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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灭了张士诚

  彻底清除了陈友谅,朱元璋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举目四顾,这时四海之内再也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了,现在应该是把枪口转向张士诚这个盐贩子的时候了。

  朱元璋觉得也该好好地犒劳一下自己和众将士。鄱阳湖一战,九死一生,胜得极其艰难,甚至他自己也几次差点命葬湖底,成为水族的快餐。现在他终于活着回来,举着胜利的大旗回到应天,看来还真的是老天保佑。既然是老天保佑,那就顺天应人,当一下王喽。

  朱元璋觉得自己称王的时候到了。于是李善长等一干人就组织起来,上表请朱元璋称王。表上说:“目前咱们的主要势力就在应天,这个地方就是古吴国,故可称吴王。”

  朱元璋那张脸上挂满笑容,说:“那就称吴王。”

  朱元璋看着那张劝进表,问刘基:“我现在仍然是小明王的下属,是不是该再请示一下小明王?”

  刘基道:“万万不能。小明王同样是王,主公称王,哪能向他请示。要是他有此权,那他不是皇帝了?主公难道真的想让他成为皇帝吗?”

  朱元璋一听,道:“好。反正以前他也是自立为王的,现在我也自立为王。”

  至元二十四年(1364)正月,江南江北,尽皆雪花纷飞,朔风如吼。江淮一带,久经战乱,田野荒芜,哀鸿遍地。偶有几声爆竹响,但并没有给这个大年增添多少节日气氛。

  但应天府的元帅府前,却是一片祥和的景象。朱元璋正式称吴王,几名壮汉把“吴”字大旗升了起来,旗帜在刺骨的风雪中剧烈地飘扬,看过去别有一番滋味。而门额上原先的“元帅府”牌子已经在昨天被取下,换上了“吴王府”的牌匾。

  王府内,朱元璋正身披王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朱元璋出身贫寒,数年之年,身上挂的还是布满漏洞、奇臭难闻的僧服,而现在居然套上了富贵十足的王袍,他真的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是在那里严肃地板着脸,平视着列位于自己面前的文臣武将。

  李善长、徐达、刘基、常遇春、汤和等,第一次这么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他们个个脸上庄严肃穆。朱元璋将那些脸庞一一扫视,当他的目光扫到朱文正的脸时,心里一阵温暖。

  当他决定给这些文武部属论功行赏时,发现朱文正的功劳最大。孤军一旅,困守弱城,独挡六十万虎狼之师八十天之久,他自问自己都难以做到——如果朱文正守不住洪都,现在他们这帮人还不知在哪里流浪呢?可他能让朱文正当最大的官吗?另外,光论功,不行赏,那也是不可能的。还得对这些生死兄弟发放奖金,大家的心里才高兴。可是现在库存的财物实在不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就只有能省则省了。

  朱元璋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拿他这个侄子来做文章。论职务,目前朱文正是从一品大都督,位在诸将之上;论功劳,洪都保卫战,谁比得上?如果他有所表示,那就好办了。

  朱元璋对朱文正是很了解的,他当着大家的面,对朱文正道:“文正,你的功劳最大。你想要什么,想当什么官,尽管说。”

  朱文正除了打仗,其他时间都是花花公子,最爱的当然是银子和美女,他心里很盼望他的这个叔父能赏给他数不清的金钱。可他毕竟还是朱家的人,是一个打仗的将军,哪能当面说我要很多钱?他望着朱元璋的脸,道:“叔父把侄儿看成什么人了?咱好歹还是朱家的人,打了些许胜仗,全仗将士拼命,哪容得我在这里邀功?叔父先赏其他兄弟吧,等天下平定,那时再奖侄儿不迟。”

  朱元璋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朱文正全帮他说了出来,心下大喜,道:“好!难得朱家有你这样的人。你仍然回洪都,从一品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

  然后,宣布奖赏名单和数量。其中,李善长居首,为大吴左相国;徐达任右相国;刘基为太史令;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都事……所有受赏的人都带着大量的赏品,满脸红光地对朱元璋称谢,唯独朱文正两手空空,站在那里看着人家表演。他是这里面唯一的观众。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那些话时并不是真正谦虚,而是暗自以为,自己的功劳那么大,谁也比不过,封什么官,给什么赏,还用自己说出来吗?就算自己再三推辞,最后最大的官也仍然会是他的,最高额的奖金也是他的。哪知他的叔父这时还真会装傻。可惜朱元璋这时没有看到他气得发青的脸。

  当时,张士诚也称吴王。于是,历史上就把朱元璋的“吴”称为西吴,张士诚的“吴”称为东吴。朱元璋在就职典礼上就讨论起了向东吴进攻的问题。他对大家道:“陈友谅已灭,咱们的劲敌已去,但张士诚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视。而且张士诚不似陈友谅,他这人反复无常,今日为元臣,明日称吴王,如果他觉得自己不能力敌咱们时,又与元狗联合起来,那时就更麻烦了,不如及早图之。”

  刘基道:“大王说得极是。”大家都跟着道:“大王说得极是。”

  不久,朱元璋再临武昌,率诸将猛攻武昌城。陈友定抵敌不住,献城投降,陈友谅的残部全部解决。至正二十五年八月,朱元璋下令讨伐张士诚。诸将出征,一口气拿下吴中大片土地,连张士诚最初根据地高邮都划归西吴的版图。

  眼见捷报频传,朱元璋兴高采烈,只要再乘胜出击,张士诚马上就成为陈友谅第二了。哪知,张士诚还没有完,西吴内部却先出了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朱文正居然要脱离他投奔张士诚!

  在一个早晨,朱元璋接到江西按察使李饮冰的奏章,控告朱文正在江西骄奢淫逸,为非作歹,影响极坏,文中有“夺人之妻,杀人之夫,灭人之子,害人之父,强取人财”之句。

  朱元璋一看,就觉得头痛。他最知道他这个侄儿,能打仗,是个军事天才,可也是个小混混,从不正经生活。于是他便写了封信,把朱文正批评一通,希望他有所改正。

  朱元璋这一次的批评还是很重的,他下令把朱文正手下的郭子章、刘仲服两人抓起来,说他们不劝阻朱文正,然后斩首。另外一些朱文正的随从也都被抓起来,共有五十多人,他们的脚筋全被挑断。朱元璋以为,在这个血的教训面前,朱文正就会害怕了,就会有所收敛了。

  朱文正一边读着叔父的信,一边看到应天来的带刀护卫把郭、刘等人拉下去砍了头,心头大骇。可他却没有收敛。他觉得叔父这一刀先砍向他的部属,接下来就会砍到他的头上了。这个叔父,有功不赏,有点过失就狠狠地罚,那不当你的侄子可以吧?不当你的部下也可以了吧?于是,他决定转变立场,走上与朱元璋为敌的道路——跟张士诚联合起来。

  他的这一切行动当然瞒不过时刻都密切关注着他的李饮冰。在朱元璋以为朱文正已经改正的时候,李饮冰的奏章又送到眼前。

  李饮冰道:“朱文正不但没有改正,反而闹得更凶。并且,他还把龙的图案绣在床上,天天对吴王口出怨言,说吴王赏罚不分明。现在他正在跟张士诚的人来往,如果吴王不采取果断措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看完奏章,朱元璋的眼里有些潮湿了,那双手不住地颤抖。如果是别人有这个想法,他都还可以理解,可现在是朱文正啊,他的亲侄儿啊!他的哥哥早死,朱文正很小的时候就流离所失,直到他在徐州时,朱文正的母亲王氏带着朱文正前来投奔,这才算有所依靠。那时的朱文正跟当和尚时的朱元璋一样孤苦可怜,那望着他的目光时刻都让朱元璋心头戚戚。所以朱元璋觉得这个侄子格外亲切,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来培养。

  哪知,现在他却走上了与自己为敌的道路,朱元璋很伤心。但朱元璋就是朱元璋,他在暗地里偷偷抹了把眼泪之后,在第一时间坐船来到洪都,派人去把朱文正叫来。朱文正虽然已决意与叔叔为敌,但毕竟他们还是叔侄关系,听说叔叔驾到也慌了神,连衣服也没有穿好就急急忙忙地趿着鞋跑到叔叔的船上。

  朱元璋一看到朱文正,也不搭话,一顿皮鞭就猛抽到朱文正的身上,把朱文正的衣服都打得布屑纷飞,然后他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朱文正咬着牙,一言不发,任由叔叔打他骂。朱文正坚强得很,双目炯炯,一点潮湿的意思也没有。可又打又骂的朱元璋的眼里却迸出了泪水——连他现在也觉得自己都变成一条疯狗了,打得没有方向,骂得没有素质。最后,他颓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只眼睛望着朱文正。这时朱文正那身华丽的服装溅满了血,看上去窘迫可怜,这场面跟当年叔侄第一次在徐州相见时没有两样。只是那次相见,两人抱头痛哭,相互庆幸着居然还能再相见;可现在,两人却形同陌路,没有半分亲情。

  朱元璋心头大恨:“你要是抢几个民女,抢几个财主,我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要背叛我?这怎么能原谅。对于反叛的人,还能放过,我这个事业还用做下去吗?只有杀了你啊!”

  朱元璋眼里的泪水干了之后,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他仍然把朱文正带回应天。他要在应天处决这个叛将,让所有人知道,不管是谁,不管你的职务有多高,功劳有多大,只要做背叛的勾当,都得杀头。

  当他回到后宫时才发现,自己手中居然还拿着鞭子。他狠狠地丢下鞭子,气咻咻地坐下。马王后出来了,问他:“你要杀文正?”

  朱元璋大声道:“非杀不可。”

  马王后道:“这个孩子其实也就是性格刚强一点而已。况且,他在洪都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一点奖赏也没有,你欠他的也太多了。我看就放过他吧。”

  朱元璋望了望马王后,抹了一把汗道:“那就宣布他的罪状,以儆效尤。不过,我可不想再见到他了。”

  于是,他下令把朱文正押到侗城关押。不久,大家得到一个消息:朱文正在关押中死去。朱元璋继续善待朱文正四岁的孩子,并为他起名朱守谦,由马王后抚养。

  朱文正事件对朱元璋的影响极大。就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朱文正会做出背叛的事来。几天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当他独自一人时,总是莫名地感到悲伤,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可怕了,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这个世界,你还能相信谁?他觉得不寒而栗。但再怎么不寒而栗,他仍然要去面对现实,仍然要继续他的事业,仍然要和他的那帮属下去打天下。

  他再次把目光锁定张士诚。经过至正二十五年的战斗,张士诚的版图大为缩水了,江北一带已经插上西吴的旗子。此刻,张士诚的势力只是缩在江杭一带。

  到了这个时候,张士诚仍然是那个盐贩子的心态,居然还没有觉察到危险。他做盐贩子时,做得很称职,可是当武装力量的领袖时,他就做得不咋样了。在朱元璋向他咬牙切齿地磨刀霍霍时,他居然没有做任何像样的准备工作。

  朱元璋开了个动员大会,任命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率二十万大军,全力讨伐张士诚。他还向全军下令:此行毋妄杀!毋乱掠!毋发邱垄!毋毁庐舍!毋毁损士诚母墓!违令有刑。然后,把徐达和常遇春叫到里屋,问他们:“你们此行,应该先打哪个地方?”

  常遇春道:“江平是张士诚的老巢,只要把江平打掉,其他地方就不足为虑了。”朱元璋再看看徐达,徐达点点头。

  朱元璋却摇摇头,道:“你们对张士诚太不了解了。张士诚靠贩盐起家,也有几个生死朋友,张天麒、潘原明都跟他情同手足。如果张士诚受困,他们肯定全力来援。张天麒从湖州出来、潘原明从杭州出击,会对咱们形成反包围,到时候我们还能打胜他们吗?所以,还是先打湖州,把张士诚的羽翼剪掉才行。我们打湖州,按张士诚的性格是不会出动的。等我们打下了湖州再打江平,就顺手多了。”

  他接着又对徐达道:“前些天张士诚有个部将熊天瑞主动前来投降,我看他是来玩诈降的。所以现在让他跟着去打仗,然后咱们天天叫喊着打江平,他知道后一定会脱离队伍,去告知张士诚。他要是玩失踪,张士诚就死定了。”

  等徐达和常遇春离开后,朱元璋又叫李文忠带兵向杭州进发,阻止潘原明去援救江平。徐达和常遇春一路出征,跟张士诚的部下打了几仗,都胜得很轻松。一直开到昆山,这是张士诚的兄弟张士信的地盘。这家伙听说西吴大军来了,什么也不做,立刻逃跑。

  徐达在昆山那里大会诸将,点了一下名,果然发现熊天瑞不见了,不由暗道,吴王的话真准,这个熊将军果然去向张士诚告密了。张士诚得到这个密报后,肯定会在江平那里提高警惕,不会再花精力管湖州了。于是徐达下令全军提高速度,向湖州进发,一口气推到湖州三里桥。

  张天麒听说徐达的大军来了,立刻派黄宝和陶子宝出来迎战。二人正好与常遇春相遇。常遇春这些天来求战欲望大涨,一看到有敌人前来,大为高兴,下令全力出击,只片刻就把黄宝打得落花流水。

  黄宝这才知道,传说中常遇春的勇猛不是虚构的,他一时抵敌不住,往后便逃。常遇春一路追击。黄宝一直退到城下,看到常遇春就在P股后面追着,怕自己进城之后城门还来不及关,常遇春就进去了,只得又回军再战。

  常遇春大喜,率部狂扫过去,黄宝的部下全部丢下兵器当了降卒。黄宝独自被围在那里,只象征性地做了几个抵抗动作,便斗志全无,被常遇春俘虏。

  城中本来组织了救援部队要来接应黄宝,可还没有开门出来,便得到黄宝已经成为人家战俘的消息,只得又退回去。

  此时徐达大军也开了过来,把湖州全部围住。湖州城中人心惶惶。这时张士诚的一支援军在李伯开的带领下进入城中。城里人看到援军到来,这才稍安下来。

  不久,有探马来报,张士诚部将吕珍、朱暹及五太子带着六万部队前来,已到城东。徐达想不到敌人的援军来得这么快,急忙和常遇春商议:“这三个敌手都很强悍,咱们小心应付为妙。”

  常遇春道:“这个好办。你继续围城,我去打援。”

  徐达点头道:“好。你带十万部队过去。”

  常遇春带着部队来到姑嫂桥,连夜修筑工事,守住险要。吕珍素闻常遇春厉害,看到他严阵以待,也不敢放马过来,便在那里驻扎下来,与常遇春对峙。

  常遇春也一改往日见敌即猛打的习惯,硬是耐着性子跟吕珍对峙下去,暗地里却派人四处打探吕珍的粮道。果然,张士诚派潘元绍运了粮草前来,已到乌镇。常遇春大喜,带着部队半夜出动,一举把潘元绍打败。

  张士诚又派徐志坚带着水军顺流而来,要袭击姑嫂桥。常遇春探到消息,便在桥边设伏。徐志坚只想着去袭击别人,全然没有想到别人会来个将计就计,一路信心满满而来,以为一到目的地就可活捉常遇春,哪知才到桥边,还没有看到常遇春,就先进了埋伏圈。但闻得一声喊打,伏兵四出。徐志坚这才知道,原来中计的是自己,一时手忙脚乱,被常遇春的伏兵打得满地找牙,最后也被俘虏了。

  张士诚是个盐贩子,常在海边经营,手下也有大船,叫赤龙船。此时,他派赤龙船前来。可常遇春水战的经验却比他丰富多了。朱元璋曾多次用火攻把陈友谅的大楼船烧得灰飞烟灭,现在看到赤龙船开到面前,常遇春想也不多想,立刻派人准备好火具,然后跑过去放火。张士诚部哪料到常遇春会来这么一招?巨大的赤龙船,只片刻之间,尽付祝融。

  五太子听到外围援军都被常遇春一一打败,也不由怒火中烧,终于忍无可忍,带着部队过来向常遇春挑战。常遇春当然没有回避,摆开阵势与五太子对战。

  五太子的部队确实厉害。这哥们带兵自有一套,部队在打仗时全唱着响亮的军歌,一路嘹亮而出。

  常遇春一看,觉得很好笑。哪知,对方的战斗力却超强,双方一交手,常遇春这才发觉对方不但歌声嘹亮,仗也打得厉害,他手下的士兵很快就被打得疲软下来。他觉得不对头,带着长矛直冲进去,虽然连杀两名士兵,可对方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对他的勇猛浑然不顾。

  常遇春心下暗叫不妙。他打了这么多仗,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是当代最善于冲突的将军,可现在在兵势占优的情况下,居然冲突不成功。常遇春心下焦躁起来,但又没有办法——要是挡不住这个五太子,让他冲过去,与城里会合,要破湖州就会大费力气了。

  正在无计可施,突然看到江上有船队杀了过来。一看旗号,却是薛显。常遇春大喜。薛显一来,就放起火来,把五太子停在江上的船全部烧掉。五太子的部队看到自己的船队发生了特大火灾,也蒙了。于是,歌声停了,士气也低落了。常遇春鼓起勇气,带着部队拼命冲杀,再加薛显的夹击,五太子被打得满地乱跑,拼了老命才冲出包围,一口气狂奔回老营。

  吕珍在城中接应。几人在那里商讨了一阵,都觉得真的打不过常遇春和徐达了,得想办法结束这场战斗。可关键是,现在结不结束战斗,主动权掌握在徐达手里,而不是他们说了算。最后三人一致决定,目前只有投降,才能结束战斗。投降了,只是没有面子;不投降,就会没有脑袋。于是,三人空着手出来,一齐来到常遇春的营前,说是请求投降。

  常遇春大喜,带着三人来到湖州城前,让他们向城头大叫,请李将军出来见面。李伯开和张天麒上到城头一看,真是吕珍和五太子两个。他们知道,这两个哥们是张士诚手下最能打的人,现在他们都投降了,自己还能打下去吗?两人在城头交换了意见,决定向吕珍和五太子看齐,打开城门,欢迎徐达进城。

  湖州一举平定。徐达和常遇春这才觉得,朱元璋的话真对。湖州城比江平城脆弱多了,现在都费这么多周折才拿下,如果张士诚不那么没有远见,而是全力援救湖州,估计现在他们还在艰苦地攻城之中。如果他们直接去攻打江平,湖州的部队去支援,这场仗的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了。

  此时,李文忠也在杭州打败了潘原明,江平立马变成孤城一个。张士诚是个没有眼光的领袖,他这辈子没什么远大理想,觉得只要保住手上这些地盘就很满足了,因此即使在朱元璋攻打其他地方时,也没有高度重视,而是只拼命把江平城墙修好,修成当时最坚固的城墙。他以为,只要有了天下最坚固的城墙,就什么都不怕了。

  朱元璋的大军很快就开到江平城外,迅速地包围了这座孤城。张士诚到城上巡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但见城外漫山遍野,全是西吴军的旗帜,江平的八个城门都被朱元璋的部队堵住:葑门驻着徐达军,虎丘驻着常遇春军,娄门驻着郭兴军,胥门驻着华云龙军,阊门驻着汤和军,盘门驻着王弼军,西门驻着张温军,北门驻着康茂才军。另外东北驻着耿炳文军,西南驻着仇成军,西北驻着何文辉军,作为诸军的机动部队。

  整整十一支部队啊!朱元璋这次吸取陈友谅围攻洪都的教训——每次只集中力量围攻一处,最后锋芒为朱文正所挫——下令十一支部队全方位进攻。

  张士诚外围的部队虽然抗打击能力很差,但江平城中的部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这些部队的战士基本都是盗匪出身,打仗经验十分丰富,而且剽悍异常,一上战场就勇往直前,不把性命当回事。

  徐达下令各路部队连续猛攻,均被张士诚击退。而更让徐达气恼的是,连俞通海也在攻城中身中数箭,重伤而退,急送应天,几天之后便宣告死亡。

  徐达第一轮进攻受挫,便急报朱元璋。朱元璋也没有想到江平居然如此坚固,急切之间也没有好办法,只得给张士诚写了一封信,把当前大势深刻地剖析了一番,请他好好想一想,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要是他投降了,仍然可以像窦融那样当贵族。

  可张士诚能听吗?他把信轻轻一扔,冷冷一笑,道:“有本事你打进来?你打进来,怎么处理我,我都没话说。”

  于是双方继续僵持,而且这一僵持居然坚持了几个月,双方都不耐烦了。最先不耐烦的是张士诚。这哥们凭着这道城墙硬是挡住了朱元璋重兵的围攻,觉得朱元璋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但又觉得老是在城里困守着,虽然不缺吃喝,但也挺无聊的,于是派徐义等几个人带着部队偷偷从西门潜出,向城外的西吴部队偷袭。

  如果他们偷袭的目标是别人,还可能会大功告成,但他们现在却是向朱元璋手下第一猛将常遇春下手。常遇春虽然长得粗犷,仗打得猛,可心思却一点也不粗犷。何况,出其不意地突袭本来就是他拿手的好戏。他们围城几个月一直没有进展,所以他格外提防张士诚偷袭,一双眼睛时刻都睁得老大。

  当张士诚的偷袭部队出城时,常遇春就已经发现了目标。当徐义他们走了大半天路,绕到虎丘要发动进攻时,却发现常遇春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双方也不搭话,立刻放手大战。张士诚的这支部队也十分厉害,面对常遇春的精锐,一点没有心理障碍,一时与常遇春打得难分难解,无法分出胜负来。

  张士诚探得徐义与常遇春打得正酣,便亲自带着城里的部队出去接应,夹击常遇春,意在把常遇春一仗打死。常遇春要是在此战死,那么朱元璋的部队就会全军胆寒。

  张士诚的部队来得更猛,一番冲击,把西吴军打得死伤无数。常遇春的副手杨国兴居然也战死当场。常遇春咬着牙对王弼道:“你能不能给老子把他们杀退?”

  王弼一言不发,拔出双刀,两腿一夹马肚,大喊大叫着就冲向敌人。但见双刀翻飞,当真是挡者立毙。他什么也不顾,只是纵深杀入,只片刻工夫就在敌阵里开辟出一条血路。东吴部队无不骇然失色,纷纷让路。

  常遇春率大部跟着掩杀过去,把张士诚的气焰压下。张士诚部的士气不断地下跌,部队也不断地后退,一直退到沙盆潭。

  张士诚本来还想约束部众,反攻常遇春,哪知“兵败如山倒”的老话真不是白讲的,部队一败退下来,随便你怎么调度,士气却再也调度不起了。张士诚气急败坏,满头是汗,想冲到前头,镇住阵脚。可他的心念才动,败退下来的士兵就把他倒撞得从马上落下,而且一直滚落到潭中。

  他的侍卫们一看主公沉入了深潭,急忙跳下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打捞上来。张士诚上岸之后,狠吐了一番,这才抬过头来,脸色惨白地望着身边的人,再望着正在败退的士兵,仰天大叹,然后径直坐在地上,再站不起来。侍卫们忙把他抬起来,飞快地朝城里跑去。

  常遇春在危急关头绝地反击,反败为胜,一路追击,把张士诚的部队猛杀一阵,这才收兵回营,差人向徐达报喜。徐达接报之后,也不由暗叫,只有常遇春才可如此。

  朱元璋看到徐达几个月拿不下江平,也不由急了起来,亲临前线。他带着诸将绕城察看,知道张士诚老早就为防守此城而花了很大功夫,此城不但城墙坚实,而且城里的粮草完全可以支撑几年。张士诚可以在城里待上几年,可他能在这里跟张士诚玩几年吗?只怕不过几天,元朝的大军就会杀过来,与张士诚把他两下夹击,那时,他还吃得消吗?

  但他更知道,这样的城墙,任你再怎么猛攻,在短时间内也是攻不下的。于是他下令,环江平城筑条长围,把江平全面围住,坚决不让城里的任何动物逃出来。

  长围做好之后,又搭建了几个木塔。每个木塔都高于城墙。你站在木塔上向城里一望,城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这些木塔分为三层,上面不但可以站人,而且还配置了火箭、火铳,甚至襄阳炮。这些设备做好之后,朱元璋终于下令发起总攻。此时已经是至元二十七年元月。

  本来,如果朱元璋部队攻城,是必须仰攻的,可现在他利用木塔,打造了几个制高点,大炮、火铳、弓箭全是居高临下向城里射击,张士诚的部队在射手的眼皮底下,简直无处藏身。可是张士诚的部队也是勇悍之极,任朱元璋的部队如何猛攻,他们就是死硬到底。双方你攻我守,一直拖到当年的八月底。

  此时,城里的物资也已经有点难支。张士诚当初建设这个坚城,只想到把城墙加厚,以及把粮草备足,却没有想到打仗的材料也需要准备。连续打了这么多,粮食还没有吃完,城墙也还坚持得住,可打仗的炮火和箭头却吃紧起来。

  张士诚这才真的慌起来,他一边下令张士信到城头督兵守城,一边让熊天瑞在城里搜集打仗的材料,几乎所有的木石都被搬到城头,用来向朱元璋部队发动反击了。

  而张士信才到城上,就被朱元璋的飞炮击中头部,当场死掉。熊天瑞带着士兵把城中的民屋都拆掉,充当武器。徐达下令所有的炮火集中猛攻葑门,连续四天,从不间断,这才把葑门轰开。与此同时,常遇春也攻破阊门新寨。西吴士兵一齐奔向这两门,如蚁而入。

  张士诚的几个将领急忙带着部队前来堵载,但已无济于事。双方大战不到半个时辰,张士诚的部队纷纷被砍倒在街头,横尸一路。最后,徐义等几个将领只得丢下兵器,向徐达投降。

  张士诚仍然不投降。他收集残兵,一清点,仍然有三万人。他就带着这三万人继续与朱元璋部队进行巷战。尽管他打得很卖力,而且一脸必死的坚毅之色,但士兵们却不愿马上死去,一看大事不妙,便四散而去。

  张士诚一看身边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也退到内城。徐达下令全军围攻内城。张士诚仍然死死守住。徐达命令士兵在内城之外反复向城内大叫,只要张士诚出城投降,还是可以有活路的。可是张士诚却充耳不闻,继续坚守如故。当他看到内城已经危在旦夕之时,长叹一声,把所有亲属都叫来,然后一咬牙挥剑把这些亲人全部杀死。把自己的亲属杀死之后,他泪流满脸,丢下长剑,双膝跪下,然后伏地大哭。大家只听到他在哭声中大叫着,但谁也听不出他喊叫的内容。

  他痛哭之后,抬起头来。大家看到他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盖在脸上。透过凌乱的头发,大家看到他那双绝望的眼睛已红如鲜血。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里屋走去,接着找来一根白带子,扔到横梁上打了个结,然后站到椅子上,要把脖子伸进那个圈子。突然有几个人冲了进来,大叫着“主公,主公,你不能死啊!”便上前把他抱住,然后把他抱了下来,救醒。

  当张士诚那双疲劳而绝望的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有几个人站在自己身前。他首先认出了李伯升。他想:“这个李伯升不是投降了吗?”

  李伯升确实投降了徐达。朱元璋打败陈友谅之后,虽然心情大爽,可大爽之后又觉得有点不过瘾——要是能把陈友谅生擒过来,然后让他投降自己,让这个曾称南面称孤的人天天向自己蛇行匍匐,口中称臣,那是最爽的事。可陈友谅太不争气了,居然被一支箭射死了——所以很想让张士诚乖乖投降过来。一来可以填补这个遗憾,二来可以捞取民心,把张士诚的部下都聚拢过来。

  徐达当然知道朱元璋的这个想法,所以当他看到张士诚狼狈逃入内城的时候,就叫李伯升赶快进去,不要让张士诚自己处理了自己。

  徐达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张士诚。在别人眼中,张士诚是个贪小便宜、有点狡诈、但又很懦弱的老大,可徐达却敬佩他是个防守专家。当年脱脱围攻他,居然没有把他打死——那时他的势力才有多大?这一次,徐达举国之兵前来,围攻一个江平,竟然消耗了近两年的时间——如果这哥们还懂点策略,要拿下他真不容易。所以,在徐达的眼中,张士诚是一个坚韧的战士。可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张士诚,却显得无比虚弱:脑袋耷拉,面部肌肉全面松弛,两只眼皮无力地垂着,哪有一点枭雄气概?

  徐达道:“张士诚,你失败了。”

  张士诚的嘴皮一动不动,那两块本来已经下垂的眼皮,这时干脆彻底闭上。

  徐达道:“你要是投降,吴王会待你如手足。”

  张士诚脸色仍然不变,但心里却冷冷一笑:“吴王?谁是吴王?老子老早就是吴王了。朱元璋这个吴王比老子嫩多了。”

  徐达对李伯升使个眼色。李伯升道:“大王,胜败由天定。事已如斯,大王还是归顺吴王了吧。吴王宽宏大量……”

  张士诚突然哈哈大笑:“他宽宏大量?告诉你们,老子从来没有发现哪个称孤道寡者可以适用宽宏大量这四个字,更没有看到哪个皇帝会待人如同手足。不信,咱们走着瞧……”

  他那双眼睛猛然睁开,把在场的人逐一扫视了一遍。当他的目光扫到徐达脸上时,多停留了几秒,然后才转移开来。

  徐达给他盯得心头有点发毛,从此对这个目光记忆深刻。但他仍不信张士诚的话,只是冷冷一笑,一挥手,让两个士兵过来。他们手里拿着一张旧盾牌,进来后先把旧盾牌放在地下,然后把张士诚抬起来,放在盾牌上,一直抬出城放到船上,直接送到应天。

  朱元璋知道张士诚真还完好无损,心下大喜。但他也知道,张士诚虽然不怎么果敢,但却极为顽强,在船上一直就不吃不喝,打算要把自己饿死。朱元璋当然不愿张士诚变成饿死鬼,因此一路叫人去劝说。

  可张士诚就是不理,坚持不吃、不喝、不说话。朱元璋不断派人去做张士诚的思想工作,可这些努力一点作用也没有。后来连李善长都派了过去。哪知,张士诚对朱元璋手下第一文臣同样不屑一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李善长不由生起气来,一改往日斯文模样,爆了几句脏话,把张士诚骂得狗血淋头。大概意思就是说,“你太不识抬举了,仗打得一塌糊涂,一点战略眼光没有,一双狗眼还只会盯着短期利益,你不失败谁失败?你失败就失败了,还装什么清高?还看不起人?我们大王看在大家都是反元同道的分上,对你宽大处理,你还想怎么样?”

  听到李善长的一番言辞,张士诚这才把眼皮抬了一下,盯了李善长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大声吼道:“你就是李善长?哈哈,我以为李善长有什么了不起?就会这几句脏话?告诉你,你这些脏话的水平在朱元璋手下可以混饭吃,可如果在我的手下,你早就给砍头了。哈哈,你以为朱元璋不会砍你的头?告诉你,他以后同样可以砍你的狗头。老子不跟以后被朱元璋砍头的人说话。朱元璋要是有胆,叫他自己过来跟老子对话。”言毕,嘴巴、眼睛同时闭住,再不开口,也不看人。

  朱元璋听了李善长的汇报,觉得自己还是得去跟这个冤家对头见一见。打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敌手,也该面对面一次了。

  于是,朱元璋出场了。张士诚仍然软弱无力地躺在那里,朱元璋坐在张士诚的对面,轻轻地道:“士诚兄,我看你来了。”

  张士诚那双眼终于睁开了。此时他虽然异常虚弱,但目光突然间显得炯炯有神。他终于近距离看到了朱元璋。这个死对头,起于濠、滁之间,刚入伙时白丁一个,依附于郭子兴,后来逐步单干,也只是在艰苦的地方折腾,一点不起眼。可只几年时间,他突然攻占金陵,异军突起,大家这才把目光锁定他。可不管是陈友谅还是他张士诚,此时都已经拿他没有办法了。本来这个人的力量比不过他和陈友谅,可现在他俩居然都给他吃掉了,吃得连骨头也不剩。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士诚饿着肚皮,努力想着失败原因。想到最后时,这才知道,朱元璋之所以能成气候,完全是因为自己失误,而不是因为朱元璋厉害。如果,当初他能跟陈友谅联合,一起出手夹击朱元璋,朱元璋还有命吗?可那个时候自己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直到陈友谅完蛋了,自己才提起精神,重新打量朱元璋。可吞并了陈友谅势力的朱元璋,已经不是前几年的朱元璋了,这时已经谁也奈何不了他的。他调整自己的视线,再看看朱元璋。朱元璋确实长得很丑,可这个长得奇丑的男人却硬是笼络了一帮人才为他打天下。而自己有钱有势,手下却一个能人也没有。唉,这就是差距,这就是致使他失败的差距!

  朱元璋看到张士诚的眼光暗淡下去,以为这哥们终于屈服了,心里暗喜,觉得自己这才真正的完胜了。他搓着两手,对张士诚道:“士诚兄,你可以说说你的心里话了。”

  张士诚冷冷一笑,那双眼睛再次猛地睁开,神态显得生猛起来,对朱元璋大喝:“你小子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告诉你,老子和陈友谅都比你强多了,只是现在老天爷照顾你而已。你以为老子会服你?告诉你,你永远胜不了老子!”说完,闭起了眼睛,不再开口。

  朱元璋心下大怒,可又没有办法。他这才知道,把一个人打败虽然很难,但还是可以做到的,可要真正征服一个人的内心,那才是更难的。他咬了咬牙,退了出来。他决定不再在张士诚的身上花工夫了,直接下令斩将其首,而且还要挫其骨、扬其灰。既然你不愿合作,我就让你死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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