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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1

  即使是中午里人们说的“小阳春”,气温已明显见凉,大多数树上已经光秃秃的了。树叶、草屑,还有小市场那刮来的树叶子,废弃的塑料口袋,包装纸在霸王集团大门口搅在一起,满地飞舞。艾尔兹坐轿车到门口,一下车,便对门卫指指地下说:“你告诉雁窝岛来的那五个人,把门口打扫打扫!”

  高新潮等五人正在宿舍里发牢骚:“看来,今天是没活儿干了。”“哎--”“他妈的!”门卫大步走进来:“老高,董事长安排,让你们五个人打扫打扫大门口的卫生。”

  李为奇问:“说没说给多少钱?”

  “这我不知道,”门卫说,“你和董事长说去。”他说完转身走了。

  “他妈的!”张喜耀骂叽叽地说,“咱们哥儿几个在雁窝岛挨整扫大院子,来这里还扫大院子,又犯什么了?不去!”

  闵永生掏掏兜:“不去?不去就要断顿了。”

  高新潮低头叹口气,又抬起来:“走吧,兄弟们,要是不去,老板不给安排好工作更有说的了,走--”

  周天星对高新潮发牢骚说:“老高,你大哥那么多钱,吃饭落落点饭粒儿就够咱哥儿几个吃一辈子的。我看,你先去弄点来花,要不,借的也行呀,等哥们儿挣了再还他!”

  其他三人都说:“对,先借点儿吧!”“老高,我明天就断顿儿了!家里给邮来点钱,早光了!”

  高新潮无可奈何地说:“好,我试试看。”

  高新潮领着四个人来到大门口开始打扫卫生,高新浪走出办公楼大门。

  周天星指指他对高新潮说:“喂,你大哥过来了,快去呀。”

  高新潮无可奈何扔下扫帚喊:“大哥--”

  高新浪停住脚步,高新潮走上去说:“大哥,我兜里没有吃饭钱了,借给我点吧?”

  高新浪眼珠子一瞪说:“没有吃饭钱,你们几个昨天怎么还去娱乐城呢?!”

  高新潮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

  “你们几个呀,也太不要强!”高新浪顺手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高新潮说,“新潮呀,你大哥手头里有几个零花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高新潮一看,就一百元钱,想不接,高新浪已经塞到了他手里,他还想说什么,高新浪已经扬长而去了。

  2

  许诺摆脱一件又一件缠身的事情,终于来到了临海市医院。他刚要拉医院的大门,海斯特推门走了出来。海斯特没注意许诺,许诺却注意地打量了一下海斯特,一直瞧着他的背影走出好远。

  许诺在护士的引导下,一进病房,魏思来、邱菊、许妈妈等都站了起来,高兴地打招呼。

  麦芒在打吊瓶,许诺让大家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床沿儿上。

  “怎么样!”许妈妈高兴地说,“媳妇,我说诺子能来嘛,你看,这不来看你了!”

  麦芒惊愕地欲支撑起来,被许妈妈和邱菊摁下,说:“许诺,你好吧?”

  “好--”许诺说,“还好,就是太忙,来看你来得晚了。”

  “我知道你忙,”麦芒激动地说,“你只要来了,我就心里踏实了,高兴了,我……”

  许诺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什么也不要说了。”

  麦芒说:“我不是说这个,是说,说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大家。”她说着掉下了两滴眼泪。

  许诺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现在就什么也不要想,首要的问题是养好身体。”

  麦芒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许妈妈在一旁说:“诺子,你这么做就对了,让当妈的看着多好。”

  许诺问:“思来,我的工资储蓄卡让人送来了,还有钱吧?”

  邱菊说:“还有,哪能花那么多,都是我取的。”

  许诺瞧瞧麦芒,麦芒有很多话要说,直咂巴嘴,却什么没说出来。

  许妈妈说:“哎呀,你们还不到时候,这人老了呀,就盼个家和儿女孝,过去的事情,就算一了百了。今天中午我老婆子请客,思来呀,你们可都得参加!”

  魏思来说:“参加参加,许妈妈,你们先唠着,我要和许场长说几句话。”

  靠窗户有一条病人候诊的长凳,魏思来和许诺走过去,坐下唠了起来。

  “许场长,”魏思来说,“我来的这几天,一早一晚,散步散到了霸王集团门口,那里有个小农产品市场。一到那边的豆浆馆、小吃铺里,常听着议论牛红和高新浪两口子。”

  许诺问:“议论什么?”

  魏思来说:“有红眼的,更多的是骂他们太损的。”

  许诺问:“是不是更多是说期货呀?”

  “大多数是,”魏思来说,“看来,不光坑了咱们北大荒一些小厂子的钱,也坑了临海附近不少加工厂的钱!”

  许诺说:“咱们虽说不是很清醒地走过来了,应该说,还是有些理智的。她麦芒简直是窝囊废,脑子里就像灌了水!”

  魏思来点点头:“可恨的是牛红、高新浪两个家伙,要是正正派派地搞合资企业,咱们不反对,还应该支持他们。他们不是靠合理竞争,而是靠歪门邪道,更可气的是吃里扒外。”

  许诺气愤地说:“我看哪,高新浪和牛红俩就是新时期的经济汉奸!”

  “嗬,形象,形象,这个叫法太贴切了!”魏思来说,“我想过多少次,没找到准确词儿,还是你说的透亮。对,是经济汉奸。许场长呀,你说,咱们对艾尔兹就没招儿?”

  许诺生气地说:“谁说的!”他一挥拳,让人看来非常有力,“我们这回就要好好和他较量较量!”

  魏思来说:“我们对高新浪和牛红这样的经济汉奸,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对他们呀,应该比战争年代的那些鬼子汉奸还要狠狠惩治,绝不能手软!”

  许诺说:“倒是,单就这事儿还不能怎么的他们。”

  “单就这点儿事儿?”魏思来愤愤地说,“他们的事儿老了!”

  许诺问:“什么事儿?”

  魏思来说:“我刚才话没说完。我散步到小菜市场的时候,发现一个封着门,窗户玻璃碎,墙皮掉的花里胡哨的小二楼,挂着一个风蚀的牌子,上面那字模模糊糊的还能看清:雁窝岛农场驻临海办事处。”

  许诺问:“这是怎么回事?”

  魏思来说:“我当场长时,听说过这件事,是当年杨坚石当场长时建的。那时候,国家要求咱们按计划指标往日本出口大豆,派高新浪来这里当了办事处主任。”

  许诺紧问:“当主任怎么了?”

  魏思来说:“等杨坚石一退休,出口指标取消了,也没人过问这里的事了。”

  许诺听明白了:“这么说,高新浪就是这一前一后发了。”

  “没错!”魏思来说,“离那小楼不远,还盖了一个小楼,听说叫高明豆业公司。高新浪就是在这一新一旧两个楼之间发家的。”

  许诺一时机灵起来:“照你这么说,这中间可能有些猫腻。”

  魏思来说:“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你在豆浆馆、小食铺或摆摊小贩的议论中,就能听到一些有鼻子有眼的东西。”

  许诺说:“一个小小的高新浪在这里还这么有名气?”

  魏思来说:“嗬,我才知道,不得了呀,号称临海第一暴发户,也号称临海第一富!”

  “思来,你说的这些线索很重要,也很具体,”许诺说,“好,我回去就安排人来查他们。对了,思来,别人来我还不放心,你带几个人来怎么样?”

  魏思来笑笑:“场长同志,你可别以为我是怕得罪这帮小子,我已经辞职了,带队来干这个,不贴切,师出无名。”

  许诺哈哈一笑说:“在我心里,你比在职的场长还有位置!”

  魏思来说:“谢谢。”

  俩人说了一会儿,朝病房走去,许诺说:“我进病房说一声,就得要抓紧回去,家里一大摊子事呢。”

  “好吧,你来看看就这么个意思,”魏思来说,“我知道,场里确实太忙,有许妈妈和邱菊在这里也就行了,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许诺说:“好,咱俩就同行。”

  到了门前,魏思来站住说:“喂,有件事我很纳闷,你应该和我说实话。你说没有打小雪的主意,通过这一段时间,我验证了,你到法院起诉离婚,是不是假戏真演想吓唬吓唬麦芒呀。”

  许诺说:“不,这是真戏真演,我不会开这种很严肃的玩笑。”

  魏思来瞧瞧许诺:“男子汉!男子汉!”他使劲拍了许诺一下说,“你这一来,我以为真像许妈妈想的呢!”

  许诺说:“道义是道义,人情是人情,感情是感情,这是有着完全不同内容的事。再说,还有个社会影响问题。”

  魏思来说:“社会影响?!你越这样,社会上的人不越以为你黏黏糊糊,让人闹不清怎么回事呢?”

  许诺说:“那是在世俗人的眼里。”

  魏思来问:“你要是真离了,小雪那边旧情萌发呢?”

  许诺说:“不,我理智已经清醒了。说心里话,我希望那样,可要是真那样,我明白,说不清要出多少乱子和麻烦。你在他们中间用大针,穿粗线,让小雪和草根尽快……”

  魏思来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明锣明鼓地敲起来了。草根求我,我不知道你的底细,还直犹豫呢。”

  许诺说:“别犹豫了。”

  魏思来说:“好吧。”

  许诺说:“这也算帮我的忙,压压社会上的闲言碎语。”

  魏思来犹豫一下说:“不过--”

  许诺瞧着魏思来问:“不过什么?”

  “你倒是有个态度了,我总觉得小雪对草根有种说不出的味道。”魏思来说,“草根是不像个男子汉,唯唯诺诺,该说的不说,该干的不干。”

  许诺苦笑一下:“那你就帮帮他多开导开导。”

  路过门口的人不少,俩人还想说什么,都觉得不方便,许诺伸手要推门,魏思来又说:“对了,小雪家庭农场明年要多承包点土地,有我参加,又多了个马老大入伙,你可要支持呀!”

  许诺爽快地说:“没问题,你这不也是为咱们产业化作贡献吗?”

  3

  中国农业大学的学生食堂里,小靓正排队刷卡买饭。海斯特跑过来:“小靓,我这次到临海,替你看你妈妈去了,还买了不少好吃的。”

  小靓奇怪地说:“我没拜托你呀!”

  海斯特说:“你没拜托,我就不能去看看吗?”

  “那就谢谢你了,不过,以后这样的事情,要和我打招呼才好,”小靓说完问,“我妈妈怎么样?”

  海斯特说:“你妈妈精神很好,住不了多久就会出院的。”

  小靓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问什么好,只好说:“谢谢你了。”

  海斯特说:“不用谢,不用。我请你吃饭好吗?”

  这时,小英子走上来拉了小靓一把:“小靓姐,快买饭吧,卖饭口马上就要关了。”

  海斯特斜了小英子一眼:“真没礼貌。”

  小英子一郎当脸:“我就没礼貌,干吗总缠着人家不放!”

  4

  临海小市场旁的小酒店里高新潮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李为奇说:“高大哥,加两个菜,再来一瓶五十度的。”

  周天星说:“就是呀,你请一回客,没让我们过够瘾啊--”

  高新潮推辞说:“行了,行了,下次再请时让你们喝个够。”他说完大喊,“服务员,埋单。”

  女服务员应一声去吧台看账单去了。

  张喜耀说:“大哥,你哥哥不是给你钱了吗?请我们哥儿几个一次,整了这么几个毛菜,你也不够意思呀,也叫请一回客!”

  高新潮叹口气:“我算是明白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别说一个哥哥了。”

  几个人都不吱声了。

  沉闷了一会儿,闵永生说:“来了不几天,我就看你这个哥哥不够意思。”

  “是有点儿。”周天星气哼哼地说,“哎,主要是听了牛红瞎他妈的白话,咱们不如不来了。要是还在浸油厂里那么反省反省,好好写写检讨,不管安排什么工作,还有个号头呀。退休了有养老金,有医疗保险。在这里这么混,不挣钱不说,日后,咱们不就都完犊子了嘛。”

  闵永生说:“我看,咱们回去找许场长说说软话,再回雁窝岛吧?”

  这时,服务员拿着一张消费单走过来:“先生,你们共消费一百一十元。”

  高新潮掏出一百元说:“就一百元了,那十块免了吧!”

  服务员说:“先生,不行,我说了不算。”

  高新潮使个眼色,李为奇等四人都站起来要走。

  服务员跟着高新潮不放:“先生,真的不行。”

  高新潮眼珠子一转:“不行,我没有了,怎么办?”

  高新潮走到了门口,服务员跟到了门口:“先生,你等等,我找老板去,你自己说去。”说着拽住高新潮,“你们不准走。”

  高新潮一甩胳膊,噌地跑出门口:“弟兄们,跑哇--”

  服务员瞧着他们嚷:“真缺德,吃不起别吃呀。”

  李为奇回头说:“缺德?哼,缺德还没有冒烟呢,哪天给你来个冒烟的看看!”

  服务员气愤地说:“呸!臭流氓!”

  高新潮见没人追来,停了脚步,其他几个也放慢了脚步,都喘起粗气来。

  5

  雁窝岛农场医院二楼有放八张、六张、四张病床的大病房里,躺着一个个白内障手术后的患者,他们的双眼上都蒙着大白纱布,每名患者身旁都有亲人在守候着。每一个病房都有三四名医生和护士在值班。许诺刚走到八人病房的门口,屋内的马老大便喊起来:“许场长来了!”

  同病房的几名病人侧耳细听听也兴奋地说:“是,是许场长!”

  病房里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许诺身后跟着李一农、于永才,许诺挥着手说:“静一静,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了。”

  病房里静了下来。许诺看看表说:“乡亲们,听说,时间已经到了,你们邀请我来,徐院长也非要我来参加揭纱仪式,宣布一下正式揭纱。其实我也真想来,这几天确实太忙了,你们要是不等,我是参加不上了。说实在话,来这里宣布这件事儿,比参加任何会议都让我兴奋,我愿意分享你们五十三人重见光明的喜悦!”

  病房里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许诺冲着走廊里喊:“乡亲们,‘中国视觉第一行动’--雁窝岛农场复明揭纱现在开始!”

  十多名医生护士一齐动手,很快把马老大等八名患者的纱布揭开了。他们眨着眼睛,互相对视着,忽然,一个跟一个地喊了起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马老大的妻子紧紧抱住马老大,颤抖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泪水簌簌地流着。小雪和草根兴奋地走上去,献上了鲜花。马老大双手抓着妻子的肩膀,接过鲜花,紧紧抱完草根,又去抱小雪,激动地什么也说不出来,直掉眼泪。马老大高喊了一声:“共产党万岁!”

  十多个房间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共产党万岁!”“社会主义好!”

  许诺一时心潮澎湃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流下眼泪,快步朝另一个病房走去。不知哪个病房的患者带的头,五十多名患者一起跑出病房,在院子里互相拥抱,放声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歌声回荡在金秋的收获里,那样悠扬,那样美妙,那样动人。

  在许诺安排的议事表里,还有几件事要急着办,刚一出医院门口,就被高新潮等五入围上了。

  李一农讥讽的叹口气:“呦,高新潮,是不是还惦记着要收我们的大豆呀?”

  许诺挡一下李一农:“别说这样的话了。”接着把脸转向高新潮说,“找我什么意思?”

  高新潮低头说:“许场长,我们五个想回农场。”

  “在霸王里不是很好吗?”许诺问,“怎么要回来?”

  高新潮等五人抬起头,许诺瞧瞧他们,他们瞧着许诺,少许,没有说话。许诺说:“你们作为国营农场正式职工,不告而辞去霸王打工的时候,包括你们的所作所为,农场不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更不是置之不理,主要是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因为艾尔兹来我们国家投资,要是他把你们当人才引进,我们采取措施多了,会引起他的一些误会……”

  “许场长,我们上当了。”李为奇说,“是牛红撺弄我们去的。”

  “这么回事儿呀,”许诺说:“噢?收大豆的任务完成了,是不是要卸磨杀驴呀?”

  高新潮说:“许场长,是我们自己要回来的。”

  张喜耀不敢正脸看:“许场长,我们回来,他们都不知道。”

  许诺说:“你们回来,我并不拒绝……”

  “太好了,谢谢场长!”闵永生高兴地接话,“许场长,我们回来一定好好干!”

  “别乱插话,”高新潮捅一下子闵永生,“你听着。”

  许诺说:“但是,不能这么简单的回来。首先,李为奇你们浸油厂这四个人,必须加倍地边劳动,边反省,等反省深刻了,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做检讨,大家通过了,另行分配工作。”

  李为奇问:“许场长,我们好好写份检讨就行了吧?”

  许诺态度坚定地说:“不行!”

  四个人顿时耷拉了脑袋。

  许诺冲着高新潮说:“高新潮,你的问题更严重。除现实这些不轨表现外,重要的是在担任小队长期间欺压百姓,以权谋私,组织上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问题。你必须认真老实地接受组织审查,争取宽大处理,重新做人……”

  高新潮笑笑:“好好,许场长,一定,一定。”

  许诺说:“好吧,你现在就到场纪检委,你们四个到油厂找焦厂长,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高新潮点头哈腰地应承:“好好好。”

  许诺说完扬长而去了,高新潮咬咬牙,小声说:“去你妈的吧,咱们快跑!”

  高新潮打头,李为奇等后随着,慌慌张张朝汽车站跑去。

  6

  小雪家的机车库里,草根身穿满是油渍的作业服正在拆卸胶轮拖拉机。魏思来走进来说:“草根,是要大修还是小修呀?”

  草根抬起头回答:“小修。”

  魏思来问:“也不找个帮手呀?”

  草根说:“小雪姐说了,咱们明年要大干,资金还不那么宽裕,我就得省一个是一个呀。”

  魏思来脱了衣服,也动起手来。

  “你听我说,”魏思来边打着帮手边说,“草根,我已经给你探听明白,不管什么情况,许诺都不会和小雪再续旧情了。”

  草根问:“那,他许诺到底和麦芒离不离婚?”

  魏思来肯定地说:“离!”

  草根停住手里活儿,瞪起了眼睛说:“许诺可真是个场长,是个当官儿的,和咱们老百姓处事不一样。既然下决心离婚,那,还去看人家麦芒干什么?这样,我难说是不是还惦着小雪。”

  魏思来说:“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多种原因很复杂。”

  “嘿--”草根带气地说,“许诺当场长叫我佩服,就是这件事叫我瞧不起,黏汤水不捞的。”

  魏思来说:“草根,我们得理解许诺。”

  草根不服地说:“理解什么,他怎不理解我呢,就是因为他这种处事,才闹得小雪心神不定。”

  魏思来问:“怎么见得?”

  草根说:“小雪姐本来说我们俩要去登记,又变卦了。”

  魏思来说:“人家许诺态度明朗,小雪又没说不同意和你。这就是你的问题了。”

  草根问:“我什么问题呀?”

  “你自己不觉,”魏思来说,“小知识分子气,办事不干脆,不果断,没个男子汉气。既然这样,你就像咱北大荒人用锅贴大饼子似的,硬给他贴上去。”

  草根辩解说:“思来,你别把我草根看得这么俗气。在我看来,那才不是男子汉呢。”

  魏思来奇怪地说:“噢?”

  草根说:“只要许诺真离婚,小雪姐心里肯定会惦着许诺。”

  魏思来说:“不可能!”

  草根说:“怎么不可能,我判断得绝不会错。”

  魏思来问:“你说,小雪心里有没有你吧?”

  草根肯定地说:“当然有了。”

  魏思来说:“这就得了呗,人家小雪心里有许诺,更重要的是你。”

  草根说:“唉,不对,你告诉我了,许诺一定要离婚的准确消息,思来,请求你再用些力帮帮我忙,和小雪谈透彻一些,求你了。”

  魏思来问:“你自己当面问不好吗?”

  草根说:“我不想让这种尴尬的事情亮在我们面前,也不想让小雪回答起来为难。”

  7

  艾尔兹敲门进了牛红和高新浪住的房间,俩人热情地起立。艾尔兹关心地说:“我的两位总经理,你们该在市里买一幢高级些的房子了。”

  牛红笑笑:“是,董事长,这不正商量呢,现在手头有些紧张。”

  艾尔兹说:“期货挣的钱已经结账,明天就让会计打给你。”

  “那太好了,”牛红说,“谢谢董事长,这样,我们就准备买套新房了。”

  艾尔兹被让到沙发上坐下,说:“好,牛总,这几天有信息传来,许诺在雁窝岛闹腾得很欢,你该去了。”

  “是得把他弄来,弄不来,也不能让他肃静。”高新浪说,“董事长,刚才我俩也在商量这事,怎么去,去了怎么着手?”

  艾尔兹耸肩:“你和夫人一起去嘛,到那里见机行事,我相信牛总是有这个本事的。”

  牛红笑笑:“董事长,他不能去。”

  艾尔兹说:“搞期货有个麦芒。这样妇唱夫随,不是很好吗?”

  牛红说:“不,那些年老杨头当场长的时候他在这里搞办事处,赔了个底儿朝天,本来他们都淡忘了,这一回去让他们想起来了,这不是没事惹事吗。”

  艾尔兹说:“那就随你便。牛总,你要真把许诺给我聘来,给他高薪不说,给你奖金百万!”

  牛红不解地问:“董事长,许诺有这么值钱?”

  艾尔兹笑笑:“牛总,不是许诺这么值钱,是你的智慧值钱。”

  牛红笑了,艾尔兹嘱咐:“还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牛红问:“什么?”

  艾尔兹悄悄地说了两句,牛红自信地说:“董事长,有这件事带着太好了,我一定想办法完成任务。不过,我有个请求。”

  艾尔兹说:“请讲吧。”

  牛红说:“等事情成功,我想请你帮我联系一下,我去美国一趟,看看我们霸王的总部,开开眼界。”

  艾尔兹说:“没问题,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起去也没问题。”

  高新浪说:“谢谢董事长。”

  艾尔兹笑笑:“不用谢,很轻松的事情,我出经费。”

  高新浪眉飞色舞的样子:“夫人,我可是借你的光了。”

  8

  小雪闷闷不乐地来到夏柳家,夏柳一见面很奇怪地问:“小雪,你怎么来了?”

  小雪笑笑:“我怎么不能来,是不是不欢迎呀?”

  夏柳也笑笑:“欢迎,欢迎,快屋里请坐。”

  俩人往床上一坐,小雪说:“夏医生,这些天,你怎么不到我家去了?”

  夏柳说:“我连去两次,发现老场长都焦躁不安,对我也没有更多话。”

  小雪说:“你注意没有,他常偷着看你呀。”

  夏柳笑笑:“别瞎说。”

  小雪说:“真的,哎,夏医生,这话可能不该我问,请你原谅我冒昧。”

  夏柳说:“没关系,请讲。”她说着给小雪倒杯水,又从糖盒里拿块糖。

  小雪接过糖说:“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老爸结合?我觉得他太孤单了,如果你没有意思的话,有人想给他找个老伴儿。”

  夏柳为难地说:“这话怎么说呢!”

  小雪靠近了一些:“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嘛。”

  夏柳想说又不想说,停了停说:“这你知道,你应该相信,当年你妈妈大闹那场,确实是误会。说实在的,当时,我也想一死了之,又一想……”

  小雪点点头:“听我爸爸说了,我相信。夏医生,你毕竟是有知识的人,不能像我妈妈那么短见,那么糊涂。我理解你。”

  夏柳叹口气:“可是农场人几乎都不理解,现在还好些了。那时候,我走在街上,别人都横眼看我,有人看病一见我的班,还扭头就走。”

  “我也听我爸爸说过,我还是相信我爸爸的,”小雪说,“可以想象,你当时压力是相当大的。”

  夏柳说话很泰然的样子:“好在老场长还理解我,给我些安慰,也顶了些压力。”

  小雪眼睛湿了。

  夏柳说:“当时羞于见人,还谈得上什么对象,再说,也没人和我谈。”

  小雪说:“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没想和我爸爸结合在一起。”

  夏柳敞开了心扉:“说心里话,我心里想过,可是不敢有一点真的表示,要是真和你爸爸结合了,那不就让人去说当年的事情是真的了嘛。”

  “遇事要有自己的主意,”小雪说,“管他们怎么议论,怎么说去,我们做我们的。”

  “这话怎么说呢,”夏柳说,“就是我有这个想法,老场长也不一定同意。”

  小雪问:“怎么见得?”

  夏柳说:“就看他对你和许诺这件事的态度,也不会同意。”

  “我看出来了,”小雪说,“对你,他正处在思想矛盾的交织口上。”

  夏柳问:“真的?”

  小雪说:“我的爸爸我了解,他只是不说,或者说,也不是心里话!只需要你有个明确的态度,再找人去捅这层窗户纸。”

  “这样吧,”夏柳说,“让我想想。”

  9

  新建北大荒集团大豆加工厂房已经高出地面很多。机器轰鸣,一派繁忙景象。杨坚石倒背着手走过,又到了浸油厂成品包装车间。

  焦永顺老远就打招呼:“老场长,来呀,快来看看,咱们的产品好极了!”

  杨坚石瞧瞧欲走,被焦永顺拉进了库房。

  焦永顺拎起一桶油:“老场长,你看,这精炼油色调多好。炒菜没有油烟,油味香着呢,销得相当好了。”

  杨坚石点点头:“好,我知道好,我找许场长也找不到,你和他说说,这‘买一赠一’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个打算,赶快给个话。”

  焦永顺说:“老场长,你都退休了,这些事情就别操心了。”

  杨坚石指责说:“焦永顺,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焦永顺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连拉杨坚石进库房好好看看的心思也没有了。

  10

  临海市是个开放的城市,到了黄昏,就更热闹了。逛街的、集会的、会餐的,使城区的人格外稠密起来。

  高新潮、李为奇等五人聚在菜市场一角,看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一辆辆行驶着的大小车辆,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寒酸的感觉。蹲在墙角下,谁也不吱声,在啃干馒头,吃咸菜。

  “我看哪,”李为奇说,“要是不回去,以后咱们这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闵永生啃一口馒头说:“家里来电话说,油厂形势又好了,最低的月薪都开三千多块。”

  “他妈的,”李为奇说,“别说了,说什么都晚了,我们算是让牛红这娘儿们坑苦了!”

  闵永生叹口气:“高大哥,这样不行啊,你想想办法呀。”

  高新潮一下闷住了,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呢?

  11

  麦芒半倾身子躺在床上,忽而精神振作,忽而又神情颓废的样子。特别是许诺、许妈妈这一来,给了她一些宽慰,但她细一想,又没有更多让她宽慰的地方。特别许诺的到来,匆匆一见,匆匆一说,根本没有正常夫妻那种热乎劲儿,又不禁伤感。可是,想想自己,倒又觉得许诺这样已经蛮不错了,想着想着叹了口气。邱菊把剥好的香蕉送到了她手里。她说:“你吃,你吃吧,别光伺候我。”

  邱菊说:“快吃吧,我吃再剥嘛。”

  “哎--”麦芒叹口气,“菊妹,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又搭工夫,又搭钱。”

  邱菊说:“别说这个,你好了比什么都好。凭你的能力,会去重干,跌倒了再爬起来。”

  麦芒还是往好处说,往好处想:“许诺这一来,我心里亮堂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又开阔了,脑子也清醒了。你说,这些年,我对许诺也不知怎么了,就像发了疯似的。我真是没脸回去了,可算是上了牛红的大当了!”

  邱菊正要说话,牛红满脸带笑地推门进来,还拎着一兜子水果和熟食。

  牛红笑呵呵地说:“麦姐,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好,我心里实在是高兴啊。”

  邱菊搭话:“我说牛红呀,你该当你的老总好好当你的老总去,你别再来搅和我们了好不好!”

  麦芒狠狠瞪了牛红一眼,一骨碌躺下,脸冲着墙直喘粗气。

  牛红把水果放下:“我知道你们都在责怪我。前些天,麦姐--”

  麦芒一翻身:“你可别甜哥哥蜜姐姐的了,快出去,一听你说话,我的脑子都要爆炸了,心里也直恶心。”

  牛红一副很仁义的神情和口气:“我能想象到,我就应该把一些话说清楚。麦姐,你先别这样,听我说说好不好?”

  邱菊不耐烦地说:“牛总,她是病人,不喜欢你说,你就别说了,你快走吧。你走,就算帮帮我们,比买东西都好。”

  牛红一转身:“那好,我走,我走,你们俩让我再说几句好不好?我说完了,你们让我走,我马上走!”

  邱菊、麦芒都板着脸不吱声。

  牛红说是走,却不动,继续说:“大豆期货这事,要说怨我呢,我觉得有些冤枉,我真不知道人家美国是丰收了,还是欠产了;要说怨艾尔兹老板呢,我了解,也不全是,我了解是美国那边的老板确实是把气象问题搞错了。”

  “你这些话,我平常都听腻了--”麦芒说,“你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吧。”

  “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成见,其实我也是好心,”牛红说,“好,这些我就不说了,大家损失这么大,现在艾尔兹老板和我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了。艾尔兹和我说,他准备从挣的钱里拿出一块儿来从美国进大豆,比现在市场,特别是雁窝岛油厂收购的大豆还要便宜,卖给那些亏了的小厂……”

  “说得好听!”麦芒没好气地说,“那些小厂老本都搭进去了,用什么买?”

  “说得轻松,”邱菊也在一旁责怪,“瞧你说得轻松,是呀,用什么买?”

  牛红说:“艾尔兹老板说了,可以赊,用那些厂房机器做抵押呀!”

  麦芒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

  牛红说:“这还假了,也像买期货时那样,签法定合同呀。”

  邱菊说:“你说话算数?”

  牛红说:“当然算了,看到麦姐这个样,还有那些小厂长们,我心里真过意不去,这是我和艾尔兹老板说了又说,怎么也得让那些小厂子能开工,哪怕少挣点钱,也算是我们尽一点心意吧。”

  邱菊说:“麦姐,这么说,艾尔兹还算有点人味儿。”

  麦芒听牛红这么一说,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对邱菊说:“菊妹,真这样,我还想回去试巴试巴。你不是说,我跌倒了再自己爬起来嘛!”

  12

  每天早饭后上班的时候,场办公室秘书科的同志照例给杨坚石送来昨天的报纸。杨坚石正戴着花镜,坐在沙发上看一张报纸上的文章:“国企改革,要防止国有资产流失。”他看着看着扔下报纸,刚迈出门口,被魏思来堵住了:“老场长,哪去呀?”

  杨坚石不悦的样子:“我要去找找许诺,他这‘买一赠一’的问题到底纠正不纠正?我看,也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简直就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魏思来说:“老场长,你别急呀,许场长说了,纠正,肯定纠正!”

  杨坚石有点儿叫号:“你这么打包票,你说,什么时候吧?别像你整的那豆款似的。”

  “哎,老场长,许场长能和我一样嘛,我是没本事那伙的。”魏思来说,“许场长说了,说等抽空还要来找你谈谈怎么纠正呢。老场长,你进屋,我有话和你说。”

  杨坚石说:“要找就快找,你告诉他,我等着。”

  俩人回屋,坐在了沙发上。

  魏思来说:“老场长,我看夏医生对你有情有义,你别那么不哼不吭的了,就痛痛快快答应了吧。人老了呀,是得有个伴儿。再说,人家夏医生是黄花大姑娘呀,你拿什么拿?”

  杨坚石问:“你怎么知道夏医生有情有义?”

  魏思来说:“小雪和夏医生谈了。”

  “这事儿整的!”杨坚石说,“真的?小雪和夏医生谈了,谈之前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不光小雪,”魏思来说,“我也和夏医生谈了。”

  杨坚石叹口气,摇摇头:“哎呀,不行,不行,要是这样,我怎么面对大家呀?”

  魏思来说:“老场长,这么多年了。再说,不少人也都知道真相了。我看,最难得的是夏医生这份心思呀。”

  杨坚石摇着头说:“思来,你让我好好想想。”

  魏思来说:“想什么想?就这么的了。”

  “思来呀,你的好意我领了。”杨坚石说,“不行,不行,像你说的,人家夏医生是黄花大姑娘,我大老头子了,身体……”

  魏思来说:“老场长,这些你都不用管了,就看你是不是真心?要是真心,我来张罗。”

  杨坚石说:“那我得亲自和夏医生通个话儿,……对了,思来,先别张罗太欢了,等小雪和草根的事儿办了,我再说。你说,姑娘有对象还没结婚,我办在前头,好说不好听呀。”

  魏思来哈哈笑起来,杨坚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13

  吴新华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刘风耀拿着一沓子信走进来:“吴局长,告许诺的信几乎天天都有。”

  吴新华接过信扫了一眼:“看来,告许诺的不只是杨坚石了。”

  刘风耀应和说:“刚才,农垦部纪检组还来话问杨坚石反映的问题怎么处理的,说年前必须报结果。”

  吴新华叹口气,站了起来:“唉,许诺呀许诺,你真是让我抱在怀里亲不是,放下也不是。”

  吴局长说的,许诺已经很当事儿了。此时,他领着农场一班人在办公楼会议室里开会。

  许诺说:“关于群众反映老浸油厂股份制改造是分国有资产问题,我经过了认真地了解和分析,从得到的数字看,榨油机器设备这一块,固定资产折旧已经完成,只有厂房基本建设这一块……”

  李一农说:“厂房建设这一块,如果不是修修补补,也是一有大雨大风就要出问题了。”

  “我当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许诺说,“不管怎么说,还有些净资产,我考虑,可以重新搞一下评估,不该占的收上来按股份分摊,从所分红利中扣除,怎么样?”

  王雁南说:“话已经那么说出去了,恐怕职工通不过。”

  焦永顺说:“目前看,厂里的生产和销售形势都非常好,和职工说说,问题不大。”

  许诺说:“好,焦永顺同志,你先摸摸底儿征求一下股东们的意见。”

  焦永顺点点头:“可以。”

  14

  牛红用旧厂房做抵押这一招,把那些已经灰心丧气的小厂长们的胃口又吊起来了,他的房间里已经有了十多名买过期货的小厂长,又有三五人议论着走了进来,那位大个子小厂长说:“牛总,你说的这大豆质量怎么样啊?”

  牛红回答:“当然好了,美国的高油大豆,世界第一呀,出油率高,水分小,你们就放心吧。”

  旁边的小厂长说:“说好了,我们可没钱呀,死活论堆儿,就用自己的厂房抵押。”

  刚进来的三名小厂长听了悄悄议论,一个说:“你看这娘们儿皮笑肉不笑的,能不能有鬼呀。她咋那么善心,赔本卖给咱大豆?”

  另一个说:“听听,先别说了,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15

  小雪家庭农场的种子库旁,马老大正指挥种子入库。小雪跳下运种子车,走到马老大跟前说:“马师傅,今年,种子田里就这些了。”

  “这可不行,我算了,”马老大说,“我们要是真能包下两万亩地,种一万五千亩的大豆,起码还差一半。”

  小雪问:“两万亩地,也不知道思来找许场长订下了没有。”

  “包地是个问题,”马老大说,“今年大豆市场一好,刺激了职工包地的积极性,要是包多了,可能职工要有意见。”

  他俩正说着,魏思来大步跑过来:“小雪,今年包地太困难了。许场长说,大家不要犯愁,要压缩或者是收回一些外来流动人口包的地,咱们竞标包土地拿两万亩问题不大。”

  小雪说:“开职代会时,我们应该提出建议,咱们家庭农场租种土地,不能像农村那样一包二十年不变,怎么也得十年不变。”

  “你想得很实际,家庭农场只有稳定了,才能给龙头企业提供好的原料保证。”魏思来说,“小雪,许场长正在组织人研究这个问题呢,他说,明年就这么办!制定土地承包相对稳定的政策,巩固家庭农场。”

  马老大说:“这个许场长呀,真是老百姓的活神仙,老百姓想啥,他心里早知道呀!”

  小雪笑笑:“太好了,思来,这样的话,这种子可就成问题了,要差一千来吨呢。”

  魏思来说:“没问题,我已经和局种子公司说好了,只要咱们价格不拉松套,肯定管够。”

  小雪说:“放心,我已经把这笔款准备好了。”

  马老大说:“这明年咱们就要大干了。还有,我刚才到试验室去了,根留菌农药解决重茬效果良好,明年开春可以试种一亩地看看。”

  小雪高兴地说:“好啊,要是解决了重茬种大豆问题那就太棒了。”

  “我越来越觉得我这场长不当对了。”魏思来说,“这么看,我们的家庭农场前途无量。喂,小雪,你来,我和你说句话。”

  小雪跟着魏思来来到了仓库一角。

  魏思来说:“我和老场长谈了,我看,他的思想也在随着时代进步,虽然犹犹豫豫已经有了要和夏医生结婚的意思。”

  “思来,帮我这个忙吧,”小雪说,“我就这么个大愁事。那可太好了,你再帮着烧烧火。”

  魏思来笑笑:“你爸爸说,你的婚姻问题,在他那里也就这么一个大愁事,你必须结了婚,他才能拿到日程上考虑。”

  小雪问:“为什么?”

  魏思来说:“你别急躁,像你爸爸这代人,我们就得理解,什么影响问题呀,社会上的面子问题等等,想得比较多。”

  小雪叹口气:“他是非要逼着我和草根结婚。”

  魏思来说:“怎么叫逼呢?你不喜欢草根?”

  小雪有些支吾了:“我……我……我……”

  魏思来说:“我都看出来了,草根对你太钟情了,都多大了,痛痛快快答应他吧。我和许诺唠透了,他绝不和你再续旧情,希望你和草根早点儿把喜事办了。再说,你和草根结婚,还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小雪有点茫然:“为什么?”

  魏思来说:“他说,可以赢得舆论上的清白。”

  小雪说:“思来,你对我们家的事情太热心了。我有一肚子话,原本是想憋在肚子里的,一辈子都不让别人知道,可是总觉得越憋越难受。”

  魏思来瞧瞧小雪:“要是相信我,那就和我说吧。”

  小雪叹口气,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说句心里话,我喜欢草根,但是爱不起来,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一直是一个好弟弟,好事业家,好帮手。”

  魏思来心里没底儿,问:“你和草根说过这话吗?”

  小雪回答:“没有。”

  魏思来又问:“草根和你坦率谈过吗?”

  小雪说:“我的内心世界很复杂,很矛盾。”

  魏思来说:“你说说看。”

  小雪迟疑一下说:“我这个人的情感既不像一燃即着的干柴,又不像燃起的干柴,一泼就灭。当年,许诺确实非常喜欢我,我也非常敬重他才华超众,他对我的爱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那么酣畅,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魏思来认真地听着。小雪又说:“可是,我敬重他,又恨他。”

  魏思来不解:“这话怎么说?”

  小雪说:“干事业,他称得上是堂堂的男子汉,对待爱情上,他是个违心的懦夫。当年,我爸爸一干预,他首先怯懦了。”

  魏思来鼓励说:“那,你倒坚强呀!”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小雪说起来有些压抑,“那时候,我还年轻,心里坚强,行动上很脆弱,又加上我爸爸……”

  “你不说,我也看出点门道来了,”魏思来说,“这么说,许诺不惦念你,你还在惦念许诺?”

  “感情是双方的才行,”小雪说,“不能说许诺不惦念我。上次,我去小兴安农场,确实是去联系卖豆子,但,我看出了,他仍在恋着我。”

  魏思来说:“他可从来没透露过一句呀。”

  小雪紧接着说:“我了解,他还是那个样,听说草根和我有恋情,他又怯懦了。”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魏思来说,“小雪,怎么谈得上怯懦,这是风格呀!”

  “爱情是独有的,也是珍贵的。”小雪说,“人生爱情应该只有一次,只有自私,没有什么风格不风格的。”

  魏思来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噢……”

  小雪接着说:“在爱和恨中我始终有他,而且许诺心里一直有我。”

  魏思来问:“你认为你说的许诺对你不会有错?”

  “这种感情其他外人是感受不到的,”小雪爽快地回答,“没错!”

  魏思来:“这种事情不能藏猫猫,要是真的,有一条你做得不对,应该和草根说说。”

  “嗨--”小雪很为难的样子,“怎么说呢!”

  魏思来说:“就这么说。”

  小雪说:“他没逼我到份儿上,我是不会说的,我也曾想过嫁给草根。”

  魏思来说:“小雪,那你该下决心了。”

  小雪说:“我也是这么想,人生就这么一回,我也揣摩一下,是为爱情生活,还是为爱情活着。”

  “有意思,”魏思来问,“小雪,什么?是生活?还是活着?”

  小雪回答:“当然了,我要是和许诺成婚,那是为爱情而生活,和草根呢,是为爱情而活着。”

  魏思来说:“这事情,我明白了,你们之间的事,比改革还复杂,也真让我为难了。”

  魏思来从小雪那里出来,找到许诺来到了一家小饭店。俩人坐在一张小桌上对饮着,倾谈着。

  魏思来问:“听说麦芒要回来了。”

  “好像,”许诺说,“我也听说了。”

  魏思来把杯子一端说:“伙计,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心里真的爱着小雪?”

  许诺喝一大口酒颇有感慨的神情:“这话我本想死了也闷在肚子里让它烂掉,又憋得难受,我也就是只能对你说。当时,我是非常喜欢小雪,不仅因为她漂亮、聪明,她很善良。老场长一干预,她就放弃留校回农场了,我一看凉了,也就赌气和麦芒结婚了。”

  魏思来说:“看来,聪明人也有糊涂时,你赌气赌错了。小雪是想缓和一下爸爸的固执,没想到你结婚了。”

  许诺问:“小雪和你说的?”

  魏思来点点头:“这么一整,这事可太复杂了。我原以为在你们中间办件好事儿,我办不了了。”

  “哎--”许诺叹口气说,“我对再难的工作,都能理出头绪,一想这些,心里就乱得慌,不说这个。”

  “这么说--”魏思来问,“那么,你是非和麦芒离婚不可了?”

  许诺口气很坚定:“那是肯定的。”

  魏思来说:“来,吃菜。”

  许诺夹口菜嚼嚼咽下去说:“思来,年轻的时候,刚一接触爱情,我觉得是很本能的,渐渐,我觉得这爱情对我来说,怎么好像是一种债呢。如果说,我欠了麦芒的,我已经还够了;她想还我,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接受,甚至不想要了。听你一说,我又欠小雪的,我要去还很难;小雪欠我的,我又没有条件去收……”

  魏思来说:“哎呀,你这人呀,能不能把复杂事情看得简单点,愿怎么处理就快刀斩乱麻,嘁哩咔嚓!”

  “你没有亲身经历,感受不到,”许诺说,“工作行,这个不行。”

  “我怎么不信呢--”魏思来说,“怎么不行,来,碰杯!”

  这时,于永才张口气喘地跑进来:“场长,牛红又蹿到咱们农场来了,听说找那些买过期货的小厂长,要低价卖给他们大豆,没有钱也行,可以用厂房、机器作抵押。”

  许诺立刻警觉起来:“什么?低价?没有可以用厂子做抵押?”

  魏思来说:“她那么多好心,我看,又是黄鼠狼给小鸡拜年!”

  许诺说:“思来,你打电话,请小雪来一趟……”

  许诺话音未落,手机响了。魏思来说:“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呀。”

  许诺接起手机:“小靓呀,要放假了,好啊。不用到临海了,你妈马上就回来了,直接回雁窝岛吧!好好,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行,你也打一个。”

  魏思来边收电话边进小饭店:“场长,我说你找她,小雪不来。”

  许诺苦笑笑:“思来,你去找小雪,让她马上与驻美国的那位老知青联系,一定要搞准,看一下美国各地目前大豆的价格到底是多少?”

  魏思来说:“好,我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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