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七章

  1

  人机齐上阵,开荒现场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拉犁到了地头,高大喜扔了绳套,蹲在水桶边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茶缸,抹抹嘴,又舀了一缸,递给随后来的贾述生,说:“看到了吧,这才叫坐火箭呢。一头晌两垧半,开了两垧半哪。”

  贾述生挨着高大喜蹲下来,望着拉犁的人群说:“我看照这样下去,小麦开割之前把开荒大会战结束没问题。哎,大喜,麦秋一过,就把人、车集中起来,在上冻前抢翻它几万亩水田,你看咋样?”

  “你谋划的事,不会有错。当年开荒,当年种地,再让豆、麦、稻一齐上,有个二十来万亩地,比南方一个县的土地还多,就像个国营农场的模样了。明年咱们的腰杆可就更硬了。”

  高挽裤腿、汗流浃背的冯二妮走过来,笑着对高大喜说:“高场长,你得管管你们家姜场长了,她可有点太过分了。”

  “怎么啦?”高大喜惊讶得站了起来。

  “从打早晨来,她就抢着扶犁,谁要换她,她就冲谁瞪眼睛。你说,这能行吗?”

  “哎,我寻思啥事儿呢,大惊小怪的!她这个人犟,你们就依着她吧!”

  “那把她累坏了,你不心疼啊?”

  看到冯二妮小腿上密布着斑斑点点的小红点,贾述生问:“二妮,你这腿是怎么了?”

  “啊,”冯二妮看了看自己的腿,“你说这呀,蚊子叮的,小咬咬的,没事儿。”

  “你可别挠啊,挠感染了,可遭罪呢。”贾述生关心地说。

  “不挠它痒啊!”说着,冯二妮弯腰又挠,“这一到太阳偏西,小咬就叮上来了,一团一团的,就在你头顶上绕,赶都赶不走,不咬也弄得你心急火燎的。不过呀,贾书记,我有这玩意儿,感染不了。”

  贾述生盯着冯二妮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两个装着白色药末的小瓶,问道:“这是什么,消炎药?”

  冯二妮把小瓶往贾述生手上一递说:“席皮从野地里弄来的,这个叫八股牛,这个叫马粪包,八股牛止血,马粪包消炎,挺管用的。”

  贾述生颠了颠手中的小瓶,笑着说:“我知道席皮,这家伙有心计,都是从王继善那里学来的。我说二妮,都说席皮屁啦嘎唧的,他外屁内香呀。”

  冯二妮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贾书记,瞧你把他夸的,啥时候能给房子啊?”

  贾述生笑了:“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家里都同意了?”

  冯二妮说:“我娘让我自己做主,席皮家里催着要办事。我俩合计着,年前不忙的时候,就把婚结了。”

  “好哇,都像你们这样,咱北大荒可就不荒凉了。你放心,误不了你们的洞房花烛夜。”

  2

  天高云淡,北大荒就像一幅美丽的画。

  休息。开荒拖拉机到了地头,王俊俊跳下车来喝水。

  水桶旁,王俊俊喝水。二妮走了过来。

  席皮把脑袋探出驾驶室:“王俊俊,快点儿,走了!”

  二妮:“你自己翻个来回吧,我和俊俊说点事儿。”

  二妮拽着王俊俊到了离休息人群远点的地方。

  王俊俊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问:“二妮,什么事儿?”

  二妮:“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想和你说说话。”

  王俊俊擦着脸说:“是,我一上拖拉机,在一起的机会不像刚来时多了。”

  二妮点点头瞧着王俊俊的头发说:“俊俊姐,你这新长出的头发比早先的还黑还亮。”

  王俊俊憨笑一声:“哎哟,还提呢,你说当时我虎不虎!”

  二妮:“当时也是蒙了。我呢,当时忘了这是北大荒了,跑出方春的帐篷就没头脑地瞎跑,要不是席皮,可能早变成熊瞎子粪了!”

  王俊俊:“命里该着,当时觉着席皮油头滑脑的,现在看还真不错。”

  二妮笑笑:“俊俊姐,你的事儿也该动动脑筋了,咱这一趟火车来的,可就剩你一个了!”

  王俊俊:“你说怎么动脑筋吧,我那么整,一耽误,男男女女差不多都对上象了,剩下的除了李开夫那样的,就是长得像歪瓜裂枣似的。”

  二妮:“听说剩下的这些没对象的,贾书记他们也犯愁。”

  王俊俊:“二妮,没事儿,人怎么不是一辈子,尝尝赤条条一个人过一辈子的生活也挺好。”

  二妮一板脸:“那可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王俊俊笑着说:“你也是个红头文件。”

  二人哈哈大笑。

  3

  方春气呼呼地跑进魏晓兰宿舍,急急火火地对魏晓兰说:“我说小魏,我还得给你提点意见,你说,你怎么就能同意贾书记他们的做法呢,这可是纲上线上的大事呀。”

  魏晓兰合上笔记本,望着方春说:“同意也好,反对也好,胳膊能拧过大腿吗?我是知道的,贾书记这个人,主意正着呢,他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现在是一场之主,你戗着他说,犯得着吗?”

  方春说:“管他听不听呢,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好歹我也是个场长啊!”

  魏晓兰微微一笑:“你忘了,场长前面还得加个‘副’字呢,有这个‘副’字你就得忍一忍了。”

  4

  一天紧张的劳动结束了。

  李开夫砰砰地敲着女支边住的马架子的门,大声喊:“冯二妮,冯二妮。”

  冯二妮探出头来问:“李大哥,你找我啥事?”

  李开夫一把拽住冯二妮说:“不是我找你,是席皮把你给输出去了。”

  冯二妮望了望被一大群人围着的席皮,笑着说:“你们又拿他耍狗砣子,是不是?”

  “是不是都让你说了。”李开夫连拉带扯把冯二妮带到席皮面前说,“人来了,剩下的事儿,你办吧。”

  席皮笑着,用手指划着:“往后退,退,再退。”

  人们笑着往后退,只剩下了席皮和冯二妮面对面。

  席皮问冯二妮:“二妮,你是不是我媳妇?”

  冯二妮瞪了席皮一眼:“你臭美个啥,有话快说。”

  席皮说:“你要是我媳妇,你就让我亲一口。”

  冯二妮脸腾地红了,说了句:“我看,这脸皮厚得机枪都要打不透了!”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李开夫双手一伸说:“慢着,慢着,席皮跟张爱宝打赌,人拉犁要能一天翻四垧地,他就当众亲你一口。人家张爱宝做到了,你说这事该咋办吧?”

  冯二妮眼睛一立,说:“爱咋办就咋办呗,关我什么事!”

  李开夫说:“那好,席皮,你喊吧,当众大喊三声,我是气管炎。”

  席皮望着冯二妮说:“二妮,你看你……”

  冯二妮说:“你……”

  在众人的哄笑中,席皮慢慢接近冯二妮。

  冯二妮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花手绢,往席皮手里一塞说:“把眼睛蒙上,你就去喊吧。”

  席皮边蒙边说:“喊也不丢我的人。”

  席皮蒙上了眼睛,冯二妮趁机跑掉了。席皮扎撒着手,摸到了低头走来的高大喜,抱住头就要亲,高大喜挥手给他一巴掌说:“亲乱套了,没个正经的。”

  席皮拉下手绢,看到了高大喜身后的吴新华等一大群人在哧哧地笑,转身走了。

  5

  头茬麦子长得虽然不高,但,让垦荒者们看来亲切。

  在贾述生、高大喜的陪同下,吴新华一行来到丰收在望的麦田地头。吴新华掐了一个麦穗,双手搓了搓,吹去麦芒,数了一数麦粒,高兴地说:“不错嘛,老贾,这生荒地,一亩地少说也打一百斤往上了。今年种了多少啊?”

  贾述生说:“小满前开的两万多亩,都种上了。小满以后开的,全撒了荞麦籽,上秋一翻,开春刚好当肥料。”

  吴新华对随行的人说:“你们都听到了吧!你们看看,人家是怎么干工作的。啥叫北大荒精神?这就叫北大荒精神!荒开了,地种了,明年的事也都安排了,干着上步,想着下步,这不就是多快好省吗?”

  高大喜说:“吴局长,我们能把地都种上,多亏了当地老乡,靠他们点拨,我和贾书记才知道新开的荒种啥最好,不然的话,也是瞎折腾。”

  吴新华说:“你说的当地老乡,是不是就是指你们收编的那个八家子啊?我说老贾,你蔫不出溜的,尽干些先斩后奏的事,没跟当地政府打招呼,也没和局里打招呼,就把人家的自然屯给消灭了,你胆子也太大了!幸亏老部长跟县里通过话,不然,你这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贾述生说:“吴局长,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儿啊!采点建场的时候,你就说过,怎么有利于北大荒建设,就怎么干,我可是按你的旨意办事,一点都没走样。”

  吴新华点着贾述生说:“我就知道你要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好了,不说了,咱们到八家子看看去。”

  高大喜说:“吴局长,八家子这名早就不叫了,现在叫光荣农场四队,我们也叫它小江南生产队,是我们的水稻试点基地。”

  吴新华说:“要把塞北变江南,好是好,你看是不是,你又先斩后奏了!没错吧,这试种水稻的报告还没批呢,生产队的名字都给起好了,哈哈哈……”

  6

  八家子村的王继善家里。

  坐在炕沿上的吴新华从桌子上拿起几张发黄了的纸,对着王继善晃了晃说:“王队长,材料就这么多了?”

  王继善:“原本比这多,小鬼子垮台的时候,我划拉来不老少,可是,可是都让我那败家娘们儿撕巴撕巴给卷烟抽了,这还是我硬抢下来的呢,不的,连这都没了。”

  吴新华说:“你说,在这高寒地区大面积种水稻,行吗?日照啊、积温啊、无霜期什么的,行不行啊?”

  王继善回答:“这理论上的,咱这屯迷糊哪儿懂那么多呀!不过,我看小鬼子可挺上心的,一大堆人在那儿弄啊弄的。这几年,我们也家家都种点儿,碰上好年头,下霜晚,收成还不错。去年,我一亩地还弄了个四百来斤呢,去年年头多差呀,没到八月十五就下雪了。”

  吴新华向着贾述生说:“按王队长说的这意思,种水稻能行。”

  贾述生说:“要不行的话,小鬼子干吗把十几万劳工都放到这儿啊,用几年时间又修水库又挖渠的。赔本的买卖,小鬼子是不干的,他们可比老毛子精多了。”

  吴新华脸绷起来了:“述生同志,你管苏联老大哥叫啥?”

  贾述生自嘲地笑了笑,说:“跟乡亲们打交道打多了,让他们给传染了。”

  方春拉门进来,指着吴新华对随后进来的魏晓兰说:“小魏,这就是咱北大荒农垦局的副局长吴新华。吴局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支边青年中表现最突出的小魏,魏晓兰。”

  吴新华从炕沿上抬起P股,向前一步,和魏晓兰握手:“你好,你好,小魏同志,坐,坐,这儿坐。”

  吴新华把魏晓兰拉到炕沿上就坐,上下端详着她说:“看了报上来的材料,又听方春这么一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戏文里的杨排风呢,谁曾想你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比你们姜场长还面嫩。身子骨这么单薄,跟这帮大老爷们儿一块折腾,行吗?”

  魏晓兰很自然地一笑,大大方方地把两手往炕沿上一拄说:“吴局长,我来北大荒,就是来锻炼的,没啥行不行的。”

  吴新华乐呵呵地说:“别锻炼跑喽,这北大荒可厉害着呢,别说冬天这刮大烟泡,就是夏天也和关里家不同啊!你上次生病,不就是让雨给淋着了?关里家的雨是热的,这儿大雨点子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要先有思想准备,经得起考验呀。”

  魏晓兰说:“谢谢吴局长的关心,我们山东人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吃苦,我一定和姐妹们一起,闯闯这道生活关。”

  吴新华说:“你跟她们不同啊,你是干部啊!我看了你的档案,在县妇联部长这个位置上,干得蛮不错。机关待惯了,基层这苦,就不一定吃得了,特别像你这样的女同志。你们姜场长来的时候,我也这样劝过她。”

  魏晓兰更加坚定地说:“吴局长,请你放心,领导这么了解我,又这么关心我,我就更应该好好干了。我来北大荒时,就下定了干一辈子的决心,千难万苦我都不怕,一定留下英名在荒原。”说着,魏晓兰的眼睛湿润了,她伸手去口袋里掏出来手绢,没去擦眼泪,却铺在桌子上,咬破中指,蘸着血写下“终身献给北大荒”。

  魏晓兰的举动,把众人都闹愣了。

  王继善赶紧爬上炕去,从炕琴的抽屉里翻出一小瓶药,用火柴杆沾着说:“魏书记,你这是干啥呀,快把手指头给我,多亏了我这儿还剩点八股牛药面子。”他说着,拉过手指,边抹边按。

  吴新华拿起手绢,看着上面的字说:“噢,‘终身献给北大荒’,有志气。老贾,这样突出的青年,你们要好好培养,好好宣传。”

  7

  新建宿舍的工地上,刘茂森从脚手架子上跳下来,对匆匆赶来的席皮和冯二妮说:“我说席皮,至于吗?还不到一天的工夫,你都来三趟了,多大个房子啊,闭着眼睛画,都把它画出来了!”

  席皮说:“茂森,哥们儿求你点事,行不行?”

  刘茂森一愣:“说吧,咱俩谁跟谁呀。”

  席皮冲向冯二妮说:“你看行吧,我说了,咱席皮人不咋的,可是到哪儿都有面子。”

  冯二妮说:“快说正经事儿吧!”

  席皮说:“茂森,把东头的那间,你把间壁的火墙子向里挪挪行不行?”

  刘茂森说:“把头是硬山,冷啊!贾书记让把头的大点儿,宽绰宽绰,你想要把头的?”

  席皮笑了:“不然,我怎么跟你来磨这个嘴皮子。我想接个偏厦子,把我妈接来,二妮也同意了。”

  刘茂森冲着二妮一乐:“你可找了个好媳妇,刚过门,就愿意侍候老婆婆。”

  冯二妮说:“我不答应行吗?他自个的毛衣还没穿上呢,就逼着我再给他妈织一件。你说,大老远的,邮件毛衣还不如寄几个钱呢,寄钱回去,老太太高兴买啥就买啥。织了毛衣穿着要是不合身,还闹心,你说是不是?”

  席皮一拽冯二妮:“罗嗦啥,毛衣归毛衣,钱归钱,两码子事儿。走,咱们到屋里看看去,茂森,你是行家,你看该咋个改法。”

  8

  魏晓兰办公室兼住处。虽然简陋,布置得却很有一番味道儿。

  墙上贴着“光荣农场四队十年规划园”、“光荣农场四队开荒进度表”、“光荣农场四队领导成员机构表”等等。

  “我看这么改最好,”吴新华用笔在桌子上面的图纸上画着说,“每间宿舍外边都加个门斗,既不怕野兽,也不怕冻着。老贾啊,这北大荒的冬天,你们可得当回事啊,特别是这第一个冬天,尤其难过,别把人冻个好歹的啊!好了吧,这事就说到这里,我最关心的,还是你们要开发水田的事。”

  “水田还有啥事,这事你不是都同意了吗?”高大喜不解地问。

  “大喜同志,你听清楚了,我是原则上同意,不然,也不会上报农垦局。”吴新华脸色有点变了,说话声音严厉起来,“这事真的要干,还得好好研究研究。当年的小鬼子野心大了,搞了好几年,咋就没搞起来呢?”

  “那是他们没捞着伸腰干,刚把渠道修好,苏联红军就打过来了。”高大喜不服地顶了一句嘴。

  “说是这么说,万一有别的岔头呢?我看,这事你们还是稳当点好,宁走十步远,别趟一步险,等局里批了报告再说吧。你们说呢?”吴新华像是征求意见,其实是下了结论。

  方春站起来说:“我同意吴局长的意见。我看种水稻这事儿还是缓一缓再说。国家开发北大荒,上级领导和专家都是一致意见,把北大荒建设成国家的豆麦主产区,谁也没说把它建成水稻主产区,种水田牵扯到农场经营的方向。再说,国营大农场,种小麦、大豆适合农业机械大面积作业,那稻田一个小方块一个小方块的,这种事可不能想一出就是一出,还有……”

  高大喜不耐烦地打断方春的话说:“我说老方,咱们研究时你是同意的,你有这种想法,开班子会的时候怎么不提出来呢?吴局长来了,你说个没完没了,就显你政策水平高哇!”

  吴新华说:“大喜,你这话不对,一个人对问题的认识,也是在不断提高、不断变化的,有了新的想法,应该让人家说。”

  方春冲着高大喜瞪圆了眼睛说:“开班子会,有我说话的份儿吗?”

  贾述生插嘴说:“方副场长,这话可不对了,我和高场长主持开每一次会,都是先让大家发言。你能不能举个例子,哪次班子会发言没你的份儿,什么地点、什么意见没让你说?”

  贾述生说话柔中有刚。

  方春一低头,赌气的样子。

  贾述生说:“我觉得,为了革命事业,大家在一起搭班子干事儿,都要以诚相待,本着对事业负责的态度来研究问题,有不同意见,对事不对人,不要感情用事,咱们才能把事业干好。”

  方春:“贾书记,这话我不同意。我觉得,这论事儿,得先突出政治。事儿是人干的,城里正在打右派,那些右派不就是干坏事儿说坏话嘛!”

  吴新华:“你们都扯哪去了?这么办吧,找时间,你们坐下来开个民主生活会,好好统一统一思想再说。”

  坐在角落里的魏晓兰听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神色。

  9

  魏晓兰站在墙上贴的规划图纸面前瞧着瞧着,点点头,又瞧起来,又点点头。

  夜,起凉风了。马架子里已经有了凉丝丝的感觉。方春从床上扯过一件棉军装,递给魏晓兰。

  魏晓兰笑笑穿到了身上。

  方春说:“晓兰,约你来我这里一次,真不容易。”

  魏晓兰说:“你说,白天,你工作这么忙,我来干什么。再说,这里到处都是眼睛。你到四队去接我,还要开车送我回去,多麻烦。”

  方春笑笑:“和你在一起,怎么的我都不嫌麻烦!”他深情地瞧瞧魏晓兰说,“要是嫌麻烦,今晚就别回去了,天亮时我悄悄送你走。”

  魏晓兰一斜眼:“瞧把你乐的!”方春听出了她的心声,忙说:“这里虽然就一床被,咱们都不脱衣服,背靠背,谁也不挨谁。”魏晓兰打情逗趣地说:“背靠背不也是上床了吗?”

  方春一闭眼一禁鼻子:“这上床和那种脱光了上床同居不一样呀!隔衣如隔山,还等于谁也没挨谁,只是两块布挨布!”

  魏晓兰说:“狡辩,狡辩,反正你拐弯抹角是想占我的便宜!”

  方春嘻嘻一笑:“不占你的便宜占谁的便宜呀?你说?”

  魏晓兰说:“可也是。”

  方春推开门一看,远处一片黑魆魆,贾述生、高大喜、姜苗苗的马架子里都亮着灯,支边女青年的帐篷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方春关上门,刚要上闩,魏晓兰过来阻止说:“别,别上闩,要是一旦来人了多不好。”

  方春说:“到这时候就没人来了!”

  魏晓兰说:“要有特殊情况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坐下,咱俩说点儿正经事儿。”

  方春问:“什么正经事儿?”

  “方春,”魏晓兰亲昵地问,“我来到北大荒倒是时间不长,通过参加几次会,我怎么感觉到贾书记和高场长像是不怎么重视你呀?就我观察分析,你政治敏感性强,聪明能干,表达能力又强,应该多发挥些你的作用呀……”

  “你看出来了?”方春说,“我这话没对任何人说过,心里一直憋着。你说吧,他们分工叫我抓生产,眼下生产是什么,就是开荒,让我抓呢,他们又一杆子插到底地抓,我不过就是随帮唱影,给他们跑龙套,当灯泡……”

  “这样也好。”魏晓兰说,“实说吧,也就是咱俩有了这种关系,我才和你说真心话。那天开荒时,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他们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根本就没有按照党的路线和方针政策办!要我看哪,就这么干下去,早晚要出事的。”她看出眼前这副场长是真心爱自己,并竭力地追求自己,讨好自己。她表面上这么应付,心里却怎么也爱不起来,总觉得他太轻浮,太稚嫩,一看就是干不成大事的料。大概是出于在政治上寻求帮手的缘故,就这么似是而非地让方春觉出自己已默许了他的追求。这几天,她心里翻腾得厉害,特别是每次到分场开会回来,看到马春霞占着书记夫人兼会计的位置,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方春几次约她晚上来她都没来,这回来是想要给方春在政治方面上上课,同时也探探他的底,如果他在政治上能应和顺从自己,就和他来个忽忽悠悠的政治爱情,她问:“方春,要是这些邪恶势力大抬头,你敢不敢斗争?”

  “这……”方春虽然背后有牢骚,但一见到贾述生或高大喜就打怵,从内心里有种矮半截的感觉,一时忍不住时发表些意见,回来还真后悔,后悔自己太肤浅。要像魏晓兰说的“斗争”,还真有点儿心里突突的。为了讨好魏晓兰,他瞧着魏晓兰睁圆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敢!有什么不敢的!在朝鲜战场上,我一个人身背报话机,都敢冒着敌人的炮火往前冲,怎么能不敢和一些错误的思想作斗争?!那还叫什么副场长,那还算什么共产党员!”

  “好!有正义感。”魏晓兰说,“你将来肯定会有大作为,有大出息。”

  方春笑笑:“现在是没有那可能,恐怕还得等你能升大官那天,靠你提携!”

  “也别门缝里瞧人瞧扁了。”魏晓兰觉得他话里有点儿不全是正儿八经的滋味,就用酸溜溜的口气说,“说不定,也是没准的事儿呢!”

  方春听出不对味儿了,急忙掩饰:“不是没准的事儿,而是有准的事儿,要不,我怎么会看中你呢!”

  “贫嘴!”魏晓兰轻轻一笑。方春往她跟前凑凑,顺势就把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向她吻去。魏晓兰轻轻推着他说:“别的,别的,亲嘴会得传染病的!”

  方春眉头一皱:“我没有传染病呀!你有吗?”

  魏晓兰说:“我相信你没有,我也没有。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空气里、喝的水里、人的手上到处都有细菌……还说,人和人接触,特别是亲友、恋人,最好不接吻,而是握手,既亲切,又文明礼貌……”

  方春有点儿傻眼了,扫兴之后又把左胳膊搭上去,右手直插她衣襟下的肚皮。那手刚要顺势往上滑动,被魏晓兰笑嘻嘻地推开,趴到他的耳朵上悄悄地说:“我的春,你现在这样了,到咱俩结婚时还有什么意思,等新婚之夜,我送给你一个没让男人吻过、浑身一点儿也没让男人触摸过的女儿身该多好!你甜蜜,我甜蜜,甜甜蜜蜜共甜蜜,该有多美多好,多么有诗意,让我们的爱情像天空一样蓝,像大海一样碧。我就瞧不起那种没结婚就乱亲乱摸、甚至上床的,带着怀孕的肚子结婚,把美好的婚姻搞得混混浊浊,实在是太没意思。我们村就有一个,让外人都说笑话,那多没意思。春,你说呢?”

  方春听了这些像诗又像散文一样的话,发傻似的瞧着魏晓兰不吱声了,心想:这家伙是没拿定主意跟自己呢,还是耍自己呢?

  “我的春,春,”魏晓兰猜测到方春有点儿不高兴了,故意用娇滴滴的神态和口气说,“咱们当领导的,得注意点儿影响呀,你看高大喜和姜苗苗,贾述生和马春霞,谁在一起搂搂抱抱了?”

  方春抓住理似的说:“人家搂搂抱抱还让你看见呀?”

  “即使不让你看见,也慢慢会显出标志来。”魏晓兰说,“我听人说,姑娘要是让男人亲了,那腰就变粗,P股就变胖,走路一拽一拽的,多叫人笑话。人要爱一个姑娘,得理解一个姑娘的心理呀,再说,贾述生、高大喜这么歧视……”她刚要说出“这么歧视咱”,一下子又改了口,“这么歧视你……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想,这一辈子,不图蒸馒头,只图争口气,事业有成了,咱们谈情说爱,卿卿我我起来才有滋味,心窝里塞着一把草,扎扎拉拉的,吃蜜也不甜呀……”

  方春听愣了:可也是,我也是在上甘岭战斗中立过功的呀,凭什么轻视我?

  魏晓兰见方春情绪好点儿了,说:“我看,你的能力和水平也不比他们差,英雄会有用武之地的……”

  突然,电灯灭了,马架子里变得一团漆黑。方春侧身一听,旁边小发电机房的轰隆声停了,他打亮手电筒推开门一看,所有帐篷里的亮光都没了,四处一片漆黑,这是发电机出问题了。他知道,管后勤的姜苗苗会马上出去安排人检修。随着开荒队伍进点,先用拖拉机做动力,带动小发电机发电,这是老部长的安排。他说过别的设置暂不搞,也要在每个开荒点把发电搞起来,有了它,有些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不仅仅是解决照明,还可以小规模地磨面、榨油等。老部长就是有气魄,国营农场,国营农场,就是不同于乡村,有了电,就有了光,就有了生气,能给北大荒人带来多少愉快和光明呀!

  方春回手关门,用手电筒照着点燃了汽油灯。油灯就挂在头顶上,马架子不大,这一点上倒也很明亮。

  方春忽地站起来说:“晓兰,你的意思是先立业后成家?”还没等魏晓兰应答声出口,“咣啷”一声,吊挂着的油灯被撞跌在地上了。顿时,火苗随着洒出的油四处飞溅起来,行李着了,马架子的苫草着了,浓烟越来越大。方春拎起门口的一桶水往床上一泼,行李上的火苗一缩,紧接着又呼呼着起来。方春正不知所措,魏晓兰狠狠地嘱咐一句:“千万别说我来了!千万!千万!”她刚要推门跑,听到门口已有呼喊声和脚步声,只好拼命地爬过床,从放雨水的后堵头一掳苫草爬出去跑了。

  “小心有野兽!小心……”方春呛得喘不过气来了,跌撞着推开门,一头栽到了门口的地上。

  “救火呀,不好了!”

  “方场长的马架子着火了!”

  ……

  10

  遮风不挡雨的集训大厅,里外挤得满满的,还有好些人就搬了个马扎坐在棚厦外面,主席台的横额上写着“开荒祝捷大会”。高大喜站在台上说:“没来的,请举手!”台下哄的一声笑了。高大喜自己也笑了,说:“没有举手的?那就是都来了。都来了好,开会。现在我宣布,光荣农场开荒祝捷大会,现在开始!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党委书记贾述生同志讲话。”

  贾述生捧着一沓子讲稿走上台来,把稿子往桌面上一丢,挥手示意掌声停止,清了清喉咙,朗声说:“我看,还是不用照稿念了吧,反正都是自己人,说错了也没啥大关系。”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声。

  贾述生笑着说:“我先说第一件事,那就是,咱们的开荒大会战,会战得不错呀。春天场部给咱定了十万亩的指标,后来,咱们高场长又争来了十万亩。开始,我还担心完不成,你们知道,这时间太短了,一共还不到四个月,昨天一量啊,你们猜咋的,二十万零一亩。整整二十万零一亩,咱们超额了,超额了!”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说大家鼓掌,就为这一亩使劲地鼓,一亩也是超额呀!好像打仗似的,一个山头丢了,那也不行啊。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台下响雷一样的声音:“是!”

  “还像吴局长给概括的那样,当年,在陕甘宁边区,我们创造了南泥湾精神,现在,我们又创造了北大荒精神!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我要提个新名词,那就是南泥湾精神滋润了北大荒人。同志们,我们是第一代北大荒人哪!北大荒人是我们,我们就是北大荒人!”

  台下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贾述生的声音沉重下来:“为啥要提个北大荒人呢,我为这事儿琢磨了很长时间。我们从哪儿来的都有,穿黄棉袄,穿黑棉袄的,吃湖南辣椒的,卷山东煎饼的,光着脚丫跟着共产党走的,打国民党军队里起义过来的,还包括一些从城里来的,犯过一些错误的……”

  贾述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反正是来自五湖四海,啥人都有。可是不管你是谁,一踏上北大荒这个大荒原,过去的那页就定住了,翻过去了,什么国民党漏子,什么右派分子,再也不提了,统统地不提了。我们这里只有一个讲法,那就是北大荒人,大家都是共和国大粮仓的开发者,建设者,一句话--都是北大荒人!”

  台下的掌声更热烈,更持久。

  方春捅了一下身边的魏晓兰说:“你看看,他又仰脸吹喇叭起高调了。北大荒人是个啥呀,是无产阶级还是贫下中农?一点阶级立场都没有!再说,这荒人荒人的多难听!”

  魏晓兰:“就是啊,荒人,怎么不叫野人呢!”

  贾述生的声音又提高起来:“我听说,咱们这里有些人因为历史上或家庭里有点问题,像李开夫吧,不少人都知道,他在战场上立过战功,可是就因为被国民党抓过壮丁,是起义过来的,有的姑娘就觉着别扭。我说,也不能不找对象呀!这咋能行?这事儿,组织得管。部长说过了,让咱们两年之内就得把北大荒闹腾得狗咬、鸡叫、孩子哭。吴局长也经常讲。我再补充一句,不能在北大荒上有狗咬、鸡叫、孩子哭就行了,得消灭光棍汉,家家都狗咬、鸡叫、孩子哭!只要对北大荒建设有利的,你们就放手去干。你们想,没有老婆,哪里来的孩子,就是不利!”

  台下一阵哄笑声,冯二妮转过头来对后排的李开夫说:“你看,说你呢!”李开夫回答:“贾书记要早这么说呀,说不定你就是李冯氏了呢。”冯二妮说:“瞧你那德性,就应该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贾述生笑着说:“我们几个当场长的一合计,就决定起草一份文件,是给那些准备在农场以外找对象的人写的。有这份文件哪,再找不着对象,那你可别怪领导上不关心了。来,姜场长,你把那份文件给大伙儿念念。”

  姜苗苗走到主席台前,双手拿着稿纸,郑重地宣读:

  中共光荣农场六分场委员会关于职工选偶问题的决定

  一九五八年第一号

  各生产队支部,各直属单位:

  为了稳定和扩大职工队伍,尽快形成居住和开发规模,根据党的“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的政策,场党委研究决定:

  一、凡是农场职工,在选择配偶时,可以不分家庭出身和是否有历史问题,只要愿意来北大荒,不反党,不反社会主义,场党委都欢迎和接收;

  二、有意回原籍老家选择配偶的,只要能确定关系,可以给半个月假期,除报销往返路费之外,还负责报销女方单程路费;

  三、凡是确定配偶关系的,可以直接在原籍办理迁移户口和粮食关系,从迁移之日起,即视为农场职工,按日薪月累式计算发工资。

  特此通知

  台下掌声响成一片。掌声没完,台下的张清海站了起来,向台上扬着手说:“贾书记,我是三队的张清海,原来在北京一个学校教书,也是我觉悟不高,犯了错误,到北大荒来接受改造。前几天,家里来封电报,说我母亲病危,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去一看,原来是给我介绍对象,女方的父亲也是个右派,还挺有名的。我哪儿敢要哇,借着上厕所的工夫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了,连长袖衣服都没敢回去穿,一路上冻得直哆嗦。现在,我心里有底了,我先挂个号,农场的鸳鸯房一定给我留一间……”

  周围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张清海很是严肃地看着四周说:“笑什么,我说错了怎么的?本来就是鸳鸯房吗!”

  贾述生笑着说:“好,你们别笑,叫鸳鸯房还真挺有味儿。张清海,你先坐下,这房子,我一定给你留一间。说到房子,我想到了一件事儿,就是这防寒和防兽的问题。冬天马上就到了,这防寒、防兽在北大荒可是头等大事。吴局长建议给新宿舍装个门斗,里面放个尿桶,夜里,谁也不准到外边去上厕所,在门斗里撒尿,既冻不着也让野兽咬不着。至于这鸳鸯房里面的解手问题,你们就自己安排了。”

  下面哄地又笑了。

  贾述生说:“笑什么笑,你们就是善于想像。”

  “轰”地一声,全场更是哗然了。

  11

  夜幕徐徐落下,魏晓兰来到了方春住的马架子里,俩人尽情地谈着。

  “笑、笑、笑,一个个跟喝了傻老婆尿似的,就知道笑,也不知道吧嗒吧嗒嘴,品品里面的滋味。这些没啥文化的人哪,你拿他就是没辙。”方春比比画画地对着魏晓兰说。

  “我的场长,你有文化,你水平高,你对我说说,贾书记的报告里面,都有什么滋味?”魏晓兰笑着问方春。

  “里面的滋味,多着呢。”方春停住踱步,乜斜着眼睛看着魏晓兰说,“我说小魏,你看人家席皮他们,多近乎!还有张爱宝,秦小琪,周德富和黄瑛那几对,哪一个不是亲亲热热的,谁像咱俩呀!今天开会,要不是我厚着脸皮要坐到你身边,你还恨不得要离我八丈远。这是何苦呢!你说先立业后成家,在大家伙面前,先不公开咱俩的事,防着到时候我帮你说话张不开嘴,我都同意了。可是在没人的时候,咱俩也得近乎近乎啊,你说是不是?”

  “谁不让你近乎了!可咱们也不能像席皮他们那样庸俗恶心哪,动不动就要亲嘴啥的,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

  “那有文化的该咋办呢?”方春觉得奇怪了。

  “有文化的就不亲嘴,握手。你看人家苏联老大哥,一见面,先握手,那多带劲。亲嘴会得传染病,国外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是握手。握手才高级哪,又文明,又讲卫生。”

  “我咋没听说呢?”方春说,“前几天还看了个苏联电影呢,叫《伊凡从军记》,那里面的人相亲相爱也是搂着抱着的亲啊亲的。”

  “你那是老片子,新片子里就没了。哎,老方,今天的会一开,我感到你更是个牌位了。”

  “这是怎么说,我怎么就没这个感觉呢?”

  “也许你习惯了呗!你看这么大个会,高场长主持,贾书记作报告,姜场长宣读文件,就是没你的事儿。你说,一年里,这样的大会能开几次,让全场职工看着,你在班子里一定说了不算,放个屁都不带响的。”

  “啊,你说这个呀,这你可冤枉贾书记了,他本来让我宣读文件的,我不干,这才轮到姜苗苗,不然,哪儿有她的事!”

  “你这个傻瓜,你为啥不干呢?”

  “唉,还不是为了挨着你多坐一会儿嘛!要是上台讲话,不就得坐到前边去了。还有,我对这个文件也不感冒,还是让他们去念罢!”

  “你有啥不感冒的,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那你得让我抱抱,哪怕是亲亲脑门儿也行!”

  “你看你,还说自己有文化呢,连这个都不懂,全身器官是连着的,亲了头,细菌也会从头上传过来的。有一种细菌最可怕了,看不见,摸不着,一亲哪,它就跑出来了,先进毛孔,再到肺里,再到血里,一下子使人腰粗了,P股大了,走起路来一拽一拽的像鸭子,难看死了,苏联的那些马达姆不就是这样的?要不苏联现在就流行握手了呢!”

  12

  骄阳如火,北大荒第一次迎来了丰收的喜悦。

  牵引式康拜因行驶在麦田里,就好像军舰航行在大海里一样气魄。

  贾述生手拿镰刀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把身后背着的草帽转过来,戴到头上,快步走到挥舞着小镰刀的队伍里。

  直腰擦汗的黄瑛顺手把几粒麦子放在嘴里嚼着,冲着走过来的贾述生大声说道:“贾书记,你可得安排个好人管食堂啊!”

  贾述生说:“怎么了,这两天的伙食大家不满意?”

  黄瑛说:“不是的。你看这生荒地上的头茬麦子,筋性多大呀,喷香喷香的,要是蒸成大馒头,就得控制点儿,要不然,还不得撑个好歹的!”

  “嗬,你净想着吃,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小馋猫呢!”贾述生往前一指说,“黄瑛,别想着吃了,你都‘打狼’了。”

  黄瑛挥着镰刀先比画一下自己割的麦茬,又比画一下左右邻居的,说:“你看我是咋割的,他们是咋割的。”

  贾述生细细一瞧,黄瑛割的这条趟子上麦茬齐刷刷的,丢穗很少,附近几条垄,茬高茬低不说,穗还丢得不少。

  “喂--同志们,停一停!”贾述生用手圈成喇叭喊,“每个人都往回返一下,看看有没有丢穗的,要保证质量,颗粒还家。”

  喊完了,贾述生转头问黄瑛:“你们谁负责检查质量?”

  “冯二妮。”

  “她人呢?”

  黄瑛用镰刀一指说:“在那儿。”

  麦地旁边的荒草路上,车辙印越来越多了。

  拎着小皮箱的李开夫对席皮说:“伙计,这麦收大会战我是参加不着了,咱们开发水田时候见。”

  席皮擂了李开夫一拳头说:“你小子这时候还假装积极,心里边巴不得一步到家了。”

  李开夫一脸严肃地说:“我跟你说正经的。别忘了,我求你当我的入党介绍人呢。”

  席皮说:“这事儿在我心上呢!看样子,麦秋期间是没时间讨论了,等你从关里领着媳妇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是双喜临门呢。”

  冯二妮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包说:“李大哥,这是二十斤全国粮票,在咱这儿用不着,你带着,回关里家就有用场了。”

  李开夫推搡着说:“你看你们,这是干啥,这儿用不着,你们可以寄回家嘛!”

  席皮抢过来,往李开夫手里一塞,说:“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是你兄弟媳妇的一点心意。那阵子,要不是熊瞎子帮忙,还说不上怎么样呢!你给我领回一个好嫂子来,比啥都强。”

  席皮说完瞧瞧二妮。

  二妮挤挤眼说:“就能贫嘴!”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