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
季风旗披着雨衣,照样穿梭街头巷尾送着信。时间和寂寞藏在风雨里顺着他的发梢耳间滑过,他就只能和他那最忠实、最信赖的老搭档自行车说着话。和平里的老太太们都没有下楼,在家里整理家务,或是看着电视,偶尔对着电视或老伴感叹几句。
而那封大阪来信一躺又是一天,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第三天,晴。
季风旗轮休,一觉睡到十点多才起来,然后开始看书做题,为两个月后的公务员考试做准备。季风旗大学毕业近三年,去年才通过招聘进了邮政局,做起了邮政系统里最基层的邮递员。尽管从内心讲他并不情愿做邮递员,但他却始终做得不错,第一年年底就被评为优秀邮递员。他很努力地工作,但他心底并不想整天蹬着单车风里来雨里去。即使邮递员再伟大,他也始终想找份坐班的工作,想拿更高的收入,想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想找个漂亮、体贴的女朋友,甚至想养一条最凶猛的牛头梗犬。这样才不枉费读了几年大学,不枉费作为一个纯爷们来这世界走一着。季风旗在日记里这样写到。
午饭过后,老太太们又纷纷挎着小板凳下楼晒太阳了。
齐老太、齐老太有好些天没来啊!看着队伍里少了一个人,冯老太感叹道。
哪有好些天,就三天嘛,齐老太啊,到她二儿子家去了,她儿子买了个大房子,大前天一早就把她接过去了,这老婆子才是享福哩,儿子女儿、孙子外孙生活条件都好,又孝顺,惹人羡啊!张老太感叹。要论感情,属这张老太和齐老太感情最深,同一个门栋,一个住四楼一个住五楼,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俩老姊妹可算最近最亲的啦!
有什么好羡慕的嘛,咱们哪家的儿女不孝顺?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说这齐老太婆,打住这里起就是独身,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多不容易啊!陈老太嘴上从不服软,说话直来直往。
是啊,两个孩子,负担大咧。我记得当时为了给两个孩子上户口,齐老太往公社里跑了好些次,背一个抱一个的。当时我正好在公社里,那时候齐老太讲他先生刚刚过世了,坚持这俩孩子改跟她姓,为这事前后跑了十多趟。当时改个名字多难啊,求爷爷,告奶奶的就差下跪了,齐老太那时真是倔啊!魏老太讲。
她现在都倔咯。要不然早搬到儿女那儿住去了,一个人住在这里,死了都没人知道,为个什么咯?陈老太说话绝不拖沓。
哎,你个陈老婆子就是一张嘴,齐婆婆一走咱们不又少了个伴儿啦,再说在儿子那里她住得惯嘛,跟新街坊有咱们合得这么好吗?魏老太可是退休妇女干部,多少年了就好打抱不平。
是啊,魏大姐讲得对!
我也挺舍不得齐婆婆的!
众老太这会儿一致将矛头对准陈老太。
陈老太见势不妙,赶忙补救:我说你们这些老婆子,我随口说说,你们还当真了,再说上次我孙子在外面玩被出租车撞了还是齐老太婆先看到了,然后一口气跑上楼通知我们去现场的,这个老姊妹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我还准备过段时间去齐老太新家串个门的。
好啊,咱们一道去。听说是在中山公园边叫野锦绣冶什么城的地方,房子贵得很哩!张老太讲。
是啊,现在房价那叫一个高啊,我大女儿看了套房子,去年9000多,才半年呢,一下上了11000,涨得那叫离谱啊!冯老太抱怨着。
哎,你们说咱们刚搬到这儿时,那会儿房子哪有现在这么让人揪心啊?张老太很自然地又回到过去的岁月里。
啊,房价……
几位老太太这一下午的东扯西拉研磨着时光,最后和眼下这房价干上了。
这一天夜晚,老太太们或陪着老伴,或瞅着电视机,一面聊着天看着电视,一面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徘徊。此时的季风旗,正奋战在书桌前,看书备考。
而那封信依然孤零零躺在那里,唯有黑暗和虫鸣与它作伴。
第四天一早,季风旗上班,送了几家信后,他又要去送和平里社区的一封信,正好路过65号门。
那一瞬,他突然想起了那封信。他放慢了车速,就在路过的那一会儿,他瞟了一眼那个旧木匣,发现信还在。
或许是信的主人还没看到它吧。季风旗想。不过还好,信没丢。于是他又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