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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乐乐特意为言子夜买了几种早餐的食材,还在网上搜了一些好看又好吃又容易做的早餐的做法,想象着他睁开眼醒来,闻着早餐的香味,给她一个深情的亲吻,他说: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光是想想这个情景柯乐乐就露出甜甜笑容。虽然幻想十分美好,现实却如同此刻的天气般冰凉刺骨。又是三日没见到言子夜,夜里柯乐乐一个人在家里穿着高跟鞋练习走路,放着他喜欢的音乐,空气里喷洒他爱用的香水,仿若被他围绕。以前只是没有机会穿而已,其实十厘米的高跟鞋也不是什么高难度嘛,柯乐乐很快就驾驭了它,期待着再一次和言子夜出去参加舞会。她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她就能成为她一直仰慕的那类女人,高贵,优雅,时尚,精致,一颦一笑间无不散发从容自信。

  不知不觉中柯乐乐再次陷入狂躁饥饿的状态,失眠,坐在电脑前写小说,文中的女主角跟她一样忧郁。饥饿感一阵阵袭来,她写一会儿就走去厨房寻觅食物,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似乎怎么也吃不饱,她都快把为言子夜准备的早餐食物吃完了,就算肚子撑得鼓鼓的,还是觉得饿。完全没有睡意,眼睛睁得很大,熬了整个通宵,在天色将亮时终于胃难受得跑去马桶前呕吐起来,吐得虚弱无力,柯乐乐冲掉马桶里的食物,感觉好浪费。

  身上的吻痕也消失了,柯乐乐终于上班时不用戴着口罩围巾遮掩。同事们这几日都在谈论着过年放假去哪儿玩,柯乐乐一直坐在电脑前装作很努力工作的样子,她过年不准备回家,来上海后就一直没跟父母联系过,她甚至打算以后跟他们断绝来往。从小她就盘算着如何逃离他们,父母完全理解不了她为何恨他们如此之深。

  “你过年会在上海吗?”柯乐乐忍不住发微信给言子夜。还有一天就放假了,她要见他。

  “跟我爸妈去澳洲过年。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去。”柯乐乐叹口气,她也好想去澳洲,她都还没出过国呢。可是她连护照都没有,护照得回老家办理,还得开口向父母要户口本,算了,她宁肯不要。

  “赌气都赌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

  “不要。”柯乐乐说,“亲爱的,我好想见你,好想好想。”

  “晚上等我电话。”言子夜回复。

  柯乐乐真想开心地尖叫,撒娇这么管用啊,看来以后得常向他撒娇了。

  言子夜带柯乐乐去一间浪漫精致的西餐厅吃晚餐,趁言子夜看菜单的片刻,柯乐乐迅速扫视餐厅的各种细节,并且牢记在心,她小心地不让他看到自己张望时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儿。跟他一起吃饭就是好,可以见识各种物质世界的美妙,可惜她没有可以侃侃炫耀的讲话对象。

  离情人节还有一段时间,餐厅就开始打出情人节的预定活动,柯乐乐坐下时侍者还送给她一朵玫瑰花。今年的情人节刚好是元宵节,选择情人还是选择亲人?很多情侣在那天可能都无法一起度过吧,柯乐乐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仍然觉得失落,她有了男朋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耶,她不想有男朋友后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情人节,言子夜会来陪她吗?

  “你好像有心事?”言子夜问。

  “没有啊。”柯乐乐挤出微笑。

  “过年你就一个人待在上海?”

  “不然呢?莫非我还要找个临时男朋友陪我啊。”柯乐乐说。

  柯乐乐放在桌上的手立即被言子夜重重拍了一下,柯乐乐叫着抽回手。很痛耶。

  “如果现在是在家里,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你一顿。”言子夜严肃地说。

  开个玩笑也不行么,柯乐乐在心里嘀咕。“你会怎么教训我啊?”柯乐乐好奇,莫非又是在我身上留下吻痕?

  “打你P股。”言子夜说。

  柯乐乐扑哧笑出声。如果是母亲这么说,柯乐乐一定会很害怕,为何从言子夜口中说出来她反而觉得是甜蜜的惩罚呢。

  “很好笑吗?”言子夜蹙眉。

  “抱歉,我刚才想到一个很色情的画面。”柯乐乐吐吐舌头。

  言子夜的表情缓和下来,他勾勾唇角,饶有趣味地看着柯乐乐。“可乐,你似乎学坏了嘛。”

  “好吧,以后不乱想了。”

  “不,我喜欢你这样。”言子夜说。

  柯乐乐羞涩地低头微笑。她把玩那朵玫瑰花,问:“情人节你应该从澳洲回来了吧?”

  言子夜用手机看了看日历,说:“那天刚好是元宵,我可能陪不了你,你想要什么礼物?”

  其实我最想要的礼物就是你,柯乐乐在心里叹口气。谁叫今年的情人节刚好就遇到元宵节呢,算她倒霉,都活十九年了还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情人节。她又转念一想,还有七夕呢,再过半年又是一个情人节,哈哈,到时候再叫他弥补。想到这里,柯乐乐终于释怀地露出微笑。

  “我能不能预定你的时间作为礼物?”柯乐乐问。

  言子夜好奇。

  “我想要明年七夕那天,你陪我度过。”柯乐乐说。

  言子夜笑,第一次有人向他要这样奇怪的礼物。“好。”

  “真的?哇,好棒好棒!”柯乐乐欢喜地手舞足蹈。

  问女人想要什么礼物时,女人都是装作思考几秒,然后故作难为情的扭捏姿态,说出某个大牌的包包或手表或首饰等等。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是令他惊喜。言子夜温柔地看着她,说:“你还可以再要一件礼物。”

  还可以要啊?柯乐乐像中了彩票头奖般高兴。她眼望天花板想了想,不知道该要什么,她现在似乎不缺什么吧?哦,缺钱,但她总不能赤裸裸地张口要钱啊,何况有他在身边,她以后不会缺钱的。

  “你可以慢慢想。”言子夜说。

  柯乐乐觉得言子夜真是对她好极了。奇怪,见不到他的时间里,她可是常常把他想象成一个风流冷酷无情的大坏蛋,但每次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又变成世界上最爱她疼她照顾她的超级好男人。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吃饭,不要总吃没营养的东西,知道吗?”言子夜用手指捏了捏她纤细的胳膊,说:“你得再胖一点,想吃什么就去买,别想着为我节省钱。”

  “我现在已经吃得很好了。”柯乐乐说。她一个月的工资都快花光了,离下一次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呢,这不像她一贯抠门的风格。

  “我见你最近也没刷信用卡,我给你的零花钱你也一分没动,可乐,我希望你花我的钱,那样我才会高兴。”言子夜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柯乐乐对他微笑,心里觉得好温暖。

  那朵餐厅送的玫瑰花被柯乐乐放在床头,当作是他送的。明日晚上言子夜就要飞去澳洲了,今年最后一次深情相拥,柯乐乐叫自己不要感到害臊,要为这个男人变得性感,他完全是值得她付出爱的,同时他也让她感到自己被爱。她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表现得落落大方,她不再觉得自己下贱,只感觉她是他的女人。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很新奇,贪婪地一再索求着他,这样的亲热让她觉得两人的感情是真实安全的。

  言子夜刮着她鼻子笑,“可乐,你越来越大胆了,似乎学坏了嘛。”

  柯乐乐把脸埋在他胸膛,撒娇地说:“我学坏也是你教的。”

  “当然,只有我可以。”

  “嗯,只有你可以。”柯乐乐重复。

  言子夜很满意。

  做爱心早餐的幻想也终于实现。次日柯乐乐早早起床,在昏暗中仔细看言子夜的脸,只有在他睡着时她才敢如此大胆地看他。她小心地亲吻他的眼皮、鼻尖、嘴唇、冒出胡须茬的下巴。哦,光是这样她就呼吸急促脸红心跳。她爱他,她好爱他。她去厨房忙碌,原本购置了很多早餐的食材,结果前几日都被她半夜饥饿地吃得差不多了,她只得利用剩下的食材煎了蛋饼,几个水饺,两碗燕麦粥,一份咸菜,小碗圣女果,牛奶只能倒出大半杯了。看起来是不是太简单了?柯乐乐看着餐桌上的早餐,有些惶惶不安,不知道言子夜会不会嫌弃这样的早餐。哦,真该死,前几天她为何要不受控制地吃这么多嘛,明明该想到他过几天就会来的,她还想精心为他准备丰盛的早餐从他眼睛里看到惊喜呢,现在,她好怕他会说一句: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干脆我们就出去吃吧。柯乐乐想把餐桌上的早餐都收拾起来不让他看到,突然传来言子夜呼唤她的声音,柯乐乐迅速跑进卧室。

  “宝贝,你去哪儿了?”言子夜把柯乐乐拉入怀中。

  “为你做早餐去了。”

  “好棒。”

  “别抱什么期待,你别嫌弃就好了。”

  “我的小可乐准备的早餐,我当然爱吃。”言子夜亲吻她的额头。

  柯乐乐把脸埋在他胸膛咯咯咯傻笑。她当然也不忘解释,其实前几天特意去超市为他买了好几种早餐的食材,结果他都没来,她半夜写稿子时饿得慌就把它们都解决掉了。她话语里带点小小抱怨,他听得出来。女人啊,总是喜欢抱怨的,希望男人一直陪着她们,所以言子夜有时宁肯找那种只用物质就可以打发的女人,简单的关系,各取所需,没有纠缠和烦恼。但跟柯乐乐在一起时,言子夜还是喜欢有感情的关系,知道自己是被爱和被依赖的,是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温暖柔情。他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说:“走,我们去吃早餐吧。”

  早餐并不是言子夜喜欢吃的种类,他对食物很挑剔,不像柯乐乐,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他还是努力做出赞赏的表情,柯乐乐很开心,她仰着脸天真地问:“等你从澳洲回来,我天天做早餐给你吃好不好?”她真的很想做个贤妻良母,她也的确适合做贤妻良母。

  “好。”言子夜随口答应。

  柯乐乐却当真,欢喜得不行。

  临走时言子夜给了柯乐乐两万块钱,说是给她的过年钱。柯乐乐把眼睛瞪得很大,她不要,他上次给她的钱她都还没用呢,虽然她很喜欢钱希望自己有很多很多钱,但这样的举动总让她觉得不堪。言子夜无语,让她收下钱居然还是一件麻烦事,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感恩并欢天喜地激动不已地收下他给她的一切。他严肃的口气,说:“可乐,不要忤逆我。”

  柯乐乐低下头,就像做错事的小孩。

  直到晚上时,柯乐乐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捧着这些钱,脸上才渐渐露出欢喜激动。两万块钱耶,好多钱,她从未拿到过这么厚的钱,捧在手里好沉。她像抚摸宝贝般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它们,乐得合不拢嘴。她爱它们,也好爱言子夜,她上辈子是修了多大的福分才能在今世遇到他。她很不舍地去银行存钱,如果每天枕着这些钱睡觉的话一定睡得很香甜吧,但柯乐乐怕小偷。把钱放进ATM机时柯乐乐如同割爱般揪心,但看到存款上的数字时她又傻笑起来。

  姐也是个有钱人了。柯乐乐真想大声尖叫。

  除夕时薛颜邀请柯乐乐去她家里一起过,柯乐乐欣然答应。薛颜的家里柯乐乐去过两次,她父母都是热情友善的人,知道柯乐乐小小年纪退学到上海来工作,夸赞她的勇气,同时也惋惜她就这么轻易断了学业。在老人的眼里,文凭是很重要的。柯乐乐不喜欢听别人教训她,去过两次后薛颜再邀请她,她总是找借口婉言谢绝。

  柯乐乐为两位老人买了两盒脑白金作为新年礼物,花了她四百多块钱,好心疼。吃顿饭要这么贵,她嘀咕着,但今天柯乐乐真的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迎接新年,那样太凄惨了。哎,以为有了男朋友后就可以什么时候都不再是一个人,现在却居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她一个人面对,她讨厌孤独。

  薛颜的父母很欢迎柯乐乐,说多个人过年更热闹些。上海人过年好像挺没节日气氛的,柯乐乐想起老家的除夕,一大帮亲戚二三十个人聚在一块儿,通常是在外婆家里,几个舅妈负责做饭,其余大人打牌喝茶聊天,小孩儿们在院子里放鞭炮追逐游戏,十分热闹。柯乐乐曾经很喜欢过年,这一天她是自由的,不用被逼着学习,还可以看电视,有很多好吃的可以吃。最主要的是,这一天她可以拿到过年钱,虽然只有几百块,足够她欢喜一阵子。今年,她回不去了,全部亲戚都知道她退学了,见到她一定会轰炸式地教训她,以及母亲脸上会露出那副“我为你牺牲付出这么多,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吗”的哀怨表情。柯乐乐最怕看到母亲这副表情,母亲总觉得她为柯乐乐牺牲付出很多,她的整个人生都被柯乐乐给毁了。母亲年轻时候很美丽,真的很美丽,柯乐乐见过母亲高中时拍的黑白照片,比现在很多时尚杂志上的封面女郎还要好看。柯乐乐只遗传到母亲三分之一的美丽,她常常想,如果她长得像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她就去做明星了。但是从柯乐乐有记忆起,她眼里的母亲就不再美丽,母亲总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这种不快乐令她如同怨妇,改变了她的面目。母亲常在柯乐乐耳边唠叨,诉说自己嫁给柯乐乐父亲后没享受过一天的福。母亲是早期的大学生,曾经心高气傲,不把一般的男人看在眼里,渐渐年龄大了,家里兄弟姐妹八个,只有她二十九岁了还迟迟没有结婚,被封建世俗理念逼着去相亲,匆匆忙忙嫁了个当兵的老实人。母亲说,她当年看中父亲的,就是那份老实本分,若放在早些年,追求她的优秀男人很多,她才不会看父亲一眼。她啊,就是年轻时候太挑剔。母亲的情绪一落千丈,觉得自己是下嫁给父亲的。她是县城里的人,父亲家是农村人,怀孕时奶奶硬要母亲辞了工作去乡下生养,吃得不好睡得不好,生的还是个女孩儿,封建思想的奶奶更加嫌弃母亲,坐月子时还要母亲干活儿,也不帮忙带孩子,母亲的抑郁症,或许就是那时候开始的。母亲总觉得她为了柯乐乐把自己一生都牺牲了,她把全部心血都灌注到柯乐乐身上,她要柯乐乐出人头地为自己争气,柯乐乐却一再令她失望,现在,还居然退学……

  柯乐乐想到母亲就全身颤抖。

  而薛颜的家庭多好,一家人其乐融融,柯乐乐好羡慕。薛颜的母亲说柯乐乐变得好看了,都快认不出了。柯乐乐笑,或许是衣服穿得好看了吧,身上的土气褪掉很多。柯乐乐要进厨房帮着薛颜父母一起做饭,老人不让,叫她乖乖等着吃饭就好。薛颜在家里从未做过家务,不像柯乐乐,从小就被要求独立,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做。

  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薛颜突然伸手拉起柯乐乐脖子上戴的项链,露出原本放在衣领里的吊坠。

  “哇,是Tiffany的呢。”薛颜惊呼,“这条项链很贵哦,要好几万吧。”

  柯乐乐微笑。

  “言子夜送的?”

  “嗯。”

  “他真大方。”薛颜羡慕地说。

  这条项链柯乐乐已经在脖子上戴了一段时日,终于被人发现并被赞叹羡慕,柯乐乐很开心。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吃过晚饭四个人围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原本有说有笑的除夕夜,被二姨突然打来的电话打破。柯乐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愣了愣,然后躲进厕所里接起电话。

  二姨问了下她的近况,然后说她父母很担心她,她不该不回家过年。柯乐乐冷笑,父母为何不自己打电话来!当初是母亲口口声声在电话里大声吼着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的,现在又派人来质问她为何不回家。家?呵呵,那不再是她的家。和二姨在电话里聊了几分钟,可以听到那边背景人声嘈杂,一大家人聚集在外婆家里的热闹场景柯乐乐可以想象。她也可以想象父亲吃完饭待不了几分钟就急着想离开,父亲跟外婆这边的亲戚是玩不到一块儿的,他是个木讷的男人,没有任何兴趣爱好,兢兢业业地工作,闲时就宅在家里看电视。他希望自己的妻女也除了工作上学外其他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三个人闷在家里一句话都不交谈,只要是待在家里就好。柯乐乐还可以想象母亲不停地对亲戚们控诉她的不孝,母亲那份总觉得自己不幸的哀怨,柯乐乐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一通电话害得柯乐乐完全没了好心情。电视里主持人在倒计时,薛颜和她的父母也在倒计时,柯乐乐强迫自己挤出微笑,跟着大家一起喊: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四个人互相拥抱祝福。

  新的一年了啊,柯乐乐看着漫天灿烂的烟火,在心里许了个愿望:希望我和言子夜永远相爱,不离不弃。

  柯乐乐发消息给言子夜:“新年快乐,我好想你。”

  言子夜回复:“宝贝,我也很想你,你要乖乖的。”

  柯乐乐低着头痴痴笑起来,她至少还有他。

  初四下午苏井然到达上海看望柯乐乐。他坐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火车,硬卧车票,车里人声嘈杂根本睡不着觉,没有洗漱,胡子茬也冒出来,一脸倦容。他提着行李包走到火车站出口处,看着人群中向他不停挥手笑容满面的柯乐乐,一时有些恍惚。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风衣,黑色连衣裙,黑色长靴,长发飘飘,跟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格格不入,她看起来那么靓丽,以及……呃……摩登,这个词在苏井然脑子里冒出来,她真的像个城市姑娘了。不知怎的,苏井然竟有些怀念在校报记者招聘会上第一次见到的柯乐乐,穿着一条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色棉布连衣裙,一双帆布鞋,面试时紧张绞动的手指,发红的脸,以及结巴的窘迫,看起来那么纯洁美好。

  “苏井然!”柯乐乐大声尖叫着跑向苏井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见到他真是太开心了,她一个人宅在屋里已经四天,邋遢得懒得洗脸梳头,节省地不愿意开空调,裹着厚厚的衣服抱着暖手炉瑟缩坐在电脑前写小说,只能自言自语,人都快闷出病了。

  苏井然笑,说:“哇,变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变化很大吗?”柯乐乐歪着脑袋问。

  “是个美丽的大姑娘了。”苏井然说。

  柯乐乐笑,有个人说说话的感觉真好。

  苏井然打算在上海待三天,过来只是为了看看柯乐乐,现在见她似乎过得很好的样子,他也就放心了。原本打算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小旅馆住宿,柯乐乐坚持不让他住旅馆,浪费钱呢,还不如拿住宿费请她吃饭。她提到钱时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跟以前的柯乐乐一样,苏井然欣慰地笑。

  为了在这个好哥们面前显摆一下,柯乐乐才忍痛坐出租车回家,她一路上跟苏井然说着自己在上海的生活和工作,她把一切都描绘得非常美好,她要证明自己当初退学是个明智的选择。柯乐乐受到一些退学作家的影响,觉得在小城市没有出路,读书也没啥用处,她要去大城市寻求梦想,瞒着家人偷偷地退学了。学校需要打电话跟家长确认,当时柯乐乐还不想让父母知道她退学,她还想贪图家里人每个月寄给她的五百元生活费,如果他们知道她退学的话一定气愤得不会再寄生活费给她。柯乐乐只得求助于苏井然,他是她唯一的朋友,而且他说的也是四川话。起初苏井然不同意成为摧毁她前途的帮凶,他努力劝说她继续读书,一边读书一边写作有何不可?柯乐乐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从小她就是特立独行的人,她下定决心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最后苏井然无奈地冒充柯乐乐的父亲,柯乐乐把手机里苏井然的电话号码显示的名称改为“爸爸”,教导主任打电话过去,苏井然故作沙哑成熟的声音说同意女儿退学……

  谈起这些共同的回忆,两人心里是不同的感慨。苏井然看着车窗外林立的摩天大楼,他还是喜欢小城市,他对生活没有野心,还有半年时间大学毕业后他会留在成都找份报社的编辑工作。

  出租车开进一个高档的小区,苏井然看着小区的环境,不免惊了惊,他试图让自己保持淡定,跟在柯乐乐身后,电梯看起来就好豪华,都要刷卡才能启动,治安真不错。然后她打开门,微笑地对他说:“欢迎来到我的家。”

  “房子真不错,租金是多少钱一个月?”苏井然问。

  “一万块。”柯乐乐说。

  苏井然再也无法淡定了,他没想到她现在的生活竟然过得这么好,她曾说过她在杂志社的工资是一个月三千块钱,就算把发表文章的稿费算进去也租不起这样的房子啊!看到柯乐乐这身打扮的第一眼时产生的那份担忧终于变成现实,苏井然痛苦地攥了攥拳头,真想狠狠捶墙壁发泄一下。

  柯乐乐完全不知道苏井然的心理活动,她兴冲冲地拉着苏井然到客房,说:“这是你这几天住的房间,床单都是新铺的,放心睡吧。”

  苏井然努力挤出微笑,说:“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很开心。”

  苏井然注意到房子里有不少男人的东西,鞋柜里的男士皮鞋、男士拖鞋,洗手间里的剃须水、男士护肤品、两把牙刷,阳台上还晾着一套男士睡衣。看来这里有男人居住,而且柯乐乐还完全没有把东西藏起来试图向他隐瞒的意思。苏井然苦笑,她有交男朋友的自由,他像个侦探一般敏锐地搜索这屋子里男人的蛛丝马迹是不是显得太好笑了。

  “你饿不饿?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四处逛逛?”柯乐乐问。

  “抱歉,先让我睡一会儿吧,昨晚一夜没睡。”苏井然打着哈欠。他真的很困,需要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头脑清醒地思考柯乐乐在上海的状况。

  原本只想睡两三个小时,没想到醒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苏井然懊恼地抓抓头发。外面很安静,苏井然以为柯乐乐已经睡下,走出房间,看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他靠在书房的门边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柯乐乐敲击键盘的背影,脸上露出微笑。她还在认真地写作,她曾经说过写作就是她的生命,他喜欢她这份执着。像她这种年轻漂亮的女孩儿通常是忙着打扮玩耍谈恋爱,哪里肯静得下心来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柯乐乐沉浸在文字里,完全没注意到苏井然站在身后。良久,她伸了个懒腰,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肩膀,哎,写作的职业病,肩膀不好颈椎不好腰也不好。一个多星期前言子夜带她去香格里拉酒店做过一次SPA,做完后全身那个舒服啊,现在真想再过去按摩放松,可惜贵死人了,要一千三百块,她哪里负担得起。言子夜啊言子夜,你快点回来吧,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才是真正地享受生活。柯乐乐对着空气轻声念叨言子夜的名字,她每日一起床就在空气中喷洒他用的那款香水,她思念他,每次才分开几天就如同分开了几个世纪般久远。

  苏井然轻咳一声。

  “嘿,你醒了啊。”柯乐乐回头冲他粲然一笑。

  “抱歉,居然睡了这么久,本来还准备跟你一起吃晚饭的。”

  “现在出去吃夜宵也不错。”柯乐乐说。

  “等我刮个胡子洗个澡,我这么邋遢的形象都不好意思走在你身边。”苏井然自嘲。

  他去行李包取出洗漱用品,咦,剃须水呢?他忘记带了吗?苏井然没找到自己的剃须水,他叹口气,洗手间的台子上有一瓶,那是别的男人留在这儿的,他只能借用一下,他同时还借用了这儿的沐浴露。他只带了一身换洗的内衣,外套只有穿来的那一件,他闻了闻外套,觉得它在火车上被各种浑浊的气味熏得臭烘烘的,一向不修边幅的他来到上海后就莫名地觉得不自在,他拿起洗脸台上的一瓶香水喷了喷,好似这样才能勉强及格地和柯乐乐走在大街上。

  “可以出门了。”苏井然对还坐在电脑前的柯乐乐喊。

  柯乐乐看了看今天写的字数,存档,关上电脑。

  “今天有完成规定的字数吗?”苏井然笑着问。他了解她的习惯。

  “基本上完成。”柯乐乐起身走向他。蓦地,柯乐乐皱皱眉头,鼻子再次仔细地嗅了嗅,苏井然身上的味道……好熟悉的味道……好像言子夜的味道。

  “怎么了?”苏井然注意到她脸上表情有些凝重。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柯乐乐回过神来。

  苏井然笑。

  并肩走着时,柯乐乐尽量靠近苏井然,努力嗅着这个味道,一时有些恍惚。

  夜宵就在附近的避风塘吃,价格还算大众化,对于柯乐乐来说也是偏贵了,但是请客不能显得寒酸。这好像还是柯乐乐第一次请苏井然吃饭吧?念大学那会儿,苏井然三天两头请柯乐乐吃饭,虽然只是小菜馆,一顿饭二三十块钱,两人也吃得很开心。坐进避风塘里,柯乐乐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吃饭,却努力让自己显出对这儿很熟悉的姿态,装作豪爽的样子让苏井然想吃什么随便点。苏井然小心地点了几个价格便宜的菜。

  苏井然很想问出心中的疑问:你现在看起来很不错的生活,是那个男人带来的吗?他对你好吗?你们同居了吗?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很有钱吗?他关心你的写作吗?他能够懂你吗……一长串的问题,苏井然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张口,说出来的却是:“你现在正写的这部长篇小说预计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按照正常的速度,还有一个月就能完成了。”柯乐乐谈到自己的小说,瞬间眼睛发亮,变得眉飞色舞。她谈起自己构思的几种小说结尾,似乎都不太满意,询问着苏井然的意见,两人讨论起来,一如以往在大学时两人经常就某篇文章某个作者进行激烈讨论一般,不知不觉就忘记时间,一聊可以聊好几个小时。这是柯乐乐唯一感兴趣的话题,也是她难得话说最多的时候。平时,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且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别人交谈。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苏井然很高兴看到刚见面时那种隔阂的感觉终于消失。柯乐乐聊得兴奋时也不忘记在心里感叹这儿的东西真好吃,她是不是偶尔该动用一下言子夜给她的零花钱来这里犒劳一下自己?反正他以后还会再给她钱花的。哦,言子夜,她又想到言子夜,每次想到他柯乐乐心里就莫名地甜蜜又忧伤。

  苏井然慢慢也把话题转移到柯乐乐现在的感情问题上。柯乐乐毫不遮掩她对言子夜的爱,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她把言子夜描述成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不仅长得英俊条件优秀,还非常非常疼爱她。

  “喏,这条项链就是他送我的,四万多块耶。他还送了我好多昂贵东西。”柯乐乐得意地炫耀。

  苏井然目瞪口呆,这个男人真有钱。他问:“乐乐,你幸福吗?”

  “嗯,很幸福。”柯乐乐笑靥如花。

  苏井然相信她真的过得很幸福,他替她高兴,她是个好女孩,值得过上好日子。

  结账时,两人吃了一百六十多块,苏井然抢着买单,柯乐乐争执不过,嘟起嘴警告地说:“剩下几天,必须都是我请客,你再跟我抢我就不理你了。”

  苏井然口头上答应着。

  过年期间的上海像个空城,马路畅通,街上人也稀少,对于两人来说这样的状况更好,他们都不喜欢人热闹。柯乐乐带着苏井然在上海四处闲逛,也可以说是他陪着她在熟悉上海。来上海已经四个多月,柯乐乐对它还非常陌生,除了言子夜带她去过的一些吃饭地方和坐在他车里匆匆浏览的街景,她并未好好感受这座城市。摊开地图,柯乐乐和苏井然研究着观光的路线,把她一直想去的地方都慢慢走个遍。穿着一身洋气地坐公交车,柯乐乐似乎一点都没觉得别扭。她这几天非常开心,两个人每天一早就出门,玩到晚上才回来,把上海值得去的小资文艺的地方几乎都去看了看,拍了很多照片,吃了很多小吃,买了大堆东西,还感受了很多家咖啡馆和小酒吧。她把这个月的工资全花光了,还用了一些言子夜给她的零花钱,也刷了几次信用卡,但她兴致盎然,难得没有产生心疼钱的顾虑。这才是生活嘛,柯乐乐不免感叹。她好欢喜享受,也好希望身边能一直有朋友可以这样陪着自己,在没有言子夜的时间里,可以有人谈心,共同打发无聊的时光。她为何总交不到朋友呢?

  苏井然要离开的最后一晚,柯乐乐突然变得失落,明天开始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她讨厌一个人。最后一顿饭柯乐乐决定在家里吃,她对着苏井然脸上露出的那种怀疑的表情气鼓鼓地说:“等着瞧,我做的菜可是超级好吃。”苏井然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觉得那个姓言的男人真是有福气,她一定会对他很好,倾心付出自己所有。

  桌上的菜色看起来不错,味道闻着也很香,柯乐乐得意地对苏井然扬起下巴。她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红烧鱼、泡椒牛肉丝、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和羊肉汤。因为两个都是四川人,她放了很多辣椒和花椒,和言子夜在一起吃饭时,她总是刻意把味道做得清淡。哦,言子夜,又是言子夜,她为何随便从一件小事上就能够联想到他,真要命!柯乐乐一时走神,脸上浮现出痴笑的表情,言子夜应该快回上海了吧,他一定也像我这样无比想念我吧。

  苏井然咳嗽两声,把柯乐乐拉回现实。

  “赌一块钱,你刚才走神是不是想到你男朋友了?”苏井然打趣地说。

  柯乐乐脸红了。

  苏井然笑,她现在这种状态很好,不像大学时那会儿,她整个人总像笼罩在忧伤中。

  两人还开了一瓶红酒,也不在乎红酒配川菜是不是有点怪异。这瓶超市买的几十块钱一瓶的红酒当然不能跟言子夜带她喝的那些红酒相比,但在柯乐乐口中尝起来似乎是一个味道,涩涩的不好喝。才两口下去,柯乐乐身上的皮肤就开始泛红,全身发烫,她笑,在冬天喝酒似乎是个抵御寒冷的好方法嘛。在苏井然身边吃饭喝酒,柯乐乐完全不用注意自己的形象,十分放松自在。两人天南地北地聊天,饭后柯乐乐还一时兴起要教苏井然跳华尔兹,她拉着他站到客厅中央,两人都不胜酒力,跌跌撞撞,她骂他笨,被他踩了几脚,她也故意去踩他,还把他绊倒摔跤了一次。两人有说有笑地打闹,喝几口红酒,又继续跳舞,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两三个小时,苏井然稍微跳得有点华尔兹的雏形,柯乐乐也喝得晕乎乎的。柯乐乐把音响打开,是言子夜最喜欢听的音乐,喝了酒后听起来更动听。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开始正规地跳舞了,你再踩我一脚,就罚款你一百块钱。”

  “天,太宰人了吧。”

  “这样才能激励你啊。”柯乐乐做个鬼脸。她微蹲双膝弯下腰发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苏井然大笑,欣然接受邀请。

  柯乐乐脑子里浮现出言子夜第一次教她跳舞的画面,她闭上眼,投入地在脑海里看着那些画面,脸上洋溢微笑。苏井然用的是言子夜的剃须水、沐浴露和香水,身上散发出类似言子夜的味道,柯乐乐一时闻得着迷,错乱了时间空间。音乐声中,与她共舞的这个男人慢慢和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重叠起来,柯乐乐越跳越投入,头靠在苏井然的肩膀上,身体也与他贴得很近。蓦地,她睁开眼,炽热发红的双眼和苏井然的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意乱情迷,脸渐渐靠近,再靠近……

  “言子夜,言子夜……”柯乐乐喃喃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苏井然猛然清醒,把柯乐乐推开,自己也惊讶地后退几步。柯乐乐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一些。

  这……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气氛十分尴尬。

  “我想我该洗个澡去睡觉了。”柯乐乐站起身,揉了揉被地板磕碰的胳膊。

  “对,我也该早点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赶火车。”苏井然说。

  柯乐乐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猛拍几下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刚才怎么了,差点就做错事了!她想起上次舞会上喝醉酒后言子夜对她的惩罚,喝酒误事啊,酒精真是个坏东西,她以后再也不要多喝酒了。自言自语时,柯乐乐又在脸上打了两巴掌,这是替言子夜打的,她要对他绝对忠诚。

  苏井然听着洗手间里的放水声,懊恼地在客房里来回踱步。他仔细地辨别柯乐乐洗漱好后打开门的声音,走回卧室的脚步声,然后是卧室门关上的声音。苏井然叹口气,走去洗手间冲澡,看到下水处过滤隔网上挂着一绺长发,苏井然有些做贼心虚地朝洗手间门看了看,门明明是反锁着根本不会有人进来,苏井然还是很紧张,弯腰迅速把那绺头发拿起握在手心,然后用纸巾把它包起来放进裤子口袋里。

  苏井然几乎一夜没睡,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明天早晨该怎么面对柯乐乐。柯乐乐却因为红酒的作用,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早晨八点多被电话吵醒,柯乐乐迷迷糊糊地翻个身,抓起枕边的电话。谁会这么早打她电话啊,她的电话经常一整天都不会响一声。

  “喂。”柯乐乐沙哑的声音,她干咳两下,嗓子好一些了。

  “你还没起床啊!这么晚了还在睡觉,你那懒惰的性格就是改不了!”

  柯乐乐被这个女人的声音完全惊醒了,母亲!这个声音是具有威慑性的,柯乐乐从小就怕这个声音中发出不满的语调,那意味着她即将遭到一顿臭骂,严重了还有一顿毒打。就算她现在已经逃得远远的,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

  “你打电话来干吗!”柯乐乐咬着嘴唇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对待生你养你的父母的?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到大,你就是这么来报答我们的?过年时全部亲戚都在笑话我们家,就因为你,我现在都没脸出去见人了,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不孝子……”母亲喋喋不休地抱怨。

  不要听!她不要听!为何她已经逃离到两千公里远的地方,还要受到母亲的指控!母亲每次说的几乎都是同样的话,翻出旧账,试图指明自己为柯乐乐牺牲了那么多,她就应该完全成为母亲的奴仆。她不要!她已经做了十九年的乖乖女,现在她要过自己的人生!

  苏井然听到柯乐乐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猛地从床上起身,披上外套走至柯乐乐的房间门口。他仔细听了听,这样的对话方式有些熟悉,有几次他和柯乐乐待在一起时她的母亲打电话来,她控制不住地气得全身发抖,眼带恨意。起初他还很惊讶外表看着如此温顺的柯乐乐为何每次跟母亲说话时态度都非常恶劣,后来慢慢知道一些她的经历,她十分敏感、自卑,又自尊心很强的性格,也就能够懂得她心中承载的痛苦,以及试图向母亲证明她能力的决心。只是这次的通话,柯乐乐似乎完全失控,说话真的是用大声吼的,声音因为气得肌肉痉挛而有些变调。苏井然好担心她。

  等到吼声消失,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苏井然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又着急地拧了拧门,门没有反锁,他顺利打开门,看到柯乐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坐在地板上,脸埋在双膝间号啕大哭,身体剧烈颤抖。哦,她看起来那么痛苦、可怜、无助,整个人都垮掉了。苏井然好揪心,走过去蹲下身,把她紧紧抱住。

  应该蹲了很久了吧,苏井然蹲得双脚发麻,他很默契地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只是轻拍她的背,让她感觉好受一些。她需要关心,她是那么脆弱。柯乐乐哭得声音都沙哑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痉挛,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觉得痛苦,需要好好地发泄一番。良久,哭声猛然截止,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努力伪装出坚强,不允许自己再哭。

  “谢谢你。”柯乐乐说。

  苏井然叹口气,扶着她站起来。两个人的腿都麻得厉害,坐到床边敲揉着腿。

  “她从来没夸过我,快二十年了,她从来没说过我一句好话。”柯乐乐望着窗外,悲哀地说。

  苏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现在最好就是不要发表任何看法。

  “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曾经十几年来我都努力让自己很听话表现很好,可是她从来没满意过,她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柯乐乐又有些哽咽,她咽了咽口水,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

  “你很棒,乐乐,你非常优秀,而且你写作很有天赋,完全可以成为大作家。你可以向你母亲证明你自己。”苏井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冰冷,他希望传递给她温暖。

  “谢谢。”柯乐乐挤出苍白的微笑。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算不说话,身边有个人陪着也令柯乐乐倍感暖意,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有人关心的。柯乐乐一点一点让自己恢复正常状态。

  “等我洗个脸,我该送你去火车站了。”柯乐乐感激地拥抱一下苏井然,在他耳边说:“谢谢。”

  “我可以自己过去,你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我已经好了,你知道的,我的恢复能力特别强。”柯乐乐自嘲地笑。

  她似乎已经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苏井然有些松口气,她母亲来的一通电话拯救了他,不然两人现在的局面一定十分尴尬。待柯乐乐走去洗手间,苏井然环顾这间卧室,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支玫瑰花,已经开始有些干枯。她的居住环境很好,这是那个姓言的男人带给她的,至少表面看起来那个男人对她还不错。苏井然在心里默默地说:姓言的,你一定要对柯乐乐好一点,好好爱护她,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送走了苏井然,柯乐乐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觉得刺骨的寒冷。房子大了也有不好之处,更显得自己孤独。第一次言子夜不在家时柯乐乐也把空调打开,温度调到25度,还是觉得冷,好冷。母亲的一通电话令她重新陷入忧郁中,那个她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黑暗深渊,就算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母亲光是用声音也有令她惊悚的强大力量,各种痛苦的回忆纷呈迭现,哀思如潮将她吞没。

  好痛苦,快要承受不了了。柯乐乐拨通言子夜的电话,他是她的救命草,听到他“喂”的那一声后,柯乐乐的心瞬间平静很多。

  “可乐,很高兴你能主动打电话给我。”言子夜笑。

  他的笑声好温暖,带着明媚的阳光融化这个似冰窟的房间,每一样东西都复活了过来,春意盎然,鸟语花香。柯乐乐惨白的脸上也渐渐泛起丝丝血色。

  “喂,可乐?可乐?听得见吗?”言子夜奇怪电话那端为何没有声音。

  良久,柯乐乐轻声说:“言子夜,我好想你。”

  言子夜笑得很开怀。“宝贝,我也想你。”

  哦,他也想我,真好。柯乐乐有了笑意,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他是她的骑士,她的守护者,带她远离黑暗,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悲伤,不再有束缚,飞向那繁花盛开的旖旎天堂。

  “我想你。”柯乐乐重复了一遍,她自己也被这三个字的魔力震惊,简单的三个字,让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感情。母亲错了,母亲总爱骂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怪胎,她也曾经这么认为,她常常连自己都漠不关心。但是现在,她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人与她息息相关,可以令她牵挂,让她找到皈依的着落点。

  “我想你。”柯乐乐又重复一遍,自己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

  “宝贝,你今天变化有些大,不过我喜欢你这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乖乖的。”言子夜说。

  “嗯。”柯乐乐的心情完全变好了,她真的好感恩能够遇到他。“我爱你,言子夜,我是不是都没好好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感情?”

  “不,可乐,你已经告诉过我了,我能感觉到,不过能听到你亲口说出来我非常开心。”言子夜顿了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柯乐乐咽了咽口水,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黑暗面。“没事,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

  “宝贝,快了。”言子夜说。

  柯乐乐欢呼雀跃。

  次日柯乐乐恢复到正常状态去上班,还是上班好,整天忙忙碌碌也就没啥功夫去感伤。那些作者们还处于休假懒散状态,柯乐乐整天不停地催稿,对几个大牌的作者还得耐心地献殷勤哄着,她不免感叹还是自己勤劳,用了另外两个笔名写了两篇短篇小说,都被录用了,自己的文章也不比那几个大牌作者差嘛,但稿费就少了三分之一,真不公平。文学圈里,混的就是名气,柯乐乐等着自己的长篇小说出版成为畅销书,到时候带着自己的书衣锦还乡,得意地对家里的亲戚证明:我,柯乐乐,跟你们这些市井小民不一样!光是想想这样的画面柯乐乐就热血沸腾。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柯乐乐还能回家继续面对电脑写小说,她不逛街不出去玩也不看电视不打游戏,她只喜欢写作。写到夜里十一点半,然后洗漱上床睡觉。她这样的作息时间真是让人省心。

  2月14号那天,柯乐乐郁郁寡欢,去公司的路上就看到很多商店打出情人节的招牌,连早餐买三明治的便利店也装饰出很多爱心气球,进公司电梯时还看到一个男人捧着大束玫瑰花。不止如此,几个同事还来询问柯乐乐情人节准备跟她那个大款男朋友怎么度过,柯乐乐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工作也变得心不在焉,在心里嘀咕着澳洲此刻是几点了,那边会不会有很多辣妹想勾引言子夜?今天是情人节耶,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柯乐乐不免在心里抱怨。

  “情人节快乐!”午休时柯乐乐发微信给言子夜。现在她已经放下矜持学会主动了,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联系他或许他就真的忘记要联系她。

  “我的小可乐,情人节快乐。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言子夜回复。

  礼物?什么礼物?柯乐乐眨眨眼,他有为我准备礼物耶!“你是快递到我公司吗?”

  “还没有收到?或许是今天节日订单比较多,送货速度慢吧。”言子夜说。

  柯乐乐的心情瞬间就好起来了,他心里一直有她,远在国外还挂念着送她情人节礼物。柯乐乐兴冲冲地跑去前台问是否有自己的包裹,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想象着他会送什么礼物。

  下午两点多,快递员送来包裹,柯乐乐签收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坐在一旁的同事打趣道:“笑得这么开心,男朋友送的礼物啊?”同事这么一说,附近另外几个同事也起哄地叫柯乐乐开箱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柯乐乐起初还有些忐忑,转念想到言子夜送的礼物一定不会差,大胆地开箱。

  “是Dior的包包耶!”一个同事惊呼。

  柯乐乐只来得及看到标有Dior黑色大字的白色纸袋,就被同事抢过去,拿出纸袋里的粉色包包啧啧称赞。柯乐乐完全不知道这个奢侈牌子,但她从同事的议论中看出这一定是个好牌子,东西一定不便宜。包装盒里有包的发票,价格两万八千块,柯乐乐听到这个价格时惊得合不拢嘴,天,一个小小的包就要这么多钱,如果是现金拿在手里该多好啊。哎,柯乐乐对奢侈品完全没有兴趣,她更喜欢看到银行卡里的存款数目增加。

  在接过同事归还来的包包时,柯乐乐的脸上几乎是带着炫耀的得意神色。“他还在澳洲陪父母度假,谁叫今年情人节刚好遇到元宵节呢。”柯乐乐说。

  “能收到这么好的礼物你就知足吧。”同事说。

  柯乐乐按捺住想仔细抚摸察看包包的冲动,她必须得装作对奢侈品见惯不怪,不能让同事嘲笑她是个对奢侈品一无所知的土包子。

  没多一会儿,鲜花公司的快递员又送来一束玫瑰花叫柯乐乐签收,99朵玫瑰,捧在怀里好沉的分量。柯乐乐痴痴傻笑着,好欢喜,之前真不该抱怨他冷落她。

  “看起来他对你挺好的。”薛颜由衷地说。玫瑰和昂贵的礼物,或许是很多女人心中想要的。薛颜还从未收到过99朵玫瑰花。

  从早晨被同事问起情人节安排时的尴尬突然逆袭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柯乐乐今天遭遇的大起大落一时不知如何感慨。

  “亲爱的,收到礼物啦,好开心好喜欢,谢谢你,你真好。”柯乐乐发送消息。

  言子夜笑,她终于有了收到礼物该有的反应。

  柯乐乐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问:“这个包是你买的还是叫Coco买的?”

  “Coco买的,她眼光一向不错。”言子夜回复。

  柯乐乐后悔问了这个疑问,心情立即失落起来,他送的礼物都是叫别的女人买的,而且还是爱慕着他的女人。她好想他亲自去精心为她挑选礼物,或者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去逛街,那才是她想要的,就算礼物很简单便宜,她也比拿着这个包开心。但昂贵的包包也有好处,至少可以提出去炫耀。

  几日后柯乐乐还在伤感到底何时才能见到言子夜,清晨四点多时,还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亲吻自己,柯乐乐在梦中咧开嘴傻笑,她梦见言子夜正抱着自己,他的体温把她冰凉的肌肤一寸一寸温暖,然后变得燥热起来。呜,柯乐乐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她被热醒了。但是……等等……柯乐乐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看到的现实:她被言子夜抱在怀里,他正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是坏坏的笑容。

  我睡糊涂了吗?怎么会出现幻觉?柯乐乐掐了掐身边这个男人的胳膊,触感好真实。

  言子夜发出惨叫,“喂,很痛耶。”

  “言子夜,真的是你吗?”柯乐乐兴奋地尖叫,“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言子夜捏了捏柯乐乐的脸蛋,亲吻她的额头,“是我,宝贝。”

  柯乐乐把言子夜抱得紧紧的,他终于回来了,他一下飞机就赶到她这儿来,她好开心。她在他怀抱里又迷迷糊糊睡着,待睁开眼看时间,天,已经八点四十三分,上班快迟到了,她怎么睡了这么久!柯乐乐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冲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言子夜单手托头侧身躺在床上,看着柯乐乐急匆匆地脱下睡衣准备换上出门的衣服,他说:“其实你今天可以请病假不用上班的。”

  “拜托,你也是老板耶,你希望看到自己的员工撒谎请假吗?”柯乐乐给他一个白眼。

  “你刚才是对我翻白眼吗?可乐,你好像胆子变得太大了嘛,我是不是该消消你的气焰?”言子夜说。

  柯乐乐吐吐舌头。

  “过来。”言子夜说。

  柯乐乐站着重心不稳地把牛仔裤穿好。

  “到床上来。”言子夜说。

  “我上班马上就迟到了。”柯乐乐说,“我又不是老板,可以想什么时候去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

  “你也可以不用上班,我可以养你。”言子夜说。

  什么?柯乐乐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我这儿来,宝贝,这么多天没见到你,让我再好好抱抱你。”言子夜挑逗地说。

  柯乐乐受不了这股诱惑,躺回床上紧紧抱住他。“两分钟。”她说。

  言子夜的双腿像藤蔓一样缠住她,他亲吻她,令她呼吸急促。哦,这样不行,她得去上班。柯乐乐的意识在挣扎,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吻她,她说:“我真的该赶去公司了,已经迟到了。”

  言子夜拉开她的手,把她双手拉至头顶死死钳住。“我不让你去上班,请一天假,我们可以整天待在一起。”

  听起来真的好诱人。柯乐乐的潜意识继续在挣扎,撒谎请假是不对的,但她真的好想一整天都和言子夜待在一块儿,他们还没有过一整天都不分开的经历呢。怎么办怎么办?柯乐乐有些抓狂。言子夜继续亲吻她的脖子,好痒,她咯咯咯笑,好吧,她认输,她现在本就双手举在头顶保持着投降的姿势。

  偶尔请一次假上头应该不会怪罪她吧?柯乐乐有些忐忑地拨通薛颜的电话,装作沙哑虚弱的声音说自己感冒发高烧,真的起不了床,只得请一天假。没想到薛颜轻松就同意了,柯乐乐有些意外,原来撒谎请假这么容易啊。接着薛颜又说:“严重吗?我午休时过来看看你,发烧度数高的话得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柯乐乐着急地大声说,忘记装作沙哑虚弱的声音。

  “不麻烦的,反正公司离你家很近。”

  “谢谢姐姐关心。”柯乐乐恢复生病的语气,“我觉得好累,头晕晕的一直想睡觉。”

  “发烧是这样的,那待会儿中午时如果你醒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我继续睡会儿。”柯乐乐迅速挂掉电话,松了口气。

  言子夜哈哈大笑,说:“你真不会撒谎。”

  “差点就露馅了。”柯乐乐吐吐舌头。

  “我喜欢你这么可爱。”言子夜把她拉回怀里,温暖的嘴唇覆盖上她的唇。

  请假是值得的。柯乐乐在失去意识前这么想。

  午休时薛颜真的打电话给柯乐乐,柯乐乐看着电话闪烁,不敢接听。薛颜是关心她的,柯乐乐想,只是某些时候她的关心有些烦人。柯乐乐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言子夜,他坐了十个小时左右的飞机回到上海,疲惫不堪,直接就奔向她这儿来,说明她在他心中是多么重要。柯乐乐露出甜蜜的微笑。分开二十天了,柯乐乐记得很清楚,好漫长的二十天,四百八十个小时,两万八千八百分钟,一百七十二万八千秒。柯乐乐仔细地看着言子夜,他睡觉时看着好美好,像个小男孩,她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的唇,他静静地一动不动,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她傻笑,这种感觉真奇妙,他是她的。她又伸手触摸他下巴中间那条勾,这是她印象最深的地方,因为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敢正眼看他,视线只敢停留在他的下巴上,哦,他的下巴,她好喜欢他与众不同的下巴,中间凹陷了一条浅浅的沟,刚好够她食指指腹轻轻划过,光是这简单的触摸就令她心跳不已呼吸急促。他睡着时,完全属于她,只属于她!柯乐乐觉得自己这样看他一整天都看不够。

  言子夜醒来时,柯乐乐还侧着身单手托头凝视着他,言子夜笑,把她拉入怀中,手揉着她的头发。

  “嘿,你一直在偷看我吗?”言子夜问。

  “只敢趁你睡着时好好看看你。”柯乐乐在他怀里傻笑。

  “我怎么记得别的时候你也爱偷看我啊?比如我开车时,比如我低头吃饭时。”言子夜调侃地笑。

  柯乐乐脸红了,她以为他不知道呢,真丢脸。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敢大胆地看我,而不是偷偷摸摸的。”

  “我没有偷偷摸摸,我刚才是光明正大地看你。”柯乐乐提高音调。

  “好吧,我的小可乐开始噘起嘴抗议了。”

  “嗯,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不,你是我的。”

  “你不是我的吗?”柯乐乐问。

  “我是我的。”言子夜说。

  柯乐乐非常失落。

  “起床吧,宝贝,下午陪我去练会儿球。”言子夜说。

  “练什么球?”

  “高尔夫。”

  “我可以打吗?”柯乐乐问。

  “可以,我教你。”言子夜说。

  柯乐乐欢呼,又转化为好心情。

  言子夜先去洗澡,柯乐乐对着衣柜想着待会儿穿什么衣服好,她平时完全不运动,没有运动装,去打球的话穿裙子不合适,那就穿毛衣配牛仔裤。或许该再去买点衣服,马上天气也要暖和起来了,她连薄外套都没有,来上海时只拧着个小箱子,带了两身冬天换洗的衣服,其他衣服都还在老家,她不要回去拿衣服,她也不会再穿那些难看又便宜的衣服。她是不是要提前跟言子夜说一声她想购置服装?想了想,还是算了,她不好意思开口。这个月的工资已经花完了,他给她的零用钱也花了一些,存在银行卡里的钱还有两万块,她不愿意动用那批资金。刷他的信用卡应该没有关系吧?柯乐乐绞动手指,他说过她可以随便刷卡的,前几天她也刷过两次信用卡,他应该收到消费短信通知,他也没质问她什么。哈哈,就用他的信用卡,而且要自己去选衣服,才不要让他秘书的审美观支配她。

  言子夜裹着浴巾出来,热气腾腾,画面好诱人。柯乐乐不敢抬头看他,心怦怦乱跳,用鼻子嗅着他的气息。

  “小可乐,你羞红着脸干吗?”言子夜走近她,勾起她的下巴,给她一个吻。他松开她时她还紧闭着眼保持着仰头让他亲吻的姿势,他笑着捏捏她的脸,“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会紧张?”

  柯乐乐窘迫地说声“我去洗澡了”就冲向洗手间。她大呼几口气,是啊,为什么我看到他还是会紧张,他总有魔力令我无法呼吸。

  趁着柯乐乐去洗手间的时间,言子夜开始在房子里寻找蛛丝马迹,他莫名地觉得他放在洗手间里的东西被别人用过,而且是被别的男人,他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试图证明自己的猜测。他把卧室的窗帘拉开,让明亮的阳光照进房间,他迅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又走去厨房、客厅以及书房看了看,那双狼一样敏锐的眼睛搜索着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出什么端倪。莫非只是自己的错觉?言子夜耸耸肩,他承认自己很多疑。只剩下客房没检查了,打开灯,言子夜站在门口环顾这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目了然,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似乎松了口气,她是个乖孩子,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这个房间平时没有用途,门窗一直都关得严严实实,也该开窗透透气了,言子夜想。他走去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进来。他准备离开时,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那东西滚动几圈停下,一个黑色瓶身绿色盖子的铝皮瓶子。言子夜弯腰捡起那个瓶子,看了看,脸上瞬间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表情。那是一瓶剃须水,呵呵,男人的剃须水!

  洗手间的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哐当的巨响。柯乐乐正对着镜子描眉毛呢,她想着和言子夜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说不定练球时还会遇到他的一些朋友,她一定要漂漂亮亮地站在他身边。她几乎不会化妆,抹了点粉底液,再描下眉毛和刷下睫毛膏就好了,只是眉毛不是画得太浓就是画得左右粗细不同或是画歪,已经六次擦掉重画,她都快抓狂了,看似简单的操作她怎么就做不好呢,真笨,早知道平时就该多练习几次,言子夜会不会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啊?越是着急越是画不好,柯乐乐对着镜子描眉毛的手都开始发颤,就在这时,门发出的巨响把柯乐乐吓了大跳,她的手一抖,眉笔顺着太阳穴往下拉出一道丑陋的黑色线条。

  怎么了?柯乐乐在镜中看到言子夜怒气冲冲的模样,忘记去擦掉额角的黑线,回头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就像……母亲要开始对她破口大骂时的前奏……

  “这是什么?”言子夜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声音十分冷酷。

  是什么?柯乐乐眨眨眼,她不知道。

  “呵呵,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是不是带别的男人回家了?”言子夜大声吼。

  柯乐乐吓得头脑一片空白,他这么生气干吗?

  “说话!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男人?这儿是我给你租的房子,你居然带别的男人到我的地盘来乱搞!”言子夜的声音更高了几个分贝。

  他眼里不可遏止的怒火令柯乐乐恐惧得全身颤抖,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的好朋友到上海……来……来看我,在这儿住了……住了三天。”

  “男的?”

  “嗯。”柯乐乐小声说。

  “呵呵,看来我想错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家乖乖待着,结果你就趁我不在时跟别的男人鬼混!好啊,柯乐乐,你不用再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了,让我觉得恶心!”言子夜把剃须水瓶子狠狠朝柯乐乐身体偏右的方向扔去,撞击墙面发出巨大声响。“原来你的单纯只是装出来的而已,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钱?我还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看来你真是厉害啊,把我都给骗了,你该不会是用我的钱偷偷去养小白脸吧?”言子夜发出冷笑。

  柯乐乐不可思议地睁圆眼,他突然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认识他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我没有。”柯乐乐狠狠咬着嘴唇,咬得十分用力,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言子夜冷冷地看她几眼,转身走出去。

  柯乐乐还愣在原地瑟瑟发抖。

  片刻,柯乐乐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惊醒过来,慌乱地跑出洗手间,看到言子夜已经穿好外套和鞋子,准备要出门。柯乐乐惊魂未定地问:“你要走了吗?”

  言子夜没有回答,大步走出去。

  柯乐乐尖叫着他的名字追上去,“言子夜,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去打球吗?我马上就去换衣服,你等等我啊。”她去拉他的手,他甩开她,她又死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言子夜,我做错什么了你这么生气?我很抱歉我朋友借宿这儿没有通知你一声,我和他的关系是清白的呀,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呀……”

  电梯门打开,言子夜扳开她拉住他衣角的手指,他不要听任何解释。他快步走进电梯,柯乐乐踉跄地跟进去,她还穿着拖鞋和一身单薄的睡衣,忘记寒冷,她此刻的心比外面的温度冰冻无数倍。他是要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吗?他要离开她了吗?

  “言子夜,言子夜……”柯乐乐怯怯地想去触碰他,他冷漠地打开她的手。“言子夜,不要不理我……”柯乐乐的眼里噙满泪水,她好害怕。

  电梯来到地下车库,柯乐乐失魂地跟着言子夜走出电梯,他回头,冲她大声吼:“不要跟着我!”柯乐乐吓得呆在原地,言子夜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决绝地开着车离开。柯乐乐过了好久才意识到他真的已经离开了,他是不是不要她了?柯乐乐颤抖地蹲下身哭起来。不是梨花带雨端庄秀气地滑落两行清泪的哭法,而是撕心裂肺的那种号啕大哭。他走了,他走了,他走了……

  柯乐乐蹲在那儿哭了好久,有几辆车经过,车主停下来好心地询问她发生什么事情,柯乐乐只知道哭,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周围的一切都形同虚设,她看不见也听不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把她吞没。

  待柯乐乐终于擦擦眼泪,准备回家打电话给言子夜好好解释一番,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出门忘记带钥匙,她被关在门外了。怎么办?只有言子夜还有家里的钥匙,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会儿一定不会再回来,她连手机都没有带……柯乐乐颓然坐在地上,好累,好无助,天真的塌下来了。这时她才看到自己只穿着睡衣,寒意席卷而来,她抱紧自己的胳膊,身体蜷缩成一团,他那些刺伤人的尖锐话语回旋在她耳边,新一轮的眼泪又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她真的不是为了钱才跟他的啊,她从未主动向他要过一分钱,每次都是他自己要给的。而且,为什么说她养小白脸,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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