太太们的午餐安排好了,新年第一个工作日的午餐,季风旗则由他自己安排。倒不是邮局里没了午饭,而是今天中午照例要去看望邹师傅,于是就在路边吃了碗拉面。
师傅的病情更加不容乐观,小长假三天,几乎都没吃什么,全身乏力,一直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
季风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季风旗没有觉察到的是,邹慧慧似乎沉默了许多。
告别了师傅一家,季风旗回到邮局,取了邮包,开始了下午的工作。眼前似乎老是浮现出邹师傅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样子。几次差点因为开小差而滑倒,但下午的送信工作季风旗还是兢兢业业做完了。
晚饭,奶奶又做了一大桌子菜肴犒劳家人。只不过在饭桌上,老太太的话比以往少了些,特别是关于季风旗的那个老话题。风旗爸乐在心里,而季风旗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些。
吃过饭,季风旗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半小时日语书,想象着自己何时能收到小泽弥珠的回信,她的信里会写些什么。
收起了想象,季风旗打开了电脑。不知为什么,季风旗第一时间打开聊天工具,搜索着王筱柠是否在线上。
果然,王筱柠也在线上。季风旗笑了起来,给对方发了个笑脸的表情。
等了十秒、一分钟、五分钟,还是没有回复,季风旗只有浏览起新闻网站了。过一会儿,王筱柠总算回了话。
不好意思,很忙!简单几个字,顿时浇灭了季风旗喷涌而出说话的欲望。本打算和王筱柠聊一聊今天第一天上班的见闻,可对方却没时间。
嗯,你忙吧!季风旗只能简单地回复了一句。
对方的头像继续沉默着,而季风旗默默地浏览着新闻,慢慢觉着有些倦意了。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王筱柠的聊天窗口,还在线上,但应该还是很忙吧。于是季风旗关上了电脑,躺在床上,又拿起了日语书看起来。
一刻钟工夫,季风旗房间的灯熄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季风旗有节奏的呼吸声。
而那一头的王筱柠,还奋战在办公室里。尽管这是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但一早公司宣布接了两个大单子,其中一个就交王筱柠带队负责。公司领导一再强调要保质保量按时完成。这保质保量是王筱柠一贯的工作作风,但这按时完成似乎有些困难。这个企划案涉及的东西特别多,客户单位又要求春节前就要见效,所以从策划、草稿、执笔、修改、初稿、审核、再修改、定稿,这么大的工作量往往需两个月时间,而这时留给王筱柠团队的,只有一个月时间。
王筱柠向来就是不向困难低头的人。也正因如此,领导才将这个案子让她带队完成。
说干就干,王筱柠当即将团队里两名骨干人员留了下来,三个人凑在一块自觉加班加点先构思大体框架。这一干就到了十一点,几个人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这才关电关门,各自回家。
出租车上,看到车窗外的霓虹,王筱柠这才想起季风旗来。想着想着,王筱柠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这二愣子会主动和自己讲话,笑自己一会儿糊里糊涂,一会儿却又如此的心细起来。
刚到家里,手机铃声就响了,是微信。这么晚了,那会是谁?难道是季风旗发过来的吗?有加过季风旗微信,王筱柠心理冒出一连串问号。
换了拖鞋,赶紧回到自己房间,打开单肩包,掏出手机来一看。哦,怎么是小胡发的!
辛苦了,天气冷,早点休息!本想着是季风旗发来的,可一看发信人,是自己的同事小胡,有一些失望,但转而又是一阵欣慰。这次做这个大案子,小胡再一次自告奋勇加入了自己的团队,一起加班加点,尽心尽力。都是这么晚才回家,可小胡还记得给自己发个微信问候一下,王筱柠倍感温暖。
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王筱柠回了条微信过去。
放下手机,王筱柠去冲了个热水澡,想冲走这一身的寒冷和疲惫。再回到房间里时,又有一条微信,一看,还是小胡发来的。
微信的内容除了一条鼓励自己,小胡还提出了刚刚才想到的一个提议。于是躺在被子里,王筱柠和小胡用微信交流起来。
转眼便是元月五日凌晨一点,睡不了几个小时又要起床上班,王筱柠还饶有兴致地聊着工作,还好小胡意识到时间晚了。于是催促王筱柠赶紧休息。
两个人这才放下手机,转头便进入了梦乡。
有人忙,有人闲,一时晴,一时雪,一会儿忘,再过一会儿又想。时光照旧,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礼拜。
已是元月中旬,巷口道边,各家各户早已挂满了腌制的腊鱼腊肉、灌好的香肠,人们也在下班后乐呵呵地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往家里走。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掰着手指数都已能数得过来,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春节,十七天后即将到来!
这天,季风旗才出来送信不久,手机铃声便响起来。
靠边停车好不容易掏出手机,一接听,满耳都是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季风旗最不愿接听到的一个电话还是打了过来,是邹慧慧的电话,却没有一句话,尽是哭声。季风旗也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通话持续了二十多秒,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对话!挂了电话,季风旗从车上下来,支好单车,坐在一旁的路基上,低垂着头,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季风旗抹了抹眼泪,掏出手机,是邮局工会的余主席打来的。原来局里刚刚也了解到季风旗的师傅老邹过世了,这会通知季风旗,让他也赶紧到医:去,和邮局几个领导一起到医:协助家属料理后事。
又一阵的沉默,季风旗才起身,骑上自行车,朝医:驶去。季风旗骑得很慢,似乎毫无蹬踏的力气,因为此时根本就没心思骑车,满脑子都是邹师傅生前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情景。
为什么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却转瞬即逝曰为什么都说好人长命百岁,可邹师傅,他才刚刚年过半百啊!季风旗想不通,一路都想不通。
悲痛。只有悲痛!季风旗到了医:,看着邹师傅冷冰冰的遗体,刚刚的回忆、不平仿佛统统都被盖在邹师傅遗体的那张洁白的棉布都包盖走。此时的季风旗,再也忍不住,和师母、邹慧慧以及在场的几位亲朋好友,一同淹没到眼泪的海洋中。
料理完邹师傅的后事,季风旗一直打不起精神。孩子们都放寒假了,三三两两藏身街头巷尾,打起了雪仗。季风旗默默地骑车穿过,似乎没有在意这激烈的战斗,这有趣的游戏。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双目直直地盯着前方,一直就这么骑行着,穿过一条条街巷里弄,送出一封又一封邮件。
而王筱柠,这些天也没有和季风旗联系。那个企划案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知道自己能做好,能赢得无论是公司还是客户的一致赞赏,所以她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和她一起拼命的,还有小胡。他刚大学毕业不久,比王筱柠小半岁,不论年龄还是资历,小胡都顺利进入小字辈前三甲。
在王筱柠眼里,小胡不过是个弟弟,可在小胡眼里,王筱柠可不仅仅只是一位姐姐。感情在每天超8小时的工作接触中产生了奇妙的变化。小胡十分卖力,无论是案子中的出谋划策,还是午、晚餐都包干得义不容辞。同事们都觉着小胡是个对事业很有追求的人,王筱柠也这么看。看在小胡眼里,他追着事业,也是在努力追求着一个人——王筱柠!
另一头的邹慧慧,送走了父亲,不言也不语,好几天都不愿出门,宅在家收拾着爸爸的遗物,收拾着受伤的心。
奶奶也知道邹师傅去世的消息,看着孙子伤心的样子,于是晚饭时,特地拿了300元钱塞给季风旗,让他第二天给师母送过去,也表示奶奶的一片心意!
季风旗起先说自己送了,不用奶奶的,但在奶奶的坚持下,还是将钱收进了口袋。于是一家人继续吃饭。季风旗依然默不作声吃着白米饭,奶奶一边心疼地给孙子夹着菜,一边叹着气。老太太这儿确实有很多感叹,叹邹师傅过世太早,叹孙子重情重义,她也叹世事无常,自己究竟能否看到孙子风旗的婚礼和重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