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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柯乐乐以为人活着最痛苦的状态是贫穷,后来她才知道,比贫穷更甚无数无数倍的是饥饿。饿……它像一个黑洞,吞噬一切,也毁掉一切。饿……身体上、心灵上,永远欲求不满,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不过十九岁的柯乐乐还不了解饥饿,她只渴望摆脱贫穷。

  那年是2014年一月初。晚上公司的年会,柯乐乐一件能穿得出去的像样衣服都没有,昨天她鼓了好几次勇气才结结巴巴地问主编薛颜借了一条连衣裙,窘迫得满脸通红。进会场前,柯乐乐躲在洗手间里把自己那件有些脱线的廉价毛衣脱掉,换上白底粉色花朵的裙子,衬托出她白皙的皮肤,镜中的她看起来非常青春美丽。柯乐乐对着镜子凝视自己,薛颜的身材比她胖许多,裙子在她身上显得十分宽松,但它依然是她穿过的最好看的裙子,可惜不是她的,若她能买得起这样的裙子就好了。她一个月才三千块钱的工资,在上海这座城市生活,这点钱付掉房租后就算精打细算也过得非常拮据。她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背包里,洗手间到年会会场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很冷,别人都是披着外套进入会场再脱掉,她不愿意让自己那件难看的外套丢人现眼,何况还听说年会上会来一些老板的重要宾客,柯乐乐宁愿挨冻穿过走廊。

  柯乐乐第一次融入如此大型的场面,来上海已经三个月左右,每日都是公司——家,两点一线,除了部门里几个同事,还未与别人接触。柯乐乐很认生,进入年会会场后视线着急地四处搜寻,终于看到薛颜,她开心地跑去坐到薛颜身边的椅子上。

  “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薛颜看看柯乐乐,由衷地说。这是她几年前穿的裙子,现在她这个岁数已经不能穿这么稚嫩的颜色,柯乐乐向她借衣服时,她在衣柜里挑了好半天才选中它。

  “多亏姐姐借给我。”柯乐乐笑。

  薛颜是柯乐乐在上海最亲的人,也是她的直接上司。去年十月份柯乐乐准备从大学退学到上海追寻梦想,是薛颜给了她这个工作的机会,她连续两年在薛颜主编的青春小说杂志上发表文章,薛颜虽然不支持柯乐乐退学这种偏激的行为,却被小姑娘那份对文学的执着劲打动,说服老板在杂志社里给了柯乐乐一份助理编辑的工作。“因为你没有文凭和任何工作经验,工资会很低。”那时薛颜这样对柯乐乐说,柯乐乐一脸不在乎,说:“没事儿,我喜欢这份工作,只要够我生存下来就行。”

  年会上除了有公司二十几个同事,还邀请了老板一些文艺界的朋友,有五六十个人,场面也算热闹。经过冗长的各种致辞以及员工的几个小节目,终于可以开始吃饭,柯乐乐早已饿得不行。本来想着晚饭应该会吃一顿超级大餐,于是她把吃午餐的钱省下来,早餐只吃了一个刀切馒头就一直扛到现在。

  晚餐是西式的自助餐,菜品非常丰富,柯乐乐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迅速取了几种菜肴堆在盘子里,走至甜点区域时,盯着各式看外表就很好吃的甜点,她想起之前在餐桌上薛颜叮嘱过大家,只有哪几个区域的东西是员工可以拿的,其他区域的食物是专门给客人食用的。呜呜,甜点区的东西都不允许员工吃,柯乐乐咽了咽口水,顿觉停留的时间好像过长了。

  言子夜站在她身后,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她凝视甜点那种极度渴望的眼神让他微微扬起嘴角。他拿了一个提拉米苏放进自己的餐盘中,他很爱甜食。

  “嘿,还没决定自己想要什么吗?”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柯乐乐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向后弹了一步。极少穿高跟鞋的她原本就不习惯这六厘米的高度,走路不太稳,这么受惊地一跳,再加上地板光滑,她趔趄着就要摔倒,言子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是安全了,但言子夜被她盘中洒出的食物溅得衬衣裤子上都是油渍。

  “没事吧?”他问。

  柯乐乐觉得丢脸死了,满脸通红,低头死死地看着自己的脚。片刻,她才注意到自己还被这个陌生的男人搂在怀里,他看着她,脸靠得好近,她再次惊吓地跳开,忘记刚才的教训,这次是连人带盘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餐盘打碎发出的声响虽然有会场音乐的掩盖,也惊动了附近一些人,众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柯乐乐真想有条地缝钻进去。

  呃……她好像忘记要爬起来了。

  “有受伤吗?”言子夜弯腰向她伸出手。

  柯乐乐眨眨眼,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难看的趴地造型,像抓到一根救命草般紧紧抓住言子夜伸过来的手,起身,站稳了,把脸躲在他宽大的肩膀后,视线只看得到他雪白的衬衣,她像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似乎她看不到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她。

  “你的手……”言子夜惊呼。

  柯乐乐的手掌撑地时被餐盘碎片划伤,鲜血渗出,被他提醒后她才开始感觉到一丝疼痛。他拉过她的手,用力捏住伤口处止血,她疼得深吸口气,依然把脸躲在他肩膀后面,不敢看任何人。言子夜察觉到这点,微扯嘴角,说:“我车里有酒精棉和纱布,你要不要跟我去车库清理一下伤口?”

  柯乐乐巴不得离开这儿。

  言子夜在入口处取过自己的外套,回头看她,问:“你的外套呢?”

  “呃……忘在公司里了。”柯乐乐小声撒谎。她怎么可以在这个陌生的男人面前穿上自己那件起球的劣质大衣。

  言子夜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好温暖,柯乐乐深吸口气,真好闻的香水味,她喜欢这个味道。她一路跟在他身后,始终低着头,右手按住左手手掌上的伤口。走了好久她才想起这个男人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衣,冬日的地下车库十分寒冷,他却走得气宇轩昂。

  “那个……你不冷吗?”柯乐乐傻气地问。

  言子夜回头笑,“你终于想起我的存在了呀。”

  “你的身上……”柯乐乐惊呼,她才发现他衬衣裤子皮鞋上都有食物的油渍。是她造成的吗?

  “哦,一会儿换掉就好,还好车里一直都有准备更换的衣服。”

  “对……对不起。那个……衣服我会给你洗干净的。”柯乐乐小声说。

  言子夜笑,他的衬衣和裤子都很贵,只可以干洗,这个小姑娘拿回去应该是用水洗吧?更糟的还可能是用洗衣机洗?他明知这样,衣服就算是毁掉了,他依然答应道:“好啊,就辛苦你了。”

  柯乐乐松口气,还好没受责怪。她这才敢偷偷抬头看一眼这个男人的脸,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她赶紧又低下头。

  “你好像很喜欢低头?”言子夜笑。

  柯乐乐没吱声。

  从后备厢里取出医药包和衣服,坐进车里,言子夜把空调温度开到最高,他只穿一件衬衣的确感觉非常冷,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穿着他的外套,好像一点也没感谢他的意思。柯乐乐还愣愣地站在车外,他招呼她:“上车吧。”

  “呃……不……不用了,我等你换好衣服。”

  “我先帮你清理伤口。”言子夜说。

  柯乐乐还是站着不动。

  言子夜无奈地下车,几乎是把她推进车的。

  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柯乐乐感觉很别扭,夹着有些兴奋,很想看清车子内部是什么样,又不敢四处看。她始终保持低头的姿势,手被这个男人拉过去握在掌心,感觉好温暖。他仔细检查她伤口里有没有碎片渣滓,然后用酒精棉消毒伤口。酒精清凉刺激,她不由得吸了吸气。

  “疼吗?”言子夜问。

  柯乐乐摇摇头。

  其实只是个小伤口,贴张创可贴就好了,柯乐乐在心里嘀咕。看到这个男人很温柔地替她绑好纱布,柯乐乐又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两个人靠得这么近,他握着她的手,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柯乐乐窘迫得满脸通红。

  “谢……谢谢。”柯乐乐结巴地说。

  “等到你一声感谢真是不容易啊。”言子夜调侃。

  柯乐乐抽回手,与陌生男人相处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回到年会现场。

  “那个……你换衣服吧,我先回去了。”柯乐乐说。

  言子夜蹙眉,“你不是答应要帮我把衣服洗干净嘛,现在又反悔啦?”

  “我没有反悔!”柯乐乐着急地解释,不免提高音量。

  言子夜笑,“原来你不是结巴啊。”

  “啊?”柯乐乐疑惑地抬头看他。

  “你每句话都结结巴巴地说,差点让我误会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结巴的话不免太可惜。”言子夜故意逗她。如他所料,她羞红了脸。完全素颜的女孩,长长顺直的头发披在肩后,还没沾染上这个大都市的浑浊气息,完全不像他身边常出没的那些摩登靓丽女郎,向他投来的每一个眼神,传达的每一个信息都带着事先预备好的目的。她一看就是小城市里长大的土气姑娘,却也清新脱俗,淡淡如菊。

  “那……我在车外等你。”柯乐乐说。

  她站在车外背对着他,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更换衣服,真是尴尬啊,柯乐乐很不习惯跟异性接触。言子夜几乎是一直面带微笑换好干净的衣服,车里没有准备多余的外套,他的大衣还披在她身上,她好像忘记这个存在了?有趣的姑娘,笨拙却也讨人欢喜。言子夜把脏衣服包好,交到她手里的一刻就决定了衣服的命运,已不会再被他穿上身的衣服,但她应该会把它们洗得很干净,他也会一直留着作为纪念。

  “那个……我会把它们洗干净的,你放心吧。”柯乐乐保证,“我该怎么把衣服还给你?”

  言子夜笑,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柯乐乐看了看他的名字:言子夜。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言子夜说。

  “哦,我叫柯乐乐。”

  “哪个柯?”

  “木字旁加个可爱的可。”

  “快乐的乐?”

  “嗯。”

  “好名字,希望你一直快乐。”

  “谢谢。”柯乐乐在心里苦笑,父母当时取名字时也是希望她永远快乐,可是她不快乐,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悲剧。

  “以后我就叫你可乐,好不好?”言子夜问。

  “嗯。”柯乐乐小心地把名片放进外套口袋。

  言子夜忍不住笑出声,“嘿,你把我名片放到我的衣服口袋里了。”

  柯乐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穿着他的外套,她真是糊涂,居然完全忘记了!

  “对……对不起。”柯乐乐羞愧得满脸通红,欲把外套脱下还给他。

  言子夜按住她的肩膀制止,“我已经害你手掌受伤,再害你感冒的话那就罪加一等。”

  “可是……”

  “就听我的话,好吗?”言子夜说。

  “嗯。”柯乐乐把名片放入那包脏衣服里面,准备回到年会现场再放进自己背包里。她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肚子没征询她的意见就兀自咕咕叫了两声,她尴尬地迅速抬头瞄了他一眼,希望他没听见。好饿,快点回去吃东西,不会食物都被吃光了吧?柯乐乐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吃,走得更加有气无力。突然,“哎呀,”柯乐乐脚扭了一下,身体向前倾,手条件反射地伸去死死抓住言子夜的胳膊,这才没摔倒。

  言子夜转身扶住她,又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抓紧他胳膊的力气真大,抓得有些疼。

  “对……对不起。”柯乐乐痛恨自己又丢脸了,该死的高跟鞋。她试图站稳身子,才发现右脚高跟鞋的鞋跟被折断了,糟糕!地摊货就是地摊货,二十元的鞋子你能期望它质量好到哪儿去,但也不至于才穿一次就坏了吧,也太倒霉了!

  言子夜也注意到,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有更换的鞋吗?”

  柯乐乐想起自己背包里那双难看的运动鞋,配这条连衣裙也真是太不搭了,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楼上。”

  “能叫你同事帮忙拿下来吗?”言子夜问。他不可能上去帮她拿包,被别人看见太有失身份。

  “我没带手机。”柯乐乐说。

  言子夜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iphone全触屏的手机柯乐乐从未用过,她用的还是诺基亚最老款一百多块钱的手机,手机上都是按键的那种。她拿着这个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电话。窘迫地抬头看了看他,柯乐乐小声问:“那个……怎么拨号啊?”

  言子夜愣了愣,不会用吗?他问了号码,帮她拨通电话。

  还好他没多说什么,真是丢脸。柯乐乐心想他看起来是个好人。柯乐乐给薛颜打电话,能拜托的人也只有薛颜,而且她唯一能背下的电话号码也只有薛颜的。她告诉薛颜她放包的地方以及她现在所处的位置,薛颜很快就赶来了。薛颜万万没想到柯乐乐是跟言子夜在一起,她听说过他,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还是有名的才子,诗写得非常棒,油画画得也不错,三十出头还未结婚,是业界里很受女人追捧的钻石王老五。这小丫头怎么跟他认识的?薛颜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

  言子夜扶着柯乐乐换上运动鞋,柯乐乐在心里嘀咕:丑就丑吧,反正今晚在他面前已经丢尽脸了,还好他只是个陌生人,以后也不会有啥接触。脏旧运动鞋搭配连衣裙,这样的装扮再去参加年会显然不适合,柯乐乐黯然准备回家了。她把言子夜的外套还给他,又是道谢又是说对不起,把言子夜逗笑了。她提出要回家时,他很想送她一程,参加年会也没什么意思,但碍于薛颜在,这种大龄女人心思转得太快,谁知道她会出去乱说什么,言子夜只好作罢。

  柯乐乐几乎是逃着跑走的。真衰!真衰!还以为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呢,结果却是回家吃泡面。她肚子饿坏了,泡面在碗里还没完全泡熟,她等不及地把脸埋在热气腾腾的烟雾里大口吃起夹生的面,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这苦日子,啥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但日子还得继续。

  兜里只剩下两百多块钱了,离发工资还有一个星期,柯乐乐站在蛋糕店橱窗外看着陈列柜里琳琅满目十分诱人的杯式蛋糕,咽了咽口水。

  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经过这家蛋糕店,法式精致蛋糕,看着就很美味的样子,柯乐乐好想尝一个。但她买不起,一个还没二分之一巴掌大小的蛋糕就要七十八元,贵死人了,够她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一个月得有多少工资才能每天来这种地方消费啊,她幻想着自己每日下班后都来这儿,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吃着蛋糕,该是怎样幸福的滋味……只是想想而已,现实是每天她都往前走到街拐角买一个刀切馒头作为晚饭。没事儿,馒头也能填饱肚子嘛,她笑着安慰自己,吃得很满足。那时的柯乐乐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可乐!”一个男人的声音。

  柯乐乐依旧盯着蛋糕看,没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

  “嘿——”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柯乐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男人的笑脸。她瞪圆眼看着这个男人,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敢仰起脸直视他,完全是由于惊吓过度。片刻,柯乐乐激动地跳起来,“是你!是你!”

  言子夜笑。

  柯乐乐显得有些兴奋,“你是那天被我弄脏衣服的人,是不是?”

  言子夜点头,还好她没忘记他。

  “太棒了,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还很愁怎么把衣服还给你呢!”柯乐乐说。

  “我还以为你不准备还我衣服了。”言子夜调侃。

  已经过了四天,言子夜一直没等到柯乐乐的电话。他有些惊讶自己为何要等她的电话。那晚她曾经在他的手机里拨过一个号码,他以为是她的手机号,前天他打过去,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他随意编了个推销保险的话糊弄过去。那是薛颜的号码,言子夜完全没想到薛颜曾经在手机里存过他的电话号码,虽然两人并未直接打过交道,薛颜也忘记自己在什么场合拿到过一张言子夜的名片,出于职业习惯,她随手就把号码存在手机里。当时薛颜看到手机荧屏上显示着言子夜的名字时还愣了愣,然后又听他找个借口挂掉电话,薛颜笑,似乎明白点什么。

  “我把你的名片不小心随着衣服一起泡水里了,等发现时上面的字都模糊了,可急死我了。那晚我不是还用你手机给我同事打过一次电话嘛,我问她要号码,同事说手机进出的电话太多,你的号码已经没显示在通话记录上。”柯乐乐急急地解释。

  “哦?这么怠慢我的名片,看来你一点诚意都没有嘛。”言子夜故意逗她。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柯乐乐着急。她又不能说是因为回家时已经饿得快晕了,又怕油渍在衣服上停留太久会洗不掉,就急急忙忙地把衣服泡盆里然后去吃泡面……

  “你今天有进步哦,说话一点都没结巴。”言子夜继续开玩笑。

  柯乐乐原本还直直地看着他,被这么一说,脸唰地红了,低头看着脚尖。

  言子夜哈哈笑。“进去坐坐吧。”

  柯乐乐第一次走进这家店,她魂牵梦绕很久的地方,幻想突然变成现实,整颗心激动得厉害。

  言子夜很爱吃甜食,他常常下班后路过这家店时买两块蛋糕回家,近段时间他好几次都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橱窗外带着渴望的眼神凝视着蛋糕,停留好几分钟,但从未进店,他很好奇她看着蛋糕时在想什么。今天也巧了,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姑娘就是几日前在朋友公司年会上遇到的那个用同样眼神盯着甜点的柯乐乐。言子夜觉得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想吃什么?”言子夜问。

  柯乐乐看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咬了咬嘴唇,全部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她不知该要哪一个。

  言子夜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肉桂蓝莓味很好吃,”见她犹豫不决,他笑着提醒,“红丝绒的也不错,椰丝苹果的也很棒,芝士巧克力的也超赞。”

  “那……我要这个。”柯乐乐指着肉桂蓝莓味的蛋糕说。

  店员为她取出。“还要什么?”店员问。

  还……还可以要?柯乐乐惊了惊,然后狂喜。“那就这个吧。”她指着红丝绒蛋糕。

  “这两个也拿了。”言子夜指着椰丝苹果口味和芝士巧克力口味的蛋糕对店员说。

  柯乐乐抬头看他,想确认清楚事实,有些结巴地问:“那个……这些蛋糕都是你……你请客,不用我付……付钱吧?”

  言子夜哈哈笑,“是的,我请客。”

  柯乐乐放心了。

  “请问两位是在这里吃还是带走?”店员问。

  “这里吃。”言子夜说。

  “带走。”柯乐乐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言子夜看着她,“坐下来喝点东西吧?”

  “我……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得赶回家加班。”柯乐乐说。

  言子夜也不强求。

  四块蛋糕都包起来,柯乐乐看得心花怒放。

  “我送你回家吧。”言子夜说。

  “不用啦,我就住在附近,走几分钟就到了。”柯乐乐说。她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袋,脸上露出掩饰不了的笑意。

  她总是拒绝他的请求,言子夜皱皱眉。“你不打算还我衣服啦?”

  “哦,又差点忘记了。”柯乐乐从包里拿出手机,“你电话号码是多少?冬天衣服干得很慢,我早上出门时还摸了摸,还没完全干透呢,等衣服晒干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言子夜看了看她的手机,非常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一百多块钱一部吧,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的那种。现在还有女孩用这种手机?言子夜很惊讶。他报出一串数字,柯乐乐记下,保存好,这次不会弄丢了。

  “估计后天就能把衣服还你了,我洗得很干净,一点油渍都没留下。”柯乐乐说。

  好像她还很自豪的样子嘛。言子夜无奈地笑。

  “非常非常谢谢你请吃蛋糕。”柯乐乐晃晃手中的纸袋。

  “要感谢我的话就让我送你回家,我车就停在外面,坐在温暖的车里总比你在冷风中走路舒服吧?”言子夜说。

  外面的确很冷,柯乐乐有过敏性鼻炎,一吹冷风鼻涕就堵在鼻孔里,流不出来也吸不进去,超级难受。但这也比跟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单独在车里那么狭小的空间相处要好过。

  柯乐乐摇头,说:“等衣服干了我就打你电话哦,我先走了。”她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哎,为什么她两次见到他几乎都是逃跑的?

  一路小跑回到家,把乱七八糟堆放着各种书籍杂志报纸的书桌腾出小块空间,把四个蛋糕郑重其事地摆放在上面。真是好看诱人啊,柯乐乐咬着嘴唇,先吃哪一个呢?她犹豫一会儿,拿起离自己最近的芝士巧克力蛋糕,舔了舔表层的巧克力,真美味。她又舔了舔,然后咬了一小口,哇,巧克力和芝士混合着冲击她的味蕾,简直……太好吃了!在记忆中,柯乐乐真的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放下它,又拿起另一个蛋糕,也是舔了几下,然后咬一小口。另外两个蛋糕也如此。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柯乐乐细细地品味,每个蛋糕只吃掉四分之一,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装起来。每次四分之一,明天还可以吃到美味的蛋糕,后天也能吃到,大后天也能吃到!想到这里,柯乐乐甜甜地笑起来。

  柯乐乐把蛋糕放进冰箱里,想了想,又取出来。不行,放冰箱里万一被别人偷吃怎么办!

  这个被柯乐乐暂时称为“家”的地方,其实是一个群租房,原本三室两厅的格局,现在除了公用的洗手间和一小块空地放着公用的冰箱和微波炉,其他空间都被房东用隔板隔出了十个小房间。柯乐乐的房间最小,只有七平方米,放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和小书桌,一个可供转身的空间,再无别的余地。柯乐乐痛恨这个地方,充斥着贫穷又素质参差的社会底层人物,但以她目前的收入只租得起这样的住所。上海啊,什么东西都贵,由于地处市中心的位置,这样一个简陋的房间一个月也要六百块的房租,真是像打劫。可柯乐乐就是喜欢这座城市,让人充满希望的城市,柯乐乐曾经这样形容它。

  今夜她睡得特别甜美,房间里散发着蛋糕的香味。

  次日,柯乐乐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蛋糕店再次碰见言子夜。他坐在临窗的沙发上喝咖啡,特意等着她,可她今天却匆匆走过,没有像以往那样停留,只是带着强烈渴望的眼神扫视了一眼橱窗。他皱眉,起身追出去。

  “嘿——”言子夜走到柯乐乐身旁喊。

  柯乐乐吓了大跳,条件反射地跳开两步。这个男人真是的……为什么每次打招呼的方式都是突然冒出来吓人!

  “昨天的蛋糕好吃吗?”言子夜笑。

  “很好吃,谢谢。”

  “我正准备买点蛋糕回家,你要不要也来几个?”言子夜问。

  “不用啦,我家里还有。”柯乐乐说。

  哦?这么节制?言子夜之前见她盯着蛋糕那贪婪的模样,以为她一定迅速把它们吃光。居然还有剩余,她这么瘦,也不是需要减肥的人啊。

  “昨天吃掉四分之一,今天吃四分之一,明天还可以吃四分之一,后天也有得吃。”柯乐乐得意地说。

  言子夜忍俊不禁,真是令人惊奇的小姑娘。

  “今天晚上还要回家加班吗?”言子夜问。

  “不用啊。”

  “那我邀请你进去喝杯咖啡,你还会拒绝我吗?”言子夜问。

  呃……柯乐乐找不到借口。她真的想了无数次坐在里面舒适的沙发上喝着咖啡的情景,她爱各种小资的东西,可自己却没享受过小资的生活。就进去坐一小会儿嘛,柯乐乐劝说自己,他看着也不像坏人。

  柯乐乐能够很形象具体地说出好的咖啡豆的选择方法,各种咖啡的制作程序,不同口味的咖啡搭配什么甜点更适宜……如果她跟别人聊起咖啡,她那股侃侃而谈的兴奋劲还会让别人误认为她是咖啡达人,其实这些只是从书上看来的理论知识,柯乐乐的实践经验为零。现磨咖啡这还是她第一次喝到,平时她都是半夜赶稿时喝杯雀巢速溶咖啡解困。

  两人相对而坐,柯乐乐显得雀跃又拘谨。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回想书上看到的无数种描述,此刻品尝起来,视觉、味觉和嗅觉变成立体具象的,才真正明白它的滋味。咖啡闻着很香,柯乐乐抿了一小口,感受到奶泡的香甜和酥软。她又喝了一口,这次尝到一点点咖啡豆的浓郁和苦涩。她舔舔嘴唇,再大口喝了一口,奶泡混合着咖啡形成一种无法抗拒的独特味道,一种香醇和隽永,甜中带苦,苦中带甜。柯乐乐沉浸在回味里。她手捧着温暖的咖啡杯,喝得很认真的模样,言子夜坐在对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良久,柯乐乐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把思绪拉回现实中,她朝言子夜羞涩地笑笑,“谢谢你请的咖啡。”

  “我也很感谢你陪我度过一杯咖啡的时间。”言子夜说。他从提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递到柯乐乐跟前。是一部Iphone5S手机,他昨天看到她用的老款诺基亚后,立即就叫秘书去买了这部新手机。他看着她,很期待从她脸上看到收到礼物时欢喜的表情,却见她眉头紧锁,一脸不可思议的纳闷。

  “这是干吗?”柯乐乐问。

  “送你的礼物啊。”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柯乐乐反问。

  言子夜无语,我想送礼物就送,你乖乖接受然后心怀感激就是。真是不解风情的麻烦姑娘。

  “不喜欢?”

  “你无缘无故送我手机干吗,我们又不熟。”柯乐乐说。

  “我想以后常跟你联系,你那部老式手机的功能太不方便。”言子夜说。

  啊?常跟我联系?为什么?柯乐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们有什么好联系的。

  柯乐乐把手机推回到他桌前,“抱歉,我不能收下。”

  “为什么?”言子夜惊讶。认识的第一日她总是低头回答“嗯”,看起来很乖巧听话的样子,没想到如今却老是忤逆他。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收。”

  “只要我高兴送,你就大胆地收下。”言子夜说。

  啧啧啧,多么霸道的语气。柯乐乐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明天一早就把他的衣服包起来还给他,不然她总像欠他什么似的。

  见这个小姑娘还是没有收下手机的意思,言子夜真是有些抓狂。他说:“手机卡我已经帮你装好,我的号码也存进去了,你回去研究下这种智能手机怎么用,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给我来电话。”言子夜说,不容柯乐乐反应过来就起身离开。

  “喂——喂——”柯乐乐扭头喊几声。

  这个男人真奇怪。柯乐乐盯着桌上那部手机,Iphone5S手机耶,听说要五六千块钱一部,听说时髦的男人女人都喜欢用这种手机,公司里也有几个同事用iphone,虽然是老款,柯乐乐每次看到他们玩手机时还是很羡慕。他们的手机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有很多社交软件,拍照也好看,看电影也方便,听歌也随心所欲……柯乐乐在心里嘀咕过无数次自己何时才能用得起这种手机。此刻,这样的手机就摆在她面前,伸手就可拿到的距离,她小小的虚荣心开始翻腾起浪花。

  柯乐乐左右张望,确定言子夜真的已经离开了,也没有别人注意到他留了一部手机给她,柯乐乐像做贼般迅速把手机放进背包里。嗯,这是她的手机了。想到这里,柯乐乐嘿嘿傻笑起来。

  “小姐,请等一等。”店员喊住准备离开的柯乐乐。

  柯乐乐心怦怦乱跳。什么事情?难道言子夜没有买单吗?天啊,她怎么有钱付得起这顿咖啡!

  “您有东西忘记拿了。”店员职业性地微笑,把一个纸包递给柯乐乐。“刚才坐您旁边的先生买了几个蛋糕,叫我在您离开时给您。”

  柯乐乐愣愣地接过蛋糕。他什么时候叮嘱店员的?她完全没注意到。他干吗对她这么好?捧着蛋糕走回家的路上,柯乐乐觉得很温暖,有个人对她好,这种感觉真棒。

  房间里的蛋糕香味更浓了,连做的梦都变得十分甜美。早晨七点多,柯乐乐还赖在梦里不肯出来,她看到自己写的书出版了,还摆放在书店最醒目的位置,进门处还立着一张很大的她的宣传海报,而她坐在签售桌前,身边是两个助理,不断地为她接过要她签名的书,读者排成长队……

  “丁零——”电话铃声把柯乐乐从美梦中揪出来。什么声音?柯乐乐坐起身,很不爽地揉揉眼睛,声音应该是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一首陌生的小调,但柯乐乐找不到声源在哪里。小调持续响着,柯乐乐懒得理会它,躺下身想再重温刚才的梦境,脑袋刚接触到枕头,就感觉枕头下有样东西在振动,掀开一看,原来是那部新手机在响。她把它给忘记了。

  手机荧幕上显示着言子夜的名字。

  “喂。”柯乐乐没好气地接听。

  “早安。”言子夜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

  “这么早打我电话干吗?”

  “手机会用了吗?”

  “当然会了。”柯乐乐在心里嘀咕,大清早的来打扰别人好梦,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这部手机的系统跟你以前的手机完全不一样,功能十分强大,等我们见面时我再仔细教你。”言子夜说。

  拜托,我昨天晚上可是按照说明书研究了一个多小时耶,还用得着你教吗?况且,我为什么要跟你见面啊!柯乐乐在心里对他翻个白眼。哦,衣服,对了,我还有衣服要还给他。

  言子夜似乎能读出她此刻在想什么,紧接她的心理活动问:“我的衣服干了吧?”

  “嗯。我该怎么给你?”

  “待会儿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早餐,然后我送你到公司。”言子夜说。

  “诶?”柯乐乐愣了愣。

  “给你二十分钟起床收拾应该够了吧,八点我准时在你家楼下等你。”不容柯乐乐回话,言子夜挂掉电话。

  柯乐乐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他不是在开玩笑吧?柯乐乐还是迅速地起床,她不用化妆打扮,几分钟就收拾好,然后把言子夜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袋子里。她坐在床沿,看看时间,八点钟他真的会出现吗?好不真实的感觉。

  八点,非常准时,言子夜的电话打来。“我在你家楼下,下来。”言子夜说。

  “嗯。”柯乐乐飞奔出去。

  一路欢快地跑下楼,出了楼下铁门时却停下脚步,微微喘气,热气在冬日的清晨凝结成一团团白烟,柯乐乐隔着烟雾看着言子夜走下车,为她拉开车门示意她过去,像是梦境一般。“呼——”柯乐乐大口呼出气吹散眼前的白烟,她小步走过去,手攥紧了装衣服的袋子。

  “昨晚睡得好吗?”言子夜笑。

  “嗯。”柯乐乐低着头,把衣服递给他,说,“洗得很干净。”

  “好姑娘。”言子夜揉揉她的头发,柯乐乐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交流,柯乐乐看着窗外,街道上是穿着厚衣服裹着围巾低着头在冷风中匆匆赶路的行人,她坐在温暖的车里,显得那么幸福。

  言子夜把车开到一家餐厅前停下,说:“这家粤式茶餐厅的点心很好吃。”

  柯乐乐完全不挑食,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她都吃。

  点单全由言子夜负责,他迅速对服务员报出几样菜。真是霸道,连菜单都没让我瞧一瞧。柯乐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她迅速张望一番周围的环境,在这么豪华的餐厅里吃早餐真是奢侈,她一般都是在路上买个馒头或包子或煎饼坐在电脑前一边工作一边吃。

  东西很快上桌,蟹粉小笼、虾饺皇、生煎、榴梿酥、叉烧酥、蛋挞、蒸凤爪、肠粉、粥,她还单独有份木瓜炖雪蛤。柯乐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大桌菜,吃个早餐有必要点这么多吗?

  “这些东西还合你胃口吗?”言子夜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嗯。”柯乐乐点点头。她在老家时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吃饭,就算去次餐馆吃的也是川菜,在成都读大学时大多时候都是在食堂里吃,不外乎是些当地家常菜,现在摆放在她眼前的各式粤式点心,她甚至都叫不出菜名,更别说吃过了,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些菜。母亲从小严格的教育,在饭桌上一定要淑女,要有礼貌,要端庄大气,柯乐乐怯怯地不敢动筷子,等到言子夜夹了一个小笼吃后,她才敢开吃。哇,真的好好吃,她还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点心呢,可是它们都叫什么名字呢,柯乐乐不好意思开口问。一吃就停不下来的节奏,她完全忘记什么淑女形象。言子夜爱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吃得欢天喜地十分满足。

  “好吃吗?”言子夜问。

  “嗯。”柯乐乐仿佛才想起对面还坐了个人,她仰起脸,对言子夜羞涩一笑,忍住要打饱嗝的冲动。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八点三十二分,是不是该去公司了?

  言子夜也随着她视线看了看时间,似乎能读出她心里的想法。“从这儿开到你公司楼下只需要七八分钟,我们还可以再坐十分钟。”

  柯乐乐吃得很饱,心里嘀咕着桌上还剩了这么多东西,她能打包去公司当午饭吃吗?她琢磨着要不要开口,不会显得很丢脸吧?

  “送你的手机喜欢吗?”言子夜问。

  “嗯。”柯乐乐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莫名其妙送她礼物,或许几千块钱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吧。他是在怜悯她吗?但是不管如何,柯乐乐很喜欢这份礼物。

  言子夜笑,“你今天真乖,我爱听你说‘嗯’。”

  柯乐乐低下头,脸红了。

  “手机会用了吗?”言子夜问。

  “会用了。”

  “确定?”

  “嗯。”柯乐乐说,却在心里翻了白眼,这个男人是在看不起她吗?

  言子夜笑,或许她以为这手机也只是发发短信打打电话而已。来日方长,他有空再教她。

  “你来上海有多久了?”言子夜问。

  “三个月左右。”

  难怪,一点上海的气息都没沾上。他又问:“为什么想来上海啊?”

  “因为……因为想来追求梦想。”柯乐乐小声说。

  梦想?这是一个好词语。“你的梦想是什么?”

  “成为作家。”柯乐乐说。

  爱好文学的好姑娘,真难得还有长这么好看的。言子夜扬了扬嘴角。在上海,女孩子稍微有点姿色就会沾沾自喜,哪里还肯静下心来看书写作。

  “出版界我认识的朋友很多,你有什么好的作品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真的吗?”欢喜的神色很明显地出现在柯乐乐脸上。

  言子夜很满意看到这样的表情。“我说话算话。”

  “谢谢。”柯乐乐甜甜地笑。对她来说,写作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事情,她曾经对不支持她写作、动用各种方法强迫她放弃写作的父母说过:“如果我停止写作,我整个人就像死去一般,或许我还真就去自杀了。”

  “那个……我该去上班了。”柯乐乐担心上班迟到。

  言子夜叫服务员买单。

  顿了顿,柯乐乐鼓起勇气小声问:“还剩了这么多东西,我……我……可以打……打包吗?”

  言子夜笑,叫服务员拿来打包盒。柯乐乐雀跃,耶,午饭和晚饭都够吃了,今天省下了十几块钱。临走时,柯乐乐后起身,趁言子夜没注意把桌上那张点单券偷偷拿走,塞进大衣口袋里。她想看看今天吃的东西都叫些什么名字。

  言子夜送她去公司,柯乐乐是个沉默寡言的姑娘,不擅长与人交谈,尤其还是不熟悉的男人。两人依旧一路无语,气氛却也没显得尴尬。柯乐乐紧绷的神经在一点一点放松。

  “晚上下班后我来接你,一起吃晚饭。”车停到柯乐乐公司楼下,言子夜说。

  “不用了,今天你已经请我吃过早饭了。”

  “我猜你是打算晚上回家吃那些剩下的蛋糕?”言子夜调侃。

  柯乐乐脸红。“你怎么知道?”

  “晚上六点我来接你,不要说‘不’。”言子夜绅士地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柯乐乐看到公司市场部的一个同事经过,朝她这边看了几眼。柯乐乐敏感起来,匆匆对言子夜说声再见就提着打包盒跑进大楼里,忘记对晚餐的事情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

  现在柯乐乐在杂志社里才刚过试用期,按理说她的学历和年龄以及零工作经验的条件不应该被录用,全靠主编薛颜在老板那里的争取,以及她对文学的满腔热情和很棒的文字功底。当然,还有一点,老板对她这种追求梦想的怜悯,她才获得助理编辑这个职务,她非常珍惜,工作也非常努力。薛颜喜欢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一直像个亲人般照顾她。

  今早在茶水间接热水时,一个八卦的市场部女同事走过来,对薛颜说:“嘿,猜我刚才进公司时在楼下看到谁了,你那个新来的小编辑柯乐乐啊,真是厉害呢,把乐众传媒公司的老板言子夜给钓到手了。”

  “钓”这个字令薛颜很不舒服。

  同事继续叽里呱啦地说,言子夜一大早开车送柯乐乐来上班,好像就意味着昨天晚上他们俩是住在一起似的。薛颜整个上午都在观察柯乐乐,以为柯乐乐会主动对她说起什么,但柯乐乐一直对着电脑认真编辑稿子,没看出什么异常。

  午饭时间,办公室里热闹起来,有邀约着一起出去吃午饭的,有自己带了饭盒排队用微波炉热饭的,也有叫外卖来吃的。薛颜是上海人,跟父母住一块儿,母亲每天早上都会帮她把午饭准备好,搭配丰盛,非常幸福。柯乐乐通常是早晨上班的路上在超市买份三明治或寿司当作午餐,偶尔也叫份外卖。今天她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早餐吃得好饱,到现在胃还很撑,打包的东西或许可以当晚饭吃了。晚饭……晚饭,或许晚饭还有一顿大餐等着她呢,她沉思,该不该跟言子夜一起吃晚饭呢?

  “铃——”电话铃声响起,这次柯乐乐反应很快,知道是那部iphone手机发出的声音。那个言子夜又打电话过来干吗?柯乐乐嘀咕着,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不是他的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那端是一个女人在推销理财业务,柯乐乐说声没兴趣立即挂断电话。理财?呵呵,真好笑,我哪儿有闲钱去理财。

  薛颜看到柯乐乐的新手机,皱皱眉头。

  “乐乐,还不吃饭啊?”薛颜走到柯乐乐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

  “姐。”柯乐乐冲薛颜笑,“早上吃多了,现在还不饿。我这儿有一些点心,你要不要来一点?”柯乐乐把打包的东西拿出来。

  “我已经吃过了,谢谢。”薛颜微笑。看来柯乐乐早餐吃得很丰富嘛,是跟言子夜一起吃的吗?薛颜看看柯乐乐还没来得及放回包里的手机,问,“你新买了手机呀,这手机很贵耶。”

  柯乐乐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机塞回包里,又有小小虚荣心作怪,任它放在桌上。“别人送的。”柯乐乐红着脸说。

  “呵呵,那真是个大方的人。快给姐姐讲来听听,你在上海结识到新朋友了?”薛颜问。

  “那个人你也见过,叫言子夜,是老板的一个朋友,我们是几天前在公司年会上认识的,也不算熟。”柯乐乐说。

  薛颜当然知道手机是言子夜送的,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公司年会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短短几天时间,两个人能发展得这么快吗?柯乐乐还是个小孩子,容易上当受骗,像言子夜这般三十出头还单身的男人,柯乐乐哪儿是对手。薛颜担心她。

  “他是不是在追求你啊?”薛颜装作开玩笑的轻松语气。

  柯乐乐的脸更红了,急急解释,“不是,没有的事儿。”

  “那他为什么不送我一部手机啊?”

  “我也不知道。”

  “乐乐,你说过我是你在上海唯一的亲人,如果你真有谈恋爱或是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薛颜语重心长地说。

  “嗯。”柯乐乐答应着。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暂时还不想对薛颜讲起言子夜。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皱成一团的早餐点餐券,把那些菜的名字分别在百度图片上输入、查询,然后在脑子里回忆吃过的菜的模样,终于能和菜名一一对应上。哈哈,她不免对自己的小聪明感到得意,她现在能叫得出那些菜的名字了,若以后去类似的茶餐厅吃饭,她就能够从容地装作熟门熟路地对服务员报出她要点的菜。

  言子夜的电话在下午六点准时打来,真是守时的人。“我在楼下。”他说。奇怪,柯乐乐接起电话时竟然有些小小的雀跃。她收拾好东西,没有立即离开,等大多数同事走了后,左顾右盼,逮着没人离开的空隙赶紧走出公司。言子夜的车停在大楼门口,他等了快二十分钟,柯乐乐像做贼似的迅速拉开车门坐进去,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得等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敢过来。”

  言子夜皱皱眉,问:“让你同事看到你坐进我的车会令你很丢脸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怕她们误会。”

  “哦?误会什么?”言子夜问。

  “误会……误会……哎,没什么。”柯乐乐不好意思说出口。

  “下一次,我不允许你迟到。”言子夜说。

  这么霸道。柯乐乐在心里对他翻个白眼,我又没答应还有下一次见面。

  “你在心里嘀咕什么吗?”言子夜问。

  “啊?”

  “我会读心术哦。”言子夜笑。

  真的还是假的?柯乐乐心虚,正襟危坐。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的侧脸……蛮好看的。柯乐乐好像还没仔细看清过言子夜长什么模样。他的眉毛?好像很浓吧。他的眼睛?呃……还没敢直视过。柯乐乐好像看得最清楚的就是他的下巴,她和他站在一块儿或是坐在一块儿,视线刚好都和他的下巴平行。他的下巴跟大多数人长得很不一样,中间有条浅浅的沟把下巴尖部的肉分成两块,她很想用食指指腹从那条沟轻轻地划过……停!打住!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柯乐乐赶紧扭头看向窗外,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言子夜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问:“我的小可乐,今天过得好吗?”

  “嗯。”

  “都是怎么过的?讲给我听听。”

  “呃……编辑了两篇短篇小说。向几个作者约了下一期的稿子。在投稿信箱里看了一些别人的投稿,但是没看到能录用在杂志上的。然后又写了一些杂志上需要编辑配的文字。就这些。”柯乐乐回答。

  “听起来似乎很枯燥。”

  “是的。”柯乐乐如实说。

  “那你自己的作品呢?你通常都是晚上回家后才创作?”

  “嗯。”

  “也不出去玩?”言子夜问。

  “不知道去哪里玩。”

  “别告诉我你来上海三个月了只在公司和家之间两头奔走?”

  “好像是的。”柯乐乐说。

  言子夜无奈地摇摇头,“好姑娘。”

  车一路在高架上行驶,柯乐乐贪婪地看着窗外夜幕繁灯下的城市,她在书中看到过无数种对上海的描述,大上海,夜上海,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她还未好好感受过。那七平方米的出租房以及杂志社就是她整个世界,如今,言子夜带她看到了另一个花花世界。

  车在一幢老洋房前停下,立即就有人前来殷勤地为柯乐乐拉开车门,柯乐乐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她看了看门牌,衡山路,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衡山路,她知道这条出名的马路,难怪她刚才一路看到两旁茂盛高大的梧桐树,以及许多老洋房,旧上海曾经的辉煌与风情依旧风韵犹存。柯乐乐好奇地左右张望。

  “想逛的话待会儿我陪你走走。”言子夜说。

  “嗯。”柯乐乐开心地笑。他好像真的会读心术耶,每次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夜晚的老洋房沐浴在暧昧的灯光下,看不清真实的面貌,柯乐乐可以想象那被爬山虎蔓延的墙和被几十年风雨斑驳的砖,她努力张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才是她向往的上海。言子夜牵起她的手,她忘记躲开。他拉着她穿过一个庭院,走上狭窄迂回的楼梯,来到一个旧上海风情的包厢。有侍者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言子夜松开她的手后柯乐乐才感觉到他刚才握着她的那只左手好温暖,右手则冰凉。她在桌下用左手握住右手取暖。

  “来,把右手给我。”言子夜说。

  没等柯乐乐反应,他不容分说地拉过她的右手握在手心。他的手好大,好温暖。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只手翻着菜单,迅速点下今晚要享用的菜肴。

  没有吃午饭,早上吃的点心扛到现在,柯乐乐本来还没觉得怎么饿,此刻闻到包厢外传来的阵阵菜香,柯乐乐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她窘迫得真想找个缝钻进去。

  言子夜笑,“你好像很容易饿?”

  柯乐乐脸红得发烫。

  “不知你其他方面容不容易饿?”言子夜调侃。

  “啊?”柯乐乐完全没听懂。

  言子夜笑,揉揉她的头发。“今晚我们吃上海菜,你喜欢吃上海菜吗?”

  “嗯。”柯乐乐说。她压根儿就没吃过上海菜,她只知道上海菜很甜,跟她老家的口味完全不同。言子夜是上海人吗?她眨眨眼,她对他还一无所知。他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声音也很有磁性,感觉像听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在说话。想到这里,柯乐乐偷偷笑了一下。

  “有什么事令你很想笑吗?”连这一抹偷笑都逃不过言子夜的眼睛。

  “我只是突然想起你说话的腔调很像新闻联播主持人。”柯乐乐如实回答。

  “所以,你是在偷笑我?”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普通话说得很标准,特别标准,都分辨不出你是哪里人。”柯乐乐急急解释,刚冷却下去的脸又红了。

  “杭州人。”言子夜回答。“那么我们美丽的小可乐是哪里人?”

  “四川的。”柯乐乐说。

  “你看,我们会慢慢互相了解。”言子夜再一次伸手揉揉柯乐乐的头发,柯乐乐似乎已经习惯这个动作,没有躲闪。

  冷盘迅速就被盛上桌,侍者每报一道菜的名字柯乐乐都记在心里。上海熏鱼、凉拌海蜇头、桂花糖藕、马兰头香干、醉蟹、醉虾。柯乐乐虽然已经非常饿了,吃东西时依然注意要有节制,一点都不能狼吞虎咽,而要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品尝,背挺得很直,看着要像个淑女。从小严格的家教试图把她训练成这个样子。母亲是小学老师,对她要求非常苛刻,苛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跟母亲的关系很不好,她恨她母亲,总是想方设法反抗她母亲,看到母亲生气得身体发抖时她会在心里幸灾乐祸地笑。柯乐乐温顺的外表下完全看不出她会有这么倔强叛逆的性格,言子夜当然是在后来才慢慢发现。

  热菜也陆陆续续盛上桌,清炒河虾仁、清蒸小黄鱼、石锅海参、红烧肉、松茸汤。柯乐乐桌前还单独多了一份燕窝。哇,又是点这么多菜,这么好吃的菜,两个人怎么吃得完。他真是浪费,他是想显摆自己有钱还是习惯了这么铺张?每顿饭都这么吃的话一个月花在吃饭上的钱就得有多少啊!柯乐乐在心里嘀咕,或许她几个月的工资都负担不起,不过……她还满享受这种吃饭方式。

  言子夜很喜欢看柯乐乐吃东西的样子,吃得非常满足非常幸福,都市里少有女孩子胃口这么好。言子夜身边一直不乏美女,每次带她们出去吃饭,她们都怕发胖只敢吃一点点,高贵优雅地坐在那儿,像尊雕像。而柯乐乐,呃……她吃东西的样子让人非常有食欲。

  “好吃吗?”言子夜问。

  “嗯。”柯乐乐笑。

  “以后常带你出来吃饭,好不好?”

  “嗯。”柯乐乐羞涩地低下头。

  言子夜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仰起来,他想让她直视他,她却依旧垂着眼皮。他说:“可乐,你长得很好看,不应该总是低着头。”

  他俯身,吻了她的唇。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眩晕了,也忘记了呼吸。

  她的初吻。

  “以后这里只能属于我,知道吗?”言子夜用大拇指抚摸她的嘴唇。

  这次柯乐乐忘记在心里对他翻白眼。她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

  “以前有多少男人吻过你?”言子夜问。

  “没有。”

  “真的?”

  “嗯。”柯乐乐小声说。

  言子夜笑起来,如果是真的,他会很高兴。只是他有些不相信。他问:“你从未交往过男朋友?”

  “没有。”柯乐乐说。她哪里有机会结交男朋友啊,父母管得很严,父亲几乎天天都送她去学校又接她回家,母亲还很爱翻她的东西,她完全没有自由和隐私。暗恋的男生倒是有过几个,都是学校里成绩不好看起来有点坏坏的男生,跟她这种乖乖女形象完全不搭的风格,她每次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们,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好像也没有哪个男生对她告白过吧?哎!

  “好姑娘。”言子夜揉揉她的头发。

  一桌菜还剩了好多,言子夜叫侍者买单,柯乐乐小声问:“那个……这些菜可以打包吗?”这些剩菜打包回去够她两天的午饭和晚饭了,她在心里盘算,离发工资还有四天,她兜里只剩下86元钱,这样她这个月还可以结余几十元钱呢,就可以再还好朋友苏井然一部分钱了。她从大学退学时父母愤怒地断绝了她的经济来源,她靠从苏井然那儿借了一千元钱跑到上海,那时她全身只有一千元,她天真地觉得自己很快就能闯出一番天地。

  言子夜笑,“你想吃的话明天我再带你出去吃。”

  柯乐乐也不好意思再强求,只好作罢。心里还念叨着本可省下两天的午饭和晚饭钱就这么泡汤了。

  下楼梯时言子夜很自然地牵起柯乐乐的手,柯乐乐的手很凉,连夏天的时候也是这样,天生需要别人的温暖。走到庭院时就感觉冷风吹来,好冷,柯乐乐把脖子缩起来。言子夜取下自己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几圈,她的脸磨蹭着质地柔软的围巾,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他的味道,跟第一次碰见他时他大衣上的味道一样,以后有机会要问问他喷的是什么香水,真好闻。两人坐进车里,言子夜把暖气温度调到最高,皮椅也加热,很快柯乐乐的身体就暖和起来。

  “你看,走路逛街太冷,我就开车带你到附近转转,如何?”言子夜说。

  “嗯。”柯乐乐点头。

  言子夜笑,他真爱听她说“嗯”。

  柯乐乐觉得这个男人真好,很有耐心地带她夜游上海,还一边很有文化地解说某处建筑的历史故事。她脸上始终带着恬静的微笑,她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喜欢上海,有故事有文化有沉淀,还有一切最前沿最美妙的事物,总有一天她会好好享受上海的美好。她永远也不要回到出生的那个小县城,一片苍白荒凉,会把人生生给活埋了。柯乐乐在心里天真地想,等她现在正在写的小说出版成书,她就可以过上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

  言子夜把车开到柯乐乐家楼下,柯乐乐想起早上的疑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

  言子夜神秘地笑,“我就是知道。”

  “怎么知道的吗?莫非你昨天晚上跟踪我?”

  “我是那种需要跟踪别人的人吗?我想知道什么事情我就能知道。”言子夜说。其实是那部手机,他在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以后柯乐乐去哪里他都能知道。此外,手机的账号是言子夜设置的,她发的每一条iMessage他那边也能收到,她下载什么APP他那边也能同步。当然,对iphone手机的功能完全不懂的柯乐乐哪儿会想到这些。

  柯乐乐也懒得再问,她心里想着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她每天回家至少得写三千字的小说,这样才能争取在夏天到来前完成这部作品。看来今天得熬夜了。

  “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言子夜问。

  吓,我住的地方哪儿能坐得下别人啊。柯乐乐连连摆手。

  “可乐,我只想看看你住的环境怎么样。”言子夜说。

  “我住的环境不怎么样。”柯乐乐说。

  言子夜已经不由分说地下车了。

  “我住的地方真的不能参观。”柯乐乐急了。

  “哦?莫非你跟别的男人一起住,所以不方便吗?”

  “不止男人,还有女人。”柯乐乐小声说。

  这是一处不算旧也不算新的小区,至少外观看着还算过得去。但是屋里……言子夜站在大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格局。一条窄窄的过道,两边密密麻麻都是门,空气完全不流通,一股油臭味。

  “这样的群租房是违法的,你知道吗?”言子夜皱着眉头。

  柯乐乐低头不说话。

  “一共住了多少人?”言子夜问。

  “十四个。”

  “天!”言子夜叫起来,“哪个房间是你的?”

  柯乐乐怯怯地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七平方米的小房间,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和小书桌,窗台上放着她的行李箱,里面有她的全部家当,此外还有容一人转身的空间,再无别的余地。窗户都是和隔壁的人公用的,紧关着,房间里弥漫着蛋糕的香味。言子夜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地方,墙只是用一块薄薄的隔板隔着,隔壁看电视的声音都能听见,哪里有安全可言!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我去附近的酒店给你开个房间,今晚你就暂时住在酒店。”言子夜说。

  “不用。”柯乐乐摇头。

  “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言子夜咆哮。

  “我都住这么久了,不是也好好的嘛。”柯乐乐说。

  “不行,之前我是不知道,现在让我看到这种情况还能允许你住下去吗!”

  “我只住得起这种地方。”柯乐乐小声说。

  “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住上好地方。”

  “不用。”

  “可乐,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关心。”言子夜说。

  “真的谢谢你的好意,我住在这里也挺好的。你这样的关心让我很不自在。”柯乐乐说。“很晚了,我还要写稿子,你就请先回去吧。”

  言子夜很佩服这个小姑娘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送走言子夜,柯乐乐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憋下一肚子的心酸。真的好苦,生活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房间,她努力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她看到书桌上还有未吃完的蛋糕,想起刚才在老洋房里吃的一顿丰盛大餐,她舔舔嘴唇,生活还是有甜蜜的。

  “砰!”一声,她的窗户被隔壁的人推得紧闭,隔壁男人大声抱怨着:“这么冷的天开什么窗户啊!”也是生活在底层的贫穷的人,没有暖气,蜷缩在被子里。

  柯乐乐叹口气,把被子裹住全身,坐在电脑前开始写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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