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高大喜匆匆忙忙起床洗漱完,来到厨房简单做点儿吃的,圆圆的菜墩上一只粗糙的大手摁着一根黄瓜,另一只手握着菜刀笨拙地在切着黄瓜片。
外屋一个闹钟娃娃嚷:“八点了,上班了。”
高大喜一愣,切破了手指头,鲜血淋漓,染红了菜板、菜刀。
高大喜用右手捏着切破的手指头,血滴在地上,走出厨房一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八点钟,秒针正有节奏地移动着。
敲门声:“我是王继善。”
高大喜松开手去开门,左手伤口的血滴得更快了。
王继善瞧着捏着手指头的高大喜,随手带上门,皱着眉头去看伤口,说:“哟,切得这么深,是切菜切的吧?”
高大喜:“就怪你送来的那个闹钟娃娃,我切着黄瓜,它突然叫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王继善:“上甘岭战场上,敌人的飞机大炮都没吓着,怎么还让个闹钟娃娃吓着了?!”
高大喜使劲攥着左手指头:“两回事儿。当时我在想,贾述生还有我家姜苗苗,你说是吃迷魂药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失败了还试!”
王继善:“高场长,我早就说过,家里的日子,不是一个男人过的。你不说我说,找吴局长,把姜书记调回来,一是照顾照顾这个家,二是省着跟着贾述生犯错误。正好,小颖也毕业了,都回来。都老大不小了,团圆团圆吧。”
高大喜:“不用找,姜苗苗已经说要回来了。”
王继善:“再说……”
他说着一愣,话又收回去了。
高大喜:“再说什么?”
王继善:“没什么,没什么。来,我找点东西给你包一包。”
王继善找来一块旧布条子。
高大喜一跺脚:“你可别整你在八家子时的那一套了,那旧布条子不消毒,要发炎的。叫车来,到医院去。”
王继善打完电话说:“高场长,我刚才接到局党委电话,说小江南今天就要开职工代表大会,通过家庭农场试点方案,咱们那个誓师大会也得抓紧呀!”
高大喜一听急了:“你说得对!”
高大喜说着一撒手要去穿衣服,血又滴起来。
王继善:“家里有八股牛没有?”
楼下传来“嘀嘀嘀”的吉普车响声。
高大喜突然威风起来:“走。”
2
高大喜、王继善下楼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驶向场职工医院。
3
小江南农场大会议室坐满了人。
主席台上挂着大字会标:小江南农场职工代表大会。
主席台上坐着贾述生、周德富、刘茂森等。
姜苗苗站在主席台旁的麦克风前:“局党委批准同意的试点方案宣布完了。”
台下掌声。
周德富主持会议:“下面请直属分场家庭农场协调委员会主任、家庭农场示范户方连喜发言。”
连喜走到麦克风旁,精神焕发地说:“职工代表们,首先,非常感谢场党委让我担任直属分场的家庭农场协调委员会主任,并作为家庭农场示范户,能从失败中重新开始这项工作,我非常激动,非常高兴。经过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我认为,上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机耕队实行大承包,机制不活,管理不严。这次,场党委在我们新的方案里,变大包为变卖给职工,也就是把农业机械通过竞标的方法拍卖给职工,敲死价格,分年偿还。竞拍给个人以后,要实行管理统一:统一归放、统一安排作业、统一检修、统一作业价格……上次成功的经验,我们继续使用,比如地段划分、经营税收缴等等。有人说这是要瓦解社会主义,我们说,这不是--”
4
光荣农场会议室里坐满了干部、职工。
会标是:办好社会主义国营农场誓师大会。
高大喜站着,激昂地说:“这就是瓦解社会主义。如果按照他们小江南的那套做法,就是把国营农场给挑了,给弄哗啦了,给解体了。这怎么能行呢?同志们,我今天的心情太激动了,不是,是太不平静了。好比我当年在战场上,守着一块阵地,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敌人呼呼往上冲,眼看着他们就要冲上来的时候,我没有子弹了,没有手榴弹了,甚至连刺刀都弯了,比那时候的心情都难受,都着急!”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
5
吴局长办公室。
吴新华坐在中间沙发上,高大喜和贾述生坐在左右两侧的两个小沙发上。
吴新华瞧瞧高大喜,又瞧瞧贾述生,说:“我都听说了,前天,小江南农场开了个通过试点方案的职工代表大会,光荣农场开了一个办好社会主义国营农场的动员誓师大会。据说,情绪都很激烈。今天,我把你俩找来,是想统一一下思想认识。”
高大喜口气冷冷地说:“吴局长,统一不了。”
吴新华:“为什么统一不了?”
高大喜:“一个要保护、办好国营企业,一个要拆散国营企业,这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干的不是一回事儿,怎么能统一呢?”
贾述生:“我看统一得了,从本质上都是想把农场办好。目的都是一个,让职工富起来。”
吴新华:“大喜呀,不能那么说,改革年代嘛,总局是鼓励提倡改革。述生最后一句话说得好,目的都是一个,让职工富起来。要往这一点上统一,往这一点上认识。”
高大喜瞧瞧吴新华,没吱声。
吴新华笑笑,感慨地说:“唉,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三个都在上甘岭一条战壕里战斗过。不过,当时我当团长,你俩一个当指导员,一个当连长,五八年又坐一列火车来到了北大荒,应该说是生死与共、同甘共苦的亲密战友。局党委已经毫无修改地批准同意了贾述生同志提交的试点方案,应该说,是大力支持的。将来,总局不管怎么支持光荣,反过来,不管怎么支持小江南,你俩都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吴新华说到这里,看看贾述生:“述生啊,你说呢?”
贾述生:“我没什么问题。”
吴新华:“大喜,你呢?”
高大喜:“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吴新华:“那就好,你俩都这么认识,我也就放心了。”
吴新华沉思一下,站起来,来回走动着,回身瞧瞧贾述生,意味深长地说:“述生,组织上,包括我吴新华,对你积极探索搞改革是支持的,这一点你应该体会到,在已经失败的前提下,组织上又能批准你的方案,我可是经过了慎重又慎重的考虑。”
贾述生:“吴局长,我明白。”
吴新华:“在你那里,我有件事情压力很大。当然,你也是背着这个包袱想再爬起来。有一个问题,我听说上次试点失败,为职工垫资种地的款还那么挂着,这回,听说又挂了……”
贾述生:“吴局长,这次,多数是职工们和亲属东借西借的,请您放心,我会带领全场职工把款还上的。再说,改革是需要扶植的……”
吴新华:“好好好,我可能还要不同程度地给你,或者是给大喜一些扶植。大喜,你呢?需要组织上给予支持,就像述生同志积极提交试点方案那样,不要不好意思。”
吴新华:“好,你俩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两人站起来。
贾述生:“没有了。”
高大喜:“我有点儿小事儿。”
贾述生:“好,那我先走了。”
贾述生和吴新华握手,和高大喜打声招呼:“我就先走了。”
高大喜:“吴局长,我想请领导把姜苗苗调回光荣去工作。”
吴新华哈哈大笑:“这个问题,你可别怪吴局长不关心你。前几天,研究了一次干部的工作,我还想到这个问题了。姜苗苗在小江南农场是办家庭农场的主力,是述生同志的主要骨干力量,要是一调,我再落个不支持改革的名声,再让述生有误会,就不好了。”
高大喜低头,“最近,我听……不,姜苗苗自己提出要回光荣。”
吴新华:“那就好,让姜苗苗找述生提出来,让述生找我。”
高大喜:“有个问题,吴局长,我们班子里没有职数。”
吴新华笑了:“为了支持你,关心你,那好说。”
高大喜犹豫一下,说:“吴局长,谢谢你,我走了。工作上的事情请你放心,全场干部职工,劲头足着呢。”
吴新华握着高大喜的手:“好,这就好。”
6
北大荒农垦局门口,贾述生在门口旁侧的车前站着。高大喜推门出来,走下阶梯。
贾述生走上前两步:“完了?”
高大喜:“你还没走?”
贾述生:“大喜,分开以后,别看这么近,也不常见面,我真想和你坐下来好好聊聊。”
高大喜脸略一沉:“是呀,我也真想和你聊聊。”
贾述生:“那,咱俩就坐一个车吧!”
高大喜说:“不,哪天咱俩坐下来单独聊吧。”
高大喜走到自己的吉普车跟前,沉闷忧郁的样子,拉开车门,一条腿迈进车里,又收回来返身朝大楼里走去。
贾述生瞧着高大喜又进了办公大楼。
贾述生的司机:“贾场长,高场长怎么了?他过去不是这样啊?”
贾述生:“咱们走!”
贾述生转身拉开了车门。
7
高大喜敲门走进吴新华的办公室。
吴新华正在看文件,摘掉花镜问:“哟,大喜,你怎么又返回来了?”
高大喜走到办公桌前,犹豫一下说:“我……”
吴新华站起来说:“你刚才和我说话时就吞吞吐吐,像是留了半截,来来来……”
吴新华拍着高大喜的肩膀,走到沙发旁坐下说:“大喜,跟我还有什么想法又不想说的,你不是一贯说话办事儿痛痛快快的嘛!今天这是怎么了?”
高大喜抱着脑袋直摇晃,叹口气:“唉--”
吴新华:“大喜,要说就痛快说,不说就干脆留在肚子里!”
高大喜猛一抬头:“吴局长,这话,我也就只能和你说。”
吴新华:“好,说吧。”
高大喜:“前几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
高大喜又停住了。
吴新华问:“什么匿名信?”
高大喜:“不,是幅匿名画,一张白纸上画了个王八,王八盖子上还染了绿颜色。”
吴新华笑了:“大喜,你可能是在光荣农场威信太高了,还没遇到过,当领导的挨骂,甚至有的挨打,还不是常事儿,可不能拿这玩意儿当事儿往心里去。”
高大喜:“我怀疑贾……”
吴新华一愣:“你怀疑贾述生?”
高大喜紧抱脑袋不吱声了。
吴新华摇摇头:“不,不可能,对贾述生要说别的事情,我还能考虑考虑,要说他和姜苗苗有这种事情不可能……”
高大喜:“我……我……”
吴新华:“你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吴新华接着问:“匿名信在你身上?”
高大喜摇摇头。
吴新华:“行了,行了,不在我也不看了。大喜,我可嘱咐你,这事儿可不同工作上的事情,千万沉住气儿,别瞎放炮,弄僵了,弄出笑话来,对你和述生不好,在群众中影响不好。”
高大喜瞧瞧吴新华,又低下了头。
吴新华:“还有,姜苗苗同志我也了解,还是很有修养的,你对她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高大喜:“我已经熏她几句了。”
吴新华:“唉,你呀你--姜苗苗现在怎么样?”
高大喜:“赌气不回家。”
吴新华:“不像话!你回去快把她接回家。你不是说,姜苗苗自己提出来要调回光荣农场吗?”
高大喜点点头。
吴新华:“你笨想,她和贾述生要是有那么回事儿,就不能主动提出来要离开小江南了。”
高大喜:“我也是这么想。有时候,心里就是别不过这个弯儿。”
吴新华:“姜苗苗,多好的同志呀!”
高大喜:“我……”
吴新华:“这么样,你要是心里解不开这个疙瘩……这话我真不好说。”
高大喜:“吴局长,您说!”
吴新华:“你就留心他们点儿,如果真有此事,是藏不住的,那时再说。”
高大喜点点头,要离开。
吴新华:“大喜,记住一条,千万别鲁莽行事!”
高大喜回身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8
吉普车疾驶在平坦的公路上。
高大喜对司机说:“回到场部你打个电话,问问小颖和你姜阿姨回不回来,要说回来,你去接一趟。”
司机瞧瞧高大喜:“好。”
高大喜:“别说我说的。”
司机:“不说你说的,她们不能回来。”
高大喜:“你怎么知道?!”
司机笑笑:“跟你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不知道。”
高大喜斜眼瞧瞧司机,又凝视前方:“那也不能说是我。”
司机忍不住笑了:“高场长,你,也包括我爸爸,你们这茬人真有意思。你切手指头的事儿,可在农场成一大新闻了。又要逞硬吵,吵走了,又想往回找,心里想找,嘴上又不告饶……”
高大喜大喝一声:“你竟敢这么说我!”
司机冷不丁吓一跳,舵一歪,车子打了个晃。
高大喜:“以后不许胡说!”
车子加速前进起来。
车窗外闪过一排笔直高耸的白杨树。
9
落日衔在西山,西山被映照得金碧辉煌。
小江南通往北大荒农垦局的路口上,小颖在焦急地不时向前张望着。
贾述生坐的吉普车驶来。
小颖站在路旁招手。
贾述生乘坐的车驶到小颖跟前停下,推开车门:“小颖,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颖:“贾伯伯,我等你呀。”
贾述生:“好,上车吧。有事到家里去说。”
小颖:“不用吧。”
贾述生:“要不,到办公室去说。”
小颖:“就在这儿,我和你说几句就行。”
贾述生瞧瞧前边就是场区,对司机说:“你先回去吧,我和小颖走走。”
贾述生和小颖迈步向前走着。
贾述生:“小颖,你不找我,我正要找你呢!这几天忙得很,也没抽出空和你好好聊聊。那天,从车站把你送回家,连喜告诉我,你要调回光荣。我说,行,回家也照顾照顾你爸爸。怎么我听说当天晚上又和你妈妈到咱们良种站试验室住去了呢?”
小颖低头往前走,“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
贾述生:“是不是又和你爸爸拌嘴了?”
小颖不吱声,抬脚踢了脚下一块石子,石子儿骨碌碌进了路旁的排水沟里。
贾述生笑笑:“哟,挺大冤屈呢。小颖,要多体谅你爸爸。”
小颖截住贾述生的话:“贾伯伯,根本不是我体谅不体谅的事儿。”
10
傍晚,场区路与公路交口处,连喜、嘉嘉带着小桦在路口玩耍着,等着。
吉普车缓缓停下,小桦扑上去:“爷爷,爷爷。”
连喜问:“我爸呢?”
司机指指身后:“在后边和小颖谈话呢。”
11
公路上,小颖和贾述生继续走着。
小颖:“贾伯伯,就这么回事儿,你帮帮我的忙吧,不然,话已经和学校领导说出去了,我就要坐蜡了。”
贾述生吁口气,望着远方,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这样吧,你,或者是我,和你爸爸打个招呼。不要让你爸爸有想法。”
小颖叹口气:“唉,我从学校出来,你和连喜去车站接我,我心里一直觉得,这是件好事儿,还很自信,爸爸一定会支持我的。犹豫再三,才把关系开到光荣。我这才明白,我光知道我有个受人尊重的爸爸,而引以为骄傲,其实,我并不了解我爸爸……”
贾述生:“小颖,这件事没问题,你就先和你爸爸说一下,他要是没说的,我全力支持你。”
小颖抬头瞧瞧贾述生,眼泪再也噙不住了,骨碌碌落了下来,嘴一撇一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点了点头。
12
贾述生和小颖只顾埋头说话,前面传来了小桦的声音:“爷爷--爷爷--”
贾述生迎上去,小桦扑进了贾述生的怀里。
嘉嘉笑笑说:“哟,小颖都接到我们前头了。爸爸,你不会说我们拿你当后爸吧?”
贾述生:“你这个丫头,就是能开玩笑。”
小颖听出话里有话,尴尬地笑笑:“嘉嘉,要是抢在前头接接贾伯伯,就能成亲姑娘,我认可回回抢先了。”
贾述生哈哈笑着说:“你们是一个比一个会说呀。”
连喜:“爸爸,看来,就是我嘴笨了。”
贾述生笑笑:“你能干就行!”
嘉嘉:“小颖姐,听说你要带着科研成果回光荣了。看来,你还是有远有近的。”
贾述生把小桦递给嘉嘉:“嘉嘉,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嘉嘉不以为然,撒娇地说:“实话实说嘛!”
小颖:“嘉嘉,你要是这么说,我还不走了呢!”
贾述生:“是,不走了。”
嘉嘉瞪大了眼睛:“不走了?”
13
高大喜家的客厅狼藉不堪,饭桌上的碗筷、方便面盒还没收拾。
衣服散扔在沙发上,没洗的衣服堆放在卫生间门口的墙角上。
高大喜手上缠着白绷带,跷着切破的手指头,正在厨房准备刷碗。
14
小颖和妈妈下车,朝家走去。
小颖拉着姜苗苗的胳膊说:“妈,我爸就是让你给惯的,大男子汉主义,你不回来,他也不说找你!”
姜苗苗:“你爸爸的司机不是来电话了吗,估计是你爸爸说了。”
小颖一撅嘴:“为什么不直说!”
姜苗苗:“唉,你爸爸那个人就是那样,多半辈子了。”
小颖把姜苗苗推到一边:“你别进,我先进去,吓唬吓唬他!”
姜苗苗:“哎呀,别整景了,他那人没记性,在这方面不改。”
小颖:“不行,你就偷偷在外边藏着,没有信号不能进去。”
姜苗苗嘿嘿一笑,被小颖推了推站在了门旁边。
小颖悄悄地说:“不准咳嗽,不准弄出动静来。”
小颖从姜苗苗手里接过苹果兜子,从兜里掏出钥匙去开门。
高大喜正在刷碗,听到钥匙捅门声,着急忙慌擦擦手,进了卧室,往炕上一仰,眯起了眼睛。
小颖进门已经看见了高大喜匆忙躺下的身影,忍不住要笑,急忙捂住了嘴。
高大喜闭眼,装着不理。
小颖把兜子一扔,站在门口撅着嘴说:“爸,你姑娘我回来了!”
高大喜躺着装硬:“我寻思你也得回来!”
小颖有点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呀,谁让你是我爸呢!贾伯伯一再批评我说:‘你看人家连喜,全场有名的大孝子,不管他妈怎么的,都那么像个儿子样。’我想,也是,我要弄不好,弄个不孝之女,就更难找对象了。”
高大喜仍然躺着:“你呀,就能气我!”
小颖从桌上拿起电话:“喂,我妈不要紧吧?”
小颖听着,突然吃惊地问:“怎么--我妈?”
高大喜呼地蹿起来:“你妈怎么啦?”
小颖“啪”地把电话一放:“我妈本来是要和我一块儿回来,一上车突然晕倒了,赶忙进了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犯了心脏病。”
高大喜吃惊:“你妈没有心脏病呀!”
小颖:“医生说,心力交瘁,像是生气、憋屈……我一想,还不就是让你气的吗?”
高大喜:“怎么样?不要紧吧?”
小颖:“我回来时,生命危险是没有了。”
高大喜:“你怎么不守着你妈,给我来个电话呢?”
小颖:“我妈有病还惦记着你呢!嘿,你能去吗?你要去,不就是在我妈妈面前掉架了吗?”
高大喜要拿电话:“我要车,看看去。”
小颖说:“知道以后这样,就少气我妈妈。”
高大喜要去打电话:“我要车。”
小颖:“爸,等等,你以后能不能别男子汉大丈夫气,疼疼我妈。”
高大喜不耐烦了:“行了,行了。”
小颖往沙发上一坐:“我不陪你去了,你自己去吧。”
高大喜:“能、能、能,行了吧?”
小颖:“我妈回来了,你得当着我妈妈这么说一遍。”
高大喜:“小颖,别气我了,咱快走吧。”
小颖:“那,我不去了。”
高大喜:“行、行、行!”
小颖笑笑:“车,我都要好了,知道你能去。走。”
小颖推开门,高大喜先迈了出去。
小颖在后边喊:“妈,我爸来接你了。”
姜苗苗早在门口听着,哈哈笑着进了屋。
高大喜返回来:“小颖,你呀,原来是给我搞恶作剧!”
姜苗苗笑笑进了屋。
姜苗苗和小颖开始收拾屋子。
高大喜又回到卧室,刚要脱掉鞋上炕,小颖拿把笤帚冲进来,拽着高大喜一只胳膊直嚷:“不行、不行,我和妈也都挺累,全家一起干。”
小颖皱着眉头,一副不甘罢休的样子把高大喜拽出了卧室。
15
贾述生坐在办公桌前。
一名着装的公安干警站在贾述生面前。
贾述生指指撕成两半放在一张白纸上的匿名画和信封对警察说:“这里我写了几个人名,你想法巧妙地把他们的指纹取下来,再把信封、信纸上的指纹取下来进行对照。”
干警:“我们这边做不了。”
贾述生:“我知道,到总局。”
干警:“贾场长,什么时候要?”
贾述生:“越快越好,千万要保密。”
干警:“明白了。”
16
夜,连喜家。连喜和嘉嘉正在一个大澡盆里给小桦洗澡。
嘉嘉板着脸,撅着嘴给小桦搓胳膊。小桦叫喊:“妈妈,疼了。”
连喜:“你小点儿劲儿。”
嘉嘉酸溜溜地问:“我说连喜,小颖要回光荣,是不是你又给她圈弄回来了?”
连喜:“不是。你怎么这么说呢?”
嘉嘉:“我看你有那股黏黏糊糊的劲儿,有挨涮挨呲没够那股子瘾!去车站接她,还圈弄上我爸,她怎么这么大身价呢!”
连喜停住手,“不是,这次是爸爸先提出来的。”
嘉嘉:“什么?我怎么不信呢!”
嘉嘉挑衅地说:“这么说,又要从光荣回来,也是我爸爸圈弄的了?”
连喜不高兴地点点头。
嘉嘉忽地站起身,两手带出的水溅了小桦一脸,也溅了连喜一脸。
小桦:“妈妈,你怎么了?”
嘉嘉三步两步跨到写字台前,抄起电话,拨了几下号码,问:“爸,小颖又要回小江南,是你给圈弄回来的吗?”
电话里传出贾述生的声音:“是小颖找我,我还得和你高叔叔沟通一下……”
嘉嘉觉得理亏了,强硬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嘴里嘟囔着又蹲下来给小桦身上打肥皂,说:“哼,原先呢,我挺佩服高叔叔的,觉得他说话响亮,走路雄赳赳气昂昂的,想和谁干就扯起嗓子和谁干,挺像个战斗英雄的样子!现在一看,像个啥呀?弄得家不是个家,工作不是工作的,和姜姨吵了又好,好了又吵。我看都怨他,还有小颖,疯牛野马似的。这么大了,你瞧瞧那样子,像个什么玩意儿……”
连喜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说话呢?”
嘉嘉:“我怎么不能这么说?她怎么这么恶心北大荒的老百姓呢?”
嘉嘉:“我这回见到她,当时还纳闷儿,她的眼睫毛挺短的,怎么变得又长又黑,还往上翘翘着呢,细一看,哧,比驴尾巴毛还粗,原来是假的!”
连喜苦笑着:“穿衣戴帽各好一套。现在改革开放年代了,不能像咱爸爸他们那个时候了,全国上下一片蓝,要不一片黑,一片黄。”
嘉嘉不示弱:“我看哪,再开放点儿,她就敢穿裤衩戴乳罩在大街上走了。看来,你挺喜欢这样的?”
连喜不吱声了。
嘉嘉:“连喜,我劝你,以后少和她在一起。”
17
高大喜、姜苗苗、小颖围着桌子吃晚饭。
小颖起来倒啤酒,“爸,来,我敬你一杯。我没想到你这么痛快就答应我在贾伯伯那里开稻壳育秧现场推广会了。”
高大喜举起杯,“他嘴上痛快,心里也在打摽。”
小颖放下杯子:“爸,怎么呢?”
高大喜:“别看我怎么对你贾伯伯有意见,这一点我知道,从小你贾伯伯疼你和疼嘉嘉是一样的。他这是宠着你,几百人来胡吃胡喝,他心里不疼呀?”
高大喜举起杯一仰脸喝了进去:“你爸爸不是像你们想像的那样,肠子是硬的!我呢,打心里同情他,搞家庭农场受了处分,又连累了连喜,要不,有些事儿,我早和他掰扯掰扯去了!”
高大喜赌气的样子去拿酒瓶子,小颖一把拎了过去。
18
贾述生坐着吉普车行驶在农田路上。
贾述生让车停下。
连喜正和小颖在地头上比画着,说着什么。
贾述生探头大声喊:“小颖,我已经和连喜交代好了,你那稻壳育秧示范,就在直属分场搞,成本费用都算我的。”
小颖高兴地招手:“连喜已经说了,正在和我研究呢。”
贾述生摆摆手,吉普车向前方驶去。
吉普车慢驶。
田间是分地插牌的稀落人群。
贾述生探头窗外:“秦小琪,怎么样?”
秦小琪转回身:“哟,贾场长,今天的地分得太公平了,就是看看下一把拍卖农机是怎么样了!”
贾述生:“怎么样就看你们的了!”
秦小琪:“我是没问题。”
贾述生:“没问题就好。”
吉普车上了一条坎坷不平的农田路,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
空镜:天接地,蓝茫茫的天空,飘游着洁白如玉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