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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无尽虚空

  楚飞燕、周雪鲛离了真定府,去取周雪鲛之前藏于别处的手稿。周雪鲛在轩辕谷取得其叔周焚书的手稿后加以整理,自己近年也著述不少。她来真定之前,自料无法生归,便把手稿藏了起来,希望后世有心人能找到。

  周雪鲛藏书之处甚是偏远,二人走了半个月路,取到书稿,周雪鲛见书稿完好,甚是喜慰。楚飞燕道:“咱们再回真定,看看你表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周雪鲛道:“正是。”

  二人归途之中,却见州县耸动,民情大异寻常,一打听,原来说是河北真定出了妖物,朝廷调派大军去除妖,一百万官军被杀得一个不留。消息传开,天下震恐,一时谣言四起,也有说劫数来临弥勒出世的,也有说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重返凡世的,也有说西方黑龙兴妖作怪的。好乱之徒乘机结党而起,看来又有好一场兵革之灾。

  楚飞燕、周雪鲛自然不信这些荒诞之言,心想:“所谓妖物,多半是有能为的武林高手,官府也没有短短时间往一个州府调集百万军队之理,就算真调得来,也断无可能全教人杀光杀绝,可见这些谣言何等夸张,但偏偏就有这么多人信。”听得多了,忍不住数说几句,百姓却都大怒道:“四处都传,哪有假的?你们两个胡说八道,蛊惑人心,二郎神、孙大圣下凡,先将你们打落拔舌地狱受苦!”楚飞燕、周雪鲛无力与这些愚民分说,只得脚下加快赶往真定。

  二人赶回真定境内,再一打探,方知当日明家册立家主大典之后,只过一日,发生了一场惊天大乱,与会的中土武林人物被杀得七零八落,百姓遭池鱼之殃者不计其数。朝廷得报,疑是叛乱,调集数万军队镇压,也叫神秘人马杀得呜呼哀哉。至今城内尚尸积如山,一团混乱,官长死的死,走的走,无人管束。

  周雪鲛听罢,面有忧色,楚飞燕问她:“雪鲛,你是担心你爹吗?”周雪鲛点头道:“我担心我爹,担心大家。”楚飞燕道:“不用怕,有我在呢。”心想:“中土武林高手毕集真定,我当日在希圣府家庙前就有数千之众,加上无资格参与典礼的中小角色,整个真定境内怕不有两三万江湖人马,竟被人一举歼之,必系强大宿敌所为,那也只有泰壹宫了。”她十年没与泰壹宫人来往,也不知他们情况如何。

  来到希圣府前,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武林人物尸骨累累,也不知死了多少,腐烂生蛆,臭不可闻。千万青蝇嗡嗡乱飞,一座潭潭之府已成虫豸天下。楚飞燕在尸堆中认出颜弥厚来,他四足箕张,嘴巴半歪地张着,显然死前极是惊怖。周雪鲛不忍再观,闭目长泣。

  楚飞燕立在满地碎骸之中,心下好不怆然。这些人虽非因她而死,但她既立志救世,便不能对此等人间惨剧不闻不问。把周雪鲛抱进怀里,道:“别哭了,看得懂地狱,才看得懂人间。我们宁可被血腥刺痛,也不要粉饰的太平。”

  周雪鲛摇头道:“这个世界,真是尸山血海所积。”

  楚飞燕抬眼看天,逼视着一轮紫日,道:“过去是,但从今开始,但教我阿燕有一口气在,便容不得有人在世上挥舞屠刀。世人的觉醒和救赎可以慢慢来,道的争议也可以暂且放下,唯独这种事,必须给我立即停止。”

  两人离开虚墟,继续查探,楚飞燕忽然站定,道:“是明四小姐么?”

  一棵枯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双目无光,正是明画眉。明画眉略一犹豫,开声道:“楚飞燕,当年白结缡兴风作浪,三大世家远赴哲人峰思玄洞,请离恨天那怪物出手,离恨天初时不肯,但白结缡威胁要日杀千人,离恨天乃出山应战,你可记得这事么?”

  楚飞燕道:“我当然知道。那时的离恨天大君还是救世志士,如果世人能对他宽容一点,也许就没有今日之祸了。”泰壹宫人对常人眼里的古圣先贤嗤之以鼻,只服离恨天大君一人,楚飞燕出身泰壹宫,少女之时,对这位特立独行、愤世嫉俗的狂人自然也是敬仰的,然而敬仰归敬仰,对他的教旨却并不盲从。后来经历种种风波,明白“恨海重生”的真相,认识到离恨天的局限,对他维护自己教旨的手段也产生反感。而苍茫山十年冥想,又让她真切感受到离恨天当时的心境。举世无知己者,看透世俗而无法改变,那种哲人的寂独是俗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现在她自己的处境又比离恨天好多少?只是离恨天在寂独中对世道绝望,而她还要在绝望中点起寂独的灯。

  明画眉道:“他是大魔头,你是大魔女,当然帮他说话了。”楚飞燕道:“我不是帮他说话,他也不需要我帮。他走的是一条与世俗截然对立的路,偏激的反抗远远胜于全面的附庸,但把他本人当神来拜,不择手段地维护其教旨也是错的。我不仇恨这个世界,只是为之感到悲哀,如果人们再这样自欺欺人的话,整个世道都将永陷沉沦。”

  明画眉道:“我只听圣人之言,你那一套我是半句也不听的。但我告诉你,泰壹宫疯了,他们要毁灭一切,报复一世之人,如果没人阻止他们,他们会把见到的人都杀光的。你不是要救世吗?我问你,你会站在哪一边?你将怎么做?”

  楚飞燕与周雪鲛对望一眼,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去阻止。是非评判可以交给后人,现在不能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明画眉皱着眉道:“楚飞燕,如果你能化解这一场劫难,我明画眉……”楚飞燕打断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做任何事都是合乎内心才做,讲条件的便是交易,交易是取辱之源,我憎恨这种东西。他们在哪里?”明画眉道:“跟我来罢。”

  周雪鲛上前道:“表姐,我父亲怎么了?舅父、舅母他们呢?”明画眉厉声道:“你不要以为有了个厉害靠山,便来嘲笑于我!明画眉可杀不可辱!”周雪鲛道:“我没说要杀你啊。”明画眉道:“我只恨没早早把你们两个明正典刑。”她虽然有求于人,辞色也不肯少让。

  楚、周二女欲问详情,明画眉一句不谈,只催快行。以楚飞燕此时的武功,也不怕她有什么圈套。三人飞山跨岭,一路望北而去。

  走了一日,却见许多官兵丢盔卸甲,只顾奔逃。楚飞燕截上去问:“你们为何如此狼狈?”官军哪里理会,只顾自走。楚飞燕随手一划,将官兵穴道尽行点住,官军吓得屎尿齐流,都叫饶命。楚飞燕道:“我不杀你们,你们只说为何逃窜。”官军道:“妖怪杀人,当官的都给杀了,我们走得快的捡了条性命,我等家中还有妻儿父母,大王放我等还乡去罢!”

  明画眉道:“定是泰壹宫人干的。”楚飞燕问:“你们有多少军队?”官军道:“再多三五万人马也没用,肉体凡胎,怎敌得住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妖怪,哪个不怕?逃得性命便是菩萨保佑了。”楚飞燕想:“这些官军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只会欺压百姓,全不济事,军心一乱,都是这样子的。”遂随手一拂,解了他们穴道,道:“回乡好好过活罢。”众官军口中道谢,都乱散了。

  忽然空中传来长啸之声,震得八方草木交响。楚飞燕心头一动,立定道:“是我师父。”朗声道:“师父,阿燕在此!”那长啸之声戛然而止,楚飞燕飞步寻将过去。她十年之前便以轻功卓绝著称,当世罕有其匹,如今她练成哲人不王功,登苍茫而凌八极,挥斥天地,空视万古,与当年的少女阿燕更不可同日而言。这轻功一出,超光傲电,足不点地,眨眼间已远去。明画眉、周雪鲛跟在后面。

  楚飞燕望啸声来路赶去,却见旷野之中,一个人影好生熟悉,正是她师父风狂雪。楚飞燕喊道:“师父!”风狂雪回身横瞟了她一眼,大踏步走来。楚飞燕心中甚喜,迎了上去。

  风狂雪脸色沉凝,长发遮在额上,看不清眼神如何。楚飞燕见他双鬓已经半白,比自己印象之中衰老多了,心中一酸:“算来我自己也三十多岁了,师父年纪大我一倍有余,纵然内功高深,又焉得一似壮年?他无子无女,可也寂寞得很。”二人相距尚有十丈远近,风狂雪突然一掌横拍而出,他年纪虽老,掌力却丝毫不减壮年,这一掌挟摧山倒海之势,激起一股凌厉无匹的狂风,推得满地沙石空中乱滚,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天倾西北掌神功。

  楚飞燕始料未及,喊道:“师父!”从风狂雪掌力中穿了过去。风狂雪不由自主,身子倒飞出十几丈外,方立定脚跟,讶然看着他这个徒弟,感觉她全身上下似有一种幽冷而柔和的光芒,仿佛长夜中孤高的月色,方知她于太玄之外开新境,远超自己平生所能窥测,震惊之余,欣慰失落兼而有之。

  楚飞燕上前抱住师父,道:“师父,一向可好?”风狂雪微微色动,道:“你自开天地,魔家不配做你师父了。”

  楚飞燕心中一恸,道:“师父,你养育之恩,阿燕实在无以为报。只是泰壹宫与中土武林,不要再这样相互残害下去了。无论以前谁对谁错,先放下仇恨,停止杀戮,好么?”

  风狂雪道:“魔家说了不算。除非奈何天大君应允。”

  楚飞燕有点意外:“奈何天大君?是新任大君吗?”寂灭天逝世已久,泰壹宫也应有人继位,楚飞燕却尚不知情。想起义兄,心中又是一痛。

  风狂雪说:“奈何天大君天下无敌,你也小心些。”拍了拍楚飞燕肩头,默然低首而去。楚飞燕叫道:“师父——”风狂雪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跟来。楚飞燕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好生不是滋味,心道:“师父性情孤僻,这次被我打败,只怕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转念又想:“待我解决这些事之后,再找师父好好谈谈。”

  周雪鲛、明画眉跟上来询问情况。楚飞燕道:“是我师父。泰壹宫人果然重返中土了。”三人继续前行,却见不远处一座道观,门前牌匾上是“南华观”三字,下面似乎躺着个人。过去一看,只见一个老者倒在地上,却是苏坐忘。周雪鲛叫了声“苏先生”,想把他扶起,苏坐忘身上发出“吱嚓”响声,原来脊骨已断,垂垂危矣。

  楚飞燕看他伤势,便知是中了自己师父的天倾西北掌,以风狂雪掌力之强,苏坐忘若无至人无己功,这一掌可就不是仅仅震断脊骨,而是震得他全身粉碎,变成一地肉泥了。但他的至人无己功,毕竟没有练到至境,未能完全与物俱化,否则也未必便抵抗不了这一掌。楚飞燕方知在自己来到之前,他们之间有一场大战。当年她落入明画眉之手,苏坐忘为她求过情,虽未直接救下她性命,也算有恩于她,这时他伤势极重,脊骨断折,八脉俱废,殒命只在顷刻。楚飞燕不忍不管,尽力一试,将真力输入对方体内,苏坐忘缓得一口气,睁开眼来,看清了三人,张了张嘴,说不出声。

  楚飞燕道:“苏先生,往日恩怨,也休提了。等我找到泰壹宫的人,好好谈谈,把成见都放下,但愿从今以后,不同学派平等交流,各行其道,和平共处。”

  苏坐忘本是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但身处江湖,肩担大任,免不了有许多无奈,迫于形势,有些违心之事也不得不做。眼见这江湖每况愈下,千万人为利欲所迷,苏坐忘实也痛心不已。近年明画眉极是强势,他只能竭力维护四大世家之间的平衡,一再忍让,好生怄气。终于祸起真定府,中土武林一败涂地,苏坐忘痛思百年人事,担忧武林火种将断,又想他苏家清静无为,犹有今朝之恨,大生无颜于世之慨。此时他见楚飞燕目光真诚,言语恳挚,心间陡然大亮,勉力颔首,老泪夺眶而出,大笑起来。

  楚飞燕道:“苏先生,别动气——”苏坐忘大笑三声,笑容忽然凝固,这位中土武林的绝顶高人、镇宁无为苏家家主,终于勘破名关,豁然见月,就这样坐忘于南华观前。

  楚飞燕好生怅然,道:“苏先生,走好!”周雪鲛想起往日与苏家的交情,也叹息坠泪。明画眉与苏坐忘不和,但中土武林惨败至此,四大世家可说都颜面尽失,也颇生同病相怜之慨。南华观前草木低垂,一片黯然。

  三人葬了苏坐忘,坐于南华观前,各怀心事。明画眉双脚并拢而坐,转过头来,问道:“逆贼,你们这样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楚飞燕反问道:“你说呢?”明画眉道:“别以为我看不穿你们,你们就是好强争胜,假清高、扮好人,想证明你们的道高于我。你们这些异端妖人,无不包藏祸心,我明四见得多了。”

  楚飞燕道:“道亦虚幻,关键在人。失去了对人的关怀尊重,什么道都只是一副空壳。一个时代,只有每个人都能为自己言说,才是有希望的。今世之人往往只执着于‘道’的内容,而忽视‘道’与‘人’的关系,遂给少数人借助‘道’的名义去扼杀别人的自由予可乘之机。人们要挣脱牢笼,说到底还只能靠自己。”立起身来,又道:“有些人手里提着囚笼的锁匙,却不肯去开,因为怕把同在笼内的仇人也放跑了。然而世人的命运本来就是紧密相牵的,作茧自囚的事,世人真不该再做下去了。”

  明画眉冷笑道:“自作聪明的东西,你这是说我么?明画眉一心卫道,断不会受你妖言蛊惑。”楚飞燕说:“我没指望说服你。我也不需要信徒,每个人都应该自己去思考、选择。”

  明画眉还要反唇相讥,却闻得远处传来歌声道:“恨海生魔道,泰壹立冥冥。血海神功运,惊碎满天星。大君统狂士,魔道恨不平。扫除三教清中土,灭尽诗书废五经!四百军州都恨碎,生擒惟厥系长缨。鬼惊神也泣,寰宇尽驰名。奇功是谁建?芍药公主凌!”

  楚飞燕、周雪鲛、明画眉齐齐变色,却见对面开来两三百人马,赶着两辆囚车,高擎大旗一面,上绣“泰壹宫魔主奈何天”字样,一看便知,定是泰壹宫新任大君奈何天到了。

  那彪人马如飞而至,当中有几个人楚飞燕也认得,便是王守恨、路仙筝、水青先、嵇端、元交止等,尽皆面有骄色。那囚车中押的,便是明惟厥及其夫人商韩害。

  明画眉心神大震,迎了上去,只见父母颓然垂首,如痴似呆,恍如槁木,武林领袖的雄风已荡然无存。明画眉叫道:“逆贼,放了我——”尚未说完,对面人群中一股劲力弹出,明画眉只感全身欲裂,其势实不可挡,要飘开相避时,双腿已经软了,更迈不动半步,被这一波怪劲推出数十步外,撞穿墙壁,跌入南华观中。那劲力势道未消,直震得南华观四壁晃动,轰然坍塌。

  一个女子声音娇笑道:“明画眉,你给魔家磕三万六千个响头,魔家便——”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却见她头戴百神冠,不施脂粉,尽态极妍,艳压神妃,一双赤足纤美不可方物,踏在火霞屐上,相貌甚是年轻,眼神却幽深得很,像随时要将人吞没。

  那女子把百神冠摘下抛在地上,不顾头发披散,神如痴醉,道:“燕姐姐,我是在人间见你么?”

  楚飞燕大叫一声,早扑上去,两人紧紧相拥,更不信竟有今时。

  泰壹宫人齐声喊道:“恨海生魔道,群神礼大君,哲人魂不灭,望绝古今云。恭祝奈何天大君姐妹重逢!”

  楚飞燕抓着那女子后背道:“一色,我的好一色,你没死,你没死!”早已热泪长倾。

  凌一色泣道:“我也不知有多少次想一死了之,然而未知你下落,我不敢死!这十年来,我一个人活得好难,只想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又怕你已不在人世,而我还傻傻地活在人间。”

  楚飞燕道:“永不分离,我们两个永不分离。”忽然想起什么,心里一梗,问:“一色,你就是奈何天大君?”

  凌一色道:“没有你,我便做了大君,又有何用?”

  楚飞燕的心顿时冷了半边。她太了解这个义妹了,若大君是别个,她也许还有办法劝得动,但一色便是奈何天大君,她性格最执着不过,认定的东西,到死也不改,就算自己,要令她改变心志也是千难万难。想了想,握住她手,道:“一色,我求你一件事。”

  凌一色道:“如果你要我放过俗世,就别说了。”

  楚飞燕一怔,她原以为凌一色要杀尽中土武林,为父报仇,不料她竟要报复整个俗世,那便就不是杀几万人可收场的了。

  正在这时,却闻有人大声叫屈。楚飞燕望去,见嵇端押着三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上去甚是恐惧。楚飞燕问:“这是干什么?”凌一色道:“没啥,我要打倒儒教,这三个穷酸秀才‘乾三连,坤六断’地乱开天口,我见了讨厌,便顺手抓来祭旗。”泰壹宫人尽皆叫好,一脸亢奋之状。

  楚飞燕怒道:“胡闹!你不喜欢儒家,也不能妄杀无辜之人!你们都是怎么了?变成这个样子?以前泰壹宫从来不杀身无武功之人!”泰壹宫人自视极高,虽然与中土人合不来,却绝不屑对妇孺平民下手。楚飞燕这时才知,泰壹宫已经不是当年的泰壹宫了。

  凌一色道:“世俗之内皆贼也,有什么杀不得的。过去我们就是太讲道理,才教这些狗壁虱挫了。”楚飞燕道:“离恨天大君也不杀平民!你不放了他们,别叫我做姐姐。”

  凌一色懒懒道:“好吧,三条蚁命,无关紧要,看你份上,饶了也罢。”打了个响指,道:“放人。”嵇端好生扫兴,把人放开。

  那三人得了性命,惶惶然下拜谢恩。楚飞燕道:“不要拜,你们姓什么?”那三人中年长的一个道:“我们是兄弟三人,名叫杨臻性、杨仁道、杨度元,恩公随口称呼便是。”楚飞燕问:“你们是读书人?”三人道:“我等不得中举,教些村学为生。”楚飞燕道:“当今科场,专为皇家驯养奴才,皓首穷经,于时无益,天下忧患方深,你们读书人也当深自反省,不要拘泥于空腐之言,凡事要有自己的想法。”杨臻性道:“多谢恩公,但……这不是有点离经叛道吗?”楚飞燕道:“这是我的主张,不强求你们,你们回头自己想想罢。”三人拜谢而去。

  凌一色道:“燕姐姐你看吧,这些人以礼义衣冠自饰,迂腐透顶,根本不会听你的话。”楚飞燕道:“不然,积习难改,如果他们刚才随口应诺,那才是虚伪敷衍,他们当面质疑我,才表明已思考过。”凌一色道:“就算思考过,也没有胆子来离经叛道,这些狗壁虱,除了做顺民还会做什么!”

  周雪鲛从倒塌的道观中把明画眉扶了出来。凌一色见了怒道:“燕姐姐,你怎么又跟这姓周的在一起?快叫她死一边去,我讨厌见到她。还有你,明四瞎子,魔家先不急着杀你,要慢慢地折磨你,不怕你飞上天去。”

  明画眉见父母只低着头,对眼前之事恍若不见,似乎神智已失,恨道:“凌一色,你给我父母喂了什么迷药?”周雪鲛则问:“芍药公主,我爹呢?”

  凌一色道:“姓周的,你想要你狗爹,跪下求魔家啊!”

  周雪鲛更不犹豫,双膝一屈,道:“芍药公主,只要你放过我老父,放过中土武林同道,不再杀人伤人,阿鲛……阿鲛任你处置。”

  楚飞燕看着两人,急道:“雪鲛!一色!”正要劝解,凌一色冷冷道:“把她狗爹还给她。”

  人群中掷出一件物事来,圆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正是周藏简的首级。凌一色纵声狂笑起来。

  楚飞燕恸然道:“周老先生虽然有很多不是之处,但你与雪鲛也曾共过患难,如此狠手杀她生父,也太不顾情义了!”

  周雪鲛一见父亲头颅,几欲晕去,强抑泪水,解下外衣把周藏简之首包好,道:“芍药公主,中土武林杀了你父亲,杀过泰壹宫很多人,但你们杀的中土武林人士更多了百倍不止,什么仇什么恨也该报尽了!中土武林把你们当异端,是有错在先,但你们这样极端报复,难道便能教你们先人复生么?只会加剧仇恨、加速你们的疯狂。我周雪鲛今日给你下跪,请你不要再杀人,让之前的恩恩怨怨至此为止!你姐姐燕姑娘乃哲人之侠,一心以新学救世,她拳拳至诚,你却来与她做对头,也对得起你们生死不渝的姐妹情义么?”她性情温和,极少大声说话,此时却声嘶力竭,一个个字都从肺腑间猛呼而出。

  凌一色“嘿嘿”一笑,脖子后仰,双目陡然变红,剧张的瞳孔中异光大放,两道血芒直射入云,只照得半天红透,云霞如炙。楚飞燕惊道:“一色,你练成离恨天大君的血海独狂功了吗?”

  凌一色收去血光,觑准一块大石,一口气远远吹去,那大石如被烈火熔炼,发起滋滋响声,化为石屑石汁,转眼之间,连汁屑也无踪无影,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两三百人看得目瞪口呆,泰壹宫人吃惊之余,满心兴奋,明画眉、周雪鲛则骇然不已:“她身具如此功力,休说杀尽中土武林高手,便要教俗世来一场旷古惨祸,只怕也不是十分为难。她理智已失,什么都做得出来,不知楚飞燕的哲人不王功能否敌得她住?”

  凌一色道:“除了血海独狂功,我还有恨海重生大法。燕姐姐,有一件事我瞒了你,当年在天荒地老泉边,你晕了过去,白浴月传功给你的同时,也传给了我,她让我好好维护魔道,使之永传不绝。这十年来,我苦练血海独狂功,终于大成,现在,我要向世俗讨回我们的债了。”

  楚飞燕这才明白,她重伤堕海竟得不死,原来是有恨海重生大法护身。楚飞燕凝视着她,只感她幽深的眼神中戾气万重,纵然明艳更胜当年,却教人望而生畏,难以接近。

  楚飞燕心头如压万钧之重,道:“一色,血海独狂功为什么是魔道的无上神功?血海者,世俗也,狂人处于世俗包围之中而傲立不屈,独我为天,独我能狂,以超人之气魄独抗世俗,自成天地,故谓血海独狂。这武功凭着‘以魔自居,以狂自任,以恨为心,以傲为骨’,把世俗的压力返还给世俗,故其威力毁天灭地,无能与抗。”

  凌一色微笑道:“我虽下了苦功,也未必能练到离恨天大君那般地步,只是惩罚这些世俗狗壁虱也够了。”

  楚飞燕道:“但是血海独狂功是反世的武功,不是救世的武功。而你在恨世、反世上,甚至比离恨天大君还要极端。因此,你的神功固然无坚不摧,却不是全无破绽。只是练到你这种地步,武林史上也没几个人,你拿一成功力出来便足以扫空江湖了,别人根本没能力利用你的破绽。当今世上,与你功力相仿、能利用到你破绽的,只有我一人。如果我们放出本事来一战的话……”

  凌一色愕然道:“燕姐姐,你要打我么?”

  楚飞燕道:“我现在想问你,你准备怎么做?”

  凌一色道:“我本来想把这边的人都杀光,叫这个俗世一片荒凉,但后来想想人这么多,一个个杀费事得很,也太污我手,兼且那个僧病本和尚……”

  楚飞燕问:“僧病本怎么了?”凌一色说:“这老和尚见我要杀人,便说愿以他一人之命代天下,我见他那么虔诚,便送了他一程。”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包,打开给楚飞燕看,里面有数颗东西,“这是那老和尚的……按他们僧家的话来说叫舍利子,我把他化灰时,剩下来的。”

  周雪鲛闻言,双泪滚滚而下,闭目合十道:“病本大师舍己为人,真乃一代高僧。”

  楚飞燕为之动容,道:“四大世家联手统治中土武林,僧家家主做的事也并非件件公正,但在武林崩溃之日能挺身而出为苍生请命,足见慈悲心肠。一色,你真该收手了。”

  凌一色道:“泰壹宫人言出必践,我答应了那秃驴,不杀便不杀罢。”嵇端、元交止、水青先插话道:“还是先杀三五百万再收手未迟。”

  凌一色道:“住口!哪有你们说话的份!退下去!”三人悻悻而退。楚飞燕喜道:“既然你肯收手,那么大家立个契约,永不相互侵犯,之前的事也一笔勾销,不得反悔。”

  凌一色笑道:“燕姐姐,我只是答应不杀人,可没说要收手啊。”

  楚飞燕皱眉道:“你到底想怎地?”凌一色笑道:“我发明了一种神药,可以用来制造瘟疫,人染瘟毒不至于死,却会丧失记忆。我要让俗世中人个个遭瘟,遗忘一切,这样就能从根本上废掉那些该死的旧学派旧道德了。”

  她这么说着,向明惟厥、商韩害一指,道:“你看,他们现在连自己姓什么也不记得啦。”说罢哈哈大笑。明、商二人痴痴呆呆,竟已睡去。

  明画眉怒道:“你、你、你……”身子一软,气昏过去。楚飞燕震怒,吼道:“你无权这么做!”

  凌一色往地上一指,道:“我就是要这人世推倒重来!”

  两人相峙,一时哑然。楚飞燕摇头道:“一色,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得告诉你,我们都是人,我们没有资格做世人命运的判官,这个人世虽有千般罪恶、万般无奈,但至少还是人世,而你要做的,是把人直接变成畜类。”

  凌一色咬牙道:“那我们呢?我们的恨呢?为什么我们要被世俗敌视?当年离恨天大君初心也是救世,世人是怎么对他的?我们活在世上,要的是真我、自由、率性而为,而世俗的条框禁止这些!你看看,自古以来,何君不暴,何官不贪,何商不奸,何士不伪?别的不说,你我光脚穿对屐,这点小事,来到中土也让人数说。当年灭异谷大战,不过是我泰壹宫前辈反对他们的‘道’,他们便来群起围攻,而他们自己呢?外儒内法,专横独断,罗织罪名祸害人。天之所覆、日之所归,哪里没有虚伪欺骗,没有倚势凌人?哪里没有党同伐异,没有尸积江山?中土西方、天下万国,莫不如是,还不如回到洪荒之世的好!”她仇恨填膺,越说越激动,双拳怒攒,一双瞳子又渐呈血色。

  楚飞燕道:“你只看到世间的黑暗,却没……”凌一色道:“却没什么?光明?哪有光明?将出与我看!”把手往前一笼,像要把“光明”一把捏碎。

  一声清响,楚飞燕霜刀出鞘,神光耀天,月华霜落。凌一色道:“这——”楚飞燕举刀在手,刀尖向天,道:“你见这白月天霜刀否?‘刀为狂士骨,月是哲人魂’,人世纵有沧桑,白月何曾灭?只要哲人之魂不死,人道之情怀不灭,终将在漫漫长夜之中照耀世人道路,哪怕千万人中只有一个觉醒,这白月光辉便不会消亡,因为它还能印入人心。”

  周雪鲛含泪道:“说得好,说得好。”凌一色为之一怔,又冷笑道:“可是这夜太长,装睡的人太多,有心肝的太少。而且白月太孤高,俗人只信任媚俗的东西,你这白月只能自我安慰,救不了世俗沉沦。”

  楚飞燕收刀摇头:“一色,不要逼我,我不想这样。”

  凌一色道:“如果你要杀我,我不会反抗。因为如果你这样做,凌一色就已经死了。”

  楚飞燕长叹道:“我连明画眉都不想加害,何况是你?我只望你能听我一句。”

  凌一色道:“听你一句,除非我死。”

  楚飞燕顿生心死之感,道:“要不,以我性命,换你收手也罢。”

  这时有泰壹宫人来报道:“发现镇宁无为苏家的老家主苏见独了,已经毙命,看样子是老死的。”凌一色道:“便宜了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楚飞燕,问:“燕姐姐,你难道想用自己的血来洗清世人的罪孽吗?”

  楚飞燕腔血欲沸,正色道:“世人的罪孽要他们自己去承担,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我的一色!”

  凌一色哀然道:“我如何下得去手?燕姐姐,自从孤坟岛之变后,我便很怕我们之间会有今天。”又抓住楚飞燕的手,指着远处的山峰道:“我的心好痛,先不说这些,你陪我去走走好吗?”

  周雪鲛道:“燕姑娘,你们姐妹冷静一下,好好谈谈也好。”楚飞燕见众泰壹宫人面上凶戾之色甚重,想:“我若去了,只恐这些狂热之徒会对雪鲛她们下手。”凌一色看破了她心思,道:“周雪鲛,你叫醒四瞎子,一起走罢。”

  周雪鲛扶了迷迷糊糊的明画眉,跟在楚飞燕、凌一色后面。四人前脚刚走,众泰壹宫人便似炸开了锅一般,或大呼小叫,破口乱骂,或炫耀近日杀人战绩,或商议如何惩罚中土武人,或哈哈狂笑不已。楚飞燕远远听得,见自己师门堕落至斯,好生难过:“狂士之乡的风骨已经消磨殆尽,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个死人教旨下的空壳,和一群沉溺于仇恨的狂热教徒而已,离恨天的理想已彻底失败,一百四十一年后,泰壹宫还是失败了,回到了世俗循环之中。”

  山峰耸峙,浮云似锦。四人登上峰顶,周雪鲛扶着明画眉坐在一旁,楚飞燕携了凌一色的手,凭崖而立。凌一色问:“燕姐姐,你从这里望下去,看得到什么?”

  其时日悬峰峭,飞霞如焚,楚飞燕身立峰端,俯瞰千丈之下,更感到举世茫茫,遂问:“你呢?你看到什么?”

  凌一色说:“我看到一个永恒沉沦的世界,一个彻彻底底的骗局。这直娘贼的太阳每天升起,俗世中的狗壁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千年、一万年地这般无尽轮回着。可是太阳照得亮大地,却照不亮人心,我不知道洪荒时代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就我所知所闻所见,这些狗壁虱的花样是越来越多,想的做的也是越来越龌龊。这数千年来,人心可曾有过根本的改变么?一丝一毫也没有,改变的只是他们满足欲望的手段。古往今来,世俗埋真性,成败论英雄,战胜卑劣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比之更卑劣。即使有几个哲人悲天悯人,出来呐喊,生前被人当疯子看,死后至多也只是变作旗号泥神,成为奸雄谋私工具。这样无限循环下去,哪有什么出路了?这些狗壁虱即便我不杀他,早晚也是死在自己手里。燕姐姐,就算你创立了一个博大精深的学派,道前人所未道,就算你哲人不王,匹夫而为后世师,你最多也就活这百来年,你如何保证你的学说不被后人曲解,不成为别人党同伐异的借口屠刀?没有什么能战胜时间。再过一万年、两万年,谁又知道你想救的这个世界还在不在?这个混沌俗世,人人互为棋子,命不由己,他们自己都已麻木,就算你捐躯又能改变什么?燕姐姐,难道你要为了根本不理解你的世人,和理解你、爱你、一心一意对你的一色妹子决裂么?”

  凌一色说到这里,鼻子一酸,又向天边望了一眼,道:“我但愿没有这直娘贼的太阳!不要这虚幻的光明,还他彻底的黑暗,岂不干净!”

  楚飞燕怅然无语。凌一色注视着她,眼神中悲、怨、嘲、怜皆有。

  无声红日自西沉,楚飞燕忽而一笑,道:“一色,你看到的我都看到,但我看到的,你却没有看到。”

  凌一色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楚飞燕道:“你看到了世界大致的轮廓,却没看到每一个人的心。人心是脆弱的,但也是丰富的,任何名堂都不能将它完整概括。天地尚有竟时,人这种东西有朝一日也会走向灭亡,这一点无需忌讳。但是人有心,并非草木,正因为这世界本是一场苍凉悲劫,我们才需要同情理解、悲天悯人。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世人的本性,我也没打算去改变,救世者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会尽我之力去唤醒人心中被蒙蔽、被异化的部分,同时不改我狂人本色,就如那天心白月冷照凡尘。”

  周雪鲛听到这里,欣然而笑。明画眉心下怦然,默然不语。

  凌一色面无表情,沉思半晌,方道:“燕姐姐,你听说过‘无尽虚’之毒吗?”

  楚飞燕道:“自然听过,那是万毒之首。”凌一色道:“我知道这种毒在哪里,咱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你能破解得了这‘无尽虚’之毒,我便一切都听你的。”

  楚飞燕道:“却不知那‘无尽虚’之毒,竟在何处?”

  凌一色随手往空中一划,道:“我们所处之地,便是无尽虚空。”

  楚飞燕点头道:“不错,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无尽虚空之中行走。”

  凌一色问:“燕姐姐,你哲人不王,但你能与这无尽虚空对抗吗?”

  楚飞燕知道,没有人能够与无尽虚空对抗,即使是与道同体的旷世之哲。人终究是人,在无尽虚空面前,休说人了,就算是神,也一样卑微无力。

  无尽虚,一种无法跨越之所在,人世之一切,终将消解于其中。

  凌一色道:“如果你找不到破解无尽虚空的方法,那我便坚持我要做的事。否则除非你杀了我,我誓不罢休。”

  楚飞燕道:“你给我一点时间,在白月上来之前,我给你答案。”

  凌一色依偎在她肩上,道:“我等你,白月上来之前哟。”

  她一双深眸中闪烁着晶光,灿若星辰。

  楚飞燕朗然一笑。天色暗得甚快,只等那轮白月。

  诗曰:

  常才每笑伟才狂,恨把贤愚混一堂。

  梦蝶鼓盆成绝调,骑牛披发入洪荒。

  高瞻白月光天镜,痛省金言救世章。

  寂寞苍茫山上路,侠之至者哲人王。

  安求马骨市千斤,紫骥如今久不闻。

  傲首玄乡游大道,遗心恨海抱孤坟。

  孤身敢入三千界,一哲雄于百万军。

  岭表狂徒狂未死,又挑狂胆著狂文。

  (完)

  人物判词

  膏火犹自焚,山木亦自寇。人生不如露,仙笛几回奏。断碣黄尘道,残阳如血漏。天公挽髯笑,欲洗山河垢。造化劫无情,南山也非寿。哲士年恨少,俗物颜何厚。霜刀决狂云,白月寒心透。昆仑高亿仞,黄龙飞我右。溟蒙八柱间,茫然无夜昼。谁人知我者?万载千秋后!

  ——“白月天霜”楚飞燕,从一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成为为武侠世界中的哲人王,当各种思潮失败、世界面临崩溃之时,她挺身而出对抗荒诞与虚空,她所代表的狂人精神、人道主义、共存包容相结合的新理想主义路线,就是本书这个悲剧寓言中唯一或许的希望。

  蓬莱远去三万里,芍药香销四百州。寄语孤途神燕子,花魂已死不回头!

  ——“芍药公主”凌一色,楚飞燕的义妹、最好的朋友与最大的敌人,已经疯狂的反世俗哲学阵营统帅,掀起了一场最疯狂、最恐怖的意识形态战争。

  独据紫微挥恨血,尘寰一片莽苍苍。千秋回首提肝胆,万古无人似我狂!

  ——泰壹宫创始人离恨天大君,创立了一个反世俗哲学阵营并为推行思想主张而不惜采取极端手段的狂人哲学家。

  沧海波澜生万欲,羲和浴日恨多情。

  ——离恨天之妻白结缡,孤眠阁主。

  狂人不死,幽人常藏。羲和日出,泰壹宫亡!

  ——白结缡后人白浴月。

  颠倒乾坤唯任气,康回怒触不周倾。

  ——康回庄主风狂雪,楚飞燕的师父与精神启蒙者。

  孤冢高云皆寂独,我从血海见苍生。

  ——泰壹宫第四代首领寂灭天大君,武侠世界中的卢梭,试图放弃泰壹宫的反世传统,改走救世路线,进行社会革命。

  宇内英雄仍沉溺,娲皇心血亦凋零。

  ——娲皇崖主凌灭鼎,凌一色之父。

  飘若惊鸿来世上,洛神艳目已如冰。

  ——洛神阁主凌冷玉,凌灭鼎青梅竹马的堂妹。

  欲海人寰争利我,轩辕应悔创文明。

  ——轩辕谷主辛齮墨。

  英雄不必在江湖,笔砚丛中有狂夫。阿燕平生知己少,奇人许我是笃吾!

  ——“玄海居士”庄道甲,楚飞燕的知己。

  内圣外王犹抱恨,五经正义又何如?善终自古须良始,秩史高文不必书!

  ——“善始善终”明惟厥,中土武林三大精神领袖之首,明家家主。

  府物官天枉自凭,终随地陷与山崩。清居老死修仙者,浪道扶摇效大鹏。

  ——“与寥天一”苏见独,中土武林三大精神领袖之一,苏家家主。

  定是人间事可忧,莲台老佛也眉愁。十万世界荒凉处,苦月弯弯照九州!

  ——“三界攀缘”僧病本,中土武林三大精神领袖之一,僧家家主。

  御势居功势不终,笼人法术是囚笼。帝秦未掩商君毒,哭向西风泪更红。

  ——韩夫人,真名商韩害,中土武林幕后领袖,商家家主。

  史法春秋贵正真,缘何满纸尽生尘?能欺举世难欺己,辟谬张公苦后人!

  ——“春秋一字”周藏简,中土武林太史。

  莫学鲛人洁似冰,尘寰难载太多情。一从沧海埋名姓,雪国依稀不识卿。

  ——周藏简之女周雪鲛。

  三教同归一径连,王霸二道每相牵。外儒内法神功练,统治中原百万年。

  ——明惟厥、商韩害之女明画眉。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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