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友谅的第一次生死决战,朱元璋取得了完胜。朱元璋手下的将士们都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当中,个个都觉得,陈友谅虽号称天下无敌,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还不是气势汹汹而来,夹着尾巴而去?只要再打几场这样的战役,就可以让陈友谅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但朱元璋却不那么轻松。在这么多势力当中,陈友谅是最财大气粗的,手里有的是本钱。龙湾一战,虽然一败涂地,可也只是损失了三万人,他手里仍然有当世最强大的水军。而且现在他居于上游,朱元璋在下游,从战略角度而言,朱元璋显然屈居于下风。如果因此一战,就看低了陈友谅,后果将十分严重。
果然,在此战后,陈友谅又大建楼船,不断跟朱元璋的部队发生战斗,而且每次战斗,基本都是陈友谅取得胜利。
朱元璋很烦恼。虽然这些战斗的规模都很小,可长此以往,他能受得了么?不把陈友谅往死里打,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可是陈友谅的实力摆在那里,要把他打死,嘴上说得容易,真的实施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但朱元璋并没有沮丧,他咬着牙等,等着机会。他坚信,机会总会有的。陈友谅手里虽然有当世最强大的军队,最强大的战舰,但陈友谅也有最大的弱点,那就是这家伙太多疑,太刚愎。他靠杀领导上台,因此也怕人家杀他上台,于是,对有水平的人总是不放心,总是想办法让有水平的手下从人间消失。那些有能力的将领都怕哪天打了胜仗回来之后,赏给他们的反而是雪亮大刀。那个赵普胜就是个有力榜样。你想想,一天老是在这样的阴影下生活,你开心吗?于是,很多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朱元璋现在所做的,只能是不断地接受着这些小打小闹之后失败的消息。他每天都收到前线冲突时己方不利的战报。桌上一堆的战报,看得他都麻木了,但他仍然每天都在等着战报的到来。
这一天,近侍朱七进来,对朱元璋道:“主公,南昌胡廷瑞派郑仁杰前来求见。”
朱元璋闻言,不由心头一震,看来机会真的来了,忙道:“叫他进来。”
朱七躬身而出,不一会便带了郑仁杰进来。朱元璋忙请郑仁杰坐下,令朱七倒茶,对郑仁杰道:“郑将军一路劳顿,辛苦了。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郑仁杰道:“不敢。陈友谅倒行逆施,手下诸将个个惕然,今日出战,不知明天还有没有活路。因此,南昌太守胡将军特派小人前来与朱元帅通融。”
朱元璋一听,不由心下大喜:陈友谅现下定都江州,而南昌与江州近在咫尺。如果能将南昌据为己有,那就完全可以压制这个老贼了。他忙道:“胡将军弃暗投明,本帅自是竭诚相待。”
郑仁杰道:“朱元帅果然豪爽。但胡将军有个要求,本部投降过来后,不能改编和遣散。”
朱元璋一听,心下大是不快,既是投降过来,哪能不改编?难道永远让你们在军中自成一家?
此时,刘基在旁,看到朱元璋的脸色不好看,急忙把脚伸到桌下,用足尖踢了朱元璋的脚跟一下。朱元璋猛然清醒过来,笑道:“这个是理所当然的。你可回报胡将军,他仍然当他的官,他的兵仍然是他的兵。”
胡廷瑞马上派他的外甥康泰带着书信前来,办理了投降手续。见南昌一易帜,周边的余干、建昌、吉安、南康等地都派人前来投降。陈友谅想不到,在自己正节节胜利之时,这些手下居然忙着做叛国投敌的事,心下大怒。按陈友谅以往的性格,他会立即带着大军亲自打过去,把这些内奸、叛徒一个一个诛灭。可他现在却强压怒火,硬是没有动。因为他想到了朱元璋。他的实力虽然大大超过朱元璋,可是他曾经被朱元璋打得差点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他必须忍一忍,等有更好的机会再出手。他也认为,机会是会有的。果然,一个历史性的机会就呈现在他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前面。
话说朱元璋像得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得到了南昌,本该大喜,可这哥们也跟陈友谅一样,疑心很重——只是他比陈友谅更加会装一点——并不愿胡廷瑞归降以后还管着自己的兵,实行高度自治——说不定哪天姓胡的又来个阵前倒戈,那就麻烦得紧了。
朱元璋想了个办法。他亲自带着一大群将领和谋士再把南昌周边的县分猛打了一顿,然后经过南昌回应天。于是,胡廷瑞带着部将出城迎接。朱元璋在城外设下大宴,把胡廷瑞狠狠地夸了一通,说胡将军所作所为,顺天应人,是识大体、顾大局之士。然后请胡将军跟他一起到南京。
胡廷瑞是什么人,一听就知道朱元璋这是要解除他的兵权。但事已于斯,他除了坚决执行之外,别无选择。于是,他站起身来,向朱元璋行礼,道:“遵命。”
朱元璋把邓愈叫来,道:“你暂且替胡将军守南昌。此地甚为重要,务必用心防守。”然后又任命叶琛为南昌知事。
朱元璋带着胡廷瑞回应天,觉得心头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可胡廷瑞却对他道:“主公,康泰和祝宗都是不可信的,请注意防范。”
朱元璋点点头,道:“那就把他们划到徐达手下,让徐达管他们,可以放心。”
徐达带着康泰、视宗二人出征武昌,可这两个家伙并不怕徐达,朱元璋才一走,他们就偷偷带着所部,造起反来。他们并不直接跟徐达作对,而是逆袭南昌。邓愈想不到他们反得这么快,没有一点准备就被他们攻进城里,只得只身翻上马背,逃之夭夭。叶琛被两人抓住,当场砍头。
徐达得报,率军回袭,重新占领南昌,把祝宗杀了。考虑到康泰跟胡廷瑞的关系,便放过他一马。
朱元璋接到消息,也惊出一身冷汗。要是南昌有失,他对陈友谅仅有的优势会立刻丧失殆尽,以后要扭转局面可就难上加难了。看来,驻守南昌的人不但要水平高,而且还要十分忠勇。朱元璋把手下所有的将领都想了又想。徐达当然可以守住南昌,可他能让徐达和常遇春这样的猛人去当个南昌太守吗?但其他人又都欠了一点。还是让朱文正去吧。
朱文正是他的侄儿,早在他刚起事时就跟着他,这些年跟他到处打仗,表现得十分强悍。只是这小子有点公子习气,喝酒使气,让人看不太顺眼。但做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好,就叫朱文正过去。于是,朱元璋把南昌改为洪都府,任命朱文正为大都督,带着赵德胜、薛显,以及邓愈前去镇守南昌。
在南昌的这场事变中,陈友谅由于持谨慎的心态,没能插手其中,白白浪费了一个天大的机会。他恼怒过后,只能再等了。第二个机会终于来了,这个机会是张士诚制造出来的。
陈友谅自视甚高,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而张士诚又是他最看不起的人。当初他率大军进攻应天时,就曾递书张士诚,请张士诚跟他一起夹击朱元璋。哪知,张士诚却只是派了一小股部队出来,不疼不痒地骚扰了朱元璋一下,一点作用也不起。陈友谅每次想到这事,都气得破口大骂:“什么叫‘竖子不足共事’,张士诚就是这个竖子。”
当然,张士诚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敢打朱元璋,但他敢打刘福通。张士诚本来是红巾军名下的头领之一,名义上归小明王管。张士诚被朱元璋打了个大败之后,又跟另一个红巾军头领方国珍闹了冲突。张士诚怕方国珍跟元朝联合起来,干脆就投降了元朝,现在被封了太尉。这样,他的红巾军就成了大元的正规军。大元正规军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就是剿灭红巾军。于是,他带着自己的部队向安丰的刘福通发起了猛烈攻击。
当年红巾军刚起事时,淮南一带到处响应,一时之间,遍地都是红巾军。可打到现在,张士诚已经投降元朝,而陈友谅又换了牌子,举的是“汉”字大旗,只有朱元璋还在举着红巾军的招牌。
万般无奈之时,刘福通举头四顾,这才发现,目前能称得上自己盟友的只有朱元璋了。可他和朱元璋居然没有见过一面。但他还是向朱元璋发出了求救信。
朱元璋接到刘福通的信后,便决定援救刘福通。可是刘基反对,而且坚决反对。在朱元璋的官邸里,刘基把刘福通的信丢到了地上,大声道:“不能出兵救安丰。”
朱元璋大声道:“为什么不去救?现在不但是刘福通在安丰,连韩林儿也在那儿,我这个元帅还是他封的呢。而且,安丰是应天的门户,安丰有失,应天还能独存吗?先生想必比任何人都知道唇齿相依之理吧?”
刘基道:“正因为韩林儿是咱们的盟主,才不能去救他。主公想想,要是让那个韩林儿继续活着,以后主公如何处理他?安丰有失,固然会危及应天;可要是主公全力去救安丰,陈友谅大军骤至,直赴应天,主公又如何抵挡?现在为了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韩林儿,冒着让应天被陈友谅攻破之险,简直愚不可及。”
刘基自从来到朱元璋手下,虽然多提反对意见,可像今天这样一次性用了这么多的贬义词,还真是史无前例。朱元璋以往也很尊重刘基的意见,可现在他硬是觉得刘基的话不对。哪有盟主被人打了不去援救的道理?这也太不善良了吧?朱元璋大声道:“我就是要去救。”
刘基这时也发起狠来,抓住就要逃离现场的朱元璋的衣角,大声道:“我就是不让你去救。”
朱元璋大怒,猛地甩开衣袖,大步走出。刘基一声长叹,怔怔地望着大步而出的朱元璋,那双手还半举着,保持着抓住朱元璋衣袖的姿势。适才被朱元璋一扯,长长的手指甲还隐隐作痛。
朱元璋带着大军向安丰挺进。他准备再把张士诚打个落花流水。朱元璋信心满满而出,哪知还没有到达安丰,便接到安丰失守、刘福通力战而死、小明王韩林儿已经逃跑的消息。朱元璋心下大怒,命全军火速前进,务必拿下安丰。
此时守在安丰的是张士诚的部将吕珍。吕珍老早就预料到朱元璋会全力前来攻城,已经预先做好了城防工事。徐达和常遇春轮番攻击,都没有成功,反而差点陷入吕珍的包围之中。幸亏两人英勇善战,这才突出重围。
朱元璋知道短期内拿不下安丰,急忙下令撤军。他这才觉得刘基的话还真有道理。他骑着马,远远地眺望安丰,但见城头上,吕字大旗迎风招展,心下十分郁闷。他倾力而出,居然寸功未奏,心下十分不甘。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庐州,咬着牙发出向庐州进军的命令。
徐达道:“庐州城池比安丰更加坚固,短期内实难攻下。如果咱们屯兵坚城之下,进退失据,陈友谅乘虚进军,应天就会失守。望元帅三思。”
可朱元璋这时已顾不得三思了,他大声道:“就是要拿下庐州。咱们拿下了庐州,就可以打开通往张士诚老巢江浙一带的通道,战略意义非比寻常。徐达和常遇春去进攻庐州,本帅去寻回小明王。”徐达无奈,只得领令而去。
韩林儿这时也在寻找朱元璋,因此朱元璋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小明王。朱元璋当了小明王多年的部下,这时才第一次看到这个盟主。这个曾经的红巾军首领,此时衣衫破烂,满脸疲态,跟他以前讨饭时的模样没什么差别。朱元璋向他行礼时,他很迟钝地回了礼,接着便泪眼婆娑,哽咽不已,王者气象荡然无存。
朱元璋看着这位盟主,不由心头一颤,突然觉得以后还真不好处理这个领导了。现在韩林儿无依无靠,肯定会像蚂蟥一样,死死地咬住自己不放。他此前在郭子兴手下时,就曾饱受庸主的气。若不是郭子兴主动死去,现在他的境况仍是大大不妙。郭子兴死了,可自己又迎来这个小明王。难道自己这些年来拼着老命打来打去,无数次死里逃生得来的政权,最后居然要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朱元璋心下大悔不已,这时他才不得不佩服刘基的远虑。现在安丰救不了,反而把这么一个累赘揽到了手上。他又猛然记起刘基曾说过,如果这时陈友谅突然开窍,会再次顺流而下,突袭应天。若果真如此,那他还有救吗?应天一失,他立马就会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游击队长,到时候其凄惨之状不会比眼前的韩林儿好多少。
想到这里,朱元璋不由大惊失色,急忙派人把小明王送往滁州。他已经懒得再看到这个盟主了,干脆让他在滁州那里休养,然后盼望他也像郭子兴那样主动死去,那就谢天谢地谢韩林儿了。而他自己则带着部队星夜赶回应天。
可现在他的主力都给徐达和常遇春带着去攻打庐州了。而庐州确实也像徐达所言,城池异常坚固,虽然拼命攻击,可一点进展也没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时,连陈友谅手下的很多将领都看出来了,这正是拿下应天,把朱元璋往死里打的最佳时机,纷纷请陈友谅出兵应天。哪知,陈友谅却只是坐在他的龙椅上,以手托腮,等着大家请战的声音停下之后,慢慢地道:“出兵应天?太操之过急了吧。依我看,还是先拿下洪都。”
群臣都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仰望着扬扬得意的陈友谅。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个平时狠毒至极的大汉皇帝,此时怎么会这么仁慈了?
陈友谅站了起来,俯视着呆鸟似的群臣,咬着牙道:“洪都曾经背叛了我,我必须先拿洪都祭旗。我尽起全军,攻打洪都。谅他小小洪都能抵挡几天?等拿下洪都之后,以得胜之师直下应天,还怕朱元璋跑了?”
有人道:“皇上,只怕到时朱元璋的主力已从庐州赶回,咱们可就错失良机了。”
陈友谅哈哈大笑,道:“庐州城池坚固,张士诚重兵把守,徐达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会攻得下的。但洪都城防脆弱,而咱们大军有六十万,一鼓作气,便可拿下。何愁徐达回援应天?”
陈友谅靠造反起家,内心世界极为阴暗,因此最恨和最怕的就是搞背叛事业的人。洪都曾经背叛过他,他得让洪都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群臣一听陈友谅的话,知道再说什么也只是白搭了,便都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陈友谅那双阴狠的眼睛再次将群臣扫视了一遍,接着他端起桌上的酒碗,大声道:“此番出征,当破釜沉舟,不把朱元璋那群狗贼斩尽杀绝,绝不收兵。大汉天下,从此定矣!”言毕,一饮而尽,酒水从嘴角两边不断地漫出,落在龙袍之上。
陈友谅为与朱元璋作最后决战,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这个渔民出身的汉子,脑袋里永远优先考虑着水上的装备。他把长江当作根据地,然后把心思全花在楼船的设计上。
龙湾之战后,他又设计出了一款更高更大的楼船。这款战船十分可怕,船高数丈,共分三层,而且每层的隔音效果十分好——即使上层的士兵已经被打得鬼哭狼嚎,仍然不影响下层士兵的斗志。
洪都守将朱文正从朱元璋手里接过洪都大都督印信时,就知道自己责任重大,而且任务艰巨。这不仅因为洪都就在陈友谅的眼皮底下生存,而更要命的是,朱元璋分配给朱文正的人马只有两万。让他用两万兵力与陈友谅相抗,再傻的人也会计算得出,此战朱文正必死无疑!
四月二十三日,当陈友谅的部队到达洪都城外时,朱文正站在城头。望着无边无际的楼船,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他身边站着朱元璋分配给他的几个部下,这些部下脸色已经刷白。他们虽然都身经大战,多次死里逃生,败中取胜,以少胜多,可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规模庞大的敌人。
六十万啊!高大的楼船塞满江面,几十里内鼓角相闻,此起彼伏。船上的士兵个个铠甲鲜明,初春的暖日照在盔甲上,闪闪发光,耀眼至极。密集的旗帜几十里内连城一片,大风起处,红旗狂卷,猎猎之声,盖过长江涛声,连城头的朱文正也清晰可闻。不到半天,洪都城就被陈友谅的部队围得水泄不通。
面对如此阵势,城头诸将都不寒而栗。很多人不由回头张望,看看自己的部队。他们只有区区两万人,稀稀拉拉地拿着兵器在城头等着敌人的进攻。他们能挡得住吗?如何去挡?而且,洪都城共有八门,两万人守八个城门,一个城门的人数只能两千多一点,能守得住吗?最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年轻的朱文正。朱文正此时也是一脸肃杀,眼神中现出了少有的冷峻。他望了大家一眼,转过身,喝声:“回府!”大家随朱文正来到都督府。
朱文正来到自己的位子上,并没有坐下,只是沉声说道:“陈友谅的大军已经漫山遍野而来,把我们死死围住。诸位有何高见?”
邓愈道:“咱们兵力太少,得赶快派人向元帅求救。”
朱文正冷冷地道:“向元帅求救?现在元帅的主力部队都在庐州,一时哪能抽出身来?况且,敌军六十万,兵锋正盛,元帅就是把所有部队都集中起来,最多也只有二十万。如果在陈友谅军势正猛时来到,与之决战,二十万远赴而来的部队能打得过陈友谅吗?向元帅求救正中了陈友谅的奸计。”大家一听,这才觉得这个花花公子原来真不简单,都没有再出声。
朱文正接着道:“现下敌军势大,洪都危如累卵。如果哪位想投降保命,我朱文正决不为难他,现在就请出城而去。但,即使剩下我一人,我也要拼命到底,誓与洪都共存亡。”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大家听了都觉得心头一震。他们再次望着朱文正的脸,猛然间,觉得这个历来酒气熏天的公子爷,突然显得坚毅无比,不由都勇气倍增。大家都齐声道:“愿与洪都共存亡。”
朱文正望着这些同事,突然间心头情绪波动起来。不出明日,洪都必定血肉横飞。以两万部队对抗六十万大军,自己与这些兄弟都将凶多吉少。这么想着,只觉得心头一堵,差点哽咽起来。但他的面目表情并无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道:“好。既然大家都不愿出行,那就只有战斗到底了。但愿诸位各自珍重,来日能富贵相见。”这话说得并不铿锵有力,但大家都觉得无比悲壮。
朱文正接着道:“此前我曾经多次视察过洪都全城,发现很多城门的防守都相对薄弱,所以我事先已经在各个城门堆了砖石,以备敌军破城时修补之用。”大家一听,原来这个大都督在拼命喝酒的同时,还做了这个准备。看来元帅来真是没有选错人。
朱文正又看了看邓愈,道:“洪都共有八门,而抚州门最为开阔,敌军仗着人多势众,首战必定先选此门作为主攻所在。所以,就劳邓兄带着你的部队去守此门了。”
未等邓愈说话,他又对着大家道:“其他各门守备负责人如下:赵德胜负责守住官步门、士步门、桥步门三个城门;牛海龙守琉璃门和澹台门;薛显守章江和新城两门;我居中策应。各门只有两千部队,我的预备队也两千。散会后,就请各就各位,等陈友谅杀过来。”
大家看到朱文正的动作异常冷静,布置得不慌不忙,而且井井有条,又觉得心底踏实了很多,心头的惧意渐渐散去,斗志猛增。
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二日的早上,太阳正在升起,陈友谅进军的号声已经冲天而起,汉兵漫山遍野向抚州门涌来。
邓愈紧握刀柄,站在城头,他跟所有的士兵一样,脸色冷峻,一言不发,静看漫山潮水般涌来的敌兵。汉军冲到城脚之后,突然停下。
邓愈的副将道:“将军,他们为什么停了?”
邓愈也是微微一呆,但猛然间又意识到什么了,大声道:“卧倒!他们要炮轰城墙。”
此城原来是陈友谅的地盘,他跟朱文正一样,知道抚州门是此城最薄弱所在。所以,他选择的强攻地点,正是此门。陈友谅有备而来,把石炮也带到军中。当步兵冲到城墙脚下时,他就发炮把城墙轰开,然后士兵们从缺口那里杀进。只要打开缺口,六十万大军涌进城里,就是用脚踩也能把朱文正的两万人踩成肉泥。
在邓愈大叫卧倒之时,陈友谅红旗一挥,炮声轰鸣,一发发炮弹呼啸着向城头激射而来。邓愈和他的部队都紧紧地伏在城头的掩体里,一动不动。当时的炮弹只是一块重铁,落下的时候并不爆炸,而是砸在城头,直到把城头砸烂。因此,声势虽然骇人,但杀伤力并不大。
一轮石炮过后,城墙果然有所松动。早就聚在城墙脚下的士兵们发起了疯狂的进攻。汉兵第一次发起攻击,锐气大盛。邓愈带着士兵们死死挡住,居高临下,拼命杀敌。城上堆放了很多木石,正好向攻城的汉兵猛砸。汉兵的防身武器都是竹盾,如果用它来抵挡飞来的箭,那是很不错,可是面对滚滚而落的石块,这些以竹子为原料的盾牌用处就不大了。一轮进攻下来,汉兵伤亡惨重。不过半个时辰,城头的墙上全是淋漓的血水。
陈友谅看到城头仍然坚固,便下令第一波攻击的士兵暂停,开始第二轮炮击。他而且还组织了督战队,谁退下来就砍死谁。只有疯狂向前,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于是,汉兵都大声呐喊着向城墙猛攻。他们冲不上去,就用兵器向城墙又砍又剁。
邓愈气得大骂:“陈友谅狗贼太狠了。”
如此数翻反复,城墙不断地矮了下去,最后抚州门的西侧终于倒了一大片。邓愈大吃一惊,急忙带着大家冲过去。他来到那个缺口边上时,心头吃惊的程度更大了。原来这个缺口有整整二十多丈大,汉兵们正潮水般从那里涌入。他这时就是把全部士兵填过去,也难以堵上啊!
陈友谅看到缺口打开,哈哈大笑,想不到洪都就这么轻易地被撕开了,午餐可以在洪都城内吃了。可是他笑完之后,却惊奇地发现,虽然缺口已经打开,但士兵们涌入的速度却很缓慢。他下令亲兵跑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汉兵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疯狂冲击,双方争战激烈,尸体把缺口处堆得小山似的,减缓了汉军的涌进速度。再加上这时邓愈又出奇招,下令使用火铳,所以一时之间,但闻惨声连连,冲在最前的那一排汉兵都纷纷倒下。
陈友谅虽然知道火铳的威力远远大于刀剑,可因为他太看重水军,所以并没有在军中使用火铳。此前,他的士兵们虽然知道有火铳,却也只是停留在传说当中。现在亲眼看到这个装备的厉害——人还隔着老远,弹丸就飞射过来,中者无不应声倒下——不由大觉恐怖。这些疯狂进攻的士兵眼看胜利在望,突然撞上邓愈的火铳口,气焰立刻被压了下来。邓愈看到敌人被吓傻了,立即下令架起木栅,在缺口处搭成木栏,把敌人堵住,然后从木栏上不断向敌人射击。
汉兵又重新扑上来,要争夺木栏。邓愈拼死防守。可敌人太多,实在杀不胜杀。眼看木栏就要沦于敌手,突闻得杀声又起,一支部队从城里杀了过来。当先之人,正是洪都大都督朱文正。另一边牛海龙也带着所部前来支援。守城部队一时士气大振,硬是把汉兵再次逼退。而朱文正赶紧组织城中民众,让他们乘机把堆在边上的砖石搬来,不断地填堵缺口。
陈友谅眼看城破在即,可涌进缺口的士兵们除了尸体之外,又都给赶了出来,大为恼怒。他亲自擂起战鼓,强令大军继续向前。几十万大军同时玩命,还怕他们两万人不成。可是朱文正比他更玩命。他只是在阵地后面擂鼓,而朱文正却满面狰狞地冲锋在前,大刀都砍卷了两把。而当敌人攻势稍弱,他又退过来与大家一起搬砖,猛堵缺口。
朱文正看到敌人连番攻击,毫无退下之意,不由大怒起来,下令把敌人丢在城内的尸体全部搬到城头,然后向城外的敌人扔下去。但见城头尸体如雨而下,全砸在汉兵的头上。
汉兵奋斗了整整一天,居然寸步难行,而且不断地被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打到头上,一时间竟气势大减。虽然阵地后仍鼓声如雷,但他们已经疲软下去了。
这一天之间,朱文正的部队通力协作,靠着火铳,不但把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打退,而且还把二十余丈的缺口全部堵住。陈友谅看到朱文正居然以少量兵力,一边打仗,一边做泥水工,愣是把缺口堵住,也不由呆了。但他不服气,下令继续猛攻。于是,双方打起火把,展开了夜战。然后,从晚上打到天亮,结果仍然是邓愈的部队在城上,陈友谅的大军像一群蚂蚁一样聚在城下。不过,经过这场夜战,双方都损失惨重。曾经带着士兵打开缺口的汉军猛将陆异人被邓愈砍死在城头;而朱文正这边牺牲的牛人也有几个,其中包括牛海龙、赵国旺和朱潜。这几个牛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将领,可都在抚州门的夜战中中箭而死。
这一场大战,从四月二十四日拂晓开始,一直打到二十七日,双方你死我活,反复争夺,抚州门虽然危如累卵,但硬是没能让汉兵抢有寸功。结果是:朱文正受了轻伤,也没有下火线;而陈友谅打累了。
陈友谅打死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脆弱无比的洪都,居然能被对方守得如此坚固。他终于下令暂时停止攻击。陈友谅觉得几十万大军拿不下一个洪都,实在太丢脸了,得打个胜仗来鼓舞一下士气,于是,他不再对洪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而是派出大军去拿下吉安。
朱文正他们本来以为,陈友谅会不断地大力进攻,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只要陈友谅再这么猛攻几天,他们不被打死,也会被累死——哪知这家伙居然对着洪都挂起了免战牌,不由大喜过望。他们组织力量加固城防,士兵们也可以趁机休整几天,全面恢复体力。朱文正知道,目前以一万多部队死守洪都,只有出奇方能制胜。于是,他把城里所有的铁匠铺都搬到水门那里。大家看到他这么布置,都觉得很奇怪,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却笑而不答。
陈友谅占领吉安之后,又休整了几天,然后再来到洪都城外,决定再次来个大规模攻城——此城不克,誓不为人。陈友谅遥望着洪都城最为脆弱的抚州门,想起前番大战,心有余悸,暗道:“既然朱文正把最精锐的部队放在这里,那我就转攻新城门吧。我就不信,新城门也像这里一样坚固。”
五月八日,陈友谅下令部队杀向新城门。陈友谅亲自督战,攻城指挥官叫刘进昭。他把刘进昭叫来,道:“刘将军,洪都只有两万人马。目前他们的主力都在抚州门那里,其他城门肯定都没有什么兵力,你就带着你的部队乘虚进攻新城门。如果拿下新城门,你就是头功。”
刘进昭一听,大有道理,便带着自己的部队向新城门而去。他刚开始时很谨慎,偷偷地摸上去,想在新城门那里来个出其不意。当他屏住呼吸来到新城门外时,果然看见城头上旗帜很多,但士兵很少,跟站岗放哨差不多。刘进昭心下大喜,看来头功真的很容易就能拿下了。
他下令架起吕公车,要把新城门轰砸下来,然后冲进去。他估计,他冲进城时,一定不会遇上什么阻挡。
可那一排吕公车还没有架好,城门突然大开。刘进昭看到新城门开了,心下暗道:“看来敌人顶不住了,要突围出去。到底是让个缺口让他们逃跑,然后我们追击,把他们全歼,还是把他们死死地堵住呢?”刘进昭在那里左右权衡,觉得两个办法都可行,一时不知道如何选择才好。可正当刘进昭心念电转之际,一阵急促的“嘚嘚”之声密集传来。他转头一看,但见城门开处,一队骑兵疾冲而出,骑士们都挥舞刀剑向他们冲杀过来。
刘进昭一看这个架势,这才知道,敌人并不是要突围,而是要冲过来消灭他们。此时他身边全是架吕公车的士兵,这些人玩吕公车轰城倒是很厉害,可打仗就不怎么牛了。只见两千骑兵一阵猛杀,刹那间就把刘进昭的部队杀得七零八落,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负责守新城门的是薛显。这哥们原来是赵均用的副手,后来带着赵均用的下属投奔朱元璋。但朱元璋对他不怎么重用,把他划到朱文正手下,他心里很不服气。此时,看到刘进昭大军前来,他心生一计:先是向敌人示弱,然后突然出击,一下就把刘进昭的部队打得抱头鼠窜。他也参加过龙湾之战,知道骑兵是陈友谅部队的克星,所以老早就把自己的部队装备成骑兵,果然把刘进昭迎头痛击了一顿。这一仗,斩获极多,不但杀敌无数,连刘进昭也被当场打死,而己方几乎是零损失。
朱文正听说陈友谅大军进攻新城门,正准备带着他的预备队前去支援,哪知他才骑上马,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薛将军开门迎敌,已经把敌人击溃。朱文大喜,跑到新城门,紧紧握着薛显的手,大声道:“薛将军,谢谢你了。”
陈友谅闻报,极为恼怒,大叫:“刘进昭,你战死是最好的,你要是没有战死,老子也要斩了你!太给老子丢脸了!”可是骂过刘进昭之后,一向自觉诡计多端的陈友谅也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了。他的部下都认为,此时完全可以放过洪都了,但谁也不敢讲出来。
陈友谅就是打死也不愿从洪都城外撤走的。于是,他只是在那里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从五月一直闹到六月,双方都郁闷不已。最后,陈友谅天天望着洪都:洪都的城墙上,破烂的旗帜在风中飘着,有如坟头的破幡;城上的士兵仍然没有多少,整个洪都城都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可就这么一座危若累卵的小城,自己的几十万大军硬是攻不进去。”他越想越觉得心里窝火,转头问身边的侍卫:“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启禀皇上,今天是六月十三日了。”
陈友谅道:“咱们到此已经整整五十天了。”
五十天,六十万大军,居然拿不下洪都?简直是太气人了!陈友谅越想越气,大叫:“明天,明天再次发动总攻。”
陈友谅这次选择的是水关。六月十四,春夏之交的天空异常湛蓝,洪都城内,依然一片平静。陈友谅已经站在他的旗舰之上,面对着无边无际的船队,他决定从水路进攻。水战才是他的强项。龙湾之战,弃水登陆,大败而归;前两次猛洪都,都是陆战,寸功未立。现在得回归自己的强项,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才是胜利的保证。
陈友谅站在旗舰的高台上,突然觉得自己此前的做法真的有点蠢了。不过,他觉得现在修正战术,仍然来得及。他令旗一挥,三通炮响,万船竟发。陈友谅看到船队向洪都城的水关直逼而去,信心满满起来,一时间,觉得江上清风,船下碧波,大是让人心旷神怡。
战斗舰队很快就直接向水关冲击。水关的前沿是一排高大的大铁栅,硬是把汉兵的大船死死挡住。隔着大铁栅,汉兵们看到铁栅后面站满了朱文正的士兵。这些士兵经过两个月的生死历练,此时面对黑压压而来的大军,他们的面部表情已经没有一丝慌乱,而是坚毅异常。他们个个面挟寒霜,直视着乘风破浪而来的敌军。
开始时,汉兵们以为这帮士兵已经傻了,心里想:“你们以为隔着个铁栅就安全了?我们几下强拆,就可以让你们的铁栅见鬼去。”哪知,当他们靠近铁栅,正要伸出强拆的手时,那些坚挺站在铁栅后面的士兵都齐刷刷地动了起来。但听一通鼓响之后,每个战士的手中都多了一件兵器——长矛。这些长矛不是一般地长,从铁栅里直直刺出,居然能直接把船上的士兵一矛穿透。猝不及防之下,汉兵第一排的士兵都被长矛挑落入水。
尸体落入水中,鲜血从水底冒出,水面被染成一团红,血波荡漾。汉兵们看到原来洪都守兵早有准备,吃了大亏之后也清醒了过来,摆好架势,一俟长矛刺到,便双手抓住。一个人抓住之后,后面的人立即前来相帮。现在汉兵别的不多,就人多。因此,当双方互夺长矛时,他们就大大占了优势。
洪都守军扯不过对方,并没有继续进行拔河比赛,而是在闻得一通鼓响之后,大家齐发声喊,然后一齐松开手。很多汉兵用力过猛,想不到对方如此轻易松手,都仰天倒地。即使倒在地上,众汉兵也高兴,毕竟缴了对方的武器啊!他们站起来之后,哈哈大笑,把夺得的长矛都扔进水里,然后向铁栅后面的洪都守军伸伸手,大声喊:“你们还有多少长矛啊?”
叫声中,但见铁栅中间又伸出无数长矛来。汉兵们看到洪都守军果然又用长矛刺出,都哈哈大笑,便故技重施,卷起衣袖,个个争着去夺长矛。汉兵们在城外转了两个多月,仗打得没有一点进展,这时才尝到胜利的味道,便都争相前来抢长矛。后排的人都大叫:“你们前排的抢过之后,就退下来,让我们上。”
哪知,话声未落,便闻得惨声迭起,接着一阵浓烈的皮肉烧焦之味塞入鼻孔。后面的人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前排的汉兵都纷纷丢下长矛,怪叫着举起双手,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哭叫着向后退回。后面有动作快的,并不理这些,仍然拼着老命去抓长矛。等他们生猛地抓住长矛时,这才发现,这些长矛都是放在火炭里烧过的,热得要命,皮肉才一接触,立刻皮开肉绽;还有人连骨头都被烧黑了,任谁看上一眼,都觉得大为可怖。那些动作稍缓的人这才知道,这些长矛是抓不得的。有人仔细向铁栅后面望过去,果然看到洪都守军后面都排列着风箱,一群大汉正汗水淋漓地拉着风箱。
陈友谅闻报,气得在旗舰上破口大骂。连他也不知道这一次都使用了哪些骂人用语。他真的想不到,这个朱文正居然会用这个办法来对付他。这个办法实在很土,可就是这个土办法却让他无可奈何。
朱文正看到汉兵们不敢再夺长矛,便下令把这些已烧得通红的长矛直接刺进敌人的船身。无数从铁栅里伸出的长矛,便往汉兵的船身刺去,但见长矛接触之处,立刻冒出烟来,转眼便出现黑黑的大洞,船身一动荡,水便灌了进去。
陈友谅大怒,下令再次向士步门发动进攻。镇守在这里的是赵德胜,这哥们也是朱元璋手下的猛将之一。这些天,陈友谅猛攻洪都,其他门都在拼命打仗,个个都打得危乎殆哉,可他却没有出彩的机会,因此一直想表现一把。这时看到汉兵向士步门涌来,他便上了城墙,准备好好打上一仗。
哪知,现在的陈友谅已经不是此前的陈友谅了。他吃了几次亏,对朱文正的防守有点害怕——每次进攻,朱文正的防守招数都不同。而每次不同的招数都让汉兵吃着不同的亏,不知在这个士步门,朱文正又会玩什么花招——所以,陈友谅虽然下令大军拼命攻城,但只是要个面子而已。这次他没有猛攻城门,而是下令将士们不断地向城上放箭。赵德胜正在城头上巡视,一支冷箭射来,正好射中他的额头。他拔出那支箭,长叹一声:“大丈夫死不足惜,只是不能再跟元帅清扫元狗了。”说完倒地而死。
陈友谅折腾了大半天之后,就下令收兵。当然,如果陈友谅就此收兵回去,那就不是陈友谅了。他仍然把大军驻扎在洪都城外,包围着这个城池——老子攻不进去,总可以把你围死吧?
朱文正每天到城头巡视,看到汉兵不再进攻,立马就知道陈友谅的心思。他比谁都知道,洪都不但兵少,粮草更不多,现在被围了两个月,后勤部门已经告急,再这么给围下去,不用打仗,他们也会饿死。
守城的问题容易解决,可吃饭的问题不容易解决啊!其他人也知道这个问题,都用焦急的目光望着朱文正。
朱文正道:“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有办法吗?”
个个都大摇其头。朱文正道:“只有去向元帅求救了。”
大家望着城外,洪都被汉兵围得水泄不通。谁能突出重围,把这个求救信送给朱元璋?朱文正用那双冷峻的目光把大家扫了一遍,大家都低着头,表示真的杀不出这个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