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不是民族英雄,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民族罪人。即使是那些视袁世凯为窃国大盗的人,也无法回避一个事实:袁世凯是把中国带进民主体制的第一人。
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有两位毁誉不一的著名历史人物,一个是李鸿章,一个是袁世凯,其中袁世凯引起的争议更大。有人痛骂他是“窃国大盗”,有人称赞他是“共和先锋”;有人指斥他“丧权辱国”;有人认定他“曲线救国”。那么袁世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袁世凯,字慰亭,咸丰九年(1859年)生人,祖籍河南省项城县袁寨。袁寨居民多为袁氏族人,以耕读传家,延续数百年,经济条件只能算殷实。袁家真正转运发达,是从袁世凯的叔祖袁甲三开始的,“父子进士,兄弟举人,一门两代四贵人”。
所谓“父子进士”,说的是袁世凯的叔祖袁甲三和堂叔袁保恒,他们分别在道光十五年(1835年)和道光三十年(1850年)中了进士;而所谓的“兄弟举人”,指的是袁甲三的次子袁保龄和袁世凯的叔叔袁保庆分别中了举人。其中以袁甲三成就最大,袁甲三历任礼部主事、军机章京、监察御史、兵部给事中等职。咸丰三年(1853年),太平军攻占南京,清军屡败,加之军饷告急,清政府被迫依赖地方上的地主武装,以抵御声势浩大的太平军和淮河流域崛起的捻军。这时,袁甲三主动请缨,以兵部给事中的身份回乡办团练,被清廷任命为帮办团练大臣,驻军安徽临淮关以镇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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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甲三
袁甲三(1806—1863),字午桥,谥号“端敏”,是项城袁氏家族中第一位以科举功名(进士)入仕的人,也是第一位官居一品的朝廷大员。最高官职是漕运总督兼江南河道总督,提督八省军门。因为他的功劳,曾祖父袁志恭、祖父袁九芝、父亲袁耀东,都被朝廷追封为一品。母亲郭氏、原配妻陈氏、续妻陈氏也都被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袁家高官辈出,一时间成为“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在那穷乡僻壤的老百姓眼里,袁家俨然一个小王朝。
袁世凯出生那天,袁甲三恰好寄回家书,提到与捻军作战得胜。袁世凯的父亲袁保中大喜过望,于是给新生婴儿取名时定了一个“凯”字,并按照家族“保世克家,企文绍武”的辈分排行,给婴儿取名“世凯”。
袁世凯出生的时候,叔父袁保庆时任济南候补知府,曾生一子,但不幸夭折。当时袁保庆已年过四十,考虑到生子无望,兄长袁保中又生有五子,便讨来袁世凯作为过继儿子。袁世凯7岁以后,袁保庆把他接到身边,带着他辗转于济南、扬州、南京等任所。因此,袁世凯自幼就受到了官场的熏陶,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也让幼年的袁世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袁世凯像大多数官宦人家的子弟一样,从小便被灌输了读书做官的人生理想。少年的袁世凯颇有才气,满怀雄心壮志,野心勃勃。13岁时,袁世凯曾制联:“大野龙方蛰,中原鹿正肥。”寥寥十字,比之楚霸王项羽的“彼可取而代之”和汉高祖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此也”豪气无二,而文采尤过之,从中不难看出袁世凯少年时的才华和抱负。
但是,袁世凯读书并不用心,也不喜欢做文章,为应付科举勉强学习了一点儿八股的技法。袁世凯喜爱古文,后来他仕途失意,隐居时常读《古文观止》,但从不研究文章技巧,只是摘取其中激烈豪放之句朗朗称颂;他也喜爱读史,却只醉心于古今英雄纵横捭阖之道,从不引经据典,更不求甚解。
袁世凯的文章写得不好,但写得非常有趣。在他十三四岁时,塾师要他做八股文章,恰巧当时他的老师在与客人下围棋,袁世凯忽然来了灵感,挥笔疾书:“道千乘之国,若著此局焉。夫著棋不厌诈也,治国亦不厌诈也。治国非为著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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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可取而代之
出自《史记·项羽本纪》。项羽年轻时与叔父项梁遇见秦始皇的巡游车驾,路人纷纷低头避让,唯项羽抬头,直视圣驾,叔父怕他闹事,拉他低头,项羽却说:“彼可取而代之也。”
大丈夫当如此也
出自《史记·高祖本纪》。秦始皇出行,允许百姓道旁观瞻,刘邦有幸挤进观瞻的行列当中,目睹了盛大的车马仪仗、精锐的步骑警卫。他远远地仰望到了始皇帝的身影,感慨道:“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塾师看后,大惊失色。袁世凯的嗣父袁保庆看后也不无担忧地说:“这个孩子志向不小,苟不慎之,覆家灭门,也是可能的。”
袁世凯的一位老师王雁臣曾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题,要他撰写一篇八股文。袁世凯交出的文章从整体上看,糟糕得一塌糊涂,不过其中一段却让人惊叹:
东西两洋,欧亚两洲,只手擎之不为重。吾将举天下之士,席卷囊括于座下,而不毛者,犹将深入。尧舜假仁,汤武假义,此心薄之而不为;吾将强天下之人,拜手嵇首于阙下,有不从者,杀之无赦!
这段文字后来曾广为传诵。少年时期的袁世凯将僵化枯燥的八股文写得如此慷慨激烈,虽不合体制,却难能可贵。
尽管袁世凯不喜欢读书考试,对科场时文更是毫无兴致,但袁保庆还是极力让他走科举正途,毕竟读书当官是中国士绅人家对子弟的首要期望。袁保庆在济南府任职时,不惜重金聘请当地的名师宿儒为袁世凯进行启蒙教育;到南京为官后,更是延聘文武兼备的老师对袁世凯进行严格的科举教育。
不幸的是,袁保庆48岁那年在南京任上突染疾病,当年便抛下妻儿,撒手人寰。无奈之下,袁保庆的妻子牛氏带着只有14岁的嗣子袁世凯回到项城老家。更加不幸的是,就在第二年,袁世凯的生父袁保中也因病去世。
袁家是官宦之家,衣食无忧,但袁世凯母子毕竟是孤儿寡母,日子并不好过。当时,袁世凯的堂叔袁保恒在做翰林院编修,回乡省亲的时候看到袁世凯年纪虽小,但天资聪明,是个可造之才,便把袁世凯这个侄子带到了京城,打算让他继续读书,日后走科举之道。于是,15岁那年,袁世凯跟着袁保恒去了北京。
在袁保恒的严格要求之下,袁世凯参加了两次乡试,但一次都没有考中。
袁世凯有位饱学诗文的翰林堂叔袁保龄在京为官,他看过袁世凯的文章后说:“慰亭在学问上天分不高,前途不大。”愤怒之下,袁世凯将之前所做的诗文全部付之一炬,恨恨地说:“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焉能龌龊久困笔抵砚间自娱光阴耶?”
这一年,袁世凯只有20岁。
袁世凯不愿走科场旧途,他要学汉代名将班超投笔从戎。袁世凯的这个念头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头脑发热,他早在幼年时就已有从军的志愿。袁家以“求官建功,拯救天下”为门楣家训,叔祖袁甲三又有因战功得高官的荣耀,这些使幼年袁世凯将参军建功当成了自己的梦想。他决心以叔祖袁甲三为榜样,做个八面威风的大将军。成年后的两次科场失败,尤其是第二次科场失败,让袁世凯彻底下定了参军的决心。
1878年,袁保恒病逝于开封任上,袁世凯失去依靠,再次返回项城老家。四世同堂的袁家正好在这一年分家,袁世凯以袁保庆唯一嗣子的身份分得了一份丰厚的家产。分家后,家里人还是希望袁世凯走父辈的科举之路,但袁世凯头脑清醒得很,自知不是科举的材料,坚决放弃走考取功名的老路,开始另寻出路。
1881年5月,22岁的袁世凯面前摆着两条出路:一是去天津投奔李鸿章,二是去山东登封投奔嗣父袁保庆的把兄弟、庆军统领吴长庆。
当时李鸿章在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任上,声望如日中天。袁世凯对李鸿章的显赫地位非常钦羡。在洋务派提出的“练兵求强”思想的影响下,袁世凯“好读兵书”“留心时事”,常作军事论说,志在练兵以“安内攘外”。袁世凯的堂叔、时任内阁中书的袁保龄,对他的见解颇为赞赏,曾情不自禁地表示,袁家“嗣武有人,亦可略慰”。
袁保龄找人为袁世凯写了封推荐信,让他去投李鸿章门下,但拿到推荐信的袁世凯经过三思后,最终放弃了这个机会。袁世凯很清楚,李鸿章的幕僚大都是举人或进士出身,人才济济,而自己仅是一个比秀才略高的拔贡。基于这个现实,袁世凯认为,自己到李鸿章幕府难有出头之日。因此,经过深思熟虑,袁世凯决定:放弃投奔权势极大的李鸿章,转而去投奔李鸿章的部下、当时驻守山东登州的淮军将领吴长庆。以后的事实证明,袁世凯的选择是正确的,这个吴长庆后来成为他政治生涯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并帮袁世凯挖到了他政治生涯的第一桶金。
光绪七年(1881年),袁世凯来到山东登州。吴长庆作为李鸿章的一大嫡系,当时正驻防登州,督办山东防务。袁吴两家有着特殊的关系,吴长庆是袁保庆的结义兄弟、生死之交,当年袁保庆突然病逝的时候,便是吴长庆亲自料理的丧事。
吴长庆是当时淮系的重要成员,他统率庆军六营驻防登州,督办山东防务,颇得李鸿章的信任和重用。这也是袁世凯不选势大声隆的李鸿章,而选择当时名声不算显著的吴长庆的主要原因。
由于袁吴两家的特殊关系,吴长庆对袁世凯极为照顾,处处关心、爱护和培养。而袁世凯自入吴长庆军营,并未因自己与吴长庆的特殊关系而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慢,也没有世家公子惯有的放纵习气,待人处事大方得体、谦卑有礼。
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的袁世凯刚来军中不久,就展现出了干练的办事才能。他自幼熟读兵书,又长于思考,懂得大将治军应“恩威并施,宽猛相济”的道理,协助吴长庆处理了很多棘手的治军问题。袁世凯强调军纪,严于执法,他常说:“服从命令者是我手足,违抗军令者就是贼寇仇敌。我必赏必罚,绝不会有一点迁就。”
袁世凯虽然治军极严,但对士卒属下的生活却十分关心。对于士兵的伙食日用,袁世凯下令全部要充分供给,不得有丝毫克扣;士兵中有病者他亲自前往抚慰探视,命令给予特殊照顾;夜间巡查军营,看见有在外露宿者,都招呼他们入室休息。袁世凯的这些举措,得到了军中上下的一致称赞。吴长庆对袁世凯的才干也十分认可,视他为左膀右臂,不断提拔重用。
在局势变幻不定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袁世凯投笔从戎,倒也不失为一个顺应潮流的明智之举。年轻的袁世凯正一步步走向他人生的辉煌,但他并不满足于这些,期待着更大的作为,他在等待机遇,而机遇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不久,袁世凯的机会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