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季风旗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敲门,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打开房门一看,是奶奶。
老太太昨晚也睡得特香,今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准备给孙子讲昨天王筱柠来吃晚饭的事情,然后再催促孙子利用这两天周末和姑娘见见面,好增进感情。
哪知道季风旗困得站都站不直,跟棉花糖似的,奶奶就怕季风旗这心肝蜜糖给化了。没办法,只能再耐着性子让宝贝孙子再睡会。
关上房门,季风旗这一睡就到十一点多。
等季风旗起床,奶奶已在厨房忙乎午饭了。洗漱完毕,奶奶的饭菜也就差个汤了。上了饭桌,季风旗就早饭午饭合二为一,狼吞虎咽起来。
奶奶一边招呼风旗爸去看着汤,一边坐到季风旗身边,让他慢点吃。
奶奶就那么看着季风旗,看到饭下一半后,终于忍不住,竹筒倒豆,叽里呱啦将憋了一上午的话一股脑讲了出来。
季风旗坐在旁边,一边吃着饭,一边野嗯嗯冶应和着奶奶的唠叨。
喝了口汤,眼看饭就要吃完了,奶奶终于抛出最后的问题:这个周末到底怎么安排?
奶奶,我马上要去看邹师傅!季风旗放下碗筷回答。
昨晚不是去了吗,怎么又去呢?奶奶反问。
季风旗接着如实地将昨晚在邹师傅家发生的事情跟奶奶讲了一遍。奶奶听得连连叹气:这么年轻,怎么就得这个病咯!
看来这个周末又泡汤了。奶奶想,又不好指责季风旗。虽未谋面,但听风旗说过这个邹师傅好几次,都是如何在工作中帮助孙子上进。现在人家有难的,风旗肯定不能坐视不管了。奶奶还是支持季风旗去探望邹师傅。
出了家门,季风旗先奔银行。尽管季风旗一不抽烟,二不赌博,三不胡花乱买,只是偶尔朋友聚会请客喝点小酒,省了又省,攒了又攒,怎奈一个小邮递员,能有多少收入呢,况且工作也没几年时间,所以也没攒得多少钱。尽管这样,他还是取了3000块钱出来。
钱不多也是心意,希望能给邹师傅救救急吧!季风旗边走边想。
提前给邹慧慧打了个电话,说是上午去肿瘤医:看了,现在刚回家。电话里,季风旗觉得邹慧慧情绪很低,于是季风旗直奔邹师傅家。
邹师傅昨晚一宿加今天一上午都没合眼,终于顶不住已在屋里睡了。
在客厅里,季风旗掏出钱给师母,可师母和大伯说什么都不要,推让了半天,季风旗坚定地将钱塞到了师母口袋里。
季风旗问其上午去医:情况如何,师母和邹慧慧低头不语。
情况不好!大伯压低了声音说。
医生看了,说是晚期。大伯顿了顿,继续说:只能作姑息性放疗缓解压迫、止痛了。医生也直接讲明了,后期再怎么治疗也扭转不了什么局面了。这时候就让他开心点过,能撑一个月是一个月,能过一天是一天。哎!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会,季风旗一边努力控制住自个的情绪,一边安慰着师母和邹慧慧。
转眼下午五点了,师母准备留季风旗吃饭。可看着一家子都已精疲力竭的样子,季风旗不愿再作打扰,坚持回家吃饭。临出门看邹师傅还睡着,便和师母、慧慧、大伯道了别。
其实,老邹在季风旗来不久就醒了,他把头埋在被子里,一直睁着眼静静地,听着床头时钟的滴答,听着生命的滴答!
季家的晚饭,冷热参半。饭桌上热的鸡汤,冷的开胃小菜曰饭桌旁热的奶奶,冷的季风旗。
听了孙子回来的介绍,看着孙子满面愁容、无精打采的样子,原本热情高涨,想着和孙子商量明天和王筱柠约会的奶奶,此时也被这伤感的情绪感染,到嘴的一篓子话又倒了回去,总觉得这场合哪里开得了口。
一个忧伤的周末过后,大家又开始了新一周的生活。
天上飘起了小雪,季风旗一出房门,奶奶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一会儿让他再加件衣服,一会儿叮嘱他送信骑车慢点,一会儿又交代下了班早点回来。
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出了门,季风旗长舒一口气。那气迅速凝结成一团白气,风一吹,又即刻消散开去。
借着上班前的几分钟,季风旗先到邮政大厅将前天给小泽弥珠写好的信投入了邮筒。
出了大厅,季风旗戴上帽子,快速地向邮局后面的办公区跑去,正要进大门,和另一个也抢着跑进门的人重重撞在了一起。
邹慧慧,你怎么来了?季风旗有些惊讶。
我,我来给爸爸请假!邹慧慧轻声说。
哦,邹师傅现在精神怎么样啊?季风旗继续问。
还好,今天起了个大早,还坚持要上班,被我和我妈拦住了。邹慧慧继续低声说。
邹师傅还是要好好休息一阵!季风旗讲。
寒暄了两句,季风旗该上班了,邹慧慧也到邮局领导的办公室讲明情况。
待季风旗整理好当天上午要送的信件,规划好了线路,正要出门时,办公大楼大门口,季风旗再一次遇到邹慧慧。
工会的余主席正在安慰着邹慧慧,看到季风旗,忙喊住了他。
风旗,邹师傅病重了,你知道吗?余主席问。
我知道,余主席,昨天我去看了。季风旗答。
嗯,还是要多关心关心你邹师傅。老邹不容易啊!过两天等周局长开完会回来,局领导们也一起去探望。余主席惋惜地说。
一旁的邹慧慧沉默不语,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
对了,小季,你出去送信的吧!帮我送送小邹,我九点半要去总局开会,我得去准备材料了。余主席说。
哦,好,那您先忙,我来送!季风旗忙答道。
向余主席道了声谢,邹慧慧就和季风旗一起出了邮政局。
两个人也没说话,季风旗推着自行车,和邹慧慧走到大马路旁,可拦了一刻钟的出租车,硬是没有一辆空车驶过。
雪继续下着,风这时也跟着来凑热闹——携着残雪碎冰的风刮到脸上,皮肤顿时有种被撕裂的痛。
去哪啊?季风旗先打破了沉默。
要去学校取点东西!邹慧慧讲。
拦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一辆空的士,你冷不冷啊?季风旗看着邹慧慧齐刘海下一双红肿的大眼睛问。
不冷,再等会吧!邹慧慧轻声说。
又等了三四分钟,依然没有空的士过来。
你们学校离这儿不远吧?季风旗又问。
两站路吧!邹慧慧说。
是在明月桥那里吗?季风旗问。
邹慧慧点了点头。
走,上车,我送你过去!季风旗突然说。
邹慧慧没有吭声,抬头看了季风旗一眼。季风旗刚刚还盯着邹慧慧脸部变化的双眼立马转移开去。
别等了,这会儿的士肯定都忙,公交人也多,我也要开始送信了,刚好顺路,你看行吗?季风旗一脸诚恳地讲。
过了四五秒,邹慧慧才轻轻嗯了一声。
坐在单车的后座上,尽管风从面前和身后不断吹来,更加刺骨,但邹慧慧心里突然觉着前所未有的踏实。
季风旗骑得很慢,格外小心,十多分钟后,到了学校,缓缓刹住车,挑了块还没有被泥雪弄脏的一棵行道树下停了下来。
到了!季风旗喊。
邹慧慧居然没有反应。
到了,邹慧慧!季风旗坐在车上,一只脚还踏在踏板上,一只脚站在路边的台阶上以支撑住自行车。他缓缓扭头,又叫了一声。
邹慧慧这才哦了一声,下了车,和季风旗道别。
或许是几天都没睡好,或许那个她一直靠着的宽厚的后背让她从内心舒坦了好多,刚才邹慧慧坐在单车的后座上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