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就这么恢复了美好,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幸福。柯乐乐的驾照考试顺利过关,第一部长篇小说也圆满结束,出版方那边很快就按照柯乐乐的要求设计好书的封面和版式,书籍也迅速印刷出来,全国各大书店和网络上都有售卖,她的梦想实现了,她成为了一名作家。柯乐乐还特意给父母寄了一本自己的书,却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回应,他们都不愿意祝福她一声吗?他们应该很不希望看到她成功吧,这样就证明了她的选择她的坚持是对的,他们不肯承认他们错了。无所谓,他们放弃了她,她也放弃了他们,她只要有言子夜在身边,有他一人就够了。
新书出版的消息被柯乐乐发布到朋友圈和QQ空间里,得到了很多以前在杂志社工作时结识的写手和画手的留言祝福,薛颜和樊亚茹分别打电话来恭喜柯乐乐,柯乐乐在薛颜面前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番,哼,薛颜以前还说她的小说没啥出版希望呢,这不就出版了嘛!薛颜问柯乐乐下一步有啥打算,还准备继续在家里闲待着吗,应该出去找个工作了,不然容易堕落。柯乐乐对于听教诲变得很不耐烦,她说她可以靠写作养活自己,她已经在构思下一部作品了,很快她能获得比这本书更大的成功。
在柯乐乐的想象中,书籍出版后,会有去各大城市签名售书的活动,会有很多她的书迷拿着她的书来叫她签名,她甚至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研究选择自己签名的样式,练习了无数次才满意。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书只是印刷出来了而已,只是能够在网络上搜索到而已,没有慕名的粉丝,也没感受到任何聚光灯下的那种被瞩目感,完全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似乎书出版和没出版没有什么区别。柯乐乐不免有点失落,她好想在老家安排一场新书的签售会,就一场也好,让父母和亲戚们看看她的风光,衣锦还乡,扬眉吐气。为此柯乐乐还特意脸皮厚地问出版商:我的新书会安排签售会吗?出版商笑呵呵地回答她:等销售一段时间看看,如果卖得好的话就准备安排签售会。这个念头被出版商告诉了言子夜,言子夜没放在心上,帮她出版书籍就够了,开什么签售会,他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人。
小说和驾照的事情都告一段落,手头上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柯乐乐更闲了,整日就看看书、研究研究菜谱,家里卫生也不用她打扫,言子夜给她请了个阿姨,她变得更懒惰了。睡眠的时间变得很长,似乎恢复到婴儿期,一天需要睡十三四个小时。言子夜住在她家时,她会陪着他吃了早餐又躺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他不在时,她干脆直接睡到下午,想着反正起床也没什么事情做,睡觉是个极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世界上有那么多全职家庭主妇,丈夫不在时她们的生活都是怎么过的呢?除掉睡眠一天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她们就是做做家务、打打牌、逛逛街、看看电视或是跟朋友聚会吗?可惜这些事情柯乐乐都没兴趣,时间变得更难熬了。曾经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就算不上班她也不会觉得无聊,创作小说的那段时间的确不无聊,一天在电脑前写五六个小时,再加上经常去驾校学车就是半天时间,有时她还觉得时间不够用,那么充实快乐。
柯乐乐开始怀念上班的日子,至少还有同事可以说说话。现在能见到的人就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和言子夜,她试图跟阿姨聊天,发现阿姨老是爱打听她家里的事情,也就闭嘴不再跟阿姨搭讪,两人共处一室时几乎安静无声,阿姨背地里还说她是个怪人。
“我想重新找工作。”柯乐乐终于忍不住对言子夜说,她在征询他的同意。
“为什么?”言子夜轻抚她的头发,问,“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不是,这根本没有关联嘛。”
“那是为什么?”
“我觉得无聊。”柯乐乐说出实话。
言子夜笑,“你可以开始创作新小说。”
“还不知道写什么呢,完全没有思路。”
“所以啊,你得好好花时间构思。”言子夜说。
“我可以一边上班一边构思。”
“小可乐,你是个写作很有天赋的女孩儿,上班会浪费你的时间,乖,听话,好好在家构思新小说,或者多看看书提升自己。”言子夜再次轻抚她的头发。
他知道这个微小动作的魔力,她会乖乖地听话。
只是柯乐乐偶尔还是忍不住会抱怨,对着空气抱怨,每天都是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孤独。身边没有知心朋友,好几次薛颜和樊亚茹约她晚上出来聚会,她都找借口拒绝了,她不敢晚上出门,怕被言子夜责备,她们为什么下午没有空呢?她好希望遇到几个跟她同种状态的女孩,不用工作,白天可以一起四处闲逛。可惜她又没有结识朋友的途径。
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地过去,当言子夜真的就成为柯乐乐唯一的世界时,她对他的各种期待更加强烈。他为何不能天天晚上都过来陪着她?他为何不再带她参加舞会了?他为何不陪她逛街了?他为何不再精心为她制造惊喜了?他为何说过要带她出去旅行结果一次都没有?孤独的灵魂在尘埃里毫无目的地游弋,朦胧的眼神里扑朔着迷离的表情,空虚的内心里纠结的自我反问常常死于无奈而迷茫。柯乐乐总是孤孤单单地走过了黎明,孤孤单单地走过了夕阳普照的傍晚,然后在沉静而孤寂的夜里用自己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这种痛苦只有自己的身躯才能感受,只有自己的心灵才能去体味。
终于等到七夕来临。柯乐乐已经期盼了好久,她将要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情人节,2月14日那天因为是元宵节,言子夜在澳洲不能陪伴她,他曾经答应过今年七夕一定会陪她。
七夕前一夜,言子夜没有到柯乐乐家里来,柯乐乐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明日他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惊喜,就像她生日那天一般,梦幻的气球,浪漫的烟火,还有烛光下他深情地看着她,他说:我爱你,一辈子。哦,光是想想就激动,那曾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这一次,他又会带她进入什么新奇世界?
可是七夕那一整天言子夜都没有出现,柯乐乐很乖巧地待在家里等着他,等着王子来解救被围困在城堡里的寂寞公主,王子似乎忘记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柯乐乐不时看看手机,不时站在阳台上看看小区里来往的车辆,等得魂不附体。柯乐乐倔强地没有主动联系言子夜,他当初承诺过她的,她不肯承认他当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柯乐乐等得一夜没睡,屋里没有开灯,她坐在沙发上听着音乐,播放的都是忧伤的情歌。或许他在应酬,或许他喝多了,她固执地要等他到天亮。
言子夜在两日后才出现,他刚去外地出差回来,有些疲惫,想到柯乐乐家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看部电影放松一下。才晚上九点多,她居然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言子夜坐到床边,在柯乐乐脸上印下一个吻,柯乐乐似乎睡着了,没有反应。言子夜微笑,轻声把卧室门给她合上。
听到客厅传来电视的轻微声响,柯乐乐翻转身体,泪水从眼角流下来。他回来了,他现在才回来,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柯乐乐决心故意不理他,她恨他,他是个大骗子。
言子夜完全不明了这几日柯乐乐对他的冷淡到底是怎么回事,每天他到她家里来,她已经早早地躺到床上装作睡着,他早晨去上班时她还没起床,他在她耳边说“宝贝,我走了哦”,她只“嗯”一声,也不跟他吻别。两人一直没有对话,更别说对视了,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开始言子夜还没在意,连着几日都如此,他纳闷,她在耍小孩子脾气要求得到更多的关爱吗?在赌气他不让她出去上班吗?还是别的什么?他不喜欢这种状态,他喜欢掌控局势,他给了这个女孩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就应该按照他的要求来感恩,来博取他欢心,而不是跟他打冷战。
“可乐,我们应该谈谈。”在又一次回来时发现柯乐乐已经躺到床上,言子夜推了推她,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装睡,起来,有什么不满就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我们一起找个解决的办法。”言子夜觉得自己的脾气和耐心真的变得很好,在她面前变得很好。
“你是个骗子。”柯乐乐说,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言子夜皱眉。骗子?“呵呵,说来听听,我怎么成骗子了?”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忘记了吗?”柯乐乐惊讶地转身看着他。
言子夜想了想,我答应过她什么?莫非……莫非她是指买车吗?难道她以为驾照考出来就会立即拥有一辆车吗?呵呵,她未免想得也太多了,如果她有这样的想法,我真的很失望。
“你果真忘记了。”柯乐乐好伤心,他只是随口说说的,她却当真了。傻瓜,真是傻瓜!
言子夜为她抹掉眼角的泪水,泪水令他心软。“宝贝,告诉我,我忘记什么了?”
“你在过年前夕明明亲口答应过我七夕要陪我过的,骗子,大骗子!”柯乐乐冲他大声吼。
她第一次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他,言子夜居然没有生气,奇怪,他竟然觉得她很可爱。他笑,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吗?
“乖,那天我不是在外地出差嘛,今天补偿你好不好?”言子夜耐心地哄她。
“说话不算话,骗子。”柯乐乐倔强地把头扭过去背对他。
“乖,别闹了,你不是说要做我听话的小可乐吗?我也很想陪你过七夕,可是我出差赶不回来啊,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本来想着给你惊喜的。”
“真的?”柯乐乐终于又转过身看着他。
“真的。”言子夜说,“不过现在已经告诉你了,惊喜没有了。”他故作叹气,临时想好了送她什么礼物,是个奖励,奖励她对他的在乎,奖励她不贪图物质。“是什么礼物?”柯乐乐笑起来。
是一辆车,Mini cooper,非常适合小女生开的车。言子夜叫Coco去购买这辆车,有现货,当天下午就停到柯乐乐家楼下。Coco接到这个任务时愣了愣,虽然她为柯乐乐去驾校报名学车时就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估摸着这种事情或许会发生,待听到老板真的要送柯乐乐一辆车时,Coco还是很惊讶,老板交往过那么多女朋友,从未送过这么昂贵的礼物。这个小小的女孩总是一次又一次令Coco感到不可思议,她傻乎乎的外表下原来有着过人的魅惑力,Coco低估了她。
柯乐乐看着自己的新车开心不已,她的车,她的名下有资产了,靠自己工资的话可能要一二十年才能买得起的东西,他一句话就为她买来,他对她真好,她爱他。言子夜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司机陪柯乐乐练车,她是新手,开车十分紧张,怕把这么贵的车给撞坏了,车停在小区里被别的车剐蹭了一条印子她就心疼不已。司机耐心地每天下午陪着柯乐乐练车两三个小时,陪练了一个多星期言子夜才放心让柯乐乐一个人开车出去。她最近不无聊了,下午开着车四处闲逛,把很多以前从未看过的街道一条一条地穿过,这种兴奋又新鲜的感觉持续着,她整个人又变得神采奕奕。她的好心情还影响了言子夜,他爱看她咯咯咯地笑,她会搂着他告诉他今天开车出去看到的各种风景和趣闻,她吻他,感恩他,视他为世间至高无上的神。
两人都沉迷在爱情里。
九月中旬,柯乐乐以前就职的杂志社要举办一场杂志作者和读者的见面会,薛颜打电话给柯乐乐,问她要不要来参加,会有很多记者前来,杂志会专门开辟版面来介绍这次活动,还可以现场推荐她的新书。柯乐乐不知道出席这次活动其实是薛颜看在朋友的份上特意为她争取来的,其余来参加的都是知名作者。柯乐乐欣然答应,并且得意扬扬地在言子夜跟前炫耀,她的书开始受到关注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的书。
时隔五个月,柯乐乐又一次站在杂志社的门口,不是以员工的身份,而是以一个作者的身份。她良久地注视着杂志社的招牌,想起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初到上海,因为自己能够在杂志社做编辑而无比激动,觉得那是一份非常荣耀的职业。可是杂志社抛弃了她,它看低她。此刻,她要趾高气扬地看着它恭维她。
“乐乐,好久不见,你越变越漂亮了。”樊亚茹热情地拥抱柯乐乐。她看到柯乐乐手腕上戴的Cartier的手镯,脖子上的项链也是Caitier的,哇,柯乐乐的男朋友对她真好,又为她买新的奢侈品了。
柯乐乐送了一本自己的书给樊亚茹,扉页上有她的签名。
“好惨,我要留守在公司,不然就跟你们一起去参加活动了。”樊亚茹说话的同时,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柯乐乐的手镯,应该是真货。“乐乐,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好吗?好久没跟你聊天了。”
“好啊。”柯乐乐微笑。
樊亚茹欢呼起来。
见面会的现场在公司附近一处礼堂里,柯乐乐特意先到公司,说是想跟薛颜她们一起过去。她开了车来,就停到公司楼下,出了大厦后她就用车钥匙对着车子按了一下,车灯闪烁起来。
薛颜不敢相信地看着柯乐乐,问:“你买车了?”
“呵呵,言子夜送我的七夕礼物。”柯乐乐得意地说。
另外几个前同事发出啧啧的羡慕声。
“看起来他对你很好嘛。”薛颜说。
“不能再好了。”柯乐乐笑。
薛颜勤勤恳恳地工作,一路从编辑助理做到现在主编的位置,花了她八年的时间,她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可是她银行里没有多少存款,编辑这行业的工资不高,她做这个工作纯粹是因为自己热爱它,她也曾经做过作家梦,后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写作的好料,于是放弃了。她每天上下班都是挤地铁,很早就要起床,经常下班回家后还坐在电脑前面继续加班,她很辛苦,她付出了那么多依旧买不起一辆车,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父母一起住在几十年的老房子里。而柯乐乐,这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她可以任性地退学,可以任性地不工作,任性地想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她住在高档的公寓里,开着三十多万的车,提着几万的包,还佩戴着好几万的饰品,一身名牌。凭什么她可以这么任性地生活!是脸蛋长得漂亮?是运气好?还是会诱惑男人?薛颜是又嫉妒柯乐乐又鄙视她。
柯乐乐开车载着几个前同事去活动现场,在车后备厢里她特意带了五十本自己的新书,本来想叫她们帮忙拿一下,她们每人手中都提了活动需要的一些东西,袋子不重,却不愿意再负担柯乐乐的书。只有薛颜帮忙拿了几本。薛颜有些为难地对柯乐乐说:“活动的各个环节都事先策划好了,你的书准备以什么形式送出去?”
“不用形式,我过去就先一人发一本。”柯乐乐说。
“但其他的作者可能会抗议,他们会质疑杂志社为什么不宣传他们的书。”
“我不用杂志的名义。拜托了好姐姐,就通融一下嘛。”柯乐乐做出可怜状。
“我尽量看看活动过程中能不能为你的新书加一部分介绍的内容。”薛颜也只能帮到这一步。
“太棒了,姐姐真好!”柯乐乐抱着薛颜又蹦又跳。
薛颜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该说她什么好呢,真叫人生不起气来。愿上天一直眷顾着她吧。
现场很多人都已经到了,台子上摆了一圈圆弧形的座位,位置前放有各自的名牌号,柯乐乐找到自己的座位,在最左端的角落。坐在台子中央的那几位当然是知名作者,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是三四百元一千字的稿费,而她,稿费只有一百元一千字,多么大的差距,她觉得自己写的小说并不比那些人差。柯乐乐先抱了十几本书上来,趁活动还没正式开始前走下台一本一本地递给记者和杂志的读者,微笑着介绍这是她的新书,请多多关照。反复下楼跑了三趟,终于把书发完。只有少数几人翻了翻她的书,其余的都把书扔到一边,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柯乐乐安慰自己说他们回家去会耐心阅读的。她突然看到地上掉了一本她的书,不知是谁掉的,然后一个人路过时没发现,直接一脚踩上去,那人察觉脚下有异物,回头看了看,又无所谓地走开了。柯乐乐是爱书之人,家里的书她都会好好爱惜,曾经有人向她借书,归还时书里某页有零星油渍,她都会心疼得要死,从此再也不借书给别人。此刻,柯乐乐看到自己的书遭遇如此对待,真是心如刀割,赶紧跑下台拾起那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活动还没开始,台上相熟的作者也聚在一起聊天。柯乐乐坐在角落,她一向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说话。有两个作者以前是柯乐乐负责她们的稿件,走来跟柯乐乐礼貌地聊了几句,很遗憾她已经不在杂志社做编辑了,并且祝贺她新书大卖。她们问起她版税的问题,问起书籍销量如何,柯乐乐只知道她已经收到预付的五万元,出版商说余下的版税会半年支付一次。那两个作者惊呼,她出版的第一本书就能得到如此好的价钱,真是太厉害了。她们写一本书一共才得到一两万元,而且出版社不肯给她们版税,是一次性谈个价钱把小说买断。一人看到台子上有本柯乐乐的新书,拿起来翻了翻,看到版权页上说书籍首印只有五千本,才区区五千本的印刷量,每本书是25元,就算按照知名作家的版税价是8%,一共也才只能得到一万元,何况她这种没名气而且还是第一次出书的作者,版税能得到6%已经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得到五万元的预付款!
“呵呵,你把我们当傻瓜吗?”那个作者把计算结果公布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柯乐乐咬咬嘴唇。出版商的确向她的银行卡里打了五万元,合同的具体内容是言子夜为她谈的,她没有过问什么。
“我们都是出过书的人,版税怎么算我们还不知道吗?”那个作者笑。
另外几个作者也闻声围过来,计算了一下,首印最多只能得一万元,现在书籍还没有印刷第二版呢,哪个出版商会冒险一次性把后几版的钱都预付呢!他们议论纷纷,嘲笑着柯乐乐的谎话。柯乐乐的眼眶红了,她说的是真的!
还好活动正式开始,中断了他们对她的议论。柯乐乐坐在角落里,是最不起眼的角色,活动上几乎都没有她什么事情,没有记者采访她,没有读者向她提问,只有薛颜在介绍台上每个作者时提了提柯乐乐的新书,并且说那是一本很棒的言情小说。柯乐乐郁郁寡欢,脑子里反复涌现那几个作者对她嘲笑的嘴脸,他们说她是骗子,她不是骗子!
活动最后是自由交流环节,作者们走到读者群中,各自三五成群地聊天,有两个作者的粉丝最多,粉丝视他们为偶像,有人还准备了礼物送给他们。柯乐乐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想提前离开,穿过人群时有人突然激动地拉住柯乐乐,问她:“你是杂志的编辑吧,我给杂志投过几次稿,为什么都没被录用呢?我刚写了一篇新小说,你能给我提提意见吗?”
“抱歉,我已经离职了。”柯乐乐说。
她离开的背影好孤独。
活动结束后杂志社编辑和作者会有聚餐,薛颜四处看不到柯乐乐人影,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有些累,回家休息了。顿了顿,柯乐乐还是忍不住问薛颜:“姐,你有听到别的作者议论我版费的问题吗?”
“我听说了。”
“你相信我真的得到那么多钱吗?”
“你真的得到这么多?”薛颜问。
“嗯。”柯乐乐苦笑,“原来连你也不相信我。”
“乐乐,我们都是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版费规则。我并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很惊讶。”
“但我的确得了这么多,出版商还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半年后还会给我结算版费。”
薛颜沉默了,想了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出版商是言子夜为你介绍的吗?”
“嗯。”柯乐乐说。
真相大白。难怪柯乐乐的书这么顺利就出版,应该是言子夜操纵的,而这些钱,也是他出的吧。他对她还真好,不愿意让她对写作失望,还换种方式给她钱,这样的男人值得柯乐乐去爱。薛颜第一次对言子夜有了好感,肯花心思又肯付出物质的男人不多。薛颜破天荒地站在柯乐乐的角度,安慰她一番,说那些作者只是嫉妒而已。
柯乐乐的心情稍微好些。她依旧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言子夜为她做的事情。
言子夜也对柯乐乐说了同样的话,那些作者是嫉妒她。他不想让她知道真相,那样会伤害她。他想起当她知道自己的小说能够出版时又蹦又跳咯咯笑个不停地样子,他要呵护这份美好。
“可是,他们都知道版税的计算方法啊,算出来的结果就如他们说的那样。现在大家都在笑话我是骗子。”柯乐乐郁闷地说。
“那他们写的小说一定很烂,你不是说有些人还是直接被谈个价钱买断版权吗?我的小可乐,你的小说很棒,所以出版商才会付给你这么多钱,你不要跟那些垃圾作者相提并论。”言子夜说。
害怕柯乐乐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言子夜转移话题,说:“后天我要去北京出差,你想跟我一块儿去吗?”
“想!”柯乐乐立即兴奋起来。
这是柯乐乐第一次出去旅行,她从两天前知道这一消息时就持续激动着,去网上查了北京的旅行攻略,琢磨着该带哪几套衣服过去,该搭配哪双鞋子,甚至还长时间地对着镜子练习化妆。她想美丽地站在言子夜身边,听着他对别人介绍:这位是我女朋友。哇,光是想想就开心。
Coco听到吩咐要订两张去北京的机票时不免愣了愣,另一位乘客是柯乐乐,她的预订机票存档里有柯乐乐的身份证号码,她看着这串数字,那个女人的出生年份,多么年轻啊,就开始不用工作衣食无忧,还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那女人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吧,Coco嘲笑地想。
机票是头等舱,一路上换登机牌、安检、登机都不用跟那些闹哄哄的人群一起排队,座位在飞机的最前端,柯乐乐记得上次回老家时也是坐在前端的位置。她笑着问言子夜有什么特权吗,为什么都可以不用排队啊?言子夜扬了扬机票,柯乐乐还是不懂,他无奈地解释,柯乐乐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我回老家时的机票你也是给我买的头等舱?”柯乐乐问。
言子夜哭笑不得,这个傻姑娘,原来坐了头等舱还不知道。
“这张机票我要好好收藏起来。”柯乐乐做鬼脸。
“以后这种机票你多得是,没啥好珍惜的。”言子夜说。
以后,他说还有以后耶!柯乐乐真喜欢这个词,以后,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们还会在一起,还会这样手牵着手。因为一个词而已,柯乐乐就可以开心好一阵子。
住的酒店附近就是商业区,言子夜叫柯乐乐白天他不在的时候去逛街,他给她的信用卡她都没怎么用过,他叫她别为他节省钱。柯乐乐嘀咕着他不带她四处游玩吗?言子夜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说:“乖,我得工作,不工作怎么养活你?”
我很好养的。柯乐乐在心里嘀咕,掩饰不了失落。
白天几乎都见不着言子夜人影,他临走时叮嘱柯乐乐就在附近逛逛,别乱跑,吃饭可以在酒店解决,无聊时还可以在酒店做个SPA。反正潜台词就是:你要乖乖地等我回来。
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柯乐乐哪里肯整日浪费在酒店里,言子夜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离开。第一天她去了天安门和故宫,还坐着人力三轮车穿梭胡同;第二天去了颐和园,还去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兜了兜,虽然她大学中途退学,觉得文凭并没有什么用,对于这两所学校她还是十分向往,只怪自己读书成绩不好。看着校园里穿着普通一脸稚气的学生,柯乐乐有些感怀,无忧无虑的时光,和同学打打闹闹的时光,在图书馆里阅读到心仪书籍的时光,热衷各种社团活动的时光,她还没来得及经历就失去了。后悔吗?似乎没有,只是有些失落。但如果不是退学,或许她就不能遇见言子夜,遇见他才是世界上最美好最重要的事情。
晚上言子夜都会陪着柯乐乐,他推掉应酬,尽量在晚饭前赶回酒店,看到她乖乖地在房间里看书,他微笑。他问她白天都做了些什么?她回答说看书。他笑着捏捏她的脸,说她应该出去逛街,附近的商场还不错。他带她出门,吃好吃的,到后海散步,还在酒吧里坐了会儿。他们在人群中接吻,她说:真想每天晚上都这样。他笑,小贪心鬼。
来北京的第三日,柯乐乐想着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必须去长城看一看。长城离住的酒店有七八十公里,如果不太堵车的话一个多小时能到,但北京的路况不容乐观。今早言子夜不停地在讲电话,磨蹭到快午饭时间才离开,柯乐乐一直在心里嘀咕着他怎么还不走。时间不怎么宽裕,柯乐乐想着就去长城迅速地看几眼,一定要赶在晚饭前回来。前往的路程不怎么堵车,柯乐乐笑着说自己真幸运。平日缺少运动,爬长城时没多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想着既然来了,不爬到上面去看看就可惜了,咬咬牙继续爬。她一路拍了很多风景照,也请别的游客帮她拍了几张照片,风很大,吹乱了头发,照片里的笑容却是无比灿烂。游玩途中,柯乐乐不时看看时间,她怕回去晚了。
只在长城待了一个多小时就匆匆离开,打不到出租车,又怕坐公交车或是旅游专线换乘的话坐错了车,不时有人过来问她要不要打黑车,价格比来时打车费贵了一倍多,柯乐乐咬咬牙,再贵她也得坐。一路上司机想跟她聊天,问她从哪儿来啊,在北京玩过什么地方了啊,这几天还需要用车吗……柯乐乐懒洋洋地回答着,觉得司机好烦。她在挑选照片,反复对比后,选出几张好看的,不能发朋友圈,那样言子夜就会看到,她只把照片上传到QQ空间里。很快照片下就有人发表评论,有人说长城看起来很雄伟,有人说羡慕她出去游玩了,有人说她很漂亮……柯乐乐不停刷新着QQ空间,一看到有人评论就兴奋,对于一个总是与孤独为伴的人来说,这是她唯一与别人互动的途径。
蓦地,言子夜的电话打来。柯乐乐看到显示的名字时震惊得手机滑落到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叮嘱司机不要说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言子夜开口就语气不太好。
“我……我刚才在上厕所。”柯乐乐支吾地说。
“你在哪里?”
“酒店啊。”
“在酒店看书吗?”
“是啊。”柯乐乐说。
言子夜笑,哈哈大笑,“可乐,你学会撒谎了嘛。”
你怎么知道?柯乐乐心虚,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暂地沉默过后,言子夜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在酒店?”
“不然我能在哪儿。”柯乐乐嘴硬地继续撒谎。
“但是我怎么没看见你?莫非你躲在衣柜里吗?让我找找看哦。”言子夜笑。
糟糕!柯乐乐暗叫不妙,现在才三点多耶,他就提前回酒店了吗?
其实言子夜是想着明天就要回上海了,至少在离开前带柯乐乐去故宫看看,免得她抱怨来北京一趟都没有玩到什么。他回到酒店时却发现她不在,而且还对他撒谎,他简直气坏了。
柯乐乐回到酒店,忐忑地看了言子夜一眼就低下头,他的脸色不好,她又做错事了。“对不起。”柯乐乐说。
言子夜坐在书桌前用电脑,没有看她。
“我不该偷偷跑出去玩,我不该撒谎骗你,对不起。”柯乐乐先自我检讨一番。
言子夜还是没有说话。
柯乐乐不知如何是好,她又看了看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上。她正襟危坐,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口跟她说话,等得十分局促不安,沉默在两人间划出一道鸿沟。柯乐乐很害怕他不理她,她在心里骂自己,以后再也不要贪玩了。
良久,言子夜叹口气,看到她坐在那儿惶恐的模样他于心不忍。他走到柯乐乐身边,抚摸她的脸,说:“你连撒娇都不会。”
柯乐乐不会撒娇,没人教过她怎么撒娇,在父母面前,每次做错事情时她就必须不停地承认错误,保证不会再犯。
“对不起。”柯乐乐轻声说。
“长城好玩吗?”
“诶?你不生我气了?”柯乐乐诧异地抬起头。
“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出去,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对不起。”柯乐乐伸手拥抱言子夜,把脸贴着他的大腿,“我以后再也不贪玩了。”
“给我讲讲这几天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吧。”言子夜坐到她身边。
柯乐乐笑起来,好棒,他又原谅我了……
秋季的特征越来越明显,晚上的温度变低,开始需要穿外套了,言子夜叫Coco陪着柯乐乐去购置新衣,柯乐乐坚决不肯,她才不要那个女人对她的穿着指手画脚。她叫樊亚茹陪她逛街,樊亚茹当然很兴奋地答应,她去接樊亚茹下班,樊亚茹看着她的新车羡慕不已,殷勤地问柯乐乐有没有发现言子夜身边有什么优秀男人,柯乐乐只得谎称他身边的男人多数已婚,不过放心,她会帮忙留意的。
开了快两个月的车,柯乐乐的车技还是很烂,尤其是倒车,商场的地下停车库是立体式,两端的距离都框死了,柯乐乐倒了几次都不能刚好把车倒进车库里,又挡着别的车过不去。后面车的司机等得不耐烦,头伸出车窗喊:“要不让我来帮你停车吧?”
柯乐乐求之不得。她窘迫得双颊绯红,下车时对着那个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你了。”
男人迅速把车倒入车库,取下钥匙交给柯乐乐,笑着说:“新司机吧?”
柯乐乐尴尬地低下头。
樊亚茹抢着说谢谢,对那男人多看了几眼,也迅速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车。是好车。
等电梯时,刚才帮忙倒车的男人和他朋友也走了过来,樊亚茹热情地又对他们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和他们搭讪起来。樊亚茹真是厉害,和陌生人也能迅速熟络起来,恰好他们是两人吃饭,她们也是两个人,樊亚茹居然说干脆就四个人一起吃饭吧,人多吃饭才有气氛。柯乐乐埋怨地看了樊亚茹一眼,这么大胆的要求都能提出来,他们跟你又不熟,怎么可能答应嘛。没料到,那两个男人欣然说好。柯乐乐懵了,结识陌生人就这么简单?见樊亚茹如此轻松地和他们谈笑风生,柯乐乐好羡慕。
原本是来买衣服,吃完饭后两个男人又邀约她们到楼下的咖啡店坐坐,樊亚茹立即答应,转身对柯乐乐说明天再陪她来买东西吧。互相交换了电话加了微信,天南地北地瞎聊,大多时候柯乐乐是看他们三人聊天,他们都是上海人,交谈时说上海话,柯乐乐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装作一副很认真在听的样子。后来樊亚茹有些得意地介绍说柯乐乐是大作家,刚出了一本新书,卖得可火了。似乎这样说也能令樊亚茹自己身上贴金,她可是大作家的闺蜜呢。樊亚茹说这些话时依然用上海话,她自己没意识到。柯乐乐见三人都看向自己,尴尬地笑笑,说:“抱歉,你们能说普通话吗?”大伙儿这才意识到柯乐乐完全听不懂上海话,道歉着用普通话交流。
两个男人的话题也转变,问了很多柯乐乐关于新书的事情,还聊起他们喜欢的作家,喜欢的书籍,这次柯乐乐终于可以融入进聊天中。不知不觉就过了十点,柯乐乐看到时间时大吃一惊,赶紧拉着樊亚茹要走。她不能回家太晚,言子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她爸妈管得很严,不许她在外面玩得太晚。”樊亚茹在那两人询问柯乐乐为何这么急地要回家时打圆场说。
临走时互相说着有空再一起出来看电影啊。
送樊亚茹回家的路上,樊亚茹问柯乐乐:“你男朋友管你管得很严吗?”
“这么晚还在外面,他会担心我。”柯乐乐为言子夜辩解。
“嘿,你觉得吴滨怎么样?”樊亚茹问。
“吴滨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柯乐乐记不住名字。
“就是帮你倒车的那个啊,我还挺喜欢他的。人长得不错,金融这个职业也很好,开的车也不错。”樊亚茹花痴地笑。
“你真大胆,直接就邀约他们一起吃饭,你不怕被拒绝吗?”
“吃饭又有什么,在酒吧里很多男人女人就看了几眼然后就上床呢。”樊亚茹不以为然地说。
柯乐乐听得目瞪口呆。
“哎,乐乐,你太单纯了。”樊亚茹说。
自己见的世面真是太少了,柯乐乐突然感慨,这样是写不出什么好作品的。经常看到一些言论说作家必须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光靠从书本里观察世界是不够的。
今晚言子夜没有到她家里来,临睡前柯乐乐给他打电话,谈起樊亚茹说的那番一夜情的话,问他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言子夜立即警告说樊亚茹是个危险的人物,叫柯乐乐以后少跟这种女人接触。
柯乐乐没有听言子夜的话,不然谁陪她逛街买衣服啊。在周末时樊亚茹兴奋地打电话来说,吴滨约她们两个一起去看电影时,柯乐乐欣然就答应了,反正言子夜说了晚上他要应酬客户不能来陪她。但为了安全起见,柯乐乐特意给言子夜打电话,问他,今天她可以跟以前的同事去看电影吗?得到允许,柯乐乐才敢大胆地出门。
四人约会从下午就开始,在新天地那儿的咖啡店里坐了会儿,然后吃晚饭,然后才去看电影。樊亚茹总是想在吴滨面前表现自己,说话很嗲,还特意穿了一条深V的裙子,原本B罩杯的胸不知道被她用什么方法挤出很深的沟。吴滨却似乎总想跟柯乐乐说话,所以他的话题老是围绕着书籍谈,而这是樊亚茹完全空白之地,插不上话,十分不乐意地又把话题转移开。
看的电影名字叫《分歧者:异类觉醒》,这是柯乐乐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言子夜还没有带她去过电影院呢,他总是买了碟片在家里看。按照电影票上的位置是柯乐乐挨着吴滨坐,吴滨特意把这张票拿给柯乐乐的,他进了电影院坐下后,樊亚茹完全没看自己的座位号,笑嘻嘻地就坐到他身边。反正柯乐乐也无所谓。吴滨还为两位女生买了一些零食,爆米花、薯片、牛肉干、杏仁。樊亚茹怕长胖,什么都不敢碰,柯乐乐吃得津津有味,吴滨不时会伸长胳膊越过樊亚茹把零食替给柯乐乐叫她拿一点,在昏暗中她对他羞涩地微笑表示谢意,他几次看呆了。吴滨很想把樊亚茹这个电灯泡赶走,可是他知道单独约会柯乐乐的话她应该不会出来,她是腼腆文静的女生,需要有耐心才能令她敞开心扉。
电影看完已经十一点多,吴滨提议去酒吧里坐坐,樊亚茹以为吴滨是想多跟她接触,心里偷着乐,硬拉着柯乐乐一起去,说难得周末出来放松,晚点回家应该没事的。柯乐乐犹豫,言子夜似乎今晚不会去她家,但他不会突然又跑去吧?樊亚茹摇晃着柯乐乐的胳膊撒娇,柯乐乐心动,她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太闷了,难得出来玩一次。她侥幸地希望不会被言子夜发现。
上洗手间时,柯乐乐给言子夜打电话。电话被按掉,他回复微信:宝贝,我正在应酬,你早点睡觉,我明天给你电话。柯乐乐看到微信居然松了口气,平日的话如果收到这样的消息她会郁郁寡欢好长时间。
可以尽兴地玩了,柯乐乐想。
酒吧也在附近,走路过去,出电梯门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上两次去的酒吧都是静吧,这次的风格完全不同,音乐是节奏非常High的舞曲,舞池里不少男男女女迷乱地摇摆着身体,柯乐乐他们有一个卡座,勉强隔绝开拥挤的人群。柯乐乐好奇地张望着,她原以为酒吧的样子就是以前去过的那种静吧,现在她仿佛进入另一个群魔乱舞的世界。
座位原本是男男女女这样排序,樊亚茹挨着吴滨坐,柯乐乐和吴滨的兄弟各坐在两边。樊亚茹一直拉着吴滨说个不停,她的身体靠得他很近,几乎都快贴上去了,手总是有意无意发嗲地拍他几下。吴滨当然知道樊亚茹对他的想法,但他今天只是为了柯乐乐而来,偏偏出现一个挡路鬼,他叫一旁的兄弟帮他解围,想办法尽量耗着樊亚茹。
“来,我们换个位置吧,男女搭配着坐才有气氛。”吴滨对樊亚茹说。他们两人调换位置,吴滨坐在两个女生之间,终于如愿离柯乐乐近一些。
柯乐乐一直没说话,靠在沙发上看着左右的人群,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洋溢着兴奋的色彩,觥筹交错,卿卿我我,柯乐乐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移着,觉得观察他们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仿佛在看一场电影。
“嘿,威士忌你是要喝纯的还是兑绿茶喝?”吴滨问柯乐乐。
音乐声太吵,柯乐乐听不见。
吴滨靠近柯乐乐,嘴巴凑到她耳边重复一遍。他呼出的热气弄得她耳朵痒痒的,她脸颊发烫,紧张地把身体离他远一些。
“都可以。”柯乐乐回答。
吴滨已经读懂她的嘴型,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她说什么,又靠近她,问:“你刚才说什么?”
无奈,柯乐乐把嘴凑到他耳边说:“都可以。”
两人的脸靠得那么近,吴滨看着她,柯乐乐一时也愣愣地看着他,对视几秒,她慌乱地低下头,身体往旁边挪动,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真可爱。吴滨笑。害怕柯乐乐喝不惯纯的威士忌,他递了一杯兑了绿茶的酒给她,小小的杯子,她先抿了小口,觉得酒味很淡,又喝了半杯。吴滨看着她,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少喝酒,也很少到这种地方玩,他喜欢这样的女生。
樊亚茹拉着吴滨要跟他猜拳喝酒,几乎每次都输,爽快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柯乐乐担心地看着樊亚茹,在吴滨耳边叮嘱他让樊亚茹少喝点,樊亚茹却开始借着酒疯把身体靠在吴滨身上,手亲密地搂着他脖子,说:“你们两个在谈什么悄悄话啊?”
“你少喝点。”柯乐乐对樊亚茹说。
“什么?我听不见。”樊亚茹说。
“你少喝点。”柯乐乐大声说。
樊亚茹笑,拉着吴滨要去舞池跳舞。
“你去吗?”吴滨问柯乐乐。
柯乐乐摇头,她不会跳舞。
“走嘛,我们四人都去。”樊亚茹一手拉柯乐乐一手拉吴滨,还招呼吴滨的兄弟也去。
走去舞池的路上人群很拥挤,吴滨走在前面开道,频频回头看看柯乐乐有没有被别人撞到。突然,他发现柯乐乐不在他身后了,他着急地张望,看到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向某个地方,来往的人潮把她推推撞撞,她毫无反应。吴滨冲柯乐乐大喊了一声,音乐声把他的声音淹没,樊亚茹也很奇怪柯乐乐愣在那儿干吗,也朝着柯乐乐大喊了一声。
柯乐乐听不见任何声音,连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空白,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人影,看着非常熟悉,她不确定那是不是言子夜,他说过他要应酬客户,为何会出现在酒吧里?手还搂着一个美女的腰有说有笑?柯乐乐魂不守舍地朝那人走去,撞着别人了,踩了别人的脚了,那些人对她骂骂咧咧几句,她完全看不见听不见,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看。
柯乐乐站在了言子夜身边,没错,是他,虽然她喝了几杯酒虽然光线很昏暗,她不会认错他。他们是一个很大的卡座,十几个人,男男女女,柯乐乐站在那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经常会有妙龄女郎到他们这儿来搭讪。
樊亚茹也看到了言子夜。她拦住要去叫回柯乐乐的吴滨,在他耳边说:“别过去,她男朋友在那儿。”
男朋友?吴滨愣了愣,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吴滨还是朝那个方向走去。樊亚茹一边跟上一边拉他,说:“都说了别过去啦,你过去干吗呀!”
言子夜在怀中的美女耳边说话,他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逗得那美女哈哈大笑。柯乐乐的眼睛刺痛,拼命忍住快涌出来的泪水,她唤了声:“言子夜。”他没有听见。她走向前,颤抖着手拍了拍言子夜的肩膀,他回头,迷离的眼睛瞬间瞪得很大,他整个人都僵住。
“她是谁啊?”言子夜怀中的美女抚摸着他的脸,充满敌意地看着柯乐乐。
言子夜把那美女推开。
“骗子!”柯乐乐说。
言子夜听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言子夜问。
柯乐乐也听不见。
他靠近她,她则后退,他猛地把她拉住,她挣扎,手在他身上乱打,嘴里喊着:“骗子!大骗子!”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言子夜钳制住柯乐乐的手,说:“乖,别闹,我们回家说。”
身旁的朋友好奇地看着这两人。
吴滨和樊亚茹他们走过来,樊亚茹看得出情况,言子夜在酒吧里和别的美女亲热,没料到被柯乐乐看见。樊亚茹暗暗替柯乐乐担心,交了一个花心男朋友。
吴滨往前几步,大声说:“嘿,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呀。”
言子夜和柯乐乐都扭头看向吴滨,柯乐乐脸上还有泪痕。
“怎么哭了呀?”吴滨问柯乐乐。
言子夜奇怪,他们两人怎么认识?
柯乐乐趁言子夜松懈之际挣脱开他,转身就钻进人群中。言子夜在身后大喊她的名字,无奈身边都是朋友,他不方便追上去。
“闹矛盾了?”吴滨问言子夜。
“你们认识?”言子夜问。
樊亚茹看看柯乐乐跑走的方向,又看看吴滨,最后选择跟他们一起坐下喝酒。
酒吧存包处排着好长的队伍,柯乐乐冲到最前面,排队的人嚷嚷着叫她别插队,她流着泪哀求排在队伍最前端的那人说:“拜托,让我先拿包吧,我有急事。”那人看了看哭花了妆的柯乐乐,同意了。她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像刚被别人甩了,或是被人占便宜了,不过酒吧里天天发生各种疯狂的事情,见怪不怪。柯乐乐却会在意,她不知道什么叫逢场作戏,她把看到的一切都当真了,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深夜一点多言子夜才回来,卧室的门反锁着,他只有防盗门的钥匙却没有房间的钥匙。他敲了敲门,没有应答。他已经很疲惫,没有耐心去解释,而且他还窝着一肚子的火。他又用力踢了踢门,大声吼:“可乐,开门!”门还是屹立不动。反复几次后,言子夜只得放弃,去客房睡了一夜。他喝多了,睡得很沉,还有些打鼾,他不知道柯乐乐曾轻轻地走出来,躲在墙角偷偷地注视他很久,泪水忍不住涌出来,她捂住嘴,害怕自己发出声音。她那么爱他,那么相信他,他为何要骗她!要背叛她!
柯乐乐趴在床上哭了一夜。
言子夜醒来时有些鼻塞,忘记盖被子着凉了。他去敲卧室的门,柯乐乐依旧不开门,她不想见他。他给她打电话,听见卧室里的手机响了几声,被她按掉。他有些抓狂,她居然这么对待他!言子夜不擅长对女人解释什么,他要的是女人服从、听话,柯乐乐这样闹情绪令他没有耐心,何况,她还跟着男人去酒吧玩!生气的应该是他才对!
言子夜给物业打电话,说家里的钥匙掉了,需要开锁。物业很快派了开锁的人前来,看了看卧室门的锁,说这锁撬坏后他们那儿现在没有匹配的新锁,需要明天才能装上新锁。言子夜回答说不用装新的,直接撬掉就是。
柯乐乐听到屋外的动静,没在意,没料到几声撞击后门就被推开,有亮光照进窗帘紧闭的房间,柯乐乐拉过被子,把头盖住。
待工人走后,言子夜走至床边,“可乐。”他唤了一声,柯乐乐躺床上一动不动。真是倔强的丫头,言子夜无奈地摇摇头,他按捺住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尽量压低声音对她说话。“昨天在酒吧,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她只是个陪喝酒的人而已,我跟她没有任何瓜葛,只不过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呵呵,柯乐乐在心里发出冷笑。我明明看到你搂着她的腰,你们的身体贴在一起,你还亲密地逗她笑。想想,柯乐乐就气得全身颤抖,你是我的,你说过你爱我,你还说会爱我一辈子,这些话你是不是同时对很多女人都说过!
“可乐,别闹了好吗?”言子夜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想看到你。”柯乐乐忍住内心要爆发的情绪说。
“我不是解释了吗?”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好,你要说眼睛看到的,那你大半夜跟男人去酒吧又怎么解释!你白天打电话给我时是说跟以前的同事出去看电影,你仅仅只是看电影吗!吴滨是你以前的同事吗!”言子夜吼。
“一开始樊亚茹只是说去看电影啊,而吴滨跟我又没什么,他是樊亚茹喜欢的对象。”柯乐乐也不甘示弱地大声吼。
言子夜不喜欢她这种态度,他猛地掀开被子,暴力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面对他,他强迫她看着他。
柯乐乐的头被他的手钳制着不能动弹,她被掐疼了,她尖叫着叫他放开她,她最痛恨别人强迫她了,难道他也要跟她父母一样对待她吗?她被激怒,反抗,手脚向他乱打乱踢,还狠狠地咬了他胳膊一口。言子夜后退几步,看着这头横眉怒目的小野兽,他的胳膊被她咬得留下两排牙齿印,真是下狠心啊。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柯乐乐歇斯底里地吼,眼泪同时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言子夜第一次见识到柯乐乐桀骜不驯的一面。
两个人这次似乎真的闹崩了。互相不理对方,都觉得自己没做错任何事,一切都是对方的错,对方的欺骗、背叛,不可原谅。
樊亚茹打过几次电话给柯乐乐,问她跟男朋友和好没有,安慰她说男人在酒吧里玩暧昧是正常的事情,她不需要这么较真,他送她车送她奢侈品还给她钱花,干吗把这么好的男人给赶跑了呢,要想找到第二个就难了呢,忍忍就过去了。柯乐乐心力交瘁,她不要忍,她从小到大都在忍,忍了十几年,她不想再委屈自己。樊亚茹叫柯乐乐出来聚聚,柯乐乐每次都说改天吧。她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半个月了,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言子夜一直赌气没有联系过她,柯乐乐有时会无所谓地想:那就算了吧,分手吧,反正我现在有几万块的存款,够我用到下本书出版,靠写作我能养活我自己的。有时她又会十分悲哀,会想起他曾经对她的好,两人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曾经她笑得那么开心,从未如此敞开心扉地笑过,他带给她温暖,带给她希望,让她以为王子和公主会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童话故事的结局通常都是这句话,却没有说王子和公主终于在一起生活后会怎么样,他们会吵架吗?会有第三者插足吗?他们的生活不可能永远都一帆风顺吧。两个人在一起了,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故事的开端。
每次悲痛欲绝时,柯乐乐找到一种很好的方法来治疗自己,吃,不停地吃,吃得肚子撑得浑圆,吃得蹲在马桶边呕吐,吃得天旋地转,然后她就可以沉沉地睡过去。日复一日,体重从八十二斤渐渐上升到九十五斤,脸浮肿得有些变形,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快不认识了。无所谓,变丑了也没人会看到,她就这么自我放纵着。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大半个月,柯乐乐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今天是星期几,但她知道这是她和言子夜失去联系的第某某天,她每天都会在镜子上用口红画出数字,擦了画,画了又擦,数字一点一点变大。她看着艳红的数字,有时是歇斯底里地狂敲打墙壁,打得手背淌出血来;有时是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笑到声嘶力竭。她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疯了。
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或许柯乐乐真的会疯掉。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不想一个人!可是樊亚茹和薛颜还有吴滨都给她打过电话来,她又不想接听电话,任铃声一直响着。她拒绝和任何人接触。
十二月初,苏井然的一条微信发来。他不敢打电话给柯乐乐,害怕她男朋友正好在身边,给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不知道,此刻,以及很长时间以来,或者还会很长时间以后,她身边都没有人再监视她的电话了。微信写道:乐乐,我就职的报社要举办一场川籍作家见面会,你愿意过来参加吗?
柯乐乐看了后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没放在心上,她不想理会任何人。睡至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冒冷汗,她又梦见言子夜不要她了,这样的梦几乎天天都来骚扰她,令她神经衰弱。她抱着枕头痛哭,她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要他离开,可是,当时是她自己亲手把他推开了,她冲他吼,叫他走,说不想见到他。这些都是气话而已,她无法接受他和别的女人亲热,每次想到酒吧里他搂着别的女人的那个画面她就抓狂。难道他不知道她说的只是气话吗,他怎么狠心这么久不联系她,如果他再次向她解释乞求原谅,她会原谅他的,她已经想他想得发疯。
蓦地,柯乐乐想到白天苏井然发来的那条短信。她赶紧找到手机,回复道:好的,我要参加。
柯乐乐想引起言子夜的注意。苏井然说报社那边只提供火车票的报销,柯乐乐说她自己承担机票的费用。她打电话给Coco,叫Coco为自己订一张飞往成都的机票,Coco职业性的语气,令柯乐乐猜不透Coco到底有没有察觉一些她和言子夜之间的问题。很快,柯乐乐就收到Coco发来的航班信息,机票已经预定好了。柯乐乐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言子夜一定知道机票的事情了,他还肯为她付机票钱,那表示他还没有完全放弃她。柯乐乐抱着手机傻笑起来,他还没有放弃她!
临走时叫阿姨过来收拾屋子,一个多月来柯乐乐第一次好好地审视这个家,脏乱不堪,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她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哦不,不应该是“生活”,这一个多月来的日子她只能叫“生存”。阿姨原本应该天天过来打扫,言子夜那边会每个月结算阿姨的工资,柯乐乐把阿姨赶走,她不想任何人打扰她。阿姨哀求着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柯乐乐不耐烦地说会继续付阿姨工资的。反正那钱又不是她出,她不知道言子夜知不知道这件事情,阿姨应该不会这么傻地告诉雇主自己不工作还要拿工资吧。待柯乐乐叫阿姨重新回来打扫时,阿姨显得很开心,至少不用提心吊胆会丢掉这份工作了。阿姨把厚厚的窗帘拉开,打开窗户,房间里灌入新鲜的空气和阳光,柯乐乐才注意到冬天已经来了。
见面会在周六举行,柯乐乐周五晚上前往成都,这样苏井然下班后就有空去接她。收拾行李时,柯乐乐才发现以前的衣服又都不合身了,她胖了好多,裙子全都穿不上,牛仔裤勉强把拉链拉上,腰间勒出一圈肥肉。不管了,反正冬天穿着厚外套也看不出来,她安慰自己。去年冬天买的风衣,只能敞开穿,扣上纽扣就显得自己臃肿,柯乐乐对着镜子嘀咕:我是不是该去买新衣服了?言子夜的信用卡还在我手里,我需要报复性地狂刷他的卡吗?
苏井然捧着柯乐乐最喜欢的百合花去机场,站在出口处朝人群张望,一时没有认出柯乐乐。待她站在他眼前,对他微笑时,他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精心地化了妆,却掩盖不了眼神的憔悴,而且,她变胖了好多,甚至可以说有些浮肿。苏井然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看有些失态,赶紧把花递给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柯乐乐把脸埋入花中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真香,花能给人带来愉悦。“谢谢。”她说。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怎么说话了,觉得自己都快丧失说话能力了。此刻两人注视着彼此,有千言万语想说,都化为沉默。苏井然突然有些心痛,每次问她过得怎么样时她都笑着说很好,可是这次,他觉得她过得不好,她眼睛里流露着忧愁,那份清新扑面的气息消失了。
报社为来参加见面会的作家订的住处是一家廉价的酒店,房间很小,两个人一个房间。从机场去酒店的路上,两人断断续续地聊了会儿,问对方目前的近况,都回答说很好。柯乐乐看得出苏井然是真的过得很好,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努力,很开心,而她自己笑得很勉强,他没有问,他应该看得出来。到了酒店,看到两张小小的单人床,她将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共处一室,柯乐乐突然觉得不舒服,她不想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别人打听她的家庭啊生活啊之类的事情她会很反感,但共处一室她又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跟别人说。
“跟你一起住的是个乐山的作家,年纪比较大。”苏井然说。
“你家里是你一个人住吗?”柯乐乐问。
“是啊。”
“那我住你那儿吧。”柯乐乐说。
苏井然愣了愣,他家里很简陋,陈旧的房子,一室一厅,不知她会不会嫌弃。
“可以吗?拜托了,我不想听一个老女人叽叽喳喳地问我问题。”柯乐乐说。
苏井然点头。
柯乐乐笑,她拥抱他,说:“谢谢。”
单身男人的家里通常都很乱,柯乐乐站在门口,就像大学时去他宿舍找他时看到的模样,她笑,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苏井然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赶紧把沙发和床上四处乱扔的脏衣服卷成一堆塞去阳台上。到了这里,柯乐乐似乎才放松起来,她想起大一那会儿经常去苏井然的宿舍找他,推开门就是男生特有的汗臭味,还混合着各种食物垃圾的味道,她穿着洗得发旧的白色棉布裙子站在门口,夏天里男生宿舍里的人都只穿条裤衩,看到女生闯入,骂骂咧咧地四处找衣服遮挡,柯乐乐也不害羞,好笑地看着他们,他们起着哄喊着“嫂子请进”,一边把桌上的垃圾和四处乱扔的脏衣服一股脑儿地往阳台上塞,试图给她一个干净的印象。那会儿大家都认为柯乐乐在和苏井然交往,他们两人天天都会见面,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一起散步,他的兄弟叫她嫂子时,她也不澄清,只是微笑着。
回不去了,那种简单的快乐。
“你肚子饿吗?”苏井然问,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有一点。”柯乐乐说。
“走,出去吃夜宵。”苏井然说。
苏井然原本想带柯乐乐去好一点的餐馆吃饭,她穿得这么讲究,已经跟他的生活拉开了距离,他总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觉得难以高攀她。但经过街边的烧烤摊时,柯乐乐突然拉拉他说:“闻起来好香耶,就在这家吃吧。”
苏井然愣了愣,说“好”。这家烧烤摊是他吃夜宵常来之处,不过坐在露天的街边,简易的桌子,十分委屈她。
“好久没吃烧烤了。”柯乐乐笑,“还记不记得以前学校附近我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好怀念那个味道啊,老板知道我们爱吃麻辣的,特意给我们放得特别重口味,还总是留新鲜的肉给我们。”
“毕业后我还连续去吃了三天,老板说以后再见不到我了,最后一天去吃时送了我好多吃的,还跟我一起喝了一瓶啤酒呢。”
“说起喝酒啊,你上次在那儿喝醉酒,还跟别的学校的人打了一架呢,我第一次见你打架,没想到这么凶猛,把老板的摊都给砸了,呵呵,后来每次去老板都不给你好脸色看。”柯乐乐哈哈大笑。
苏井然也笑。谈起往事,两人仿佛又回到旧时光,她又变回那个邻家可爱的妹妹,两人间那道鸿沟似乎也消失了。烧烤端上桌,柯乐乐吃得津津有味,直呼好吃。苏井然要了一瓶啤酒,她嚷着也要,各自一瓶下肚后,说话变得更加轻松起来。他们聊起大学那会儿的事情,那么多回忆,共同的回忆,从琐碎的小事里也能发掘出简单的快乐。
一顿夜宵吃得十分欢快,柯乐乐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她好想一直都能这么笑。回去时又买了四罐啤酒,靠在沙发上继续聊着回忆,继续哈哈大笑。柯乐乐喝醉了,笑着笑着她就开始流泪,读大一那会儿她多么快乐,离开了父母,没人管她,自由自在,随心而欲。认识言子夜后,她一会儿升入天堂一会儿坠入地狱,情绪落差反复,她流泪的次数比在父母身边还要多,还要伤心。柯乐乐第一次对苏井然敞开心扉讲起她在上海真实的生活,并不是如外人看到的那么好,尤其言子夜在前段时间背叛了她,他搂着别的女人,苏井然你知道吗,他居然搂着别的女人……柯乐乐嚷嚷说她要彻底离开言子夜,她现在手头有存款,完全可以支撑到她下本书写完,她能够靠稿费养活自己,才不要靠他养,看他的脸色,连跟朋友出去聚会都要向他请示。她一会儿又改口说她真的好爱言子夜,他给了她那么多美好的体验,让她感觉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让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真的好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结婚,生子……
柯乐乐语无伦次地醉倒在沙发上,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苏井然心疼地看着她,这次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很大,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他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他轻声问:“你为何要追求这样的生活呢?简单点,粗茶淡饭不行吗?”
柯乐乐在成都待了一个星期,待得她都有些不想走了。每天苏井然去上班后,她就一个人四处在街上闲逛,有时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着来往行人发呆,有时走进一家书店看到一本好书就站着看大半天。苏井然下班回家时,会看到房间被收拾得很整洁,就像家里有个贤惠的田螺姑娘。晚上两人喜欢重回大学校园走走,看着校园里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孔,看着很多有过美好回忆的角落,柯乐乐心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后悔,当初是不是不该冲动地退学,如果她现在继续留在校园里又会是什么模样?日子过得不会很好,但至少不会心痛。她每天都会把自己在成都拍的一些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她知道言子夜会看到,她想刺激他,她想把自己表现得在外面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Coco发短信过来告知柯乐乐次日下午回上海的航班信息,柯乐乐一时愣住,她没有叫Coco订回上海的机票啊,一定是言子夜指示的,那家伙,擅自决定她的行程,她干吗要受他摆布!转瞬,心又变得柔软,他是不是想她了,想看到她,想她快点回到他身边,所以才为她订了机票暗示她。柯乐乐雀跃起来,见到苏井然时兴奋地把这条短信给他看,说:“他给我订了机票,他要我回去!他要我回去!”
苏井然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他勉强地笑笑,祝福她。
柯乐乐开心得一夜没睡,她拉着苏井然陪她喝酒,激动地说起言子夜对她的各种好,她开始觉得酒精真是个好东西。苏井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前几天哭得稀里哗啦骂言子夜是个十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