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别离

8

　　言子夜到机场接柯乐乐，见她从出口走出来彷徨地四处张望，在人群中瘦弱的身影，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扑闪的大眼睛，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傻傻可爱，而她此刻的脸，憔悴得令他心碎。言子夜手里捧着大束红玫瑰向柯乐乐走去，花当然是秘书订的。柯乐乐终于看到言子夜，她飞奔向他，扑入他怀中，双手紧紧搂着他脖子。熟悉的香水味，宽阔温暖的胸膛，在他身边她一颗心顿时觉得安全踏实。

　　“我好想你。”柯乐乐轻声说。

　　“我也是。”言子夜揉揉她的头发。

　　这是柯乐乐最喜欢的动作，她笑，笑容一点一点驱散心中的阴霾。她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意松开，两人在机场大厅抱了好久，在车上她也要把头靠在他肩上抱着他，回了家也一直紧紧抱着他。言子夜笑，这种对他的依赖感令他开心。

　　“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分开这么久，我感觉自己都快死掉了。”柯乐乐说。

　　他横抱起她，把她扔到床上。思念折磨了他这么多日，让他有种她可能会一去不复返的错觉，真是奇怪的体验，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担忧。他当然不会亲口告诉她他的害怕，他要惩罚她，狠狠地惩罚，她居然害他担心了，连工作时都有时会分心，她像是个妖精。柯乐乐感受着言子夜对她的爱，她变得热烈，是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从未如此放纵自己，索求着他，不满足，要更多，更多，更多……

　　柯乐乐在言子夜怀中沉沉睡着，如同蜷缩在子宫中，没有人可以欺负她，那么安全。她太累了，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言子夜看着怀中眉头还有些紧皱的柯乐乐，他才注意到她右脸颊上有几条淡淡的伤痕，轻微掉皮，还未完全愈合。她离开上海时还没有这些伤，她回到老家到底遭遇了些什么，那个甜美的柯乐乐快点回来。他亲吻她的额头，乖宝贝，他决定用自己的所有去呵护她。

　　第一次睡了十六个小时才醒来，柯乐乐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次日早晨十一点了，她吓了大跳。她呼喊言子夜的名字，原本是没抱任何希望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去公司了吧。没想到他竟然走到卧室，靠在门边微笑着看着她，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睡裤，那么英俊诱人。他一直陪着她耶，那么爱工作的他居然守候着等她醒来，柯乐乐雀跃尖叫，她张开双臂，说：“老公，过来让我抱一抱。”

　　老公？言子夜扬了扬眉，这个新的称呼让他心情有些微妙。

　　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称呼害柯乐乐羞红了脸，她捂住嘴，眨了眨眼，糟糕，怎么就不小心喊出来了呢。她曾经在心里这样叫了他无数次，她只敢偷偷地喊，每次喊出这个称呼时她都很开心，咯咯咯地傻笑，仿佛他们已经就是夫妻关系。她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他的妻子。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言子夜走近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令她的脸仰起来。

　　柯乐乐低垂着眼皮，不敢直视他。

　　“看着我，我想再听一次。”言子夜说。

　　柯乐乐娇羞地钻进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脸。脸好烫，刚才真是羞死人了。

　　“别逼我使用暴力哦。”言子夜警告。

　　“你舍不得对我使用暴力的。”柯乐乐捂在被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是吗？”言子夜发出坏坏的笑声，他像只野兽般跃上床，把柯乐乐压到身下。他要掀开被子，她死死地拉住不放，这种争夺战的游戏使他感到新鲜刺激。“你不乖了，可乐，再不松开被子你将会很惨。”言子夜说。

　　“松开了我会更惨。”柯乐乐说。

　　“你是铁定主意要忤逆我吗？小心哦，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言子夜咆哮一声，她的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被子被他强力掀开。

　　柯乐乐的身体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有把脸转过去埋在床单里。

　　“看着我。”言子夜命令。

　　柯乐乐紧闭着眼贴着床单。

　　“小丫头，出去几天就学坏了，看来我得好好教教你规矩。”言子夜勾着嘴角笑。他对着她脖子哈气，她很怕痒，身子扭来扭去。言子夜的笑意更深了，说：“你不是想玩游戏吗，那我就好好陪你玩。”

　　从脖子，慢慢顺着腋窝往下，言子夜的双唇和舌头灵巧地触动着柯乐乐每一根神经，好痒，痒得受不了，柯乐乐的身体被他压着无法逃脱，只能痛苦又快乐地扭动。她终于把脸转向面对他，求饶说：“我错了，亲爱的，我错了，快停下来。”

　　“现在才认错，已经晚了。”言子夜说着，在她脖子上重重地吮吸了一下，留下一个紫红的吻痕。给了柯乐乐喘息的两秒时间，言子夜又在她锁骨处留了一个吻痕，接着是胸口处，然后顺着往下……

　　柯乐乐想挣扎，双手被他死死钳住，她挣脱不了。上一次他气愤地在她身上留下许多吻痕时，她处于醉酒状态，完全不清楚这件事情。此刻，他每在她身上留下一个紫红色痕迹，她就忍不住轻声叫唤一下，痛，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涌动，有些……刺激？柯乐乐已经数不清他在她身上吮了多少下，这是他盖下的章，她是属于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身边把她抢走！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比喻，柯乐乐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你似乎很享受嘛。”言子夜停下动作，“告诉我，你在笑什么？”

　　“你这样很像狗狗在撒尿标示地盘耶。”柯乐乐不经大脑思考原封不动地把刚才想的说出来。

　　言子夜皱了皱眉头，似乎动怒了一下。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轻抚她脸颊上未愈的伤痕，他说：“可乐，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柯乐乐把自己的手覆盖上他放在她脸颊上的手。

　　“永远待在我身边，答应我。”

　　“嗯。”柯乐乐笑。

　　言子夜的双唇覆盖上柯乐乐的唇，深情又甜蜜的长吻。柯乐乐闭上眼，脸上的笑意隐藏不住。童话故事里，王子都是这样把灰姑娘吻成公主的吧。我永远都是你的，只属于你。柯乐乐在心里对言子夜说。

　　吃午饭时柯乐乐才意识到工作的事情，她有些担心杂志社会不会辞退她，递交上去的请假单上她只请了两天假，现在，算是她无故旷工一周吗？言子夜对于她下午就要赶去公司很不赞同，她才回来，需要好好休息放松。柯乐乐坚持要去。

　　言子夜开玩笑：“你这么敬业的员工真好，我公司就是缺乏你这种员工啊。”

　　“那聘我去你公司上班啊。”柯乐乐也是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却是心里话。她一直好想去言子夜公司上班，做个前台也无所谓，只为跟他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那叫我该怎么管理你呢？我无法把你当成员工看待。”言子夜揉揉柯乐乐的头发。

　　也罢，我只是说说而已。柯乐乐在心里嘀咕。

　　到了杂志社，前台樊亚茹发出惊喜的欢呼，说：“乐乐，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不知樊亚茹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听起来很悦耳。

　　柯乐乐也笑着说：“我也想死你了。”她刷了员工卡，然后小声问，“老板这几天都来公司了吗？”

　　“来过好几次。”樊亚茹说。

　　糟糕，老板去他办公室的路上必经过柯乐乐的办公桌，看到那儿空了这么多天，不知会如何着想。“你这几天听到公司里有什么关于我的风声吗？”柯乐乐问。

　　“没有啊。”樊亚茹笑着说。其实同事们闲着时议论过柯乐乐好几次，还有人说她不会回来上班了，被大老板养着还需要上什么班啊，享福去喽。

　　柯乐乐先去薛颜那儿报到，开口就先认错，解释说自己因为老家有事耽误了很久，实在很抱歉，她以后一定会认真工作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薛颜无奈地看她一眼，叫她去人事部那儿一趟，这种事情是人事部负责。柯乐乐离开时薛颜叫了她一声，柯乐乐回头，薛颜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末了，还是不忍心亲口告诉她，摆摆手说：“没事，你去人事部吧。”

　　柯乐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希望只是自己瞎猜测而已。

　　去人事那儿报到，虽然两人同处一家公司，平日并没有怎么交谈过。柯乐乐敲敲人事部的门，怯怯地说：“那个……我回来上班了，过来报个到。”

　　“叫什么名字？”人事明明认识这个公司的大红人，故意装作不知道。

　　“柯乐乐。”

　　人事在一堆资料里找出几页纸，看了看，冷冷地说：“哦，你已经被公司开除了。”

　　什么？柯乐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并不是故意这么久不回来上班的呀，她真的是迫不得已。柯乐乐想解释，可是又该怎么解释呢，没有人会相信她被父母“劫持”了吧，她们会把它当成笑话听的。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柯乐乐弱弱地问。

　　“决定都已经下来了，喏，你看。”人事把那几页纸递给柯乐乐，并且要她在上面签字，还有一点未结算的工资会在下个月发工资的日子打在她工资卡里。

　　看着那几页纸，柯乐乐咬咬嘴唇，眼眶都红了。她喜欢这份工作，她不想失去它。“我能见下老板吗？”柯乐乐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个我没权决定呢，要不你问问你主编吧。”人事对着电脑继续工作起来。

　　柯乐乐在那儿呆立了好久才默默地转身走回自己座位上。她沮丧地一直盯着那几页纸，她不愿意签字，签字了就表明她不再是公司的员工。薛颜回头看了柯乐乐几次，最后也只得以一个主编的身份，走去告诉柯乐乐，离开前她得把电脑的开机密码交出来，把她手中那些作者的稿子以及联系方式交出来，记得把电脑里自己的一些东西拷贝后删掉，如果她没有U盘，可以借给她一个。说出这些话薛颜有些不忍心，但这是公司的制度，她已经两次警告过柯乐乐快点回来上班，是柯乐乐自己没有良好的工作纪律意识。薛颜希望柯乐乐以后好自为之，她是个很有文学天赋的好女孩，千万不要被物质给迷花了眼，毁掉大好前程。薛颜跟公司里其他一些同事一样，认为柯乐乐这段时间是跑出去玩了，故意不来上班。

　　“姐，你不能帮我向老板求个情吗，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工作，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柯乐乐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薛颜拍拍柯乐乐肩膀，叹了一声气。她无法帮这个忙，这是公司的制度。“或许，你还想继续做编辑的话，我可以帮你向其他杂志社推荐。当然，以后你投来的稿子我也会优先录用。”薛颜说。

　　“谢谢姐姐。”柯乐乐说。

　　“收拾一下吧。”薛颜说。

　　“让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柯乐乐说。

　　她呆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樊亚茹给老板送咖啡，经过柯乐乐的座位，看到柯乐乐失落的眼神，有些不忍。其实她早听说了这件事情。

　　“乐乐，”樊亚茹唤了声。

　　柯乐乐抬起头，冲樊亚茹无力地苦笑。

　　“你男朋友不是跟老板是朋友嘛，叫他跟老板说说，应该能管用。”樊亚茹出主意。

　　柯乐乐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她立即豁然笑起来，真想抱着樊亚茹给她一个吻。“谢谢你，亚茹。”

　　“希望明天上班还能看到你哦，我舍不得你离开。”樊亚茹说。

　　薛颜听到她们的对话，对樊亚茹的笑面虎形象露出鄙夷的神色。不过……如果柯乐乐真心还想留在这儿工作的话，她男朋友出面应该能为她保住这份工作。心底里，薛颜还是希望柯乐乐继续在这里工作。

　　柯乐乐赶紧给言子夜发去短信，言子夜叫她回家再说。可是，你不能现在就帮我解决吗？柯乐乐在心里嘀咕。或许，他现在手头上正忙事情吧。柯乐乐又为他找理由。

　　“姐，今天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帮忙吗？”柯乐乐问薛颜。她还没有在离职书上签字，她还是这家公司的员工。

　　薛颜为难了。“乐乐，要不你先回家吧，等明天有什么新消息的话我再通知你。”

　　似乎只能这样，呆坐在那儿是会引起别人笑话的，但愿她们都还不知道她被公司开除的事情。开除跟辞职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是公司不要她，后者是她不要公司，她倒宁愿选择后者，至少可以趾高气扬地离开，并且是享受着她们嫉妒又羡慕的眼光离开。而此刻，柯乐乐静悄悄灰溜溜地走了，不敢惊动任何人，只在出大门时跟樊亚茹挥了挥手，说声“明天见”。柯乐乐不知道，她一离开办公室里就炸开了锅，互相议论着她失落的形象，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声。

　　回到家里，打开电脑看着还未写完的长篇小说，人生中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她曾经给予它很高的期望，薛颜给了她当头一棒的打击后，这些日子她再没写出过一个字，她无法专心写作。哎，柯乐乐叹口气，把电脑关上，还是看交通规则吧。别人通常只是应付了事地大致浏览一遍交通规则教材就去参加考试，柯乐乐则是像参加高考那般把交通规则书从头到尾认真地背了五遍。Coco已经第三次帮她把参加考试的时间申请推迟了，柯乐乐不知道Coco是怎么办到的，她想在什么时候参加考试Coco就能替她改到什么时候，这种能力她是不具备的，除了文字，其他任何事情她都办不好，难怪言子夜总是夸Coco的工作能力强，哎，她想替代Coco做言子夜的贴身助理看来是无法胜任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杂志社做编辑吧。她相信言子夜一定能帮她搞定这个难题。

　　言子夜应酬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回来，浑身白酒味，柯乐乐赶紧给浴缸放水，让他可以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看他这么辛苦的模样，柯乐乐没有提起自己工作的事情去打扰他。她坐在浴缸边陪伴他，他把头枕在她的腿上，两人没有什么交谈，他闭着眼，她抚摸着他的脸，安静地，却又令他无比放松。他很享受有她陪在身边的时刻，她乖巧，也不聒噪，难怪他总是忍不住想往她家里来。

　　柯乐乐设定的闹钟次日在七点半时就叫醒他们，言子夜咕哝着翻个身，还想多睡一会儿，今天就中午再去公司吧。柯乐乐关掉闹钟，看看言子夜，犹豫一下，又看看他，再次犹豫一下，又看看他。该不该叫醒他呢，她想去上班。言子夜伸手把她抱回怀里，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不忍心惊动他，只得祈祷他快快醒来。我想上班，我想上班，我想上班。柯乐乐在心里嘀咕着，不小心就说出了声，自己惊得赶紧捂住嘴。

　　“你在嘀咕什么？”言子夜动了动身。

　　“我想去上班。”柯乐乐说。

　　“你昨天不是说被公司辞退了吗？”

　　“你有没有帮我向老板求情啊？”柯乐乐期待地问。

　　“再说吧，老赵不可能这么早起床。”言子夜把柯乐乐抱得更紧了，他的体温很烫，柯乐乐热得背上有些流汗，又不愿意推开他的怀抱。“乖，再陪我睡会儿。”言子夜温柔地说。

　　柯乐乐嘟嘟嘴，怎么有种不好的苗头？

　　言子夜果真没有打算帮她这个忙，他不想让她去上班，乖乖待在家里，专注写作，这样多好，时间上也变得自由，他随时想休息度假时她都能陪着他。只是言子夜没有说出心里的想法，他叫柯乐乐在家里再休息一天，他下午去联系老赵。然后他晚上回家来吃着柯乐乐做的一桌丰盛的晚餐，遗憾地告诉她，老赵说公司最近的业绩不理想，将要裁员，而她这个助理编辑的职务原本就是多出来的，公司现在负担不了这么多员工。

　　“连你去求情都不行吗？”柯乐乐失落起来。

　　“现在经济环境不好，我也没办法。”言子夜故作无奈地耸耸肩。

　　“只得重新找工作了。”柯乐乐叹口气。

　　“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言子夜岔开话题。

　　“薛颜说我的小说逻辑混乱，不怎么看好它。”

　　“那只是她的看法而已，别放在心上，我帮你拿给几个出版商朋友看看，他们的意见才是最中肯的。”言子夜说。

　　柯乐乐立即眉开眼笑起来，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

　　“你也别忙着找工作的事情，先在家专心把小说写完吧，写书才是你应该在乎的事情，去上班把你的天赋和时间都浪费了。”言子夜引导地说。

　　“你觉得我的小说真的能出版吗？”

　　“我觉得行，听你以前讲过一些轮廓，我觉得很棒啊。”言子夜违心地说。

　　柯乐乐嘿嘿笑，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就这么开始了无业游民的日子。柯乐乐去杂志社把电脑里自己的东西拷贝走，签了离职确认书，谢绝了薛颜推荐的她有熟人的文化公司，宣布她正式在家做自由撰稿人，靠稿费养活自己。薛颜语重心长地劝说柯乐乐，得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专职写作的收入很不稳定，没有时间上的束缚会让人变得懒散，容易堕落。樊亚茹则一脸羡慕地说柯乐乐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本来就不需要工作，完全不用考虑收入的问题，专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够了。当然是樊亚茹的话比较中听，柯乐乐不喜欢别人教育她。柯乐乐离开时还和樊亚茹热情拥抱，樊亚茹说没事就经常出来一起逛街吃饭哦，柯乐乐说好，薛颜则是拍拍柯乐乐的肩膀，叫柯乐乐再仔细考虑清楚。

　　柯乐乐暂时没有再考虑上班的事情。她去参加交通规则考试，拿到满分，Coco查到成绩时都惊呆了，60分就及格过关的考试，居然还会有人如此认真地对待，满分耶，连驾校的教练都说第一次碰到交规考满分的学员。言子夜也很惊讶，转瞬又露出微笑，他喜欢柯乐乐这份用功的态度，他的女人，当然不能像那些随随便便的女人一样。

　　紧接着就是实际开车学习，言子夜指定要一个女教练教柯乐乐，并且像个超级VIP那般地对待，别人来驾校上课都是三四个人共用一辆车学习，并且经常听到其他教练大声责骂学员，而柯乐乐每次都是一个人占用一辆车，教练教得很认真，从未对她露出严厉的模样。柯乐乐不知道言子夜花了多少钱贿赂教练，她很享受被特别照顾，金钱是个好东西。

　　更好的消息是：她的长篇小说被一家出版社看中了，要把她小说的版权签下来。言子夜告诉柯乐乐这一消息时，柯乐乐兴奋地在客厅里又蹦又跳，喜悦尖叫，还抱着言子夜吻了又吻，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激动。她的文字真的能出版成书了！会有很多人看到她的文字，喜欢上她的文字，她也能在父母面前狠狠地争口气！还有薛颜，居然说她的小说糟糕，什么眼光呀，这不就有出版社要跟她签约了么，哼，到时候书出版出来，她就可以在薛颜面前狠狠地嘚瑟一番。柯乐乐简直开心坏了，她的理想就要实现，她的前途会一片光明。身边这个男人，这个她爱着同时也爱她的男人，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感激他，她抱着他说：“子夜，我将用我一生去爱你，用我的一切去爱你。”

　　嗯，这就是言子夜希望看到的反应。送了柯乐乐那么多昂贵的首饰衣服鞋包，还给她金钱，她似乎都没有什么欢喜感激的举动，这次出钱帮她出版自己的小说，终于得到他想要的回报。柯乐乐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这个处女作长篇小说写得并不是很好，出版成书的概率极其小，若不是言子夜花钱找人给她出版，它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书店里，而且出版方还说会给她版权费，这些钱当然也是由言子夜付。他给她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

　　童话很美，但愿人沉醉不会醒来。

　　紧接着就是五一劳动节，很多上班族难得休假，会选择出去游玩，言子夜闲在家里，用睡觉和看碟片的方式放松。他说过段时间找个空闲的时间，不要选择节假日，带柯乐乐出去旅行一次。他谈起自己去过的地方，中国大部分城市都去过了，其他国家也去过十几个，路上的趣闻，美景，美食，言子夜说得绘声绘色，柯乐乐听得着迷，她也好想去旅行，她还从未旅行过。她央求着，要他快点抽空带她出去玩，她憧憬着和他牵手走遍世界各地，在每一个美丽的地方留下两人的合影，等到老时，看着一张张照片，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言子夜随口答应着。他问她有没有护照，柯乐乐摇头。港澳通行证呢？也没有。柯乐乐叹口气，这两样都需要回老家去办理，还需要用到户口本，她不敢冒这个险，出国旅行的计划似乎就无法实现了，柯乐乐感到悲哀。还有国内呢，那么多美丽的大好河山，她又不需要上班时间很自由，往后她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消灭掉。

　　假期的第二日，方启舟发微信来说，他要到上海找同学玩，问柯乐乐有没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柯乐乐犹豫不决，不上班后空闲的时间太多，言子夜又不可能一直陪着她，除了写作看书她就没别的事情做了，大多时候，柯乐乐觉得闷得慌，有时她会在网上研究食谱，琢磨着做什么美食给言子夜吃，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柯乐乐相信这句话，可惜言子夜很少会在她家吃饭，她几乎都是做给自己吃，就当是实验操练吧，柯乐乐这样安慰自己，等达到大厨级别了再让言子夜眼前一亮。空闲的时候，柯乐乐也会和方启舟断断续续地聊天，虽然从西湖一别后再没碰过面，两人也熟络起来。

　　柯乐乐迅速看了一眼正在阳台上打电话的言子夜，她放下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方启舟。不过她不会当着言子夜的面回复这条微信，她几乎都没在他跟前用过手机，更别说跟别的男生聊天了，她总是担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电视上的画面被定格着，柯乐乐换了个坐姿，等待言子夜打完电话回来继续看碟片，慵懒的午后，两人或坐着或躺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她有时靠在他肩膀上，有时头枕在他大腿上，这样消磨时间的方式十分温馨。

　　言子夜打完电话，告诉柯乐乐晚上他要出去跟客户吃饭。柯乐乐“哦”一声，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心里却失落，她还准备晚上下厨做饭给他吃呢，她都想好该做些什么菜了。两人一起看完这部电影，言子夜就洗漱出门，临走时叮嘱柯乐乐乖乖在家等他。

　　又是她一个人在家，柯乐乐叹口气，站在阳台上愣愣地望着言子夜的车子离开的方向发呆。良久，她想起方启舟之前发来的微信，她回复：好的，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如何？方启舟的电话立即就打来，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兴奋。

　　吃饭地点订在徐家汇的一家川菜馆，方启舟只是一个即将大学毕业在银行实习的小男生，当然和言子夜每次带柯乐乐出入的高级餐厅无法相比，但不吃辣的他，特意为柯乐乐订了家乡菜。柯乐乐打扮一番才出门，并且提上了自己的Dior包包，盛装打扮时她习惯性地去抽屉里取出耳环和项链，才想起这条项链已经不能戴了，她好喜欢那条项链，和什么衣服都很搭配，她真是恨死母亲了。言子夜还不知道项链的事情，柯乐乐在心里摇摆不定，她想自己花钱去配一条链子，或是叫言子夜重新为她买一条，但是自己花钱她有些舍不得，告诉言子夜嘛她又害怕挨骂，哎，真是难以抉择。柯乐乐看着项链的吊坠，重新把它放回抽屉里。

　　乘地铁前往，吃饭地方在商场里，柯乐乐看着时间还充裕，在商场逛了一会儿。好多衣服鞋子都很好看，她只是看看，懊恼自己银行卡里的钱被盗了，不然她还可以自己花钱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刷言子夜的信用卡总让她不好意思，何况现在自己完全没有收入，生活全靠言子夜，她不想让他误会自己跟他在一起是为了钱。逛了会儿过了过眼瘾，柯乐乐也就满足了，她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出现在和方启舟约定的地方。

　　“你……好漂亮。”方启舟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柯乐乐。

　　上次两人见面时，柯乐乐哭得眼睛微肿，失魂落魄，而此刻她看起来那么时尚靓丽，方启舟反而拘谨起来。她提的包……应该很贵吧？方启舟偷瞄了几眼柯乐乐的包，她是个富家女吗，气质好高贵，而他只是一个月四千多块钱工资的打工者，他有些自卑。

　　看着菜单，方启舟说他什么都爱吃，全让柯乐乐做主。柯乐乐习惯了每次出去吃饭都是言子夜安排，几乎连菜单都没有去看过，第一次要自己点菜，她翻着厚厚的菜单，似乎有选择困难症。川菜嘛，有名的那几道菜叫什么来着？她从小都在家里吃饭，没上过什么饭馆，她叫不出那些菜的名字。柯乐乐才意识到出去吃饭有人帮她全程安排好不用她动脑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跟别的男生在一起，对比出更多言子夜的优点。柯乐乐想把这道难题推回给方启舟，他还是说随便点什么都行，柯乐乐只得随意点了几道菜。

　　两人都有些拘谨，总是出现尴尬的沉默时间，方启舟谈了会儿自己的工作，谈了白天和同学的见面，问到柯乐乐的近况时，柯乐乐结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他说的多数是谎言，从一开始在西湖的结识就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她去西湖的目的，她的家庭，她的学历，她的年龄，现在，连工作都变成谎言，她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被公司辞退闲在家里，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或许说得多了她还会忘记曾经编造过什么，一不小心就会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乐乐！”一声惊呼。

　　柯乐乐抬头，看到樊亚茹突然站在她面前。

　　“真的是你呀，好巧。”樊亚茹笑嘻嘻地说，又看了看方启舟，问，“这位是？”

　　“哦，杭州来的一个朋友。”柯乐乐说。她紧张起来，她和方启舟只是朋友关系，她害怕别人误会。

　　“你好，我是柯乐乐的同事。”樊亚茹跟方启舟打招呼。她说着就拉开柯乐乐身边的椅子坐下来，她也在这家餐厅吃饭，去上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居然看到柯乐乐跟一个陌生男人吃饭，她好意外。“你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叫你出来逛街你又总说没空。”樊亚茹对柯乐乐说。

　　“我挺好的。”柯乐乐说。

　　“准备就一直专职写作，不另外找工作了？”樊亚茹问。

　　柯乐乐紧张地看了方启舟一眼，糟了，该死的樊亚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刚刚才对方启舟谈起公司里的事情，现在他知道她撒谎了，她已经是个没有工作的人。他会怎么看待她？认为她是个骗子吧。柯乐乐突然对樊亚茹生出怨恨，樊亚茹待会儿不会再问起她关于言子夜的事情吧，这个叽叽喳喳的大嘴巴，说起话来就会没完没了，柯乐乐不知为何不想让方启舟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长篇小说被一家文化公司看中，就要出版了。”柯乐乐转移话题。

　　“真的？”樊亚茹惊呼。

　　“嗯。”柯乐乐说。

　　“天啊，乐乐你太厉害了，书出版出来记得签名送我一本哦。”

　　“一定的。”柯乐乐笑。

　　樊亚茹终于回到自己的那桌去，临走又说了叫柯乐乐要多出来聚聚，并且对方启舟说以后有机会再见。樊亚茹当然很识相地没有提起言子夜，她不清楚柯乐乐跟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他也不像有钱人的模样，柯乐乐不会那么笨和别的男人搞暧昧吧？

　　柯乐乐松了口气。

　　“原来你还是个作家啊。”方启舟非常意外。

　　“还没成为作家呢，目前只算个写作者。”

　　“等你书出版了我一定去买。”方启舟兴奋地说。

　　还好接下来方启舟一直没提起柯乐乐工作的事情，柯乐乐也就装傻地相信他没有怀疑她。

　　吃过饭后两人又去衡山路的酒吧坐了会儿，刚好就是过年时苏井然到上海来那次两人去的酒吧，触景生情，柯乐乐有些感伤。这是她第二次到酒吧玩，她看着笑得一脸阳光的方启舟，不知这个男生能否代替苏井然。他从小的生活应该过得无忧无虑，才能如此青春朝气，这是柯乐乐一直不具备的气质，她总会郁郁寡欢。两人喝了一点酒后渐渐放松，方启舟还硬拉着柯乐乐去舞池里跳了会儿舞，方启舟学过几年街舞，随着音乐跳得非常棒，柯乐乐则是僵硬地扭了几下，然后就停下来观看方启舟的舞姿，他的活力能够感染人，柯乐乐一直笑语盈盈。

　　不知不觉就玩到晚上十点多，柯乐乐看到时间时暗叫不妙，糟糕，这么晚，言子夜会不会已经回家了？方启舟还想和柯乐乐多待会儿，柯乐乐急着要离开，他又提出送她回家，她摇头，说她住得很远就不麻烦他了，以后再聚。

　　急匆匆地打车回家，在楼下抬头仰望住的楼层，屋里没有亮灯，柯乐乐长舒口气，还好，言子夜还没有回来，害她在出租车上白紧张了，她还已经准备了好几种理由来解释呢。柯乐乐心情轻松地走进电梯，哼着之前在酒吧里听到的歌曲调子，偶尔出去玩一下对身心都很放松。拿出钥匙，开门，按亮客厅的灯，穿上拖鞋，柯乐乐哼着小调朝卧室走去，经过书房时，突然看到她的电脑开着，而言子夜坐在电脑前……柯乐乐惊呆了，手中的包惊慌失措地滑落到地上。

　　言子夜转动椅子，正面看着柯乐乐。

　　“你……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柯乐乐结巴地说。

　　言子夜起身，慢慢走近柯乐乐，他鼻子闻了闻，问：“你喝酒了？”

　　“喝……喝了一杯啤酒。”柯乐乐撒谎，其实她还喝了一杯鸡尾酒以及尝了小口方启舟喝的威士忌。她没有喝醉，她记得言子夜说过讨厌她喝醉酒。

　　“不是一个人喝的吧？”

　　“跟……一个以前的同……同事一起。”柯乐乐又撒谎。她很不擅长撒谎。

　　言子夜笑，伸手捏起柯乐乐的下巴，令她仰起脸面对他。她的眼皮依旧低垂着，视线看到他的腰部。

　　“呵呵，是吗？”言子夜问。

　　“嗯。”

　　“好玩吗？”

　　“还行。”柯乐乐说。

　　“我不是叫你乖乖在家等我吗，是不是开始嫌跟我在一起无趣了？”

　　“没有！”柯乐乐大声说。她永远都不可能嫌跟他在一起无趣，她还嫌不够多呢，她想每分每秒都跟他在一起。心里话，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总觉得他会懂。

　　“很好。我看你也玩累了，先去洗个澡吧。”言子夜的声音稍微温柔下来。

　　柯乐乐紧张乱跳的心脏终于可以平复，她松口气，还以为他会责备她，她笑话自己瞎害怕什么呢。洗澡时，柯乐乐又哼起在酒吧听到的音乐调子，反复只会那几句，总在她脑子里盘旋。

　　言子夜开始翻看柯乐乐的手机。她真是没有心机的人，是她根本不在乎还是她觉得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她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似乎都没删除过。他之前已经在她的电脑上查过QQ的聊天记录和邮件来往记录，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没有和那个叫苏井然的学长再来往，手机上也没有和苏井然联系的痕迹。不过多了一个叫方启舟的人，名字听起来就是男人，她也不刻意把他改个女生的名字保存吗？言子夜以前交往过一些女朋友，她们就会把关系亲密的男人的名字全部取名为“婷婷”“茜茜”“倩倩”等这些一看就是女性的名字，并且把不该留下的通讯记录都删除，令人难以抓住把柄。该说柯乐乐笨吗？言子夜看着她和方启舟的微信记录，呵呵，他们经常聊天嘛，今晚还见面了，还喝了点酒，她还做了什么更出格的事情吗？看了看方启舟的微信相册，很年轻的一个男人，模样倒还可以，呵呵，看来她身边一直不缺小男人嘛。

　　“乐乐，你到家了吗？”柯乐乐的手机突然收到方启舟发来的微信。

　　言子夜看了看，回复道：“已经到家了。今天我玩得很愉快。”

　　“我也很开心，希望能经常见到你。”方启舟说。

　　言子夜的目光变得凌厉，这个男人，一看就是对我的女人怀有企图。他回复道：“我今天回来太晚了，惹得男朋友不开心，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方启舟问。

　　难道柯乐乐没有告诉这个男人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她为什么要隐瞒！她还想脚踏两条船吗！言子夜恼怒起来，他最痛恨别人背叛他。他回复道：“是的，我很爱我男朋友，为了避免产生误会，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抱歉，我令你困扰了。我们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吗？”

　　“是的。不说了，我男朋友又不高兴了，我们以后就做陌生人吧，请你不要再联系我，再见。”言子夜回复完这条信息，把方启舟的微信拉入黑名单然后删除，通话记录也删除，然后把保存的他的电话号码也删除。干净了，言子夜还是不解恨，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柯乐乐裹着浴巾走出洗手间，她有些心虚内疚，想着和言子夜亲密一下应该两人的关系又能恢复融洽，她极少这么暴露地出现在他面前，她对于自己的身体总是十分害羞。

　　“你今天晚上是跟男的还是女的一起喝酒？”言子夜问。

　　“女的。”柯乐乐小声说。她坐到他身边，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她怯怯地不敢主动触碰他。

　　言子夜伸手解开她裹着的浴巾，灯光下，她的身体裸露在他眼前，年轻鲜美的身体，柔嫩弹性，他一度很痴迷，此刻他却有些嫌弃地看着，想象别的男人的手抚摸在上面，她的身体也会微微颤抖吗，脸颊也会泛起羞涩的红晕吗？

　　“还有别的男人这样看过你身体吗？”言子夜问。

　　“没有。”

　　“今天晚上你是跟女的一起喝酒吗？”言子夜又问了一遍。

　　“嗯。”柯乐乐低下头。

　　呵呵，还在撒谎，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言子夜冷笑，他动作粗鲁地捏起柯乐乐的脸颊，他的脸凑近她，问：“方启舟是谁？”

　　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柯乐乐惊恐的眼神，他怎么知道方启舟？

　　“他有没有上过你？”言子夜声音里的寒意令柯乐乐战栗。

　　柯乐乐的脸颊被言子夜狠狠掐着，她无法张口说话，只得反复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用我的生命担保，我怎么可能跟别的男人乱来！

　　“我曾经那么相信你。”言子夜说。

　　他的手渐渐松开，她雪白的脸颊上留下三个拇指红印。他悲哀又失望地看着她，他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她要解释，她该怎么解释？

　　言子夜起身去换鞋。

　　“你要出门？”柯乐乐急急地起身，浴巾掉落在地上，她又慌忙弯腰拾起浴巾把自己的身体包裹住。

　　这时言子夜已经穿好鞋要离开。

　　“你什么时候回来？”柯乐乐有些绝望地问。

　　“不知道。”言子夜看了柯乐乐一眼，这个女人，他曾经冲动地想跟她过一辈子的女人，她辜负了他。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只是怕你误会，我真的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和方启舟只是朋友……”柯乐乐试图解释。

　　言子夜不由分说地把门关上。

　　柯乐乐赶紧冲去打开门，光脚追出去。电梯门口，她拉住他胳膊乞求地说：“听我解释啊，不要离开我。”

　　她的恐惧赤裸而明显，他看着她，竟然没有产生一丝怜悯。

　　“回去！你想让别人看到你衣冠不整的样子吗？”言子夜大声呵斥。

　　“我们一起回去。”柯乐乐拉住言子夜的胳膊不放。

　　电梯门打开，言子夜用力甩开柯乐乐的手，她要跟着他进电梯，他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胆怯了，只能喃喃道：“不要离开我。”

　　电梯门合上，把两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柯乐乐病了，她故意让自己生病的，夏天里着凉感冒不容易，是在浴缸里放满冷水泡了三个多小时的结果。过程非常痛苦，初夏夜里的温度才二十度左右，冷水有些刺骨，柯乐乐一直瑟瑟发抖，几次全身抽搐，她忍耐着，她必须得重感冒，只有通过这种方法才能令言子夜重新回到她身边。伤心哭泣对他没有用，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他解释道歉并且发誓再也不会跟别的男人多说话了也没有用，她想起上一次类似的情况，无意中发烧感冒，他心急如焚地整夜在医院里守候着她，并且不由她再多解释就原谅她。柯乐乐想效仿，她以为只要自己生病了言子夜又会心疼地重新回到她身边。

　　感冒的症状没有立即反应出来，柯乐乐焦急地一夜没睡。她后悔，反省，为言子夜找借口，他是因为太在乎她才会吃醋，一切都是她不好，她的错，贪图什么呼吸新鲜空气，别的人只会带给她一时的安慰放松而已，言子夜带给她的，才是整个世界。她为何要等到失去时才能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没有开灯，只穿着裤衩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冻得直哆嗦，怎么没有人发明一种吃了就立即感冒的药。柯乐乐越来越烦躁不安，漫漫长夜，电视啊电脑啊书籍啊她都无心去看，没有消磨时间的方式，显得每分每秒更加漫长。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轻微的饥饿感向她袭来，她去冰箱里找吃的，冰冻的酸奶是个好选择，冷东西可以加速感冒。她又倒了几杯水冻在冰箱里，多吃点冰块，乞求老天快点让自己病倒吧。

　　家里储备的食物很多，酸奶，果汁，水果，布丁，蛋糕，蜂蜜，鸡蛋，豆腐脑，速冻水饺，汤圆，猪肉，鸡肉，大米，燕麦……短短时间内，就被柯乐乐扫荡一空。饥饿感越来越强地袭击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事情，她吃的又是些什么，只要是能塞进嘴巴里的东西，她都能吃下去，不需要怎么咀嚼，不需要感受味道如何，她只是想吃，不停地吃，吃得疯狂，吃得脸上浮现出笑意。潜意识里让她得到一种极好的减压方式，时间也被消磨了。她的胃撑得难受，跑去洗手间吐了两次，吐完又继续吃，没什么吃的东西了，连花生酱沙茶酱等调料也吃，酱油也喝光了，她最后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厨房的地板上，竟然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蓦然醒来，阳光已经晒进屋，柯乐乐动了动僵硬酸痛的身体，看到遭受了打劫的厨房，一时忘记昨夜发生过什么事情。还光着身子……柯乐乐害怕被对面楼的住户瞧见，赶紧捂着胸口起身，胃一阵痉挛，她“哇”地身体前扑吐出来。

　　哎，柯乐乐叹口气，为何我又吃了这么多东西。她记得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一次了，每次心情很糟糕时就想吃，停不下吃，这是什么情况，莫非我心理有问题吗？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卧室穿上睡衣，头好难受，胃好难受，骨骼肌肉也好难受，柯乐乐无力去洗澡，也不想收拾厨房，她躺到床上继续睡觉，她估摸着自己应该病了，再等等，等病情更严重时再通知言子夜。

　　这次用苦肉计的方法并不奏效，柯乐乐患了感冒，并没有发高烧，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给言子夜，发了很多哀求的信息给他，告诉他自己生病了，他也没有任何回音。柯乐乐绝望了，她不想失去他，他是她的一切，她无法想象天塌下来会是什么情景。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柯乐乐发短信给言子夜这样说。可是她没有死，四天过后，感冒自然地痊愈了，只是因为那晚暴吃了后一直没有进食，全身虚弱无力，躺在床上太久造成头脑昏沉。她心情沮丧，他真狠心，连她生病也不来看她一眼，他不再关心她了吗，连她的死活都不管了吗？柯乐乐甚至极端地想：如果我去他的公司，在他的公司跳楼自杀，他会拉住我吗？她只是想想，她不敢行动，也不敢去他公司找他，她害怕他会厌恶她。或许，他只是惩罚我一下，要我记住教训，过段时日他自然会重新回到我身边。柯乐乐有时又这么安慰自己。

　　已经有两次该去学车的时间没有出现在驾校里，Coco给柯乐乐打来电话，柯乐乐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立即欣喜若狂，以为是言子夜派Coco来慰问她，没想到Coco只是嘱咐柯乐乐记得去驾校上课，下周要进行第二场考试。

　　“没有别的了吗？”柯乐乐着急地问。

　　“哦？还想听什么？”Coco笑。

　　柯乐乐咽了咽口水，支吾着问：“言子夜他……他……这几天忙吗？”柯乐乐知道向Coco打听言子夜的消息会被那女人笑话的，她就是忍不住，她已经好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了，她想他。

　　“挺忙的。”Coco说。奇怪，莫非他们两人最近都没有见面？闹矛盾了？还是说……老板已经厌倦这个又傻又老土的女人？厌倦是迟早的事情，老板身边的女人都待不长，这个小朋友算是得到最多宠爱的一个。不过，Coco还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指示，通常老板要跟女朋友分手时都会叫她去挑选一份分手礼物。

　　“没事了，谢谢你提醒我上课的事情。”柯乐乐礼貌地说。

　　柯乐乐心里完全没底，她从来就不知道言子夜的出牌规则，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不过，他的秘书还在联系自己，他应该就还没有完全放弃她。耐心地等待吧，柯乐乐对自己说。

　　有人按响门铃时，柯乐乐也是一阵兴奋，以为是言子夜来看她了，开门看到的却是送快递的人。她的新身份证办下来了。她自嘲地笑，言子夜有这里的钥匙，干吗还要按门铃呢。

　　堕落了好几日，在镜子中看着自己憔悴的模样，柯乐乐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还好言子夜没有来看她，不然会被吓着的。感冒花了几天时间才恢复正常，脸色依旧不好，谁叫她半夜总是失眠伤心流泪。她真是恨死那个方启舟了，若不是他来找她吃饭，她和言子夜此时还恩恩爱爱。她拿出手机，想把方启舟的电话号码删除，以表她忠于言子夜的诚意。在通讯录里反复查找，没有方启舟的电话号码，又去通话记录里看，也没有，她不相信地去微信记录里寻找，完全没有两人曾无数次聊天的痕迹。怎么回事？柯乐乐懵了，这些记录不可能是手机出故障自己消失的，难道是……对了，言子夜怎么知道方启舟这个人的存在？他一定查看过自己的手机，关于苏井然的存在也是因为查看过自己的手机？柯乐乐以前完全没去想过这个事情，她只顾着因他的离开而伤心又因他的回心转意而欢喜。他这样查看她的手机记录有多少次了？她想起父亲母亲的眼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寻找各种她做的他们所不允许的事情的证据，他也是这样么？她和父母就像打仗一般，她小心隐藏着，有时还会故意制造假证据，而她对言子夜完全没想过掩饰什么，她对他真心真意，他不相信她吗？她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她好不容易才摆脱掉那些眼睛。可是……可是言子夜跟父母不一样，他会宠她，会鼓励她去实现梦想，还会……会给她物质……柯乐乐迷惑了，难道以后她也要开始对他刻意多留个心眼了吗？

　　去参加实操考试，教练说已经帮柯乐乐安排了监考人员在考试时作弊，她只需要看那人指挥她的手势就行了。考驾照也能作弊？柯乐乐听得目瞪口呆，她并没有要求教练这么做，又是言子夜安排的，他花了多少钱通融的啊，他还是在意她的。柯乐乐感伤起来，考试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完全没去注意监考人员对她指挥的手势，第一场倒车入库时就直接把车撞到柱子上。考试没过关。

　　“你怎么不看指挥啊！”教练忍不住骂一句。

　　柯乐乐低垂着头，真是笨死了，有人帮忙作弊都会考砸，言子夜会怎么想？她发消息给他，说了考试没过关这件事，很快Coco就打电话过来，说会安排她尽快重新参加考试。柯乐乐苦笑，他为什么不亲自打电话给她？不过，他通知了自己的秘书，他还是关心她的，他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原谅她吧，她愿意等，她会一直乖乖地等他。

　　一等就是大半个月，柯乐乐等待得都快抓狂了，总是暴饮暴食，胖了七斤，曾经以为怎么吃都不会发胖的她居然连以前牛仔裤的拉链都拉不上了。还好她几乎都是待在家里难得出门，整天穿着宽松的睡衣也看不出身材如何。她颓废了，无所事事，小说无心去写，出版方联系她商量书的出版计划她也无心过问，一日三餐都是叫外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频道换来换去，吃着薯片，时间就这么流走了。她最爱的还是在夜晚时分，播放言子夜最爱听的那盘CD，往空气中喷洒他的香水，被他的味道包围着，闭上眼，想象自己正被他深情相拥，随着音乐跳起华尔兹。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每日最开心的时刻。

　　月底，估摸着已经到苏井然毕业的时间，柯乐乐给他发了条短信，祝贺他毕业。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苏井然收到柯乐乐那条“不要再联系我”的短信后，就一直不敢联系她，他怕影响她的生活，她选择的生活。他回复：“谢谢。”

　　许久没怎么开口说话，柯乐乐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她闷得慌。她打电话给苏井然，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又急切，像在监狱里关了很长时间被放出去的犯人。两人的对话不像以前那么默契了，如同陌生人般客气，并且小心翼翼。柯乐乐问：“为何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苏井然叹口气，他也不知道，好像再也回不去了。曾经两人也闹过几次矛盾，甚至吵着绝交，但每次都能迅速和好如初，那时，他们在精神上是能够相通的，现在柯乐乐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去了，遥不可及的生活，他够不着她。被问起自己的近况时，柯乐乐撒谎称自己过得很好，言子夜对她非常好。说这句话时柯乐乐躺在沙发上，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她迷惑了，这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过后柯乐乐把两人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都删除干净，她不会再留下任何证据。

　　六月初时Coco打电话来，通知柯乐乐可以重新去参加驾照科目二的考试，柯乐乐懒洋洋地说她不想去考试，以后再说吧。她知道这些话Coco会通知到言子夜，她恨，他这次真是太狠心，她已经受够惩罚，已经吸取教训，他怎么还不肯原谅她？

　　那晚柯乐乐已经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着，言子夜酒气熏天地突然倒在她身边，她惊醒，发现身边有个人，尖叫着去开灯，他拉住她，把她抱入怀中，“嘘，宝贝，安静点儿。”言子夜说。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不是在做梦吧，他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他似乎很累，打着鼾迅速就睡着了。柯乐乐被他紧紧抱着，她不敢闭上眼，怕醒来发现是梦一场。他喝酒了，喝了很多吧，她从来没见他醉得这么厉害，他是酒醉后不由自主地走到她家的吗？他意识不清楚了还能知道路怎么走，他心里一定是有她的。柯乐乐的眼睛湿润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他真是个大坏蛋，坏透了！

　　柯乐乐就这么一夜大睁着眼睛，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体温，生怕他消失了。房间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变亮，屋外传来隐约的车流声，是早晨了，她已经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他的脸，就算闭上眼她都能完整无缺地画下来。待言子夜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伸手抚摸她的脸，说：“嗨。”

　　“嗨。”柯乐乐微笑。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长久地注视着对方，然后热吻突然就开始，激烈而绵长，他想她，他想了无数次，这个坏女孩，总是令他心神不宁。曾经有好几次，应酬结束后他开车回家，不由自主地就开到她家楼下，他停下车，望着她的窗户，家里灯亮着，她乖乖地待在家里，他忍住想上楼的冲动，把车开走。昨晚和一帮朋友去酒吧玩，带着新认识的一个平面模特，那模特的脸蛋很漂亮，身材很棒，穿衣很有品位，懂得如何取悦男人。他起初玩得很愉快，他知道模特喜欢他，他也乐意和她周旋，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些甜言蜜语，不外乎逢场作戏的老招数。可是喝着喝着酒他突然就厌倦了，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柯乐乐的脸，她低垂着眼，抿着嘴唇羞涩一笑，整座冰山都能被这一笑融化。他想柯乐乐，无比想念她，这个坏女孩，他对她这么好，为何她还想着跟别的男人约会？呵呵，女人都一样，装清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最后还想给自己立个牌坊！言子夜恶毒地把柯乐乐给妖魔化，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去想她……

　　此刻，她完全属于他，他粗暴而用力，报复着她对他的不忠。柯乐乐有些痛，却不愿意推开言子夜，她做错了事，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他问：“你以后还敢不敢和别的男人约会？”

　　她拼命地摇头，发誓，“永远不会。”

　　言子夜的眼神温柔下来，他抚摸她的脸，她是他的。“感冒好了吗？”他轻声问。

　　“已经好了。”柯乐乐感动，他还挂念着她的病。

　　“你的脸色不太好。”他说。

　　“对不起。”眼泪大颗流下来，“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嘘。”言子夜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见到她，他的铁石心肠立即就成绕指柔。“乖，宝贝，我说过不希望再看到你流泪。”

　　可是每一次，都是他惹她流泪。

　　“嗯。”柯乐乐说，立即把眼泪憋回去。她要做他听话的好女孩儿。

　　清醒过后再环视这个家，简直邋遢得一塌糊涂，这段时间柯乐乐完全没有收拾过屋子，尤其是客厅那一片，吃的薯片碎屑四处散落，垃圾也懒得去倒，各种莫名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言子夜看着四处狼藉，知道这段时间她过得不太好。

　　“我立即就收拾。”柯乐乐急急地说。该死，怎么让他看到这幅光景。

　　“别忙活了，我叫个阿姨过来收拾吧。”

　　“不用阿姨的，我自己能打扫。”

　　“可乐，你不用为我省钱，以后就请个阿姨在家长期干活儿，你啊，专心写字看书就够了。”言子夜捏了捏柯乐乐的脸。

　　“这样不太好吧？”从小父母就对她教育灌输着好吃懒做是非常恶劣的品行。

　　“我说好就是好。”言子夜霸道的语气。

　　柯乐乐笑，低着头说：“嗯。”

　　他要带她出门吃早茶，跟他一起，她当然要着装好看。在衣柜里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条裙子，拉腰侧的拉链时，才发现居然拉不上去，她胖了。言子夜坐在床边注视着她，她窘迫得满脸通红，只得脱下裙子重新拿了一条。

　　“小可乐，你裙子脱了又穿，是故意诱惑我吗？”言子夜说。

　　柯乐乐的脸更红了。

　　她又试了一条裙子，拉链勉强可以拉上去，但是胸部那儿勒得很紧，胳膊有些活动不开。

　　“你似乎胖了。”言子夜起身走近她。

　　“嗯，我很快就会瘦下来的。”

　　“你不需要减肥，胖一点好看。”言子夜从身后抱住她，在镜子中端详她。“你的胸部似乎也大了些？”

　　“胖了造成的吧。”柯乐乐羞涩地低下头。

　　“二十岁，好像还没发育结束吧？”言子夜坏笑。

　　柯乐乐红到脖子根。

　　“你需要一些新的衣服。”言子夜说着，脱下柯乐乐的裙子，重新把她抱回到床上，“我怎么要不够你呢？”言子夜的吻又铺天盖地地洒下来。

　　这次是言子夜亲自带着柯乐乐去购置衣服，不是Coco按照自己的眼光帮她挑选，而是让她看上哪件就随便买。柯乐乐雀跃，他一天都没去公司，一直陪着她，突然而来的幸福感令她眩晕。她拉着他的手逛了一家又一家商店，在他眼前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每次他都说好看，都买下来。很快他手里就提着大包小包，她想帮忙提几袋，他说这种事情天生就是男人为女人做的，她又说买得够多了可以走了，他说再逛逛，她的衣柜很空呢。通常很讨厌逛街的言子夜，平日买东西都是去定点的几家店，目标明确，选好就走，不愿意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今天不知怎么就是很享受陪柯乐乐逛街的过程，看着她欢喜地穿着新衣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他心情变得非常好。

　　“你最近都没戴项链，不喜欢那条吗？”言子夜突然问。

　　柯乐乐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害怕他会怪罪她。“那个……那个……项链的链子断了，只剩下吊坠。”她没有说是被母亲偷去了，母亲的行为令她觉得蒙羞。

　　“那就重新再买。”言子夜说。

　　诶？就这样？柯乐乐眨眨眼，他说得好轻松，一点都没在意。他带着她去Cartier买了一条新项链，还给她买了一个手镯，她白皙纤细的手腕配着玫瑰金的手镯十分好看，她笑得很甜。他享受着这份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