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草丛生的路两旁彩旗飘飘。
从门楼延伸出两排路旁柱牌标语:“热烈欢迎山东支边青年参加开发建设北大荒”,“建设祖国大粮仓,为社会主义事业贡献青春和智慧”。
分场区静悄悄的,各马架子里不时有人出来,跷脚或手搭凉棚朝大道上望望,又转身回去。
2
食堂的厨房里热气腾腾。
面板旁,膀大腰圆的周德富系着围裙,卖力地用双手攥着杠子压着一块巨大的面团。
冒着热气的大锅旁,身材矮小的张爱宝手持镊子,一根一根地薅着野鸡身上的细毛。
案子上,一大盆野猪肉,一大盆粉条,一大盆泡发的蘑菇,一大盆炸好的豆腐泡。
3
宿舍里,刮完脸的席皮边搽雪花膏边对打理野花的李开夫说:“我说大戏子,你这雪花膏可真香,顶风能香出二里地去。”
李开夫抬起头,着急地:“哎,哎,你给我省着点儿,我自己平常都舍不得用。”
席皮:“放心吧,剩的比用的多。哎,你说,从总场到咱六分场也没多远啊,这车咋还不到呢?”
李开夫:“是啊,说是大解放,比老牛破车疙瘩套还慢。”
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周德富拉开了马架子门,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喊着:“看哪,快来看哪,汽车来了。”
4
席皮、李开夫冲出马架子。
各个马架子门口都有人冲出来。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马架子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一辆带篷的解放卡车停在办公室门前。
布篷掀开,里面是一大堆柴油桶。
席皮叹了一口气:“唉--不是媳妇来了,是媳妇的嫁妆先到了。”
李开夫:“都是你,瞎吵吵啥?一惊一乍的。”
周德富:“我说汽车来了,没说山东大妮来了,你怪我干啥?!”
5
周德富自马架子里出来,跷脚看看,转身回去,太阳偏西。
周德富自马架子里出来,跷脚看看,转身回去,太阳下山。
其他马架子一样,也有人不断地出出入入。
6
天渐渐黑了。
陆陆续续的人群,怀着焦急的心情聚集在办公室马架子外等候消息。
高大喜焦急地打着电话:“喂,喂,总机,请给我接总场办公室,找雷主任……什么?雷主任下班了?麻烦给我接他的宿舍……什么?宿舍没电话?”
高大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贾述生走出马架子,对围观的众人说:“看来急也不管用,什么时候到谁也不知道,欢迎仪式也弄不成了。我看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大家。”
众人失望地散开离去。
7
夜幕下的宿舍里很热闹。
徐磊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张爱宝将裤子铺在床上,用装满热水的大茶缸子小心翼翼地熨着裤线。
周德富对着镜子非常认真地刷牙。
席皮、李开夫躲在墙角练习节目。
贾述生开门走进来。
满嘴泡沫的周德富转身向贾述生点点头。
贾述生笑呵呵地:“哎呀,真讲卫生啊,半夜里刷牙!”
张爱宝停手抬头:“贾书记,他这已经是刷第五次了,他是想用这嘴牙去表示那个情。”
贾述生:“你呢?把从没熨过的裤子,今天一次都熨完?你想表示哪个?”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徐磊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山东大妮到了?”
席皮:“早到了,都分完了,一个人一个,就缺你的!”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席皮把帽子往铺上一摔,懒洋洋地说:“唉--真是啊,呆汉子等傻老婆,越等越不来呀。”
李开夫:“我来唱一段席大哥想娇妻。”说着,李开夫用东北二人转的调子唱了起来:“席大哥我闷坐在马架子,想那山东大妮啊,从太阳上山想到那繁星满天哪,心里冒火,两眼瓦蓝哪……”
李开夫边唱边扭,冷不防席皮将帽子一把塞到他嘴里。
众人一阵起哄。
贾述生在笑声中说:“好了好了,笑也笑了,闹也闹了,我还得给大家伙提个醒。这山东支边女青年来了,咱们可得悠着点,可别当做攻山头,炸碉堡,嘁里咔嚓就结了。这谈对象、谈对象,不谈哪能对上象,大家还得讲点方式方法。”
李开夫:“咱们大家伙欢迎贾书记给介绍介绍谈对象的经验怎么样?”
众人附和着。
贾述生煞有介事地:“怎么?我的经验这么廉价啊,这烟酒伺候还是应该有的吧?”
众人忙不迭地递烟,送茶。
贾述生:“我说这追女孩子首先要主动,但又不能心急,更不能硬贴乎,要从小事入手,慢慢近乎。俗话说,冷水泡茶得慢慢浓嘛,等到女孩子心动了,情意相近了,再把关键词儿说出来,这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吗!”
席皮:“只怕我是耐不住这性子,当面锣,对面鼓,那才痛快。”
贾述生:“嗨,照你这脾性,我等于白说。算了,算了,今儿个不早了,大家伙慢慢琢磨吧,我也不多说了。”
8
贾述生提着马灯,查看马架子内熟睡的官兵。
贾述生坐在马灯下写着工作笔记。
9
五辆亮着大灯的卡车,在夜色里缓缓地行驶着。
10
就在人们由焦急变沉寂的时候,开着大灯的带篷解放卡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场区。
姜苗苗从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跳下来。
贾述生推开马架子门,快步迎了出来,急切地问:“怎么才到呢!路上出事了?”
姜苗苗:“别提了,车刚出总场就开始坏,坏了一道。方副场长跑回总场借了工具,七弄八弄,才对付到家,把师傅都累坏了。”
贾述生:“山东支边青年呢,她们也都累坏了吧?”
姜苗苗:“都在车上睡着了,连火车带汽车,折腾快一个礼拜了。”
贾述生:“那就赶快安排她们休息,小点声,别把其他人也吵醒了。”
姜苗苗走到卡车边,拉开车篷,压低声音,向里面喊:“王俊俊,王俊俊。”
车厢里,倚着车厢板抱着膝盖,睡得东倒西歪的一堆儿一堆儿山东女青年。
王俊俊揉揉眼睛,问:“什么事?姜副场长?”
姜苗苗:“到家了,赶快组织大家下车休息,小点声,别吵吵,别把大家都闹醒。”
王俊俊在车上一个个推:“醒醒、醒醒,到了,到地方了!”
瘦小的黄瑛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声说:“哎呀妈呀,可算到了,我的P股啊,都快颠成八瓣了。”
车厢里一阵哄笑。
王俊俊赶紧说:“嘘--小点声,小点声,半夜了。冯二妮,你组织大家跟姜副场长去马架子,悄悄地啊。”
冯二妮和姜苗苗的接应下,姑娘们一个一个地下了车厢,又悄悄地排队进了马架子。
11
贾述生正忙着摆碗筷,姜苗苗推门进来。
贾述生:“都安顿好了?”
姜苗苗:“一会儿工夫都睡了。”
贾述生:“辛苦你了,为你准备点夜餐。”碗里放着两个馍,一个鸡蛋,用酱油冲了个汤。
姜苗苗嘴里说:“不饿,不饿。”心里充满了感激。
姜苗苗边吃边想着什么,冷不丁蹦出:“贾书记,接支边女青年之前我就想问你……”
贾述生笑着说:“问啥?说……”
姜苗苗嗫嚅一会儿:“想问……想问你和高场长早都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说完脸涨得通红。
贾述生哈哈一笑:“是啊,确实也应该解决了,不过,我的事好说,老高他比我急。”
姜苗苗急促地:“你的事怎么好说呀?你有对象了?”
贾述生若有所思点点头又摇摇头。
姜苗苗更急切:“这是有还是没有呀?”
贾述生:“不说这事了,今儿个不早了,你抓紧休息吧。”
姜苗苗满腹不解地离去。
12
晨曦悄悄爬进了女支边青年的宿舍。
众支边女青年蜷曲着睡在马架子炕铺上。
晨曦的阳光透过苫草泻在满是困倦的脸上,冯二妮睡意迷蒙地爬下床,拉开门,打着哈欠,伸个懒腰,睁开眼,一脸愕然。
她面对的是一双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她揉揉眼使劲瞧瞧,对面的眼睛也直愣愣地看着她。冯二妮大叫一声,转身跑回屋里。满屋子的女青年都惊醒了。
主俊俊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冯二妮拉着她指着门外:“你看,你看,一大群,一大群哪……”
众女青年朝门口跑去,马架子门口探出女青年的头来,与官兵们相互对视,好奇地打量。突然,李开夫振臂一呼:“向支边女青年学习,向支边女青年致敬。”众女青年一声怪叫,关上马架子的门,呼喊的官兵顿时哑声,面面相视,马架子里面却如同炸了营,又喊又叫……
13
浓雾逐渐散去,分场的轮廓一下子清晰起来。
劈劈啪啪的掌声转化成劈劈啪啪的鞭炮声。
梳着大辫子扎着红头绳、穿着各色花布衫的山东大姑娘在王俊俊的指挥下,在汽车旁列队。
贾述生走到席皮、李开夫面前说:“别傻站着啊,快帮助卸车。”
贾述生的话比冲锋号还管用,席皮第一个冲了上去,接住方春从车上递下来的行李。
很快,姑娘们的包袱、行李在席皮身边码起了一座小山。就在席皮接住一件行李转身放好的时候,方春从车上扔下一个小包袱,席皮一抬脚,踩上了包袱。
“哎呀,轻点。”一直关注卸车动作的冯二妮大叫一声,冲出队列,捡起包袱。
“对不起,对不起,看看踩坏了没有?”席皮手足无措地赶忙道歉,冯二妮白了他一眼没吱声。
包袱打开了,席皮眼前是一摞摊好的煎饼,几棵白白胖胖的大葱。
席皮“扑哧”一声笑了。
“笑啥?”冯二妮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俺娘给俺带的干粮,路上没怎么吃,差点让你给踩碎了。”
“要是踩碎了,你就占便宜了。”席皮兴奋地说,“我用大白馒头赔你,一块煎饼赔两个大馒头。”
“俺可不占你的便宜。”冯二妮不好意思地将包袱裹上。
王俊俊过来说:“二妮快搬东西,二号宿舍。”
二妮刚要拿行李,被席皮一把抢去:“走,我送你。”席皮不由分说地抢过包袱挎在自己肩上,又扛上行李,拎起网兜,“你叫啥名,老家是哪儿的?”
“俺叫冯二妮,山东日照来的。”
“那你一定有个姐,她叫大妮,对不?”
冯二妮呆住了:“你怎么知道呢?”
席皮得意了:“我当然知道,我会算。”
14
大食堂里,两大排长条桌上,摆着大盆的炖菜和大白馒头,姑娘们吃得津津有味。
小黄瑛嘴里还在咀嚼着,又伸手拿了一个大馒头。
冯二妮:“嗬,小瑛子,你可真行啊!这是第几个了?”
黄瑛得意地:“第三个,北大荒的馒头可真香啊!有嚼头。”
王俊俊:“留点肚子吧,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对面,复转官兵却是吃不下去,大部分人手里拿着餐具,眼睛却看着女青年这边。席皮和李开夫在偷偷地议论。
李开夫:“哥们儿,你看上哪个了?”
席皮用手指点着:“就是那个,正在咬馒头的那个,叫冯二妮!”
李开夫:“啊,你小子眼力不错啊!”
席皮:“你懂什么?我相中的会生小子,我妈一定让我多生几个小子。你老兄选中的是谁?”
李开夫:“带队的那个,王俊俊,我看这些大妮里,她最漂亮了。”
席皮突然站起来,走了。
李开夫被席皮的突然举动弄得愣愣的。
15
姑娘们吃完饭出来,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搡,三三两两地走出大食堂。
席皮倒背着手走来,大喊一声:“冯二妮!”
冯二妮站住,惊讶地:“你叫我?什么事?”
席皮倒背着的手向前一举,一大束野花呈现在冯二妮面前。
冯二妮惊讶极了,“啊,真漂亮,哪儿来的?”
席皮自豪地:“我采的,送给你!”
冯二妮:“送给我?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
冯二妮接过鲜花,狂喜地跑走了。
席皮面带微笑地看着。
李开夫凑上来,一拍他的肩膀:“行啊,兄弟,敢打冲锋啊?”
16
冯二妮、王俊俊仰头看着防火撩望塔。冯二妮:“俊俊,你敢不敢爬上去?”
王俊俊:“咱们比比看,看谁先上去。”
冯二妮:“行。”说着就噌噌往上爬,王俊俊紧随其后,席皮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小心点,小心点。”呆呆地看着她们。
冯二妮爬到高处,忘情地领略北大荒的风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朝底下的王俊俊摇着:“俊俊,快来瞧瞧,真美。”说话间,不小心手帕飘落下去。席皮捡起手帕,上面绣着字“扎根边疆,建设边疆”。席皮嘿嘿一笑:“有戏!”抬头望着塔上的冯二妮。
17
女青年住的马架子里电灯亮了。
收完衣服的黄瑛哼着小曲走进马架子,众姑娘忙碌着,有整理床的,有叠衣的,有写信的,有插花的,一派祥和的气氛。黄瑛抄起盆走进隔着板障子的洗浴区,顶上吊个大桶,一拉绳,水哗哗啦啦流出来。
正在洗澡的王俊俊问冯二妮,“给你送花的人是谁啊?”
冯二妮:“我也不知道,这人‘嘎’得很。”
王俊俊,“哟,还保密呀?”
冯二妮:“俊俊,我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唉,是不是你有什么意思了?我可以给你牵线搭桥。”
王俊俊:“二妮姐,你也张口没好话,气死人了。”说着往二妮身上泼了一捧水。
冯二妮:“好,好,好,我错了,咱赶紧洗吧,晚上还有演出呢!”
18
傍晚,西天缀满了鲜艳的彩霞,把北大荒的原野映衬得迷离而神奇。
戏台用电线杆子做四根脚柱,密集的横檩把整个戏台连接得很结实,台面没有木板,就砍了些桦树、柞树杆等相并铺成,台檐和横檩上还保存着原始的枝枝叶叶,很有一番风味,倒成了这北大荒的蛮荒野岭图画中很自然的一个人工景致。
拖拉机牵引的小发电机轰隆隆一响,戏台上的串灯忽地亮了,挤在戏台前的男子汉们,不,是垦荒者们,像是欢呼又像是哄闹,撒泼撒野地沸腾起来。
高大喜:“同志们,来唱支歌,《脱下军装来拓荒》。”(此歌为五十年代拓荒歌曲)
高大喜的指挥姿势逗得台下的女青年哈哈大笑。
姜苗苗问李开夫和席皮:“你们的节目报个名?”
席皮说:“保密。”
李开夫不失时机:“姜副场长,我们需要你的时候,请你多帮忙。”
姜苗苗笑笑:“凭你俩,还用我帮忙!”
席皮:“姜副场长,你别推卸!”
席皮和李开夫紧跟在后,姜苗苗笑笑:“首先好好表现,快走,联欢会要开始了!”
姜苗苗跳上了台,响亮地说:“我宣布,欢迎山东支边青年联欢会现在开始。首先,请场党委书记贾述生同志致欢迎词。”
热烈的掌声中,贾述生走上戏台。
贾述生不像正式讲话,也不像正式场合致欢迎词,一种亲切、随和的语气:“支边青年们,姑娘们,首先,我代表先遣的第一批垦荒者们,对你们勇于自愿报名来参加北大荒开发建设,以赞扬加敬佩的心情表示热烈的欢迎!”
掌声。
贾述生:“我也不是致欢迎词,也就是随便说说,表达表达我的心情。我觉得,这个会一开,我们新老垦荒者就融为一体了,成为一家人了。就都是北大荒人了!”
女支边们有的咬耳朵,有的全神贯注地听着。
贾述生:“我真正要说的就是要表达一个意思,全国人民都知道: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今天,我要站在这里宣布,让全国人民再知道:我们北大荒人是最值得骄傲的人!”
一双双瞪大的眼睛。
复转官兵们也茫然,也是第一次听贾述生这么说。
贾述生:“这是因为,开发北大荒是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伟大战略决策……能参加开发三千万亩土地的共和国最大粮仓,造福子孙后代,还不是最值得骄傲的人吗!”
静,一片静。
贾述生停停:“世界上有三块黑土地,美国一块,乌克兰一块,还有一块,就是我们的北大荒。能有幸战斗在这片肥得流油的土地上,还不是最骄傲的人吗!”
静,更静了。振奋的人群。
贾述生笑笑,放缓了激昂的声音:“那是秦朝吧,一百童男一百童女开发日本岛的传说流传至今。我们二百多棒小伙子,近二百勤劳漂亮的山东大姑娘在这里共同开发北大荒,将产生更多的故事留给后人,还不值得骄傲吗?”
贾述生挺胸昂首:“姑娘们,铭刻在心里吧,我们是最值得骄傲的人!”
热烈的掌声。
姜苗苗宣布:“联欢会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表演唱:《东方红拖拉机开来了》。表演者:席皮、李开夫、周德富、徐磊。”
台中放上了一把长条椅子。
席皮和李开夫登台敬礼,就位。
19
姜苗苗报完幕,坐在人群里看节目。
方春弯腰来到姜苗苗身边:“姜副场长,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姜苗苗不高兴地:“等一会儿。”
方春坐到了姜苗苗身边。
20
北大荒的夜晚欢腾了。
随着笛子、二胡、手风琴的伴奏曲,席皮、李开夫、周德富、徐磊扭着秧歌上场了,席皮头上扎着白毛巾,一副农村老汉装束,脸上用棉花染黑胡乱贴上的胡子,由于紧张出汗,掉下嘴边一串,边扭边用手不停地往上推胡子。
李开夫农村老太太装束,八字脚,嘴里叼个大烟袋,扭得最浪。
周德富用两根麻绳染黑系在短头发上,做女人的辫子,绳子的头用红布条扎上蝴蝶结,红脸蛋。徐磊用鞋带扎了一个孩子似的小辫子,脑门点的红,十分鲜艳。
席皮唱:“爷爷跑,胡子翘。”动作十分僵硬。
李开夫在音乐的伴奏下,左右开弓,十分活跃。
李开夫唱:“奶奶跑,哈哈笑。”
周德富动作紧张:“姐姐跑,像飞鸟。”从左绕着三人及长条凳子一圈,不停地做飞鸟翅膀的姿态。
徐磊从右绕了一圈一下子摔在了台上,“弟弟跑,摔一跤。”
四人齐唱:“要问他们为啥跑,为啥跑?”
奶奶、爷爷“哈哈”一伸大拇指。
弟弟、姐姐“哈哈”一伸大拇指。
四人齐唱:“东方红拖拉机开来了。”
弟弟:“爷爷开车。”(笛子、二胡、手风琴学拖拉机鸣笛声)
四人一齐跨在长条凳上,像孩子骑麻秆那样,边招手边下场,由于动作不太齐,台下一片大笑和掌声。
姜苗苗宣布:“由我们女支边青年表演的女生齐唱《北大荒》,表演者:冯二妮、王俊俊等。”
冯二妮、王俊俊等十个女支边青年,左手拿一根筷子,右手拿一个饭盒,随着山东曲调,舞着上场,她们的脖子上每人搭一条白毛巾,敲击着饭盒,整齐的节奏,手风琴、二胡、笛子,特别卖力。
合唱:红旗飘飘歌声扬,
英雄脱下军装来垦荒。
全国人民都在关心你,
盼望你战胜困难,多产粮啊。
哎咳咳、哎咳咳,依儿呀……”
领唱:叫一声我的哥不要想家乡,
俺家的粮食堆满仓啊。”
领唱:叫一声我的儿不要想爹娘,
家里的门上年年光荣榜啊。”
合唱:爹亲娘亲不如党最亲哪,
祖国需要你建设边疆啊。哎嘿哎嘿呀!”
领唱:“今天我们来这里呀。”
领唱:“同你们一起战斗北大荒。”
合唱:团结一心定胜利呀。
喜看明天麦浪飘香。”
贾述生、高大喜等同志们眼含热泪,一片欢乐的海洋。
方春和姜苗苗来到贾述生住的马架子门前,见里面灯亮着,敲敲门走进去。贾述生还没有睡,正来来回回踱步考虑问题。姜苗苗把意图半遮半掩地说了以后,贾述生一下子就猜了个透,哈哈大笑几声说:“你们俩呀,可真够为我负责的了,谢谢,谢谢……”说着从自己的手提箱里取出一个小笔记本,从本里拿出一张照片说:“你俩看,我有未婚妻,是我山东老家的。”
姜苗苗接过照片一看,在那长长的两条大辫子映衬下,那对明亮的眼睛、浓黑的眉毛,更显出了年轻姑娘的魅力。照片隐隐有些焦煳,可以看出是保存了很长时间。她抬头一眼看到贾述生手里的那个小笔记本,发现已被火烧了一个大角儿,一猜便知,贾述生是带着这个夹有照片的笔记本去的朝鲜战场,战斗中,这个本子一直没离开,烧掉角的本子和已显焦煳色的照片,是在战火中留下的印记。贾述生这还是第一次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这个秘密呢。
姜苗苗望着照片:“这是谁啊。贾书记,是我未来的嫂子吧?”
贾述生:“农村姑娘,丑得很。”
“你可真够保密的,贾书记,咱们相处都快三个月了,一次都没听你提起过。”方春接过照片,边看边问。
“有什么好提的,我入朝之前订下来的,回国后,一共才给她写过两封信,一封是部队集训,补习文化课的时候,一封是来了北大荒之后。到现在,我一直没接到她的回信。”
“支边青年来了,要不要在这里选一个?”方春问。
贾述生笑笑:“哪能这头不凉就想那一头呢,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姜副场长,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老高和方副场长。”
21
姜苗苗和方春走出贾述生的马架子。
姜苗苗:“哎呀,方副场长,你就能自作聪明。”
方春嘿嘿一笑:“姜副场长,贾书记这一点好,就是能体谅人。”
姜苗苗:“我可告诉你,秋天的云,姑娘的心,这红绳也不是我扯上就能成的。”
方春高兴地:“姜副场长,只要你扯上,我就能把她拴住。”
22
灯火下,女青年们各自忙碌着。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马架子,对面铺住着二十个人,一点都不显得拥挤。门口处放了一只水桶,这是为刚到北大荒的女孩子起夜准备的。
王俊俊打了盆洗脚水,烫完脚,正准备钻被窝,看见对面铺的冯二妮把纸铺在枕头上,趴在床上写信,就好奇地问:“二妮,给家写信哪?都写些啥?”
“报报平安。”冯二妮说,“告诉家里几件新鲜事。”
王俊俊问:“什么新鲜事,说说,让我们听听。”
冯二妮搁下笔说:“我往马架子搬行李的时候,一个蚊子不蚊子、蜻蜓不蜻蜓的家伙落到我脸上就是一口,我伸手打了个空,一摸起了一个大包,痒得真难受。”说着,摸着红包儿给王俊俊看。
“帮我搬行李的那个席皮说,那玩意儿叫小刨锛,它咬人,就像木匠的刨锛似的,悄无声地。一刨就是一块肉……”
王俊俊说:“二妮姐,这叫什么新鲜事?你娘看了,还能睡着觉吗?”
“可也是。”二妮插上笔帽说,“不写了,不写了,明天再说。”
王俊俊:“哎,你那儿还有煎饼吗?我饿了。”
“你今天不是吃了两个大馒头吗?”
“十个馒头也不管用,今天我的腿都吓软了,什么时候当过这么多的人演节目啊。”
秦小琪学王俊俊:“纯粹都是呆头鹅!”
冯二妮:“那两个不知羞的,可让我俩给奚落完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黄瑛下床解手。刚一拉门,看见两个黑影,吓得大叫:“哎呀妈呀,有鬼。”连滚带爬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23
寂静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狼的嚎叫声。
穿了长袖外衣的席皮和李开夫顺着马架子不断地绕圈子。
李开夫:“你听听,里面聊得多热乎,就是不好进。”
席皮:“我说开夫啊,咱们回去吧,半夜三更的,这叫啥事儿啊?”
李开夫:“那你说咋办?把王俊俊、冯二妮约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地好好给她俩解释解释?”
席皮:“瞧她俩台上那个样儿,好像对咱俩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李开夫:“嗨,演节目那玩意儿能看出个啥,该贴就得贴,该黏糊就得黏糊,有几个姑娘往小伙子怀里跑的?”
24
夜色蒙蒙。
高大喜见姜苗苗进来,问:“姜副场长,姑娘们那边怎么样?”
姜苗苗说:“一切都好,姑娘们都议论松木桩的故事呢。高场长,你讲的真有意思,姑娘们一来呀,咱们光荣农场就像喜鹊叫来了春天,男马架子里嘻嘻哈哈,女马架子里叽叽喳喳……”
高大喜眉开眼笑:“方副场长,小伙子们追姑娘时可要抻着点儿,别太愣了。你都和他们说过了吧?”
方春:“说了。怎么说,他们心里都像长了草。”说着瞧瞧姜苗苗,又转向高场长,“不知该问不该问,你……”
高大喜明白了,笑笑:“谢谢你们俩,我心里可没长草。”他停停,踱几步折回来,对姜苗苗说:“婚姻这玩意儿,是缘分,谁跟谁是命中注定的。”
姜苗苗笑笑:“哟,高场长这是理论呀,还是有实践呀?”
高大喜:“这话我不愿意说……我去抗美援朝前,老家有那么个漂亮的姑娘,老爸说定了亲吧,我说等打完胜仗戴回几块英雄勋章的时候再定亲,接着就办喜事儿。”
姜苗苗:“高场长还挺有情趣呢,真是自古美女爱英雄呀。”
高大喜:“那是电影里演的,小说里写的!”
姜苗苗:“怎么?”
高大喜伸手抠出一只假眼:“等我从朝鲜回来,姑娘知道我左眼失明了,就杀猪不用烫--蔫退了。”
姜苗苗:“这姑娘太轻浮了……”
姜苗苗说着盯着高大喜,像是同情,像是崇敬,目光久久呆滞着。
高大喜:“姜副场长,你怎么了?”
方春瞧着姜苗苗的脸,姜苗苗脸刷地红了,低下头:“高场长,叫我说呀,那样的姑娘和你没缘分就算对了!”
方春:“高场长,要是有缘分呀,你就坏菜了。”
高大喜:“你们两位忙去吧,我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到时候再说。”
25
方春和姜苗苗走出高大喜的马架子。
前面有两个黑影闪过,姜苗苗惊叫一声,贴到方春的身上。方春连忙掏枪,将子弹顶上膛,大喝一声:“谁?”
两个人影慢慢地走过来,一个是席皮,一个是李开夫。
“是你们两个宝贝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转悠什么?”
席皮不理方春,直接对姜苗苗说:“姜场长,我俩有点儿小事想跟你谈谈。”
“什么时候了,有话明天再说吧。”方春用教训的口气说。
“我们也不找你,要是你不愿意听,就一边先歇着去。”李开夫顶撞方春。
方春火了:“李开夫,你小子……”
“算了,算了,”姜苗苗赶紧圆场,“你俩想说什么就快说。”
“这……”席皮望了望方春,有点犹豫。
“犹豫什么,直说了吧。”李开夫把话接过去,“姜副场长,席皮相中了冯二妮了,我相中了王俊俊,想让你给我俩当红娘啊。”
“呸,冯二妮能看上你吗?”方春讥讽地说完,转身离去。
席皮抢上一步,一抻脖子:“看不上我们,能看上你是不?!有本事,你方春把二百名姑娘都划拉去!嘿--还副场长呢,不就是肚子里比别人多点儿墨水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姜苗苗劝解:“你少说两句。这事儿叫我说呀,心急喝不了热粥--你俩太着急了点儿吧?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找人家一说,人家要是不愿意呢?”
“不,我主要是想请你先把我俩的情况和她俩好好介绍介绍,多多美言几句,我们再去找窍门。”席皮直通通地说,“只要你给搭上这个桥,我们就单独接触了。”
姜苗苗:“我看这事儿,要想成,得慢慢来,多接触多了解,都有意思了,才能捅窗户纸,现在恐怕不行,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26
黄瑛趴在床上,双手叠一起,支着下巴颏说:“你说这北大荒人真有意思,吃棒子不磨面儿,破成两三瓣往锅里一倒,煮吧煮吧就吃了,叫什么大子。像在家似的,磨成面,贴饼子,包菜包子,蒸窝窝头,那吃着该多有味儿。这吃了,一点儿都不好消化,到现在,我这肚子里还咕噜咕噜地闹意见呢,好像那一碗棒子粒还在胃里。你呢,俊俊姐?”
王俊俊白了黄瑛一眼,说:“你吃的时候没嚼呀,纯粹是闹神经,什么棒子粒,到你肚子里早成了糊糊粥了。”
黄瑛说:“反正我肚子里不舒服。唉,来到关外,可能再也吃不着我们老家的煎饼卷大葱了,再也喝不上带豆的咸糊糊粥了。”
冯二妮在对面铺上搭话说:“小瑛子,我这儿有煎饼,还有大葱,你想吃,就卷点。”
王俊俊说:“算了吧,别搅她了!你看这一路上,她闲着了吗?一会儿往嘴里塞糖块儿,一会儿又往嘴里塞个花生豆儿,走一路吃一路,跟个馋猫似的。”
身高体胖的秦小琪立刻接茬说:“对,黄瑛就是小馋猫,地地道道的小馋猫。”
黄瑛反唇相讥:“大洋马,有你什么事,我吃一天,也不够你吃一顿的呀!”
“谁是小馋猫啊?”姜苗苗笑呵呵地走进来,“哟,是小瑛子呀,你一下车,我就发现了,你嘴里鼓鼓的,像我们湖南人嚼槟榔似的。”
黄瑛一伸舌头,脸红了。姜苗苗走到她的铺位前,摸摸她的头说:“别不好意思,老百姓说的馋,是土话。其实,想吃什么,就是身体需要什么。需要什么,就吃什么,身体才能胖,才能健康,身体健康了,才能为建设北大荒贡献更多力量。”
“姜场长,有你这么个女场长,我们太高兴了!”王俊俊搭话。
27
姜苗苗三个人走过之后,席皮、李开夫从王俊俊住的马架子后转了出来。李开夫说:“伙计,没戏了,养个孩子眼瞧着让猫给叼去了。”
“什么意思?”席皮不解地问。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现在上演的是什么戏,你没看着啊!这个姜副场长,我说怎么咱俩一开口,她就推搪几句走了呢。姓方的也那个熊样,像捅了他哪根筋似的。姜场长领着冯二妮和王俊俊,一个送给了高场长,一个留给了姓方的……”
28
脸上挂着兴奋表情的方春打水洗脸、梳头,脱下泛白的军装,换上了崭新的军装,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小分头一湿,在灯光下油黑锃亮,好像听见有脚步声,方春快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听了一会儿,好像没动静,把门拉开一条缝,向外边一看,赶快回到办公桌前坐好。
“砰,砰。”有人敲门,方春准备起身去迎接,又觉得不妥,从桌边站起来,又回到床沿坐下,坐好后,才张嘴问道:“谁呀,请进。”
姜苗苗领着冯二妮进来了,瞧着方春的异常装束,笑了,调皮地说:“方春同志,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冯二妮,你们好好谈谈吧。”
“坐……坐,坐坐……”方春说话有点不大流畅,“姜场长,你也坐吧。”
“不了,我还要到高场长那儿去。”姜苗苗转身走出了马架子。
29
姜苗苗领着王俊俊一进高大喜住的马架子门,就对高大喜说:“高场长,你不是要找王俊俊谈谈吗?你们谈吧。”她说完,扭身就走。
高大喜一愣,追到门口问:“姜场长,谈啥呀?”
好像没听见一样,姜苗苗一溜小跑似的回到自己宿舍,进门喝了一大杯水,略想了一想,又转身出了马架子。
30
夜,方春住的马架子。
方春给冯二妮倒了一杯水,冯二妮说:“谢谢,方场长,你找我有事?”
“当然有了!”方春情绪很振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儿,姜副场长没有跟你说吗?”
冯二妮摇摇头,说:“姜场长就说你要找我谈谈话,别的什么也没说。”
“你们这些支边青年,能积极报名来北大荒真叫人佩服。怎么样,刚来,还不大习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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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高大喜住的马架子里。
王俊俊对高大喜说:“高场长,你问我有什么感受?我的感受第一个就是我们的国家实在是太辽阔了。过去对《歌唱祖国》那首歌,只是觉得唱着很有气势,并不真正地理解里面的含义,现在,从老家到北大荒坐火车这么一走,那感受可真的是不同了,真有一种跨过高山,越过平原的感觉。”
“没叫北大荒的荒凉吓住吧?”
“怎么能吓住呢,你们不是也没被吓住吗?听接收我们的那领队说,连常在中南海里给首长演出的歌舞团的演员都来了,我们这些在山东农村长大的吃惯苦的姑娘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今天,我们已经知道什么叫北大荒了。那火车走了又走,这个北呀,这个大呀,这个荒呀。”
高大喜哈哈笑了:“有意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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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马架子里。
方春站起来问:“小冯同志,你想不想知道给毛主席跳过舞的姑娘是谁呀?”
冯二妮问:“是谁呀?”
“就是姜苗苗,”方春说,“刚才送你到这儿来的那个姑娘,咱们的副场长。”
冯二妮有点惊喜了:“是姜副场长,她见过毛主席了?在中南海给毛主席跳过舞?”
方春点了点头。
冯二妮羡慕地赞叹说:“我们来北大荒的姑娘里有见过毛主席的,太好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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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高大喜住的马架子里。
王俊俊喝了一口水,落落大方地问:“高场长,你大概知道吧,你们东北爱管我们山东人叫山东棒子,你知道这山东棒子是什么意思?”
高大喜轻轻摇摇头,很自然地笑了。
王俊俊说:“我们山东人多地少,穷啊,叫山东棒子的一个意思就是穷啊!一根棒子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那还不是穷吗,山东棒子就是穷棒子的意思。”
高大喜问:“那另外的意思呢?”
王俊俊说:“就是硬的意思,棒子棒子硬邦邦的,什么都敢敲敢碰。在我们老家,男的都称大汉,女的都叫大姑娘,不像你们这儿,管男的叫小小子,女的叫小姑娘。”
“哈哈哈,”高大喜爽朗地笑出声来,说,“还是你们有文化的,真会说话,你不说,我还以为叫山东棒子是骂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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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马架子里。
方春眼睛奕奕有神地瞧着冯二妮慢慢向前凑着,问:“小冯,你知道我在部队上是做什么的吗?”
冯二妮摇摇头,同时像害怕一样地向后挪了挪椅子。
“你看过战斗故事片吧?”方春急切地说,“《渡江侦察记》里就有我的角色,炮火连天的指挥部里,报务员呼喊: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是长江,请你回答,请你回答。那就是我们在战场上的情况。”
冯二妮略一皱眉:“你没有架过机枪,突突突地去打敌人呀?你这兵当的有什么意思呀?”
方春嗔怪地说:“你这么说可不对呀!战场上的话务兵很重要,是最重要的喉舌。”
冯二妮讨厌方春直勾勾地瞧着自己,眨一下眼一转脸说:“反正没有架机枪打敌人神气。”
“你不懂,我不和你说了。”话一出口,方春觉得破坏了气氛,急忙恢复口气笑笑,一转话题,“小冯,你们来到这里,可就要扎根一辈子啦。”
冯二妮表现出了点儿不满意:“那当然了,你以为我们是飞鸽牌的,我们可没那么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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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高大喜住的马架子里。
高大喜吞吞吐吐地说:“那,你在山东老家有对象没有?”
王俊俊很坚定地回答:“没有啊!要有,我还能来北大荒吗?!”
高大喜索性放开谈了:“那,我就直说了,今天就咱俩,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姜场长想做好事儿,担心好小伙遇不上好姑娘,也担心好姑娘遇不上好小伙,就把你介绍到我这里来……来……来,过来坐坐。”高大喜说着站了起来,向王俊俊挪着步。
特镜:王俊俊眼直直地盯着高大喜。
特镜:由高大喜的脸渐渐缩到那只呆滞无神的假眼睛上。
王俊俊脸色刷地变白了,她忽地站起来:“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高大喜慢慢往前走,说:“哎呀,我能干什么,和你说说话呗!”
王俊俊:“你别狼哇哇地看着我。你,你都这么大了,你家里肯定有妻子儿女,瞧你这样,比我爹还老……你要干什么,干什么?!”
王俊俊刚要猛转身走,高大喜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王俊俊胸前的衣服:“你别这样啊,这样走多不好,像我怎么着你似的。”
王俊俊使劲一挣脱了身,双手捂住乳房,使劲往上抽口气:“你--”
高大喜瞪大眼睛:“我怎么了?”
王俊俊只喘粗气,脸色发紫,瞪着高大喜。
特镜:那只毫无神采的假眼睛。
王俊俊哇地哭了一声,捂着胸前跑了。
高大喜追到门外,欲追又止,眼看王俊俊抱胸匆匆地向她住的马架子里跑去,使劲一跺脚,叹口气:“哎,这事儿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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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春住的马架子里。
“好好好,你想要扎根就好,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方春站起身来,对着冯二妮说。
冯二妮愣愣地瞧着方春:“挺好,挺好呀!”
方春说:“挺好就往我这边来一来,咱俩好好聊一聊。”
冯二妮也站起来说:“这样聊不也是一样嘛!”
方春瞧着冯二妮有点六神无主了,突然伸手去拉。二妮往后一倒,“扑通”一声,让木椅子绊了个仰巴叉。二妮在地上惊慌地喊叫起来:“你,你……你要干什么?”
方春也吓慌了,苦笑着说:“不,不干……不干什么呀?”伸手要去拉冯二妮。
冯二妮大喊:“不……好……了,来……人……啊!”抓住方春的手,死命地咬了一口,翻身起来,夺路而跑。
方春死命拦腰抱住,急切地说:“冯二妮,你不要跑,不同意就拉倒呗,喊叫什么呀!”
“别缠我,别缠我!”冯二妮俯下头,嘴刚贴住方春的手,方春一松手,冯二妮“砰”地推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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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王俊俊住的马架子里。
忽地拉开了门,王俊俊抱着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头栽到床铺上,头朝里抽搭抽搭地哭个不停。惊得姑娘们披着衣服趿拉着鞋,一起向她围来。
黄瑛搂着王俊俊脖子,嘴几乎贴到她的耳朵上了:“俊俊姐,俊俊姐,你怎么啦,怎么啦,你到底是怎么啦?”
王俊俊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泣着,哭泣着,就是不搭腔。
黄瑛坐起来迷惑不解地说:“是不是让姜场长给剋了?”
“刚来一天,什么也没犯着,凭什么剋呀?”秦小琪想了想说,“是不是从姜场长那出来,让哪个老爷们儿给欺负了?”
“可能啊!方才外面那两个人不是说让这个挑、那个挑的吗?”马文娟插嘴说。
“走,找贾书记、高场长说道说道去,凭什么呀,刚来就受欺负,还让不让人活了。”秦小琪人长得大,嗓门也大。
“走,走,大家都去。”
有几个姑娘跃跃欲试地就要出门。
王俊俊忽地坐起来:“不,都不要去。”
黄瑛转过身,拽着、摇着王俊俊的胳膊:“俊俊姐,那你倒说呀,到底怎么了,你呀你,你都快把大家伙儿急死了。”
王俊俊擦了擦眼泪说:“我以为姜场长找我啥事儿呢,事先也不和我打招呼,原来是把我发给高场长当媳妇。”
王俊俊哭得更厉害了。
秦小琪抱住王俊俊问:“俊俊姐,二妮呢?”
王俊俊:“她去了方场长那里。”
黄瑛忽地站起来:“姐妹们--你们说,拿着我们姐妹当优惠券呢,发给当官的!”
秦小琪猛劲一扬脑袋:“分配?!”
马文娟气哼哼地说:“我来时刚看了《小二黑结婚》,老人都不兴包办了,他们给分配?他们算老几?”
黄瑛:你听那个贾书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还说什么是最值得骄傲的人呢,就这个骄傲法呀?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扛枪打过几天仗嘛,咱们要是去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