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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火攻,唯有火攻

  朱元璋领教了陈友谅的厉害,陈友谅也对朱元璋很提防。于是,双方都停了手,不再贸然制造冲突事件。朱元璋在苦思冥想着破敌之法,陈友谅也想着要如何对朱元璋进行雷霆一击。可是,张定边却等不住了。

  张定边是陈友谅手下头号大将,这哥们跟陈友谅一样,也是渔民出身,从小就跟陈友谅在一起——像汤和跟朱元璋一样——而且还跟陈友谅结拜过。所以,尽管陈友谅对手下有能力的人都持怀疑态度,但唯独对张定边没有一丝疑心。

  张定边对陈友谅向来忠心不二,但他对陈友谅指挥的这场战斗却很不赞同。他一眼就看得出,朱元璋部船队凌乱而退,毫无秩序,只要猛打下去,朱元璋必败无疑。可是陈友谅硬是要放过朱元璋。张定边是个猛人,打仗不怕死,比常遇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到陈友谅没有理由地胆怯下来,心里就不大服气。他看到双方突然又出现了对峙的局面,更是怒火中烧。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势均力敌时才配对峙。可现在双方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朱元璋又刚刚大败一场,为什么要去与他对峙呢?

  张定边听了陈友谅的话听了大半辈子,这一次,他决定不再听陈友谅的话了。他要以他自己的方式,采取一次行动。而且,不让朱元璋知道,更不让陈友谅知道。

  此时,双方战舰各归阵地,同时摆出一副决战的态势。但其实,谁也没有立刻出击的想法。万顷湖面,虽然战云密布,腥风扑鼻,但并无刀剑之声。张定边按照自己的计划,带着自己的旗舰和两艘护卫船从汉兵阵营里驶出。此时,天高云淡,湖面能见度极佳,朱元璋的部队看到三艘船驶了出来,陈友谅也看到张定边的船出列。朱元璋以为,张定边是来巡航的;陈友谅也以为,张定边是巡航的,谁都没在意。

  张定边的船只缓缓驶出之后,慢慢向朱元璋的旗舰方向驶去。待航行了一段路程之后,他突然一声令下,橹桨齐飞,箭般向朱元璋的水军阵地冲击。朱元璋前军料不到张定边居然会脱离组织向他们发动进攻,一时手忙脚乱,居然抵挡不住。张定边一路冲杀,朱元璋的船只居然一路纷纷败退,无人敢撄其锋。

  朱元璋部固然惊恐万状,陈友谅军也不知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只是在那里看着热闹,并没有出来配合。只有张定边一人仍然在那里沉着脸,按他的计划冲击,继续冲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张定边虽然一路斩杀,把朱元璋无数员大将杀退,但他并没有贪功,而是一直向前,不断深入。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这不是要自陷重围吗?可当他一直冲到中军,直接面对朱元璋的旗舰时,大家终于猛醒过来,原来他是要直取朱元璋,这叫“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这句话听得很多了,但这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家都慌了神。饶是朱元璋久经战阵,多番死里逃生,机变百出,这时也不知所措。其他将领都纷纷掉转船头,过来救主,并用自己的战船去阻挡张定边。片刻之间,三十多条船便把张定边的三只船围住。

  按照一般逻辑,张定边现在只有被围而歼之的结局了。可张定边却浑然不怕,他一言不发,拔出长剑,站在船头兀立如山,而且剑尖只是直直地指着朱元璋的旗舰。

  他手下的士兵看到老大如此置生死于不顾,个个也都抱着必死之心,奋力拼杀。他们只是按照张定边剑尖所指方向冲杀,对其他三方的围攻全然不顾。而挡在他们前面的船只无不被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最后不得不败退下去。

  眼看离朱元璋的旗舰越来越近,韩成驾着自己的船冲了上来,横着船身挡住张定边。张定边冷冷一笑,长剑一指,士兵们便举起长矛,向韩成直刺。韩成奋力格挡几下,之后身中数创,血流如注,溅满船上,倒地而死。

  陈兆先和宋贵再冲上来。张定边用三船夹击,对他们一阵乱砍,也把两人斩杀当场,身首俱落入水中。朱元璋军于此时连折三将,不觉气势大减,人人胆寒。

  张定边前面的阻力尽去,朱元璋的旗舰已经裸露在他的眼前。朱元璋这时也毫无其他办法,只是在船上乱转,狼狈已极。水手们更怕,他们知道,以他们的力量是对付不了张定边的,所以只有逃。他们集中力量,掉转船头,要逃之夭夭。哪知,用力过猛,转舵过急,船只居然搁浅,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无异于等死。

  朱元璋束手无策,举目四顾,部下的船只都虽然就在附近,但张定边离他更近,谁也难以过来救他。朱元璋不由心下一声长叹,想不到居然得到这个结局!

  张定边口中爆发出一连串长笑,他真的胜利在即。朱元璋一完蛋,这场大战就彻底结束了——而且结束得这么意外!张定边那双圆睁着的眼睛已经看到朱元璋满脸的恐惧,朱元璋那张本来已经很丑的脸,这时更加丑陋不堪。张定边咬着牙想:“如果放在平时,老子真不屑杀你啊!”

  朱元璋部全军陷于极度的恐慌之中。但有一个人仍然没有恐慌——常遇春。在张定边杀入朱元璋军阵地时,他虽然离得很远,但仍火速向这边赶。可此时全军乱作一团,他的速度不断受阻,所以直到这时才开过来。听到四周一片惊异呼喊声,他举目一望,知道老大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可他这时除非有神仙之能才能飞到朱元璋身边,为他挡住张定边。

  常遇春虽然不是神仙,但他自有自己的妙计。他大步走到瞭望军士的身边,对已经瑟瑟发抖的军士道:“哪个是张定边?”

  那个军士向前一指,道:“那个横剑指向主公的就是。”

  常遇春一看,道:“好。”言毕,取出弓箭,稍一瞄,便一箭射了过去。

  张定边此时心花怒放,正忙着指挥,哪知一箭射来,正中右额,那只举着剑的手登时软了下来,长剑应声而落,跌进水里。旁边的侍卫一看,大叫不好,急忙把他扶住。张定边脸色惨白,退出船头。这时,大量船只围了过来。张定边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士兵不但锐气受挫,而且也已经力不从心了,只得挥一挥手,命令撤退。

  此时,俞通海和廖永忠驾着大船赶来救驾,江水一涌,居然把朱元璋的坐船涌起,不再搁浅。朱元璋这才把船开走,脱离险境。此时他身上已是汗水涔涔。

  朱元璋手下的将领看到张定边自动撤出战斗,都是心头一松,暗自谢天谢地,居然也没有人再出手阻挡。常遇春大怒,想冲上去与张定边大战一场,却为自己部队的船只挡住,一时间在那里顿着两脚,嘴里大声骂娘,却很难前进一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张定边从容离去。

  这一战,规模一点不大,可却打得惊心动魄。朱元璋险象环生,差点陷于张定边之手。如果陈友谅此时灵感突发,催动大军,全面出击,朱元璋的后果不堪设想。哪知,陈友谅居然也在那里当专业观众,让朱元璋死里逃生。这一战之后,双方便都行动起来。朱元璋认为,自己的实力远逊于敌,若再胶着下去,必定不利。不若乘陈友谅犹豫之时,突然进攻,取胜的机会更大。于是,决定进攻。

  而陈友谅这时也想出了主意。他上次被徐达的小船分割包围,吃了亏,要破掉“狼群战术”,只有让大船集体冲锋。于是,他决定用铁索把船只连接起来。

  陈友谅是在夜里想出这个办法的。想到这里时,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静夜之中远远传开,如莺之夜啼。笑声过后,他大吼:“朱元璋,你的末日到了!”他下令所有的将领连夜过来开会。他在会上宣布了他的这个创意,问大家:“众爱卿,还有何意见?”

  即使在大白天,处于清醒之下,大家也没有意见,何况在这睡眼惺忪的大半夜,谁还能想出什么不同的意见来?于是,没有异议,大家在半清醒的状态下全面通过这个决议。

  陈友谅从没有这么兴奋过。此时黑夜寂寂,除了那几支高烛在摇摆之外,再没别的光亮。但陈友谅却觉得自己眼前无限光明。他当场下令,连夜开展开工作,尽快完成任务。

  只一天工夫,他们就完成了连船任务。陈友谅在船上一阵狂跑,如履平地。他心想:“呵呵,朱元璋,你来冲击啊。现在咱们可以把你挤压下去了。”

  朱元璋也在这一天准备完毕。他发布了作战命令:“此战,必须打赢,否则,咱们一个都不能活着离开鄱阳湖!”朱元璋从号手那里接过号角,亲自吹响了行进的号声。当他们冲到汉兵的船队前时,看到汉兵的船只都已经连在一起,是真正的望之如山,连绵十多里,一排排接着一排排,排山倒海而来。朱元璋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仍然面挟寒霜,下令出击。

  朱元璋前锋部队第一次出击,三十多条船一齐前进。陈友谅的船队仍然整齐划一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当朱元璋的船队靠近敌阵,发动攻击时,这才发现敌人的船队稳固得像在陆地一样,任你如何冲击,那一排楼船硬是兀立如山。而楼船又高于朱元璋的船,汉兵仗着楼船高大,自上而下,伸出长兵器向朱元璋的部队猛打。而朱元璋的部队仰战,跟从水面向陆地强攻没有一点差别。更要命的是,敌人的连船稳如平地,而朱元璋的船在水里晃晃荡荡,要站稳身子都还大费力气,何况还要打仗?

  只一会,朱元璋的第一波攻击便败下阵来。但朱元璋仍然咬着牙,下令继续进攻。然后,第二次进攻,也是第一次进攻的复制。第三次进攻,仍然大败。连续三次攻击,朱元璋的前锋都大败而归,但由于陈友谅的船都连在一起,难以追击,是以,虽然每次朱元璋的前锋都被敌人打败,但残部都能顺利撤回,而没有被敌人追击往死里打。朱元璋有点焦躁起来,但又无法可想。敌人的大船连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固若金汤。

  但张定边却觉得这么打太沉闷了,一点不符合他的性格。他手搭凉棚,认真地观察了朱元璋的阵地,发现朱元璋虽然不断进攻,但右翼那里明显薄弱,船只不大,而且人员也不多。张定边大喜,突然带着大军向朱元璋的右翼大举进攻。朱元璋的右翼果然不堪一击,被张定边打得大败,右翼阵地几乎失控。而右翼将士看到张定边出现,更是个个大惊失色,都纷纷避让。

  朱元璋一看,不由大怒。如果右翼被攻破,不但军心不稳,而且他也会被对方来个半包围,那可就彻底完蛋了。他急忙向右翼转过去。

  刘基道:“我也去。”

  朱元璋很快就到了右翼,高声大喝:“不得后退!”但他的那些手下对他的大喝充耳不闻,仍然不断地后退。朱元璋把旗舰横在那里,大喝道:“谁退过此舰,立斩!”船队仍然后退。

  朱元璋气得发疯,拔出长剑,立在船头。但一只船仍然从他的旗舰旁驶过。他右手一挥,叫侍卫跳到那只船上,把那艘船的船长抓了上来。那船长跪在他的面前。

  船长看到朱元璋丑陋的脸上怒气勃勃,状若发疯,连忙大声告饶。朱元璋此时牙齿咬得咯咯有声,一手抓住那人的长发,一手挥剑。但闻“咔嚓”一声,那颗脑袋应声而断,颈脖断处鲜血狂喷,把朱元璋的身上也喷得血水淋漓。

  朱元璋手里抓着那颗脑袋——脑袋上的五官犹自保持着求饶的可怜之状——向大家挥了几下,以示威吓。可他这招全无用处,大家仍然在后退。不是他们要后退,而是被张定边逼着后退啊!朱元璋又杀了几个船长,但仍然一点威慑作用也没有。朱元璋也觉得全身发抖起来,他心里暗道:“看来败势已定。”

  他转头看了看刘基,此时刘基的表情也极为严肃。刘基大力主张与陈友谅决战,他只想到陈友谅不可怕,但他真的没有想到,陈友谅的手下会有张定边这号人。而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部队里有这样的猛人——有时一个人真的能决定战场上的胜负!刘基缓步而行,向朱元璋走过去。大风之下,他身上长袍飘飘,大有仙风道骨之势。他一脸坚毅地看着朱元璋,以此表明自己誓与主公同生共死的决心。朱元璋看到刘基的神情,不由心下一暖,向刘基点点头。两人立在船头,任身边败军如过江之鲫,也泰然处之。

  朱元璋的面貌独特,很多人即使没有见过真人,但只凭传说仍然能认出他的那张脸。张定边没跟朱元璋见过面,但一看到朱元璋就认出了他,不由大喜过望:“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前来送死。上次虽然功败垂成,这次是一定要成功!”

  朱元璋眼看就要全军崩溃,数年之功,毁于此时,心下一阵大痛。但他并没有将这个心情表现出来,脸上依然平和如故。正当朱元璋和刘基决定生死与共,决不后退时,突然闻得一声大喝远远传来。

  朱元璋和刘基忙转头看,只见自己的阵地里,一艘大船急驶而来,逆势向张定边的船队冲过去。但见船上的旗号正是丁普胜。丁普胜原来也是徐寿辉的老部下,是赵普胜的拜把子兄弟。陈友谅杀了赵普胜后,他一气之下投奔了朱元璋。朱元璋问他:“为什么要前来投奔?”他咬着牙道:“我只要杀死陈九四。”朱元璋虽然早闻其名,但仍然对他心有疑焉,是以从不敢重用他。此次前来与陈友谅决战,也只是将他安排在后队。丁普胜也没表示异议。此时看到大军崩溃在即,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拿出那块老早就准备了的白布,裹在头上。只见白布上写着:旁人不问,唯诛九四。

  丁普胜的大船冲上来,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架势,只要看到“汉”字旗的船,便什么也不顾,拼命冲杀。这哥们长期在徐寿辉手下混,对水战十分精通,而且个人单兵作战的能力极强,所以他一冲上来,便把张定边的攻势挡住了。

  张定边一看,居然有人比他还牛,便下令命大家围住此船,哪能让这家伙牛过他?

  丁普胜口里不断大叫:“陈友谅拿命来!陈友谅拿命来!”然后挥着长矛,在船头大战。

  朱元璋看到张定边忙着围攻丁普胜,便急忙下令,命大家稳住阵脚。大家看到张定边没有再追来,这才惊魂稍定。眼见张定边与丁普胜大战,一时难分胜负,诸将急忙在朱元璋的号令之下再次集合,向张定边反攻。

  张定边没有料到,丁普胜居然在这个时刻把朱元璋部队的士气提了上来,使得自己眼看到手的机会白白丢掉,对丁普胜恨得咬牙切齿。他这才看清,这只船的指挥者是丁普胜这位老熟人。他深知这个老丁不是等闲之辈,为人之猛不在他之下,而且还是蛮人,浑然不怕死,打起仗来从不讲道理。所以,他一认出丁普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不打死这个蛮牛,就不可能打败朱元璋了。张定边立刻组织力量,对丁普胜进行围追堵截。可丁普胜生猛已极,看到敌人越多越兴奋,硬是从重围中杀了出去,大喊大叫着,再次冲向汉兵的中军,一副不杀死陈友谅就让陈友谅打死的架势。

  张定边看到这么多的大楼船居然围不住一个丁普胜,觉得面子丢得一干二净,也不理会朱元璋正在那边纠集败军,卷土重来,只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丁普胜身上。

  丁普胜知道,陈友谅此时肯定正躲在人多的地方,因此,他杀出重围之后,便驾着船朝人多的地方冲过去。

  汉兵六十万大军,就是个个束手在那里等着丁普胜挥刀砍杀,估计他人还没有砍完一成,便已经累死。何况现在人家又不是稻草人站在那里等着你砍。汉兵虽然惧怕他的生猛,但仍然拼命抵抗。于是他连续冲了几次,身上也已是伤痕累累。

  丁普胜船上的士兵已经全部阵亡,只剩他一人一边摇橹一边冲击。后来,他觉得很累了,便立在船头,怒目四望。当他看到陈友谅的大旗在很远的地方飘扬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不成这个任务了。而这时,张定边已经来到他身旁。

  张定边还浑身是劲,他冷冷一笑,道:“老丁,你这又何苦?”

  丁普胜大口一张,一口浓浓的鲜血喷薄而出,水面冒出一大片红红的水花来。他再用大手一抹嘴,沉声道:“张定边,现在我们是敌人了,杀吧!”说着,便舞起长矛,向张定边杀过去。

  此时,他已身无余力,长矛递出之后,便垂软下来。张定边一声长叹,大刀飞出,砍中丁普胜的额头。那颗愤怒的脑袋立即脱离身体,向水里飞去,血从颈口里狂喷而出。而那具无头的尸体却依然站着,双手依然保持着长矛刺去的姿态。张定边怔怔地望着丁普胜的尸体,他以为等那颗脑袋落进水里后,那具尸体也会应声而倒,哪知尸体居然不倒,仍旧兀立如山。

  湖水轻荡,大船微摇,尸体还站着。汉兵们一看,都惊呆了。不知谁叫了一声:“神仙啊!他是神仙啊!”此话一出,闻者尽皆惊恐,都跟着大叫“神仙啊”,便都跪倒在船头,向丁普胜的尸体磕头。

  张定边就是打死也想不到,死了的丁普胜居然还有这么一招。他老早就参加了红巾军,最知道宗教的力量,要是让这个“神仙啊”的声音再传下去,估计六十万大军都成了丁普胜的崇拜者,都会向丁普胜的尸体下跪。如果这样,这仗还用打吗?他突然催动大船,向丁普胜的船冲击,把丁船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丁普胜的无头尸体这才倒下。

  经丁普胜这么一折腾,虽然没有让陈友谅造成什么重大损失,但却让朱元璋有了喘息之机。朱元璋重新收拾败军,再次发起冲击。然而,这样的冲击一点没有奏效。

  朱元璋满脸汗水,他知道,再这样攻下去,他就是把本钱花光,也奈何不了陈友谅。他转头看了看刘基:“先生,你看有什么办法能破了陈友谅的连船?”刘基微微摇头。

  一股绝望之情再次狠狠地塞满他的心头。他转头过去,正好看到郭兴,也不管郭兴是什么人,直接就抓住他的衣领,吼道:“你的办法呢?”

  郭兴突然给他一抓,也吓得发呆。他跟随朱元璋这么久,从没有看到老大如此失态过,一时吓得想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话来。

  朱元璋吼过之后,也发觉自己真的失态了,放开了郭兴,对郭兴道:“对不起了。我都没有办法了,你当然也没有办法。”

  郭兴突然道:“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用。”

  朱元璋道:“你说说。”

  郭兴道:“陈友谅的连船不是跟我们老家那些房子一样吗?我们老家的人喜欢把房子连在一起,但若一家起火,全村都会被烧光。按照此理,我们要是给陈友谅的船放一把火,他的船也会被烧光的。”

  朱元璋还没有说话,那边刘基已经拍手道:“欲破汉兵,宜用火攻,万事已备,只等东风。”——此四句后来传到罗贯中耳中,罗贯中便将此战一起写进了三国。

  朱元璋听到刘基说这话时胸有成竹,当下也不再去想什么了,直接大叫:“就用火攻!”

  他马上把常遇春叫来,命他立刻征调七条渔船,在船上都装满稻草之类的易燃物品,然后给它们套上盔甲,摆出拿枪举矛的动作。装扮停当,他叫常遇春组织一批敢死队,操作这七条渔船。

  准备工作做得很快,可现实离想象实在还有些距离。敢死队都做好了敢死的准备,可湖面上吹的风却是西风。而目前朱元璋的阵地恰好在东面,如果此时把火船放过去,那不但烧不了敌人,反而会烧了自己。

  朱元璋只得苦着脸,望着天,在心里大骂不已。陈友谅却不理风向,继续向朱元璋的部队攻击。朱元璋没有办法,只得拼命抵抗。在陈友谅的强大攻势之下,朱元璋的部队唯有苦苦支撑,船只不断地被打烂,士兵不断地阵亡。风仍然从西边劲吹而来。直到下午,未牌时分,刘基用他那淡定的语气对朱元璋道:“主公,东风来了。”

  朱元璋跳了起来,抬头望着船上已经有些破败的旗杆,但见旗杆上的旗帜果然向西摆动。东风,终于猛吹过来了!朱元璋大喜,红旗一挥。那些都已经等得麻木的敢死队员看到红旗挥出,便驾着船只向前猛驶。

  七条船,如飞出阵,眼看就要靠近敌人的水军阵地。朱元璋黄旗一挥,几条接应大船又急速驶出。汉兵一看,朱元璋大概被打蒙了吧,派出这几条船来发动什么进攻?哪知,那七条船上的敢死队员这时突然点起火来,七条快船转眼变成七条火船,载着熊熊大火,速度仍旧如前。而敢死队们点火之后,纷纷跳入水中,后面开过来的船只正好把他们接应过去。

  此时,东风更劲,火船速度更快。汉兵们看到火船冲向自己的阵地,再怎么傻也明白了——朱元璋这家伙太缺德了,要用火攻。他们还马上看出来,朱元璋的火攻确实是他们的克星。他们的船很高大,质量很过硬,但全是木质结构,而且船篷中还填着很多油,用来打仗那是很实用的,可防火功能却等于零。

  七条火船在东风的猛吹之下集中撞向一艘大船,那艘船只片刻之间便已经身陷烈火。一股浓烟在无数的惨叫声中冲向天空,接着相邻的楼船也烧了起来。

  风越来越大,火势也越来越猛,不一会儿,汉兵的水军阵地变成一片火海。汉兵军士开始还想把船摇走,可桨橹齐飞时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的船已经跟火船连在一起,同生共死了。他们都丢下手里的兵器,从这只船跳到那只船上。哪知,他们跳得快,火苗却来得更快。很多人被浓烟呛得晕倒在地,最后葬身火海。

  朱元璋一声令下,大家齐冲上去,趁着火势向汉兵发起总攻。一时间,鄱阳湖上杀声震天。汉军此时只有到处乱窜,然后被朱元璋军屠杀的份了。战场形势就在此时改变,陈友谅和朱元璋两方攻守易势。

  此时,陈友谅正在中军休息。他想先养精蓄锐,然后精神抖擞地迎接最后的胜利。可当他心情大好地做着大梦时,侍卫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大叫:“皇上,大、大事不妙!”

  陈友谅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再细听时,传入两耳的全是恐惧的惨叫声。这时他也情况知不妙了,便直接跑了出来。

  他站在船头,只见浓烟正向自己这边覆盖而来,大批士兵都满脸烟火,到处乱跑。陈友谅心头一紧,知道朱元璋用了火攻。

  他可以不把朱元璋放在眼里,但他拿这片火海实在没有办法了。如果还在这里站着,那不用多久,他就会先被严重烧伤,然后再烧成灰,最后身死湖底——那时,连鱼儿也懒得光顾他这个大汉皇帝了。

  陈友谅终于知道什么叫“无力回天”了。他再望望战场,只见湖面上火光接天,血水横流,惨不忍睹。他苦心经营的上百艘战舰,现在正成为大火的最佳燃料,被烧得映红了半边天。烧到现在,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

  太阳已经变成斜阳,天边的云层变成了晚霞,而火光与晚霞连成一片,把湖面也映得通红。士兵们的惨叫声依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令人闻之胆战心惊,跟置身人间地狱毫无二致。残阳如血,江面如血!陈友谅在心里一声哀叹:“完了,真的完了!”陈友谅在侍卫们的簇拥之下向后阵逃了。直到天黑,这场人为大火才消停下来,江面一片漆黑。朱元璋在己方即将全面崩溃之时,突然靠一把火逆转,取得大胜——烧掉陈友谅一半以上的楼船和一半以上的部队——双方的力量现在旗鼓相当了。

  陈友谅被这么重重一击,觉得郁闷不已,于是他把各位将领叫出来开了一次会。大家齐聚在陈友谅的旗舰上,按座位排列。火光摇晃之下,但见陈友谅坐在那里,满脸阴沉。他在抹了一把嘴巴之后,两眼无力地望着大家,一字一顿地道:“我们这次败得很惨。我们从没有这么失败过。大败之责,个个有份,包括朕在内。没谁会料到朱贼用火攻,更没谁想到东风会帮他忙。”

  他本想长叹一声道“这是天意啊”,可他终于不敢说是天意。如果这么一说,大家残存的那点信心就全部归零了。老天都站在人家那里了,这仗还打个屁啊!最后,他咬着牙,沉声道:“我们确实是败了一场,但大家一定要知道,我们并没有全部失败。我们还有三四十万的部队,我们的楼船仍然占有优势,只要我们努力战斗,最后的胜利仍然是我们的!”

  大家一听,都你看我,我看你。老大这时仍然信心满满,难道还有取胜之道?他们对陈友谅是十分了解的,知道这哥们有很多阴招,于是又齐刷刷地向他望过去。

  火光摇曳,陈友谅的脸也被摇曳的火光映得阴晴不定,看上去十分可怖。他沉声道:“下一步,咱们如此如此……”

  此时,鄱阳湖东面,朱元璋的旗舰上,欢呼如雷。大家齐向朱元璋祝贺。

  朱元璋大笑着对大家道:“陈友谅一败涂地,优势丧尽,士气全无,只要咱们再作最后一击,完全可以消灭他。”大家一听,又都欢呼起来。

  徐达站在朱元璋的身边,一言不发。大家都把手里的酒碗往嘴里猛倒,徐达却只是用手按着碗口,并没有仰脖而干。他对朱元璋道:“元帅,咱们大胜一场,实属不易。而且陈友谅并没有被咱们斩尽杀绝,其实力仍然胜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切不可骄。”

  朱元璋那碗酒还在半空举着,听了徐达的话,便放在嘴边呷了一口,然后转过头来,望着徐达,轻轻点头。朱元璋又转头问刘基:“先生,陈友谅下一步会如何?”

  刘基道:“旗舰!”

  陈友谅的办法正是要猛攻朱元璋的旗舰,也就是要来个斩首行动。他这几天亲临战场,看到朱元璋的旗舰很高大,而且船只通体白色,夹在一大群船只当中,如鹤立鸡群,极易辨认。明日再战,大家只要集中力量打那只白舰,便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什么损失都可以挽回了。

  将领们一听,着实佩服这个老大。他们知道,现下他们的力量仍然比朱元璋雄厚,而且他们的水军素质仍然比朱元璋强,如果有目的地专打一只船,那是很容易做到的。于是大家都在用心记住:白船!朱元璋你等死吧!

  第二天,太阳如期从东方升起,双方两阵相对。这一次与此前大不相同,双方都信心满满。陈友谅和他的众将对朱元璋的舰队视若无睹,一心只想找到那艘白船。打掉白船,就是打败朱元璋。胜利有时就这么简单。

  可当那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去搜寻白船时,本来准备展开一场大屠杀的汉兵们都傻了。白船,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可却不是一只。朱元璋所有的船全是白的,在阳光的映照之下看过去,一片白晃晃,极为刺眼。

  陈友谅也坐不住了。他半夜做了几个梦,可没有一个梦会梦见朱元璋连夜把所有的船全部刷成白色。陈友谅被那片白色惊得呆住了。

  朱元璋命令部队发起了总攻。由于刚刚取得一场完胜,此时朱元璋部队的士气高涨至极,他们按照朱元璋布置的战术,对陈友谅的楼船进行分割包围。陈友谅的部队本来惊魂未定,此时妙计落空,军心更加不稳,全军都在手忙脚乱地应付敌人的进攻。这些大船一脱离连接,立马又陷于“狼群战术”之中,疲于应付。于是,不断有大船被朱元璋部队击沉。看着陈友谅的楼船接二连三地沉入江底,朱元璋站在旗舰上意气风发,可站在他身边的刘基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突然,他看到陈友谅的阵地后,一群白鹭冲天而起,一片惊叫,便大感不妙,急忙拉着朱元璋,从旗舰上跑出。

  朱元璋被弄得莫明其妙,想挣脱开去,哪知这个读书人此时手劲极大,任他怎么挣扯,也挣脱不去。

  刘基把他拉到船边,然后大叫:“赶快跳到那边船上。”说着自己先跳了过去。

  朱元璋虽然还处于莫明其妙的状态,但看到刘基神色极为严肃,便依言跳了过去。两人刚刚跳到旁边的船上,便闻得呼啸之声大作,两颗炮弹落在朱元璋的船上,炸出两个大窟窿。而炮弹所落之处,正是刚才朱元璋意气风发站着的地方。朱元璋不由吓得大嘴张开,一时无话可说。真不知道这个刘基是怎么在这个电光石火之间发现这个危险的。

  陈友谅站在高处,严密监控着这两发炮弹的落点。看到朱元璋的坐舰果然被准确命中,高兴得大叫不已:“哈哈,朱元璋完了!”哪知,就在他在那里大喊大叫时,突然又看到一只大船驶出,船上大旗飘飘,正是朱元璋的坐船,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廖永忠、俞通海、汪兴祖、赵庸等人带着六艘船杀得兴起,也不管什么协同作战了,一路杀入,竟深入敌阵。汉兵的船远远高于朱元璋的船,这六条船一进入敌军阵地,一下就被敌船全面覆盖,连桅杆也看不见了。

  朱元璋一看,不由大叫苦也。这六人乃军中水战的佼佼者,如果深陷敌阵而战死湖中,实在是巨大的损失。哪知,那六船此时却如得神助,在汉兵阵地中转了一圈,连破几只敌船,然后又昂然而出,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朱元璋大喜,当下亲自擂鼓。诸将一看,都大受鼓舞,无不全力以赴。一时间,喊杀之声,惊天动地,连湖水都为之波涛澎湃。

  陈友谅这时方寸全无,而大船此时的弊端又显露无遗。这哥们在设计楼船时,由于怕上下层的士兵受到影响,故隔音效果做得很好。摇橹的听不到作战的,作战的不知道摇橹的情况。这时,很多船上的作战人员都被朱元璋军杀光,那些摇橹的却浑然不觉,依然号声整齐地拼命划桨,却不知全是在为敌人服务。

  此战从早打到晚,陈友谅全军溃败。仍然是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饶是陈友谅连遭惨败,但他还是有能力全身而退。他带着残部退到了湖西的渚溪。

  朱元璋在取得这一场大胜之后,觉得部队过于劳累,于是决定就地休整,并移师罂子口,将陈友谅堵住,令其进退不得。后来,他觉得就这么困着陈友谅不过瘾,又下令进逼到柴棚,离敌人只有五里左右。诸将一看,这要是敌人哪天突然进攻,自己还是很危险的,纷纷劝朱元璋:“别靠那么近吧,那毕竟是陈友谅,不是难民营啊!”

  朱元璋道:“两军相对,哪个先退哪个就会挨打。历史已经多次证明,不用我再举例了。”

  俞通海道:“那里的湖水太浅了,不宜久驻。还是把船移到水深处,一定要死死守住上游。”

  刘基道:“湖口才是关键地点。”

  朱元璋道:“为什么?”

  刘基知道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难,便弄了个玄虚,道:“我认真算了算,咱们跟陈友谅决战的那天,是金木相犯之日,我们占的是金位。”朱元璋一听,大喜,便下令移师湖口。

  哪知,命令很容易下,但行动却很困难。由于已过丰水期,水路十分狭窄,一次只能进一船,大家只能乱糟糟地聚在那里,等着排队过去。要是敌人在这个时候打过来,那真是死定了。幸亏陈友谅这时心情糟透,根本没有考虑去打击敌人,并没有来个突然袭击。一夜工夫,全军尽渡。

  朱元璋天天派人去观察陈友谅那边的动静,听说陈友谅那边几乎天天都有士兵开小差,心情大好,暗道:“何不再把陈友谅玩一玩。”于是,他给陈友谅写了一封信:

  公乘尾大不掉之舟,殒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强暴,正当亲决一死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

  陈友谅得书,果然大怒,当场下令:此后但凡抓到朱元璋手下的,不管职位大小,统统杀头,一个不留。

  陈友谅把这个命令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很快就传到朱元璋的营中。朱元璋一听,哈哈大笑:“如此狗急跳墙之举他居然也能做出。陈友谅离死期不远矣!”

  他也大声宣布了一个命令:此后但凡抓到伪汉俘虏,统统优待之,然后按其意愿,愿去者发路费,愿留者即为我兄弟。那些要回去的士兵,朱元璋还让军医把他们的伤都治好,然后才放行。

  陈友谅看到士兵们陆续回来,心下很是喜欢,很天真地认为,自己这个皇帝还是有点吸引力的。可他的心情才好一点,侍卫却过来报:“皇上,左右金吾都投奔朱元璋了。”

  陈友谅当场暴跳如雷。原来,这两个金吾,一个先出主意,说应该弃船登陆,跑到湘中,保存实力。陈友谅觉得很好。可另一个人反对,认为现在他们还有实力,用不着跑。陈友谅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沉吟不决。

  两人看到陈友谅多时不作决定,就都怕起来。他们深知这哥们的脾气,对你不爽起来,那是立马大刀一挥的,于是左金吾先带着部队出去。右金吾知道自己也不安全了,也跟着带自己的部队出去。结果两人全投奔了朱元璋。

  陈友谅恨不得把两人抓起来,撕得稀巴烂。可现在他已经无可奈何了。他在那里大骂了一通,累得身体发软,这才住口。陈友谅一夜难眠。他一生自负,自从杀掉徐寿辉把“天完”改成“大汉”之后,觉得这个天下基本就姓陈了。哪知,自己挟全国最强军力与弱于己数倍的朱元璋决战,竟至大败如斯——败得让他的心头充满了绝望。

  想想啊,这段时间真是大大的晦气。六十万大军,花八十多天的时间,居然奈何不了只有两万人的危城洪都;接着就在完全可以打败朱元璋的那一刻,又硬是又被他一把火烧了个焦头烂额,然后被赶到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能归结于上天的意志了。陈友谅出了大帐,独自出营。自从他宣布就任大汉皇帝之后,即使在宫中也是前呼后拥,随员众多,像这样的单独走动好像还是第一次。此时,天幕漆黑,百虫之声,清晰可闻。阵阵清风吹来,从他的脸上拂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散落在额前。他用手一掠,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鄱阳湖。

  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湖面水波荡漾,大是宜人。他突然想,真想好好享受一下这样的夜晚。他想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然而,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便有一阵嘈杂之声传来。他忙伸着颈脖看过去,却是一队士兵正慌慌张张地走过来。

  他很快就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这些内容,让他愈加心灰意冷。原来这些士兵刚刚丢下武器,正准备乘夜色离开他的大营。有的道:“要回老家过生活了。”有的道:“还是到朱元璋那里好。”反正从他们的语气中,陈友谅清楚地听出,这些人不管准备到哪里去,但都觉得能离开他是万幸的。脱离他的大营,简直就跟脱离虎口狼窝一样。

  如果放在平时,陈友谅会暴跳如雷,然后把这些逃兵全部杀掉。但现在,他居然没有一丝杀气,只是在那里任那些人从他的身边,一边骂着他一边摸黑走过去。

  这一批刚刚走过,接下来又一批人走了过来。陈友谅这才知道,他的士兵此时已经源源不断地走出。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大营里的士兵要走光了。所以,他不能再这样跟朱元璋耗下去了。不能耗,就只有逃。陈友谅在这个凄凉的晚上做出了决定:逃跑!

  这一天,是八月二十六日,秋高气爽。他选择的逃亡地点正是湖口。朱元璋接到消息之后,不由大大佩服刘基,预案做得太正确了。他立刻命常遇春、廖永忠对突围之敌迎头痛打。

  陈友谅虽然拼命作战,努力程度空前,然而这时他已经远远不是朱元璋的对手。最后,他也疲软下去了。就在万分绝望之时,他又收到朱元璋的信:

  昨吾船对泊潴矶,尝遣使赍记事往,不见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丈夫谋天下,何有深仇!夫自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迩来中原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令诸侯,于是淫虐之徒一扫而亡。公之湘阴刘亦惧而往,此公腹心人也,部下将自此往矣。江、淮英雄,惟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吞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容,却帝名而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

  字里行间,全是轻蔑侮辱的语气。若在往日,陈友谅肯定暴怒不已,可现在他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张纸,望着下面朱元璋的签名,怔怔不语,内心深处隐隐然有一种羞愧之感。

  朱元璋知道,陈友谅这个大敌已途穷末路,心下大是高兴。现在陈友谅已经被堵在那里,毫无作为,他便每日跟几个读书人在那里写写诗词,喝喝小酒,然后分兵登陆,连取蕲州、兴国,彻底断了陈友谅的后援。

  那个驻守南昌的朱文正,休整了这么久,觉得无事可干,又派人出来,不断地烧陈友谅的船,把陈友谅烧得很窝火。可更窝火的事还在后头——粮食全部告罄。

  汉军本来已经士气低落至极,此时又无米下锅,哪还能支撑下去?陈友谅没有办法,只得冒死突围。这一次,他真的是拼掉了性命,亲自站立船头,在一线作战,真的突出了重围。可朱元璋却死追不放,一路尾随而击,只要一靠近敌船,就用火船冲击。一连追了数十里,让陈友谅一路都不消停。

  最后,陈友谅到泾口。朱元璋早就在这里布置一支部队等着他的到来。陈友谅这时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努力战斗。他还想努力,可一支箭却让他的最后努力戛然而止。那支箭从对方射来,穿过他的头颅。陈友谅就此结束了他的生命。幸亏还有张定边,他带着陈友谅的儿子逃离了现场,前往武昌。

  历时三十六天的鄱阳湖之战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朱元璋站在船头,回望湖面万顷,心潮澎湃。终于胜利了,这场胜利真是来之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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