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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

  贾述生宿舍的厨房里,香气扑鼻。

  一把沸腾的大勺里,整条的鲜亮的小鲫鱼和葱花、油珠儿在翻滚。

  马春霞一手端碗,另一手拿勺子盛上两条鱼,又盛点儿汤端进屋里,对伏在桌前又看又画的贾述生说:“述生,我少给你带点儿这水稻书就好了,这几天身体这么弱,你还是这么水稻、水稻的!”

  贾述生站起来伸个懒腰:“春霞,这可不单单是个水稻问题,是有关开发建设北大荒的质量、提高层次问题。”

  马春霞:“不在其位难谋其政,你就是谋划好了,也实施不了。”

  贾述生嗔笑:“谁说的,你不是都领教那‘瓜菜代’了嘛!”

  马春霞:“你呀你。”

  马春霞把鱼汤放在桌上:“快吃吧,这是开夫专为你钓的,说现在天热了,鱼不愿意咬钩。”

  贾述生孩子般四下闻闻:“香,香啊。”

  马春霞:“香就快吃。”

  贾述生舀一小勺送到马春霞嘴边:“品尝品尝。”

  马春霞一躲:“哎哟,别闹了--”

  贾述生故意撅嘴:“你不喝下去我就不吃。”

  马春霞含情脉脉地喝了下去。

  特镜:贾述生喝着汤,吃着鱼肉,吐着鱼刺。马春霞坐在旁边瞧着,脸上露着比自己吃还香的神情。

  马春霞看着贾述生吃完喝完,冲一杯奶粉递上去:“这奶粉质量可好了,是苗苗在中南海的一名战友寄来的,就两袋,都给你送来了。”

  贾述生:“高大喜这两口子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有啥好东西都往这儿倒腾,就差把心肝肺掏出来了。”

  马春霞:“人在他家,心肝肺早掏到这儿了!”

  贾述生:“是是是。春霞,你也去冲一杯补养补养,不能光顾着我,这些日子把你熬得够呛,眼睛也红了,昨天晚上又没休息好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马春霞:“我不喝,别管我了,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贾述生:“好也抗不住这么造。”

  马春霞:“我是想好了,开学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我就回来,不念了。魏晓兰当权,让我去念书,又不是真的要造就我,反正咱们就这么回事儿了,不是说学以致用吗,我学的这点儿东西已经够用了。”

  贾述生:“春霞,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马春霞:“我听你总是水稻水稻的,像让你传染似的,在大学里也研究起了水稻,而且列了科研专题《高寒地区水稻栽培技术》。”

  贾述生高兴地站了起来:“春霞,你怎么不早说。”

  马春霞嗔怪:“早和你说?现在我都不想说呢!你白天参加送粮大会战,晚上还得清扫厕所,你是想让我把你折磨个好歹呀!我还不知道你,一找到兴奋点就没完没了不睡觉!”

  贾述生:“这回怎么说了呢?”

  马春霞:“你注意了吧,这八家子小江南职工的自留地都是种的水稻,说是每人半亩地,家家都贴着自留地搞了小开荒,说不准几亩了。我不念了,回来申请结婚,一成家,也给自留地了,咱们再搞点儿小开荒,也种上几亩水稻,旁边种上几棵树,挖个小养鱼池,盖上三间房子……”

  贾述生:“春霞,你是说,咱也过上江南鱼米乡的生活?”

  马春霞:“是啊,大喜、开夫他们对咱们这么好,我准备培育几种高寒地区的优良稻种,供给他们用。”

  贾述生一拍巴掌:“太好了!”

  马春霞:“好的还在后头呢。”

  贾述生:“什么好的,你不是要说,到时候咱们再生个--”

  马春霞:“瞧把你美的!现在已经有一套可以借用的现成的栽培技术。”

  贾述生:“学校里已经研究出来了?”

  马春霞:“不是,我们学了一本《北大荒垦殖史》的乡土教材,里面详细记录了日本开拓团在这片土地上搞地质勘探、良种繁育、大规模发展水田的规划,真巧,我到资料室里找到了!”

  贾述生:“太好了!那年,我只是从王继善他们种水稻受到启发,又知道日本人开垦了地没种起来,也就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春霞,你回去,把这些资料给我弄一份。”

  马春霞:“不用,我掌握的就够日后咱用的了。”

  贾述生:“不,别的地方搞不了,我可以鼓动王继善把八家子变成光荣农场的‘小江南’呀。”

  马春霞一皱眉头:“魏晓兰不盯着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贾述生:“你不相信,那‘瓜菜代’不就是好的例子嘛!”

  马春霞:“你呀你,就是吃一百个豆儿不嫌腥。”

  贾述生:“这种腥有滋味呀。”

  马春霞:“我可没尝着。”

  贾述生双手按着马春霞的肩:“春霞,我支持你回去把行李收拾回来不念了,也同意咱俩申请结婚,但有一条:必须把那资料给我抄一份回来!”

  马春霞刚要笑,贾述生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她拥抱住了。

  2

  席妈妈办起了义务幼儿园。

  席妈妈家门口挂着大牌子:席妈妈义务幼儿园。

  炕上吊着三个摇车,地上摆着一排婴儿床,席妈妈坐在一张婴儿床的旁边哼唱儿歌:“大白鸡,下白蛋,妈妈不爱怎么办?跟猫睡,猫咬你,跟狗睡,狗不理,快来快来我抱你……”

  贾述生和马春霞一步跨了进去。

  贾述生:“席妈妈,你唱什么呢?”

  马春霞:“是啊,席妈妈,刚才你唱什么呢?”

  席妈妈站起来:“连喜要哭,我急忙从婴儿床里抱了出来。这魏书记动不动就打孩子,一打就往死打,打得狼哇地哭。我把她数落了几句,她干瞪眼不吱声。我正嘟囔她不是个东西呢,哪有这样当妈的。”

  马春霞:“方春干什么去了?”

  席妈妈叹口气:“唉,那方春呀……”

  席妈妈欲说又刹车:“你没听说吗,农场里都说……哎,不说了,说这些没味的干什么!”一转话题,“哎呀,述生,看你气色好多了,那天晚上救护车一响,说是你晕倒了,没把我吓死!等我跑去,救护车早没影了,等我又跑回来,怎么啦?”

  贾述生一哈腰:“席妈妈,你说怎么了?”

  席妈妈:“这些宝宝呀,都哭成鼻涕罐了。”说完哈哈笑了。

  马春霞:“席妈妈,在你心里,述生就是你的亲儿子呀。”

  席妈妈:“哎,春霞姑娘,述生在席皮走时说的话,一点儿都没掉链子。”席妈妈用手理理衣服,“这衣服、这鞋--哪样不是你两口子送来的,三天两头来看我,要是席皮活着呀,还真不一定赶上这个呢!”

  贾述生瞧着紧挨着的婴儿床笑笑:“席妈妈,这里也太挤了!”

  席妈妈:“嘿--有不嫌挤的,农场条件那么好的幼儿园不去送,偏都往我这里送。”

  马春霞学戏一样,顽皮地说:“我就听见有人孩子送不进来和你理论。席妈妈,我们可都发过誓--都是你的儿子,都是你的媳妇,你有偏有向,可别说我们不养你老呀--”

  话音刚落,三人哈哈大笑。

  婴儿的笑声。

  马春霞瞧着身旁的婴儿床里,拉拉贾述生:“述生,你看--小颖越长越像苗苗,你看这眼睛,这嘴,多像!”

  席妈妈:“像她妈好,要是像大喜,长大了能找到婆家吗?”

  马春霞刚要去抱小颖,席妈妈把怀里抱的连喜递给贾述生,拽一把马春霞,神秘兮兮地说:“跟我来--”

  席妈妈把马春霞拽到门口悄悄问:“春霞,我跟你说的那事儿和述生商量没有?”

  马春霞脸红了:“说了,述生同意了,过几天,我就去找魏书记开介绍信登记。”

  席妈妈:“就是嘛,奔三十的人了,没正事儿哪儿行呀!到时候,咱办喜事儿好办出个味儿来。闹大帮哄结婚的时候不行,一色的小伙子、大姑娘,婚礼一完,都各顾各了。这回,有老有小,我老婆子主事儿,非热闹热闹不可--”

  马春霞:“席妈妈,听您的。”

  俩人进了屋,都抿不上嘴,笑盈盈的。

  贾述生:“你们一老一小,是不是在琢磨我呀?”

  席妈妈一白眼:“不告诉你!”

  贾述生:“春霞,告诉我吧--”

  马春霞瞧瞧席妈妈:“我也不告诉你!”

  贾述生:“好啊,你是亲媳妇,我是后儿子!”

  三人又哈哈笑了。

  马春霞从手提兜里掏出一袋奶粉:“席妈妈,述生说您岁数大,不抗折腾,让您补补。”

  席妈妈:“哎呀,这是人家姜副场长送给你们的,拿别人的礼物来送人多不好!”说着推搡马春霞。

  马春霞:“你怎么知道是姜副场长的!”

  席妈妈瞧着奶粉:“我鼻子上面没长眼睛呀--北京牌的,大喜、苗苗拿着来看我,我让他们送给你们的。你瞧,又转回来了!”

  贾述生灵机一动:“人家大喜和苗苗给了你,你又给我,这不也不好嘛!所以说,共两袋,一人一袋。”

  马春霞:“席妈妈,你收下吧。你也不是不知道,有稀罕的东西,有一口吃不到你的肚子里,述生都像有心病似的。”

  席妈妈点点头,心酸了,接过奶粉,瞧着贾述生和马春霞,激动得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贾述生:“我俩该走了。”

  贾述生、马春霞转身出了门。

  席妈妈手里紧握着奶粉,放下孩子,追到门口,干招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瞧着二人的背影,大颗大颗的热泪不停地滴落着。

  3

  马春霞、贾述生并肩走在光荣农场六分场的大街上。

  农场已经有了小城镇的雏形。整齐的砖瓦房、商店、饭店以及各种服务业应有尽有。

  马春霞:“述生,咱俩再不结婚,席妈妈都要急病了。”

  贾述生刚要接话,王俊俊挑着两个重桶从小道上迎面过来。

  马春霞:“俊俊,用车拉不行吗?”

  王俊俊放下挑子:“用车拉,咣啷咣啷往外漾奶,要是让高场长看见,还不剋死我呀。”

  马春霞:“我听说了,这件事儿是高场长亲自安排的。”

  王俊俊:“是,农场买了一百只奶羊。高场长说,咱北大荒人为了让全国人民不挨饿,用‘瓜菜代’把口粮硬是压了一半,农场的牛马猪也得将就将就,挤出些精饲料喂奶羊,安排我送给农场幼儿园和席妈妈幼儿园。”

  贾述生赞叹:“好啊!亏了谁的肚子,也不能亏着咱们北大荒的新一代。”

  特镜:一对喜鹊在路旁的树枝上喳喳喳叫。

  贾述生要去替王俊俊挑,王俊俊急忙推开:“不行。”

  马春霞去接:“我来。”

  王俊俊依了。

  马春霞挑担,贾述生、王俊俊一边一个随着朝农场幼儿园走去。

  马春霞:“俊俊,扔下拖拉机不开可惜呀。”

  王俊俊:“没办法,我这腿风湿上来一阵儿挺要命的!”

  马春霞:“俊俊,你怎么还不找对象呀,再不,我就要插手了。”

  王俊俊酸溜溜地:“找了对象不结婚,和没找对象没什么大区别。”

  贾述生:“哈哈哈,俊俊,你的嘴好厉害呀。”

  马春霞:“述生,看来,我俩要是再不结婚,就要引起民愤了!”

  三人都笑了。

  树上的喜鹊呼啦一下子飞走了。

  4

  在分场的幼儿园里,新的一代正在茁壮成长。

  一幢红瓦红砖、新盖的宽敞大房子门前挂着牌子:光荣农场幼儿园。

  马春霞放下挑子,和贾述生一起朝幼儿园走去。

  长长的宽宽的房子,靠西侧墙摆着两长排幼儿床,床前有小桌、小凳,纵向站着两大排天真可爱的小娃娃,黄瑛正在教孩子们做幼儿操,伸胳膊、踢腿。

  孩子们见贾述生、马春霞进来,齐喊:“叔叔、阿姨好--叔叔、阿姨好--”

  贾述生、马春霞招手:“娃娃们好!”

  黄瑛指着贾述生,故意拖着童音:“知--道--这--是--谁--吗--?”

  嘹亮的童音:“贾--叔--叔--”

  黄瑛指着马春霞:“这--位--是--谁--?”

  嘹亮的童音:“马--阿--姨--”

  贾述生:“我无官一身轻,要是会写电影多好,拍部电影叫《狗咬、鸡叫、孩子哭》,让全国人民都看看,我们北大荒这新一代多水灵!”

  马春霞:“我要会拍可不叫这个名堂。”

  贾述生:“那叫什么名?”

  马春霞:“叫《狗咬、鸡叫、孩子笑》。”

  特镜:一张张可爱天真的笑脸,一排排可爱天真的笑脸。

  5

  吴局长在光荣六分场检查秋收工作。

  麦田已翻成黑油油的土地。

  大豆摇铃,玉米晒缨,丰收在望。

  局检查团在一片大豆地头。

  吴局长:“小魏呀,你们光荣农场的麦收打了一场大胜仗,‘瓜菜代’已经在全国各城镇推广,秋收这一仗又要开始了,光荣农场还要做表率呀。”

  魏晓兰:“吴局长,请您放心,没问题。”

  吴局长:“局里已经把你作为后备干部开始关注了,越在成绩面前越不要骄傲。”

  魏晓兰:“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培养。”

  吴局长:“不是我,是组织噢。”

  魏晓兰笑笑:“没有您哪有组织呀。”

  吴局长:“那也不能这么说。喂,小魏,听说光荣农场幼儿园办得不错,我去看看。”

  魏晓兰:“好吧。”

  众人上车,疾驶的检查车。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

  天边的黑土地。

  天边的大豆地、玉米地。

  幼儿园正在吃午饭。

  魏晓兰陪吴局长等一进幼儿园,黄瑛起头:“客--人--好--”

  响亮的童音:“客--人--好--”

  魏晓兰:“吴局长,我们北大荒的水土好,养育的后代也好,你看,男娃娃虎头虎脑的,女娃娃俊里俊气的。”

  吴局长哈腰指着一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魏晓兰:“这是谁家的,长得这么英气?”

  黄瑛:“叫李难得,李开夫家的孩子。”

  魏晓兰笑笑:“吴局长,这个李开夫净出洋相,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儿。不过,这个李开夫还挺有正事儿。”

  吴局长又指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叫什么名字?谁家的?”

  王俊俊:“王大皮家的,叫王多余。”

  吴局长笑笑,走了两步,又指着一个小男孩:“他叫什么名字?谁家的?”

  黄瑛说:“马连福家的,叫马勉强。”

  吴局长觉出了奇怪,挑一个漂亮的问都是奇怪的名字,走几步,又对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谁家的?”

  王俊俊:“万明生家的,叫万不该。”

  魏晓兰警觉什么似的:“这几名职工,都是当年的右派,要不就是难找对象的,思想上还是有问题。起这么个名字什么意思?是不是对社会不满呀?”

  黄瑛急忙上前一步,笑笑:“吴局长,你说怪不怪,这些当时在农场找不到对象到关里后领来的,出身不好,长得都漂亮,生的孩子也漂亮。你们也都知道,老贾打成右派了,要不是魏书记给面子,按文件领来的这些姑娘不就都回去了,他们很感激,才起这种名字叫什么难得呀什么的。”

  魏晓兰:“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瑛:“这是本来不该的意思该了,感谢魏书记呀!”

  魏晓兰:“是这个意思吗?”

  王俊俊:“是……是……是呀。”

  大家见王俊俊是想给黄瑛解围,又解不了,自己也结巴成这样,“轰”一声都笑了。

  6

  北大荒诞生的第一个婴儿小颖已经懂事儿了。

  晚上下班回来吃完饭,姜苗苗正在教小颖学着摆积木,马春霞敲门进来。

  姜苗苗上去扶住马春霞:“春霞姐,中午我还和大喜说呢,今晚抱着小颖到八家子看你俩去呢。”

  马春霞笑笑:“我这不来了嘛。”

  姜苗苗:“小颖,看谁来了?”

  小颖挓挲双手:“马--阿--姨--”

  马春霞上去抱起小颖,亲了一口脸蛋说:“苗苗,你可真行,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工作干得利索,家也弄得漂亮,大喜可是享老福了。你看魏晓兰那个家,才一个孩子,就弄得破狼破虎,盆朝天碗朝地的,哪儿像个过日子的样?幸亏述生当初没看上她,要是看上这个懒散娘们儿,那可操老心了。”

  姜苗苗说,“你到魏晓兰家里去了?”

  马春霞说:“她不在,我知道方春说了不算,也没和他说,就到你家来了。”

  姜苗苗:“有事吗?”

  马春霞:“我想退学不念了,再就是找她弄个证明,我去和述生把记登了,你看怎么样?”

  姜苗苗说:“对,退就退。”

  马春霞说:“我也是这么想。这样,也太难为老贾了!你看这次交粮把述生都累成这样。我现在啥也不想了,就想把述生的身体照顾好就行了,团团圆圆过日子。”

  房门猛地打开,凉风呼地吹了进来,人还没进屋,高大喜就在外面嚷嚷:“好消息,好消息,大好消息。”

  姜苗苗赶紧把小颖的头捂上,着急地说:“你不会小声说话咋的,看把孩子吓着。”

  高大喜马上把门带上,压低声音,喜出望外地说:“老部长来信了,信里还提到述生了呢。”

  马春霞惊喜地说:“真的,快给我看看。”

  马春霞抽出信纸,双手展开,念道:“苗苗同志,所寄粮食收到。甚慰,迟复为歉。代向述生、大喜同志问好转录主席新词一首,共勉。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马春霞抖着信纸说:“老部长真的提到述生了,还称他是同志呢!肯定不知道述生是右派,我这就回去,马上就回去,看述生不高兴死了。”

  高大喜说,“别着急,我开车送你回去。苗苗,把小颖给席大妈送去,让她再帮着看一会儿,咱们都去。”

  7

  月亮刚刚升起来。

  高大喜、姜苗苗、马春霞兴冲冲地一进贾述生的屋,贾述生就问:“什么事儿呀,这么高兴?”

  高大喜:“你猜!”

  贾述生:“我让春霞去找魏晓兰开介绍信办登记结婚手续,准是魏晓兰先是不同意,让你几炮轰垮了。”

  高大喜眼珠子一瞪:“只要你俩商量好,凭什么不同意!她不同意,我签字开信。我就不信,我高大喜堂堂的一场之长,连给职工开信办登记手续的权力都没有了呢!我看了,这个姓魏的,让她,让她,越是让,给她脸就往鼻子上登!”

  贾述生:“好,好,看来不是这事?”

  高大喜掏信,越念越高兴,重复着“述生同志”几个字。

  马春霞:“述生,老部长没把你当成右派呀,可能不知道你打成了右派。”

  姜苗苗:“那吴局长不是说上级都知道嘛。”

  高大喜:“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上级呀,上级多去了。”

  姜苗苗:“述生,老部长那人看问题往往和别人不一样,把咱们这些事儿都给他写写,让他听听。他要是认可魏晓兰、吴局长他们说的,咱们也就服了!”

  贾述生把右手攥成拳头,使劲对着桌面一砸:“写就写!”

  8

  魏晓兰放下材料,站起身,给坐在椅子上的马春霞倒了一杯水,非常热情地说:“春霞,自动退学是万万使不得的呀!你不能让咱们农场的第一个大学生就泡汤,让我坐蜡呀!你是调干生,跟一般大学生不一样,读书期间还拿工资。这四年,农场可为你没少花啊,那样,可对不起组织呀?!”

  马春霞瞧着魏晓兰说:“魏书记,请你开张介绍信,我要和述生办结婚登记手续。”

  魏晓兰笑了,说:“你要申请结婚?结婚也得大学毕业呀,十八年都等了,还差这十八天吗?再说,大学生不准结婚呀。”

  马春霞口气急促起来,一扭身说:“那好--”

  魏晓兰撵到门口:“春--霞--春--霞--”

  马春霞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晓兰瞧着马春霞的身影,冷冷一笑,回到了办公室。

  9

  晚风习习地吹进窗来,扑朔迷离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姜苗苗给马春霞夹了一筷子菜,说:“春霞姐,你别生气,魏晓兰这是故意刁难你们,别上火,等大喜回来,商量商量怎么办?”

  高大喜开门进来,瞧着马春霞红肿的眼睛,把上衣一脱,“嗖”地掷到床上,问:“春霞,是不是魏晓兰没同意?”

  马春霞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高大喜怒发冲冠,拨通电话:“小王,你去找办公室的文书,把农场公章拿到我家来,有急事儿!”

  10

  贾述生和马春霞患难与共中的喜日子到来了。

  窗子上贴着崭新的红“囍”字。

  脚踩板凳、嘴唠叨着的席妈妈在门框上贴着对联,上联是:风雨与共,愿为革命比翼鸟;下联为:朝夕相伴,喜结荒原连理枝;横批:白头偕老。

  席妈妈贴好对联,又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我明年就要抱大孙子了!”然后将凳子搬进了屋里。

  11

  贾述生和马春霞办喜事儿,乐坏了席妈妈。

  屋子里整齐,清洁。

  席妈妈和马春霞将花被和贾述生的军被叠得四棱四角,用笤帚扫了扫,爬下炕来。马春霞拿出一个小圆镜,支在“靠边站”上,搬凳子坐下,席妈妈帮着她展开瀑布一样的秀发,用梳子精心地梳理着,镜子里展现出她秀美的面容。

  12

  北大荒的夜,荒原给人以格外神奇的感觉。

  月出东山。

  席妈妈和马春霞将大红“囍”字展铺在荒草上,又转身给贾述生和马春霞胸前各挂了一朵大红花,对站在身边的高大喜说:“可以了,开始吧。”

  高大喜面对贾述生问:“你叫贾述生?”

  贾述生回答:“是。”

  高大喜将脸转向马春霞:“你是马春霞?”

  马春霞说:“对。”

  高大喜说:“你们二人自愿结婚?”

  贾述生、马春霞二人同时坚定地朗声说道:“明月当头,大荒作证,我二人相亲相爱,患难与共,自愿结为夫妻。生,为建设共和国大粮仓奋斗;死,甘愿长眠在北大荒的怀抱里。”

  高大喜眼含热泪,庄严宣布:“我,证婚人,光荣农场场长高大喜宣布:贾述生、马春霞荒原婚礼现在开始。”

  席妈妈乐开了花。

  王继善拖长声音高喊:“一拜大荒。”

  贾述生、马春霞向荒原上的红“囍”字鞠躬。

  王继善:“二拜高堂。”

  贾述生、马春霞转身,向远方鞠躬。

  王继善:“夫妻对拜。”

  贾述生、马春霞相对鞠躬。

  王继善:“新人互赠礼品。”

  贾述生、马春霞各出一手,将握在手里的黑土缓缓撒在对方的头顶。

  手持相机的姜苗苗按动了快门。

  歌声起:

  这么一片黑土地,怎么就那么神奇?

  让多少好儿女,千里万里来寻你。

  为了依偎在你的怀抱,受苦也愿意,受累也愿意,

  流血也愿意,流泪也愿意。

  到头来还觉得欠了你。

  13

  贾述生、马春霞手挽着手,戴着大红花,顶着月光,走进院子。

  屋子的灯光将窗子上的红喜字映照得格外清晰。

  贾述生一愣,转脸问马春霞:“你出来的时候,关灯了吗?”

  马春霞点点头。

  贾述生松开马春霞的手,三步两步,急忙赶去开门。

  14

  贾述生拉开门,愣住了。

  迎面墙上挂着锃明瓦亮的大镜子,墙边框上摆着滴答作响的马蹄表,靠墙角摆放着刚刚油漆过的洗脸架,上面搭着两条新毛巾,一摞洗脸盆,下面是一个高脚痰盂,炕上码放整齐的六床被压在新款的炕琴上。

  贾述生紧走两步,拿起马蹄表下压着的红纸字条,上面写着:“老书记、春霞姐:献上北大荒人衷心的祝福,祝你们的生活像五花山一样多姿多彩。新婚快乐,幸福美满。知名不具。”

  贾述生双手颤抖着,两眼饱含着泪水。马春霞将两手轻轻地放在他的两手上,深情地说:“述生。”

  贾述生抱住了马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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