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主席台上,吴新华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吴新华站起:“述生同志,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贾述生跟随在吴新华身后,走出会议室。众人议论纷纷走出会议室。
吴新华先迈进门槛,脱下上衣边往衣服挂上挂边说:“述生,你坐。”
贾述生:“吴局长,你宣布完给我的处分决定后我就想,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汇报汇报思想。按照规定,组织上处分一个干部,在正式宣布之前,应该和本人谈一次话,征求对处分的看法和意见。”
吴新华一怔,挂好衣服:“噢?我正要和你谈呢!述生,可以说,局里对你的处分问题是很慎重的,有关部门到小江南去搞了调查,提出这个问题后,应该说,局里几位领导的意见是不统一的,尤其是我,宣布对你的处分前,我已经做了检讨,这,你也听到了。在会议要召开之前,领导又开了次碰头会,考虑再三,还是给了你这么个处分,事先没来得及和你谈话,希望你能够理解。述生啊,局里对你这样一个在北大荒开发建设中做出重大贡献又受过磨难、在群众中享有很高威信的人是很慎重的啊!”
贾述生茫然地瞧瞧,很诚恳地:“吴局长,试点方案报给您看了,上面写的是试三年呀,才一年就停了,能不能考虑再试一年呢?您应该考虑,自然灾害的原因太主要了。”
吴新华坐到贾述生对面:“不可否认,人为的因素也不小啊!调查组的同志回来给我汇报,不少家庭农场对机耕队意见多大呀!你不该不知道吧?”
吴新华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在我们国营农场经营活动中,机械是生产力的主要因素,出了问题,不能把失败的主要原因归咎到自然灾害上。这一点,局领导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我的述生同志,你应该理解和清楚:反右、文化大革命、知青来了又走,咱北大荒不能再折腾了!”
贾述生:“吴局长,我建议局领导应该组织个调查组,好好调查调查,国家在资金上这一拨改贷,靠国家拿钱,职工种地,负盈不负亏这条路子,眼瞧着就要走不下去了。”
吴新华不耐烦:“我知道,我知道,走不下去,不单是我们的能力和水平问题,这里还有个‘折腾’问题,就像‘三年自然灾害’似的,要有个恢复时期。”
贾述生无可奈何的样子:“吴局长,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和基层干部,我接受组织的处分和家庭农场不再试点的决定,但是,我个人保留意见。”
吴新华一下子站起来,变得很严肃,有些专横的味道了:“述生同志,看来,已经到了必须给你严肃指出的时候了。大概是因为过去一些当时说你错的事情后来证明又对了,大概是因为你对北大荒有过突出贡献,所以,你才背上了‘包袱’,胜利和成绩面前,产生骄傲自负。听不得别人甚至组织上的意见而导致犯错误的人不在少数。贾述生同志,我希望你认真反省反省,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一贯正确的思想,有没有个出风头的问题?”
贾述生也站了起来,惊愕地说:“我?”
吴新华踱出两步又折回来:“述生,我的述生同志,在这改革的年代,在你身上不应该有急性病,更不应该有激进病,而是应该多一些像高大喜那种对北大荒、对社会主义事业热爱的朴实感情了……”
贾述生愣了,瞧着吴新华激奋的样子,呆立着,无言以对。
2
傍晚,小江南农场办公楼门口,贾述生乘坐的吉普车开到办公楼门口。他一下车,姜苗苗从招待所走过来迎上去说:“贾场长,局里开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一些职工意见很大,吵吵得要开锅似的,咱们得研究研究,看看还有拯救的办法没有?”
贾述生点点头,抬脚而上,要进办公大楼。
魏晓兰呼喊着,一阵风似的奔来喊:“贾场长--等等--”
贾述生和姜苗苗停住脚步,贾述生回头问:“魏晓兰,有事儿?”
魏晓兰气哼哼地说:“贾场长,还有姜副书记,这回,就得找你俩来评理了!他方春拎着大棒子要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贾述生转回身:“拎着棒子打人?”
姜苗苗瞧瞧魏晓兰,又瞧着贾述生漫不经心地说:“是。”
魏晓兰:“我劝连喜别办这家庭农场,那是我儿子,动着他姓方的哪根筋了?说我胡掺和,我就胡掺和了!怎么样?我掺和对了吧!就这么样,活活把个科级干部试点试没了呢,要是不掺和,还说不定让我家连喜闹个什么下场呢!”
贾述生低着头喘口粗气:“魏晓兰,我有急事儿,你先和姜苗苗同志谈谈,你觉得有必要,过后咱俩再谈。”
贾述生转身进楼。
姜苗苗走到魏晓兰跟前:“魏晓兰,走吧,到我办公室。”
3
高大喜家客厅。
这是一间很现代化的客厅,比李开夫家的大,没有李开夫家的温馨,没有贾述生家的朴实。
靠墙矮柜上摆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健美操。
小颖身着紧身背心和短裤,站在客厅中间,随着电视里的口令和教练的动作,有规则地蹦跳着,双臂轻盈地摆动。
外屋的门开了,满面春风的高大喜拎着一大塑料袋食品出现在门口。
高大喜:“又是你一个人在家,你妈呢?”
小颖在继续蹦跳,“我妈说今晚有事儿,不回来了。爸,你们开会咋开了这么多天呢?不是说就两天的会吗,干吗拖了一个礼拜啊?”
高大喜一举手中的塑料袋,“场长们对办家庭农场的事儿意见不一致,吴局长组织大家统一思想讨论了又讨论,这个大尾巴会呀,真闹得慌,可算完了!小颖,快别跳了,把这些东西拿到厨房里该切的切,该炒的炒。”
小颖停下来,奇怪地说:“又买啥了?冰箱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呢!”
高大喜:“难得出门一次,咱这里没有湖南风味的一些东西,这是你妈最爱吃的。”他说着提了提满满的塑料袋子。
小颖走上去,接过塑料袋:“爸,今天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你关心起我妈来了。我赶紧给我妈打电话,别让你的感情浪费了呀!让她完事了早点赶回来。”
高大喜走过去,关了电视机,回到沙发前坐下,冲着即将走进厨房的小颖说:“小颖,你呀,张口就是俏皮话。”
小颖站住,回头做了个鬼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道你今天为啥这么高兴了,局里的会议内容传回来了一些,我知道,听说办家庭农场的问题上,吴局长表扬你了,你要给我妈上上政治课,是不是?”
高大喜故意一板脸:“姑娘,不是上政治课,是咱们家也该统一统一思想了。你妈,也包括你,不该掺和的,不能再和贾述生乱掺和了。你做饭吧,我去接你妈。”
小颖想说什么,噎住了。
4
傍晚,小江南农场办公楼门口,姜苗苗将魏晓兰送到大门口:“魏晓兰,我找车给你送回老八家子吧?”
魏晓兰:“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看连喜。”
姜苗苗:“我给方春打电话你听见了,他不能再动手动棒子的了。要是碰上面,你也少说两句。”
魏晓兰:“姜副书记,我记住了,你回去吧,给你添麻烦了。”
5
席妈妈家厨房。
冯二妮站在面板前和着面。
嘉嘉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用手摇绞肉机绞肉。
冯二妮回头向着嘉嘉,“怎么样,比用菜刀剁快多了吧?李开夫这个家伙,就是能琢磨。这些年,这些零星巴碎的东西,他可是没少鼓捣,鼓捣一个成一个。你可别说,过日子用起来,还真挺方便。”
嘉嘉:“所以呀,人家才把李叔这双手称作咱小江南的四宝之一嘛。”
冯二妮:“也不知道这帮玩意儿吃饱了没事干瞎编些啥!李开夫手好,你爸的脑袋好,你王俊俊阿姨心肠好,这还都贴点边,你说,说我腿脚好,我这腿脚有啥好的?”
嘉嘉:“冯姨,你就别谦虚了,别说小江南了,包括光荣那边,你问一问农场的老人儿,谁不知道,无论谁家有事,第一个到场的,一定是你冯姨。就说这回吧,连喜受了挫折,第一个登门请他吃饭安慰他的,就是你冯姨。你说,能让他不感动吗?”
冯二妮:“行了,这回呀,我的腿脚不好了,连喜还不来,你快去找去吧!”
嘉嘉笑笑,走了。
6
傍晚,直属分场场区。
魏晓兰朝直属分场办公室走去,拐过一道弯儿,到了家属区,她一下子站住了。
王俊俊在井旁正摇辘轳把儿。
方春路过,走上去二话没说就从王俊俊手里接过辘轳把儿摇起来。
方春摇上水桶,一手摁着把儿,一手拽过水桶,摘掉挂钩,拿起扁担,挑起两只水桶直奔王俊俊家走去。
王俊俊在后边跟着。
魏晓兰躲着人,老远盯着。
方春挑着水桶进了王俊俊家。
魏晓兰跟着,在这栋房的房山头停下,盯着王俊俊家院门口。
过一会儿,方春出来了,王俊俊笑嘻嘻地送出大门。见方春走远了,返身回家了。
7
高大喜坐着吉普车,从光荣农场驶进了小江南农场。
8
傍晚,王俊俊家。
王俊俊正烧火做饭。
魏晓兰风风火火地来到王俊俊家门口,“砰”地推开门,用手指着怒斥王俊俊:“我不听说你从削发那天起就要当姑子吗?怎么还勾搭起男人了?!”
王俊俊正拿着烧火棍子往灶眼里添麦秸,忽地站起来:“魏晓兰,你回来这些天,我们拿你当人似的,你这是说人话吗?”
魏晓兰靠近一步:“好啊,你是人,你说,我不是说人话是什么?”
两人都往前凑着,吵着,要动手的样子。门口挤满了人。
连喜跑进来,上去拽住魏晓兰:“妈--妈--!你这是干什么?走,快回去。”
魏晓兰更来劲了,让连喜拽着,趔趄着,手指着王俊俊:“告诉你姓王的,我就是不出离婚手续!”
王俊俊拽住连喜,逼问:“你说,我从小伺候你,你爸帮我挑挑水怎么了,她就到这儿来耍泼--你说--”
连喜往门口推着魏晓兰:“王姨,别生气,别--”
王俊俊:“我问你,你妈闯我家来耍泼,你看见了,对不对?”
魏晓兰:“你当大家说说,谁先不对!”
连喜推着魏晓兰出了院门。
王俊俊手指连喜怒斥:“连喜,你这个没良心的,连句实话都不敢说,你……你……我白伺候你了--”
王俊俊扶着门框气得颤抖了。
黄瑛、秦小琪等从看热闹的人群里挤进了大门。
9
夜,小江南办公大楼。
高大喜坐的吉普车开到了小江南办公大楼门口。
高大喜下车。
高大喜抬头一看,所有的办公室灯都闭着,只有贾述生和姜苗苗办公室的灯亮着。
高大喜进了大楼。
收发室老头拉开窗户:“哟,高场长来了。”
高大喜手指指楼上:“我到你们姜副书记那里去一下。”
收发室老头笑笑,高大喜摆摆手上了楼。
高大喜见姜苗苗门半敞着,推开一看没人,往前走,悄悄说话的声音从贾述生办公室里传来。
闪回:高大喜和王继善在光荣农场招待所喝酒。喝得正酣,都已有醉意。王继善:“这话,我想说,又不想说,要是烂在肚子里,对不起你对我这一片心思。”
高大喜:“说,说给我听听。”
王继善:“快把姜苗苗调回来吧,风言风语的……”
高大喜:“不能,不能……”
王继善:“好,那算我没说。”
高大喜:“你细说说。”
王继善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
闪回完,高大喜站在门口,又听见细声说话,“砰”地推门闯了进去。
贾述生和姜苗苗正同坐一个沙发,伏在茶几上勾画《小江南农场试点方案》。
两人一惊,同时抬起了头。
贾述生:“哎哟,大喜,吓我一跳,这么个猛劲!”
高大喜脸一板:“没吓着吧?”
姜苗苗愣了。
高大喜瞪他俩一眼,一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
10
夜,方春家。
王俊俊趴在桌子上呜呜哭。
方春:“别哭了,别哭了。”
方春劝着,王俊俊哭得更厉害了。
方春从晾绳上拽下毛巾扔给王俊俊。
方春气得咬牙,来回踱步:“不像话,他妈的,太不像话了……”
11
夜,光荣农场高大喜家。
小颖忙着做饭、做菜,嘴里不时哼着流行小曲。
小颖扎着围裙,端上一个菜放在桌子上,又转回身到了厨房。
门“砰”地开了,高大喜气势汹汹地往沙发上一坐,直喘粗气。
小颖端着菜出来,感到突然,问:“爸,我妈呢?”
高大喜不吱声。
小颖又问:“爸,我妈呢?”
高大喜没好气地说:“死了!”
小颖噘着嘴,把菜往桌上一放,凑过去:“爸,你看你呀,刚才好好的,总这么风一阵、雨一阵的,是不是又和我妈吵架了?”
高大喜:“你不懂!”
12
翌日,小江南农场会议室。会议室门上贴着红纸白字:第二讨论组。
贾述生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里边开锅似的争吵成了一片。他站住,声音传来:“不行,凭什么处分贾场长、方连喜和李开夫呀!咱们集体找吴局长说理去!”“纯粹是官僚主义!”“什么真理不真理的,看来,就是个嘴大嘴小的问题。”“我不同意你们这些说法!”
……
贾述生推门走了进去,会议室里立即静了下来。
贾述生找个地方坐下说:“刚才,我参加第一组讨论了,讨论得很好。在这里,我再强调一下,我们召开的这次会议,主要是贯彻落实局里召开的场长会议精神。要作为一条纪律定下来,不议论上级关于对干部的处理问题,有想法、有意见通过适当方式提,不能在这里犯自由主义。重点讨论如何振兴和发展我们小江南的问题。好,大家讨论吧。”
小颖:“我说。上头领导不是常说,允许失败,不允许不改革嘛?这是怎么回事?”
周德富:“这叫改革吗?”
小颖:“周副场长,你说,这不叫改革叫什么?”
贾述生:“小颖,停一停,你这发言的方式不对,你想想再说。”
周德富:“我坚决拥护局党委的决定。我认为,这个改革呀必须首先有个遵循,不能漫无边际地想一招儿是一招儿,我们国营农场……”
小颖气哼哼地说:“周副场长,我们知道你要说啥了,这遵循不是得有人先创造出来嘛。你比如说农村这土地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就是安徽的几个农民创造的,中央首长知道后总结推广的吗?”
周德富:“你说吧,我不和你抬杠!”
贾述生:“好,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儿,不能带情绪。”
李开夫:“我说说吧。”
贾述生:“好,李开夫,你说说吧。”
李开夫情绪沉默但又激昂:“我要一说话,可能就和大家离辙了。说起来,我来北大荒和别人不一样,连滚带爬混得实在是不容易,好不容易靠近组织混了个小科叉子,没想到说抹就给抹了,弄得老婆子唉声叹气的,哎,还要求入党呢,看来是没门儿了。”
有人瞧他的样子想笑,笑不出来,李开夫叹口气,一抬头:“不过,我这几天睡不着反复想,机耕队没管好,我是有责任。半夜里睡不着细细一想,承包这玩意儿不行,还得把拖拉机都变成个人的,谁买得起就卖给谁,一年还不上二年、三年……鼓励个人买拖拉机……”
周德富:“李开夫,你以为这是美国办家庭农场呢!你这么一整,还叫社会主义吗?”
连喜:“咋不叫社会主义呢?基本生产资料--土地是国家的呀,我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新词儿,这叫彻底转换经营机制--国有民营。”
贾述生:“对,这可能就叫双层经营体制--联产承包。”
李开夫:“贾场长,你能不能再去争取争取,让咱们再试一年呀?”
贾述生摇摇头:“眼前恐怕是不行了,你们可以再深层次地研究,找找经验教训,我找机会向上级汇报。”
贾述生抬腕看了看表:“大家都冷静地思索思索。连喜和开夫的工作不大好安排,我跟姜书记商量了,就到米厂去。”
连喜:“我爸他们米厂优化组合之后,人员还用不了呢!”
13
贾述生办公室。
贾述生把连喜送到门口,拍拍连喜的肩膀笑笑说:“百年不遇的洪水灾害给我们的家庭农场来了个不小的下马威,我看你沉闷的样子,以为给吓住了呢,听你这么一细说,我才放了心。好,回去动员直属分场的干部和职工都行动起来,搞好生产自救,渡过难关!”
连喜紧紧握着贾述生的手抿紧嘴,点点头。
特镜:两只握紧的手。
14
直属分场办公室门口,暴雨冲刷的迹象留在了路旁的水沟和大街上,浸透在墙基上。
敲锣打鼓。
连喜、李开夫等站在门口。
一辆辆贴着“支援受灾兄弟农场”标语的卡车驶进院里:化肥、农药、粮食等物资。
15
魏晓兰住处。
魏晓兰盘腿坐在炕上,王继善坐在炕沿上。
王继善:“这几天,连喜的情绪怎么样?”
魏晓兰:“看不出怎么样来,连喜这孩子懂事儿,他心里难过也不能让我看出来。”
王继善:“你看方春那天那个样,还拎根大棒子,气势汹汹的。这回好了,把儿子推到火坑里了,他也该舒服了,再没来闹你吧?”
魏晓兰:“哼,他有什么脸!”
王继善:“连喜那边你还真得好好劝劝他,可别再跟着他们瞎胡闹了。”
魏晓兰:“我知道,王场长,这回我回来,你没少操心,算是认出真假人来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王继善嘿嘿一笑:“哎呀,这话是怎么说呀!你和连喜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16
中午,李开夫家。
连喜和小颖进了李开夫家的院子,李开夫和秀兰迎了出来。
李开夫:“我说要到你那儿去谈,你非要来。快,屋里坐。”
连喜:“我说的事儿怎么样?”
李开夫:“你不是说让我派人到山里先去侦察侦察吗?我这回可是派的嫡系部队,秀兰亲自带小分队去的。”
李开夫回头瞧瞧秀兰:“喂,内当家,你快给连喜说说。”
他们一起进了外屋,外墙摆着一筐榛蘑,一筐猴头,一筐榛子。
连喜哈腰用手摸摸蘑菇、猴头,又扒开一个榛子用牙咬开:“哟,粒儿这么大呀。”
秀兰说:“连喜,今年收山,那山核桃、山葡萄一嘟噜一嘟噜的。这些东西采了,怎么卖呀?有要的吗?”
连喜说:“你放心吧,王大岭和几个返城的知青在上海办了一个粮油公司,也兼营北大荒特产,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他说没问题,有多少都能销出去,上海、北京那些大城市的老百姓喜欢这些东西。特别是那里的一些知青,老惦记着咱北大荒的小鸡蘑菇炖粉条!”
小颖:“那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秀兰:“连喜、小颖,快进屋坐。”
连喜和小颖坐下。秀兰泡茶。
李开夫:“连喜,你说起王大岭来,我还有个好哥们儿是做大买卖的呢!他在厦门、深圳都有大生意,前几天来信还说,能不能和咱们联合干点啥?我回信说,你是个买卖人,我们是国营的,没法和你搅和。”
小颖问:“做什么买卖的?”
李开夫:“不单是做买卖的,主要是搞实体,在台湾有好几个大橡胶园,好几个农副产品加工厂。我说和咱做不了什么大买卖,又来信圈弄我带着家人跟他干去,信里一再保证亏不了我。”
连喜问:“你们俩什么缘分?”
李开夫嘿嘿一笑:“连喜,要不是今天改革开放,这可是烂在肚子里的话,我和任何人是死活不能说的。刚来北大荒的时候,大伙儿不是都叫我国民党漏子吗?其实呢,我那时候是被国民党抓了壮丁,认识一个姓鲍的,他是福建厦门人,正好部队开到厦门,离他家不远,他就开溜了。那天是我站岗,他刚溜出营房,就让我发现了,我拿枪一比画,他立马就给我跪下了。我一看,心软了,就放了他。后来,他去了台湾,一去就是三十多年。听他信里说,他现在可发了,成了大老板了。你们喝的这茶叶,就是他寄给我的。”
连喜高兴地站了起来:“李叔,这个茬儿一定要接上!”
17
傍晚,魏晓兰住处。
连喜和魏晓兰正围着桌子吃饭。桌子中间摆放着一盘饺子。
连喜用筷子点着饺子说:“妈,你吃饺子呀,这是席姥姥的一片心意呀。”
魏晓兰用筷子去夹饺子,心情抑郁的样子,说:“席妈妈这么大岁数了,对我还有这片心思,哪天,你得领着我看看她去!”
连喜:“妈,你愿意去,今天也行啊!”
魏晓兰:“不,等我心情好点的。让你爸这个老王八犊子不是人的,没把我气死。”
连喜:“妈,我没说嘛,自从你走了以后,他变得脾气不好,你就理解他一点儿。”
魏晓兰:“连喜呀,你还让我理解他,你是没见那天他那个样子呀……”
方春“砰”地推开门闯了进来:“魏晓兰,走,好说好商量,咱俩办离婚手续去,了结了,就再没那个样子了。”
魏晓兰叭地一拍桌子:“姓方的,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就是不给你倒这个地方!”
方春手指着怒斥:“你这个臭无赖!”
魏晓兰手指着怒斥:“你这个老流氓,年轻时就是流氓,现在还是流氓!”
方春急了,要抄家什,魏晓兰也急了,也要抄家什。
连喜“咣”地一掀桌子,怒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桌倒碗碎,饺子撒到了地上。
18
夜晚,贾述生家客厅。
饭桌支在地中间,上边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小颖:“贾伯伯,嘉嘉怎么还不回来?”
贾述生:“来吧,大家坐吧,咱们先开始。”
李开夫:“别的,贾场长,你不是说要招待办家庭农场出力多的人嘛,嘉嘉也算一个。连喜,你说呢?”
连喜有气无力地说:“她答应好好的,说是来。”
小颖:“连喜,你爸和你妈的事儿,别总往心里去了。今天大家聚到一块儿,要好好乐和乐和。”
嘉嘉气哼哼地进来了,直冲李开夫:“李叔,我趁这星期天家访,到了机耕队几家驾驶员家,几乎都烧煤油炉子做饭,他们哪来的柴油?”
李开夫:“是。我要搜家,你爸不让。这帮小兔崽子,你们瞧着,要是让我说了算呀,我不治得他们服服帖帖才怪呢!”
连喜瞧瞧嘉嘉和小颖:“李叔,你说什么呢!”
李开夫:“我他妈的让这帮败家子气糊涂了!”
贾述生:“今天我请客,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大家快坐。”
众人坐下。
贾述生举起杯:“听说你们心里都不好受。其实,这次失败,别看对我的处分轻,我应负主要责任。所以,我敬你们一杯酒,一是表示歉意;二是好好找教训。从这杯酒下肚,大家的情绪都要振奋起来!”
连喜举杯不进酒,悔恨万分的样子:“这次失败,调查组主要就抓住了农场配套的机械化难以为家庭农场服务,说小片小片使用拖拉机往返次数多,耗油大。其实,耗油大主要是咱们的管理问题,就往返那点油在经营中不够九牛一毛!哎--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往那里投放些精力呢?”
李开夫也不进酒,放下杯,用拳头一捶桌子:“我真没用,当时也觉出来了,没往上使大劲儿,他妈的我这肠子都要悔青了!”
贾述生:“看来,我指挥不灵了,没人听呀。”
小颖:“李叔,连喜,别窝囊出病来,咱们该吃该喝。全国啥形势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我就不信没机会了。”
嘉嘉:“我看也是,我爸爸好不容易准备的,来,喝!”
众人都举起杯喝了。
眼看连喜又要往肚子里倒酒,小颖一把抢过酒杯,说:“喂,说喝也不能这么喝呀!”
连喜已经把酒杯放到了嘴边,嘉嘉一把夺过来说:“连喜,我替你喝。”
嘉嘉喝进去,还给连喜杯子:“我说你多少次了,以后不准喝赌气酒,就是不听!”
嘉嘉说完撅起了嘴。
连喜:“好,我听,我听。”
小颖瞧着连喜和嘉嘉非同一般的情形,一下子愣了。
李开夫看出了奥秘:“小颖,吃菜呀。”
小颖起身说:“贾叔,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连喜追出去,喊:“小颖姐--”
嘉嘉追到门口说:“人家要走,还非要留呀!”
19
初秋的山林。
每伙二十人左右,三伙人已走到山脚下的林边,他们的身后是受灾的田野。
山林里。
李开夫喊:“快来呀,这片榛子够采几十麻袋的。”
特镜:一片榛棵上结满了一撮撮的榛子,李开夫伸手采一大撮榛子装进麻袋里。
众男女从近处跑过来,抢着采。
黄瑛和丈夫正蹲在地上采一片蘑菇,采起来放进大背篓里。
秦小琪仰脸瞧着一棵细高柞树上的猴头,举起带钩刀的长杆对准猴头根一割,一个仰脸拱手的姑娘一下子接住了。
秦小琪:“姑娘,这猴头是对着脸长,看看那一个在什么地方。”
姑娘把接在手里的猴头放在筐里,瞧瞧左右,又瞧瞧前边,指着不远处一棵柞树:“妈,那个在那儿呢。”
姑娘跑去,秦小琪举着钩杆也大步走去。
……
20
李开夫门口的园子里。
王俊俊挑一挑水路过李开夫家门口。
李开夫正在把铺散的一片榛子归成大堆儿。
王俊俊放下挑子喘息着:“李开夫呀,这么好的天,咋不摊开晒,还归大堆呢?”
李开夫笑笑:“这你可就不懂了。要是晒呀,晒干了,包衣箍在榛皮上,更难剥了。这样堆在一起捂一捂,发热后一抖搂,包衣就全掉了。”
王俊俊不好意思:“这种事儿,我们这些人就不懂了。”
李开夫凑过来:“喂,我说王俊俊,别让魏晓兰那么一掺和就打退堂鼓了,主动点。这回,可有个合适的。”
王俊俊捡起扁担要挑着桶走,李开夫一把抓住扁担:“你这一冷淡方春,方春一会儿暴躁,一会儿没魂似的,别让他得精神病呀!”
王俊俊先是一愣,觉出神情不对时,立即脸上堆笑:“瞧你说的,会有这么严重?”
李开夫哈哈大笑:“都快一巴掌岁数的小老太婆了,还羞羞答答的!今晚到方春那里去一趟啊,我让方春给你留门儿!”
王俊俊挑着水回过头:“李开夫,你要胡说,可小心我打你嘴巴子。”李开夫做了个鬼脸。
21
法庭门口。
一幢小楼门口,挂着牌子:北大荒中级人民法院小江南法庭。
方春手拿着一张离婚判决书走出大门口,正两手端着看着。二妮走了过来,带着挖苦的口气:“方春,说离真离了?我看,你怎么越老越没正经了呢?既然魏晓兰回来了,陈芝麻烂谷子的就忘了算了,还能再找咋的?再说,连喜都要娶媳妇了。”
方春:“二妮呀,就你这观点我可得给你开导开导了。你没听人家那小品里说的嘛,现在思想开放了,兴年轻人在大道上、公园里公开搂搂抱抱,就不兴我们老年人背地里来个老来少呀。你真得向我学学。”
二妮哈哈笑起来:“唉呀,我说方春,你还挺赶时髦的,咱可学不了。”
二妮说完一撇嘴。
方春:“你撇什么嘴?那天,我和席妈妈唠了,我的事儿完了,就撮合你和贾场长。”
二妮忍不住了:“方春,我可告诉你,没影儿的事儿可别胡说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方春哈哈大笑:“还说我呢,看来要是贾场长同意,你也有那个意思呀?”
二妮:“去去去,不和你扯了。”
方春:“喂,二妮,别走呀,我求你点事儿行不行?”
二妮:“什么事儿?”
方春:“叫魏晓兰一闹呀,王俊俊不搭理我了,我一去,她就关上门不开。我求你把我这离婚书给她送去看看去!”
二妮笑笑说:“没问题。”
方春:“喂,你到王俊俊那里,千万可别说我让你去的呀!”
二妮冷笑:“嘿,你呀你。”
方春殷勤的样子:“喂,二妮,你什么时候去?”
二妮一斜眼,一撇嘴:“说你老不正经嘛,还倒咬一口。好,我今晚就去。”
二妮要走,又回过头问:“方春,咋这么着急,等魏晓兰走了吧!”
方春:“二妮,她不走呀!你说,我主要是心疼连喜,她不管怎么的,也是连喜的妈,连喜对她好我也不反对。可是,连喜现在够闹心的了,她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
二妮:“哎呀,她可能也是从心里不愿意回去,她在关里一个人也够难的了。”
方春:“难受不难受是她自己作的。我嘱咐连喜了,宁肯拉饥荒,也月月给她邮点儿钱去。”
22
夜晚,贾述生家客厅。
嘉嘉拉着连喜的手说:“连喜,别喝了,你可不能再喝了。”
连喜推开嘉嘉的手,舌头打着卷:“嘉嘉,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在这个时候你能理解我,还跟我好,我太感谢你了!”
嘉嘉:“感谢就感谢嘛,还值得这么狂喝,谁也劝不住?”
连喜:“我心里难受呀!我妈开始跟我说,人真的是不能犯错误。你说,你知道我办家庭农场,跟我妈有啥关系?可是,有的人就把事情往她身上赖,说是她在背后搅和的。你说,这不是纯粹冤枉我妈吗?”
嘉嘉:“说去嘛,人嘴两层皮,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不被说呀?!”
连喜睁着带血丝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嘉嘉:“你、你知道什么?哎--我妈不说,我心里明白,她是在这儿等着有一天,我爸能原谅她,让她搬回去。可是,我看,我爸爸越来越没那个意思了。一边是我爸,一边是我妈,我多揪心哪!”
说着,连喜鼻涕一把,泪一把,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嘉嘉吓坏了,赶紧投了个毛巾,给连喜去擦眼泪。
连喜一把抓住嘉嘉的手,说:“嘉嘉,有你爸爸那些话,有你理解,我才算还有信心……”
连喜一把抱住嘉嘉:“嘉嘉,我的好嘉嘉。”
嘉嘉:“理解你!我理解你!”
二人抱在一起,长时间狂热地亲吻。
23
天蒙蒙亮,贾述生卧室。
地上两双鞋子。
炕上一床被窝里睡着两个人,他们是连喜和嘉嘉。
连喜一骨碌身子爬起来,用手揉揉眼睛,看看四周,觉得很奇怪,一回头,看见赤裸上身,睡得正香的嘉嘉,吓坏了,赶忙用手把嘉嘉推醒。
“喂,喂,你醒醒,你怎么睡在这儿?”
嘉嘉醒了,睁开眼睛,奇怪地问:“你睡醒了?口还渴不渴?”
连喜好像明白过来了,“昨晚我喝醉了?睡在你这儿了?”
嘉嘉羞红了脸:“还说呢,昨天你醉得像条死狗似的,费了半天劲,才把你拖到炕上来。”
连喜忙问:“喂,我没做什么坏事儿吧?”
嘉嘉娇羞地说:“你说呢?”
24
县城火车站。
进出候车室的人川流不息。
李开夫和连喜拎着包装盒上印有北大荒猴头、关东木耳、完达山榛子、东北山产榛蘑的礼品,走进了候车室。
窗口排队买票的有三四个人。
连喜把礼品往李开夫手里一递说:“李叔,你找地方坐下,我去买票。”
连喜走到窗口掏钱往窗口里一塞:“上海两张。”
连喜拿过票看了看,把找的钱揣进兜里,看看票,走到李开夫找的座位旁,递过一张。
李开夫接过票,往右侧挪挪P股:“来,挤挤坐一会儿吧,快检票了。”
连喜坐下:“李叔,看你急的,拽着我去见鲍老板!咱俩到车上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和鲍老板谈。”
李开夫点点头:“是。”
25
傍晚,贾述生家。
秦小琪、黄瑛等十多人在贾述生家的客厅里,坐沙发的,坐椅子的,站着的。
秦小琪:“贾场长,魏晓兰刚来的时候,我们觉得她悔过了,没想到,又这么搅和上了,我们要找她算账去!”
黄瑛:“算什么账,干脆就是撵她走,反正方春也和她离婚了!”
二妮:“她魏晓兰一天不走,咱北大荒一天不消停,纯粹是个丧门星。”
七嘴八舌,又有两三个女人争着说。
贾述生:“静一静,你们听我说。”
众人静下来。
贾述生:“我们看问题应该历史地看,辩证地看,如果按大家说的,魏晓兰是搅和的话,她的搅和分两次、两种。复转官兵刚开进北大荒不久她的到来,是为了搅和我和春霞的婚姻;这之后的搅和,除了升官外,还公报情仇。她这次偷偷回来混在割稻工里,就足以说明她心虚,这就有对自己过去的反省和忏悔。这次来搅和,是想看看儿子,又想和方春恢复关系,这是反省和忏悔中的进步。反对办家庭农场,也是从儿子这一狭隘利益出发的,我认为应该理解……”
众人静静听着,特镜给每人一个镜头。
贾述生:“目前看,周围的一切都不会以魏晓兰的意志为转移,我看,还是不撵的好。最近,我想找她谈谈,她毕竟是我们北大荒人,如果需要她离开的时候,我会去说--”
26
高大喜办公室。
公务员送来一沓子报纸,上面有一封信。
高大喜打开信,一下子愣了。
特镜:信纸上画着一个王八,那王八盖子上还染的绿色。
高大喜看看信封,收信人是高大喜,发信人地址是北大荒。“啪”地一拍桌子:“看来,是有这事儿,贾述生,你太不够意思了!”
他抓起信纸撕成两片,又要撕,一下子停住了。
27
高大喜家客厅。
桌子上摆着冒热气的饭菜。
“小颖,小颖,出来吃饭了!”姜苗苗向小颖的房间喊。
听听没有反应,姜苗苗走到房间门口,用力一推,门反锁着,便“嘭、嘭”地敲门。“小颖,你听到没有,吃饭了。”
屋里传来小颖的声音:“你们吃吧,别叫我,我不饿。”
姜苗苗无可奈何地转回身:“哎呀,你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三天了,这么样,饿也饿个好歹的了!嘉嘉和连喜结婚结去呗,这么大个世界,再就没有比连喜更好的了?!”
小颖在屋里:“别烦我了,我说不吃就是不吃。”
屋里传来了小颖的啜泣声。
姜苗苗焦躁的样子。
高大喜开门进来,一见姜苗苗立刻铁青起脸,二话没说,从兜里掏出撕成两片的信纸和信封,扔给姜苗苗,“砰”地关上门,甩身走了。
姜苗苗捡起信一愣,追到门口:“大喜,我告诉你,事情不搞清楚,你千万不准胡来--”
姜苗苗听着下楼的脚步声,把信揣进了兜里。
小颖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小颖眼睛红肿、披头散发地说:“妈,我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小颖:“学校很早就来信说,希望我能回学校去攻读研究生。我一直犹豫,现在下决心了。”
姜苗苗装出笑脸,说:“读研究生?我看行,到那里物色个理想的对象。我看哪,一般人还真配不上我们小颖呢!”
小颖说:“怎么开口闭口找对象、找对象的,我这回去是想把我现在进行的几个课题在学校里搞出个结果来。”
姜苗苗:“小颖,我看挺好,回头再和你爸爸商量商量。”
28
小虎头山上,八名女知青坟前。
镜头闪过八座长满荒草的坟墓,墓碑上“蓝蔚蔚英灵永垂不朽!”等已变旧,字迹依稀可见。
魏晓兰站在蓝蔚蔚墓前,流着眼泪说:“蔚蔚,我对不起你们八姐妹呀,今天,我向你们请罪来了,求你们安息九泉,原谅我吧!”
魏晓兰连鞠三躬。
秋风萧瑟,枯草晃动。
29
贾述生办公室。
贾述生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
姜苗苗递上去被高大喜撕成两半的乌龟和信封。
贾述生看着看着,一咬牙:“真卑鄙!”
姜苗苗叹口气:“看来,你们俩为别的吵吵嚷嚷好化解,这个扣子在他那里很难解呀!”
贾述生:“姜副书记,你可要冷静,不要激化矛盾。”
姜苗苗扭头擦掉了一滴眼泪。
贾述生拿起信对姜苗苗说:“这封信交给我研究研究吧。”
30
魏晓兰住处。
魏晓兰自己吃完饭,正收拾饭桌,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嘈杂声、喊叫声,停住手朝窗外一看,隔道对面的方春家贴了对联,中间贴个“囍”字。
传来李开夫喊声:“方春、王俊俊结婚典礼,现在开始。”
东北风俗的唢呐声。
魏晓兰急忙爬上炕,脸刚贴到玻璃上,想听听看看,突然大道上走来参加结婚典礼的一伙人,有两三个人正往她的窗户里瞧。
魏晓兰急忙缩回脑袋站起身,哗地一声拉上了窗帘。
魏晓兰蹲下,斜身卧着,悄悄撩开窗帘一道缝儿,偷偷往外瞧,只见不断有人急急忙忙赶去看热闹。
唢呐声更响了。
又传来李开夫的喊声:“新郎、新娘拜天地--”
31
魏晓兰住处。
魏晓兰咬咬牙,喘口粗气,转过身来下了炕,闹声、嬉笑声、唢呐声不断传来。
魏晓兰使劲用两只手捂耳朵。
声响效果渐渐小下来。
魏晓兰坐卧不安,收拾自己的包袱,又放下。
她把没收拾的碗筷一推,找出笔、纸,伏在桌子上要写东西的样子。
外边又传来声音。
魏晓兰找来两个棉球儿,用水湿一湿塞在耳朵里,写起来。(画外音)
连喜:
我应该等你从上海回来再走,左思右想,我该走了。
重返北大荒的这些日日夜夜,见到的、听到的一些事情,几乎都没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有时觉得憋屈,有时觉得心里敞亮,有时又觉得混沌。现在,尽管恨你爸爸,但是在我的心里,他是个男人了,你跟着他过,我也放心了。妈妈还要说的一句话是:你和嘉嘉有了孩子,别忘了给我寄张照片……
如果贾述生、高大喜,还有王继善、姜苗苗问起我走的事,你就巧妙地给他们解释一下,如气氛适宜,也可以代我向他们问好。
妈妈。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