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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1

  杨坚石走出总医院以后,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局办公大楼走去。他大步流星、气宇轩昂,根本不像个住院的患者。进了大楼,见电梯的指示灯还在顶层,一想,反正就在三楼,便拐弯上了人行梯,一口气上了三楼,登完最后一个楼阶梯,才觉得有些累了。扶着栏杆喘了一会儿,一拐弯,径直进了监察处。

  监察处林处长正在阅卷,不等林处长开口,杨坚石推门进来就说:“林处长,前几天,我打电话给你反映的问题也没引起你的重视呀?”

  “快坐,快坐,”林冬说,“老场长,你是我们的老领导,我怎么敢不重视呢?怎么你专程来为这事呀?”

  杨坚石坐下,还在粗喘:“不是,我有点儿不太舒服,到总医院来烤烤电,顺便到你这里来问问。”

  林冬起身倒杯水放在小茶几上说:“老场长,请用茶。”

  杨坚石拿起茶杯:“林处长,别以为我不是专程为这事来的你就不重视,看来我就是不来烤电,也要专程来一趟,要向局里好好反映反映许诺这个‘买一赠一’的问题。”

  林冬和蔼地说:“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就整理了一下,以书面材料向吴局长汇报了。”

  杨坚石问:“吴局长怎么说?”

  林冬回答说:“吴局长说,他一定好好考虑考虑这个问题。反映许诺这个问题的,不只你一个。”

  杨坚石说:“肯定不能少了,这秃脑瓜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他吴局长还考虑什么?他吴局长要是不坚持原则,我就连他一起,到部里去反映。”

  林冬劝说:“哎哟,老场长,喝水,你别激动……”

  杨坚石急放下杯,晃出了茶水:“我怎么能不激动!你知道,这北大荒我们十万复转官兵是怎么开发出来的,还有那些支边青年、知识青年几代人的血汗呀。他许诺搞股份制也不能这么搞啊。有人还说他有办法,这‘买一赠一’算什么办法?!这不纯粹是拿公家的东西送人情嘛!”

  林冬仍然很和蔼:“我对许场长这种做法也有想法,要不然,我是不能把件儿转给局主要领导的。是这个道理,搞改革,搞股份制,你总不能把公家的股份送给个人呀!”

  杨坚石急得站了起来:“有想法,怎么不采取措施?我看透了,你们这些机关干部呀,就不像当年我们那代人那样,那么敢坚持原则。对就对,错就是错,嘁哩咔嚓。黏黏糊糊的……”他说着就往外走。

  林冬跟出来,问:“老场长,你到哪儿去?”

  杨坚石头也不回:“找吴局长去!”

  杨坚石仍然不想坐电梯,到了步行梯那儿,似乎有点儿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改乘电梯上了八楼,敲门进了吴新华办公室。吴新华正在和三个人谈话,见杨坚石进来,对三个人说:“好,就这样吧,我接待一下这位老同志。”那三个人一听便退出办公室。

  吴新华迎上两步:“老场长,什么时候到的?”

  杨坚石回答:“昨天。”

  吴新华客气地将杨坚石往沙发处领:“快坐。”然后取香烟给杨坚石,杨坚石扬扬自己的大烟斗,装上烟丝,吴新华忙用打火机替他点着了。

  吴新华先开了口:“老场长,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你向监察处反映的问题,林冬同志已经和我说了。”

  杨坚石吐口烟雾:“那打算怎么处理呢?”

  吴新华说:“我已经和许诺说了,让他尽快给我拿出个完善的处理意见来。具体要求是,既不让国有资产受损失,又要保持职工队伍的稳定。”

  杨坚石稍显冷静了一些:“吴局长,这可是个大原则问题,你应该高度重视。”

  吴新华皱皱眉头:“知道,知道。”

  杨坚石狡黠地一笑:“那雁窝岛浸油厂我可是费好大劲,亲手领着建的。吴局长,这个问题你要是不处理,我就准备向省、向中央去反映。”

  吴新华着急地说:“老场长,你可别再给我施加压力了,咱们自己内部的事情内部处理!不能往外张扬,你应该相信,我是有能力处理好这个问题的。”

  杨坚石吸口烟吐出去说:“我当过场长明白,这内部的问题内部处理,我也是这么想。照实说,这‘买一赠一’占便宜最大的还是我女儿小雪。可是,这不行呀,我出于好心,也是对他许诺负责任,也是对组织上负责任。吴局长,你还是抓紧处理处理,该交钱的让他们交钱,该退股的退股。你想想,要是真有人捅到上头,我看,连你都得沾包儿!”

  吴新华说:“老场长,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一定处理好。”

  2

  由于原料不足,霸王集团沉浸在静谧之中。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停在了厂门口,牛红下车后,高新潮也走下车来。

  牛红指指豪华的厂房和办公楼:“新潮,这就是咱们的霸王集团。”

  高新潮瞧着,一副惊奇的样子。

  牛红带着他走进大门,直奔办公楼而去,办公楼内到处都闪着豪华而洁净的色彩。他们上了二楼,在挂着“董事长”门牌的门口停下。牛红刚要敲门,高新潮问:“嫂子,是不是先去见见我大哥,别让我大哥挑礼呀。”

  牛红傲慢的样子:“见他干什么,咱们直接见董事长。”

  高新潮只好说:“嫂子,好吧,有你给我撑腰,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牛红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应声,带领高新潮大步走了进去。

  牛红给艾尔兹介绍说:“董事长,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高新潮。他们很有信心,有能力,又熟悉我们那个地区的情况,准备全力以赴帮我们收购大豆。”

  艾尔兹一副很自得的样子:“欢迎,欢迎。”很潇洒地走出办公椅,伸手示意着说:“请坐,请坐。”

  在艾尔兹示意下,他们很快坐到了客厅的一个椭圆形小会议桌前。

  艾尔兹先开了口:“高新潮先生,非常欢迎你来霸王公司工作。”

  高新潮站起来说:“非常感谢董事长的欢迎和信任。”

  “不要客气,请坐,请坐。”艾尔兹说:“牛副总经理在电话里和我介绍了,说你是一名外交能力很强又很务实的干将,我是很相信牛副总经理的。”

  牛红积极推举高新潮:“董事长,我了解,高新潮可是一员能啃硬骨头的闯将,比他哥哥强。请你放心,有我和高新潮做搭档,负责收购大豆,就不会让你失望。”

  “这活儿好干,”高新潮自得地说:“董事长,我明白了,和我们争争抢抢的不就是雁窝岛浸油厂,不就是那个用‘买一赠一’能维持一时的许诺嘛。他们那两下子,我知道。我看,咱霸王集团他们根本不是个儿,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档次的!”

  艾尔兹觉得高新潮有些轻浮,说:“不,不,可不要轻视对手啊。我来中国之前,认真研究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共产党人那种什么‘艰苦奋斗’,‘依靠群众’,‘无往而不胜’的‘小米加步枪’精神曾经令全世界人折服,这不能不引起我的高度重视。”

  高新潮不屑一顾地说:“董事长,那是打仗。”

  艾尔兹说:“市场竞争,也是打仗嘛,是另一种形式的打仗,是靠市场竞争的实力和智慧和和平平地在打仗。这种仗往往也是很残酷的。”

  “新潮呀,”牛红听出了艾尔兹话里的滋味,自得地说:“对,董事长说得对,这也是一种打仗。我不就是冲锋在前,乐乐呵呵地劝麦芒她买期货,要是说算不上把他们击毙,也算是打休克了。”

  艾尔兹笑笑:“说得好,好,北大荒是中国最大的大豆生产基地,号称中国大豆之乡,等许诺这个浸油厂什么时候也休克了,这个‘之乡’就无形地听咱们安排了。”

  艾尔兹一笑,高新潮和牛红也跟着哈哈大笑。

  艾尔兹像发布命令似的说:“眼前急需大豆原料,其他几个收购队在农村收购成效不大。牛经理,你抓紧安排一下,马上带领他们下去……”

  接着,艾尔兹拍拍高新潮的肩膀:“要雷厉风行,这就是我们霸王的作风。”停停又说,“我知道,中国的领袖毛泽东说过‘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我可不这样做,我要‘建大厂,广积豆,急称霸’。”

  三人得意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艾尔兹一高兴把桌上一个精致的地球仪转了起来。这时,一名保安人员跑进来,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艾尔兹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

  保安员说:“好几十人围着工厂大门,非要见董事长!”

  艾尔兹问:“什么事?”

  保安员说:“听他们嚷嚷,说是要退大豆期货,指斥董事长搞欺骗。”

  艾尔兹问:“进我们工厂了吗?”

  保安员说:“没有,在大门口。”

  “走,看看去!”艾尔兹边说边出了办公室。

  几十名小厂长堵在厂门口,电动门像一堵小墙关着,众人怒喊着要进去。两名保安监守着,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

  艾尔兹急匆匆来到大门口,牛红和高新潮跟在后头。

  牛红大声说:“各位静一静,请你们有话慢慢说。”

  七八名小厂长齐嚷:“我们不和你说,和美国老板说。”

  “可以,可以。”艾尔兹摆摆手:“请讲,请讲!”

  小个子厂长说:“艾尔兹老板,你们为什么发表电视讲话欺骗人?”

  艾尔兹耸耸肩说:“听我讲,这不能叫欺骗。电视台在采访我的时候,我们美国各地区普遍降温,正是大豆成熟后期,面临的就是受灾减产。你们应该明白,期货就是这样一种预测性的生意。后来,气候变暖,大豆成熟很好,我只能感谢上帝……”

  小个子厂长又要说什么,被一个胖胖的小厂长推开:“你别听他胡扯!”然后大声叫号,“我不听你这个,我们要求退款!”

  艾尔兹问:“当时,是我给你介绍的期货生意吗?”

  小个子厂长回答:“不是啊!”

  艾尔兹又问:“是我和你签的合同吗?”

  胖胖的小厂长回答:“不是。”

  艾尔兹问:“是谁?”

  五六名小厂长齐嚷:“麦芒。”

  艾尔兹又问:“你们签合同的时候,是不是到公证处公证,认定是有效合同了?”

  小个子厂长说:“公证是公证,你们搞欺骗呀!”

  艾尔兹说:“我再说你也不懂,这样的话,你们和我说不着,去找麦芒好了,让她和我说!”他说完扬长而去。

  艾尔兹一走,这些小厂长不知如何是好了。有的嚷,把他找回来,话还没说清楚;有的说,找麦芒去。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走,找市长告他们去!”几个人一带头,都随着朝市政府走去。

  3

  霸王集团附近有个小市场,小市场很热闹,大多数都是农副产品和日用小杂货。叫卖声、讲价声交织在一起,乱哄哄,让人觉得很有生气。

  在小市场路南侧,有一座破旧不堪的方形小二层楼。一层的玻璃全碎了,用木板钉着;二楼上的玻璃也是残缺不齐,有的碎了连堵也没堵。朝路边的门口挂着一个大长条木牌上写着:雁窝岛农场驻临海办事处。牌子经过日晒雨淋,已经像个古董了。

  高新潮在市场上漫步着,一眼看见了楼门口挂的牌子,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这时,高新浪乘车赶了来:“喂,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嫂子到处找你,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让你和她马上收豆子去!”

  高新潮抖抖手里的塑料兜:“我买点牙膏牙刷,大哥,这就是雁窝岛农场在临海的办事处呀?”

  高新浪不高兴的样子问:“你问这干什么?”

  高新潮没听出话的冷淡,问:“大哥,你刚从雁窝岛来时,是不是就在这里当主任啊?”

  “我的事情,以后你少问,”高新浪不耐烦地,“只管在这里老老实实做事儿。”

  高新潮只觉得新鲜,瞧着不远处一座明亮的小三层楼问:“大哥,后来不是说你单干了,也盖了座小楼吗?是不是那一座?”

  高新浪话里带着酸溜溜的滋味儿:“新潮,其实我是不同意你来这里掺和的。既然你在农场是那个情况,跟着嫂子来了也就来了,我不反对。不过,有一条,你只管跟着牛经理好好做事儿,有关我的事情,你不要多嘴多舌。快回去!”

  高新潮点点头:“大哥,知道了,知道了。”

  4

  几十名小厂长一窝蜂似的拥到市政府门前,和门卫嚷着要见市长。很快被接到临海市政府小会议室里,围着方形桌坐着。市长秦程新坐在一头儿,左右两排,而且把艾尔兹、高新浪和牛红等人也请了来。

  秦程新先开了口:“关于期货事件问题,我和有关部门认真研究了。我作为本市市长,一手托两家,对于艾尔兹先生是我扩大开放、招商引资请来的,应该欢迎、支持;作为在座的各位厂长,我作为父母官,应该关心、爱护大家。现在解决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遵守市场规律,依法办事了……”

  小个子厂长站起来激动地问:“市长,你说怎么解决吧?”

  大家目光一齐投向秦程新。

  秦程新指指身边的三名干部,一个一个介绍说:“这是我们司法局局长,这位是我们法院的院长,你们在一起研究出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吧!”

  几名小厂长还想说什么,秦程新已经起身走了。

  5

  吴新华正坐在办公室里焦躁不安,电话铃响了。

  吴新华接起电话:“噢,赵部长呀,你好……噢……噢……他们又到部里去了。这笔大豆期货,他们操作的时候,局里根本就不知道,完全是民间市场操作。什么?”

  这时,一辆吉普车停在局办公大楼门前,许诺急匆匆下车,直奔楼里。到了吴新华门口,听见吴新华在说:“好,不管怎么样,我们也要关注这件事情,认真处理好……好……你让他们回来吧,直接找我。”

  吴新华放下电话,叹口气:“真是乱中添乱。”

  许诺推开虚掩的门:“吴局长,没来晚吧?路上我顺便到地里看了看。”

  “坐吧,坐吧,”吴新华说,“怎么样,大豆收割快结束了吧?”

  许诺回答:“已经接近尾声。今年的大豆可以说是个特大丰收,天公作美,每一粒豆子都是滚圆金黄,太漂亮了。”

  吴新华走出办公椅:“坐,快坐。”

  俩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吴新华说:“许诺同志,我今天找你来,是要很严肃地谈谈关于‘买一赠一’的问题。”

  许诺瞧瞧吴新华:“吴局长,我不是把打算都向你汇报了吗?又有……”

  “是和我谈过,那不过是浮皮潦草,我也没有当回事儿,总觉得你把问题解决了,能够促进发展。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就睁一眼,闭一眼……”吴新华说着叹口气,“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许诺睁大了眼睛:“怎么?又有人告我的状?”

  吴新华显出很为难的样子:“是,先抛开这个不说。许诺同志,现在干部难当,不光是你们基层干部,我这在上头的也难呀。关于这‘买一赠一’的问题,你说完之后,我脑子里曾经画过问号。你们比喻得很形象,这些破烂资产,老掉牙的设备,真就像太阳底下的冰棍,化了没事,要是个人吃在嘴里就有事了。这在情理上说得通,可在党纪国法上就说不过去。”

  “吴局长,请你支持我,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形势。”许诺侃侃而谈,“目前,职工情绪刚刚稳定,你要给我一点宽裕的时间。你只管发表意见,就是让职工退股,我也会做得到,这就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不那么简单,”吴新华摇摇头说,“你去雁窝岛是我点的将,而且是在你不大甘心的情况下去的,我会加压吗?我原是考虑,只要你那边不出问题,我心里有问号也就默认了,改革嘛--”

  许诺问:“不就是老场长有点想法吗?”

  吴新华回答:“可不是一点,可不只是老场长呀。”

  许诺紧张起来:“这么说--”

  吴新华说:“可以这么讲,关于那封上访信反映的问题,我都没当回事儿,也不准备派人查你了。我觉得,那十有八九是你的改革触犯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在望风扑影,或者是无中生有。那些事,只不过我顺便提醒你一下,引起注意就是了。”

  许诺倾心地听着,瞧着吴新华竟像是发了呆似的。

  吴新华说:“比如说,反映你以权谋私,你弟弟维修款也占了‘买一赠一’的便宜;不搬家住宾馆问题。还有,好吧,我不说了。”

  “你继续说呀,”许诺恳求的口吻说,“吴局长,你说,不说出来我倒纳闷……”

  吴新华:“还说你男女生活作风问题……”

  许诺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吴局长,可以说,去宾馆吃饭我按月交伙食费,我弟弟的事情也是事有来因呀,和小雪……”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停停又说,“不管群众怎么反映,组织上应该有个数,可以派人去查嘛!”

  吴新华说:“许诺同志,冷静,要冷静嘛。”

  许诺说:“吴局长,你放心,我气愤归气愤,会正确对待的。”

  吴新华说:“我知道你会正确对待的,刚才表现的就不够冷静。”

  许诺低下头,不吱声了,停了停又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吴新华站起来握手:“好吧。”

  这时,刘风耀拿着文件夹走进来:“吴局长,加急电报。”

  许诺打招呼:“吴局长,我走了。”

  吴新华说:“风耀,你帮我送许诺同志。”

  刘风耀说:“好。”

  许诺说:“不用,不用。”他刚走到门外,吴新华追到门口:“许诺同志,慢走,”他抖抖手里的电报说,“国家大豆振兴计划领导小组五名同志明天就要到了,主要是考察你那里,你抓紧回去准备准备。”

  许诺高兴地说:“没问题,我一定汇报好。”

  刘风耀把许诺送到楼下,瞧着他上了车。许诺摆摆手,大吉普车疾驰而去。许诺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身子紧靠车座后背。大吉普车行驶到公共汽车站时,司机一回头说:“场长,小雪--”

  许诺睁开眼挺起身来问:“在哪儿?”

  司机脸一斜说:“在等车呢,捎着她吧?”

  许诺朝司机点了点头,车停后倒了一下,许诺推开车门问:“小雪,回雁窝岛吗?”

  小雪回答:“是。”

  “顺路,”许诺说,“上车吧。”

  小雪上了车,吉普车又继续行驶起来。

  许诺漫不经心地说:“还是小秦眼睛好使,看见了你。”

  小雪对司机说:“谢谢秦师傅。”

  车疾驰起来,许诺问:“老场长的病怎么样?”

  小雪说:“发现得早,医生说能够治好。”

  许诺略一沉思:“我应该去看望二下老场长。”

  小雪说:“别去了。”

  许诺突然醒悟似的说:“我明白了。”

  小雪突然吁口气说:“秦师傅,停车。”

  许诺问:“什么事?”

  小秦把车停到了路右侧边上,小雪推开车门边下车边说:“我还是坐大客回去吧。”

  小雪站在车门口,招招手说:“不坐了,这样可以少惹是非。”

  小雪下车后,没有去汽车站的方向,有意向一条农田小路走去,走几步还回头瞧瞧许诺。这些,许诺都看在了眼里。他犹豫一下,跳下车,追了上去。

  俩人并肩走着,小雪低着头慢慢走着说:“我现在太尴尬了。”

  许诺说:“我知道。”

  小雪叹口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许诺说:“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嘛!”

  小雪说:“不那么容易。拿你当场长,支持你工作吧,赶上你们吵吵要离婚,有人又把我们过去的事情联在一起了。草根又好个不理解……”

  许诺说:“是,我理解,这就叫尴尬。尴尬面前就容易冲动,冲动面前就容易做出不冷静的事情,我会注意的。”

  小雪站住:“我做出不冷静的事情了吗?”

  许诺说:“我是说我自己。”

  小雪瞧瞧许诺,转过脸去,摇了摇头,继续慢慢地走着。

  许诺说:“当年,你爸爸一干预,你毅然放弃留城留校的机会返回了雁窝岛,我尴尬和冲动中盲目与麦芒结了婚……我现在离婚,绝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可是,有人会往这上想。”小雪有些难为情,“不说这个。”

  小雪说:“有件事情很过意不去,想请你谅解。”

  许诺问:“什么事?”

  小雪说:“夏医生用我的手机让我爸爸和你通话时,我忽视了我爸爸对你的介意。”

  “是啊,”许诺笑笑说:“我也忽视了应该听到你的声音再说话。没关系,对待老场长这代人,我不介意。”

  小雪斜眼瞧着许诺:“生活在这个环境里,你不介意是不对的。”

  许诺说:“我的意思是不太介意。”他说完叹了口气。

  小雪放慢了脚步:“你是不是一直在责怪我的不坚定?”

  许诺抬头,瞧着蔚蓝的天空说:“不,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小雪似乎受到了触动:“这么说,我应该谢谢你的宽容。”

  许诺仍然瞧着天空:“不客气。”

  一辆装满大豆的胶轮拖拉机迎面开来,路很窄,许诺拽一把小雪,躲到了路的最边上。许诺停住脚步喊:“老乡--这豆子是要往哪里送呀?”

  老乡探出车厢回答:“想先放一放。听说雁窝岛浸油厂出价不错,我原打算往那里送,今天又有人传来消息,说是霸王集团的价格更好,谁的价好就交给谁呀--”

  许诺招招手:“对,应该这样。”他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许诺说:“小雪,艾尔兹和牛红又在挑斗大豆市场。我们能在这次期货中稳扎稳打,就是再提点儿价也不在乎了。”

  小雪说:“许诺同志,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很纳闷儿,艾尔兹当时为什么敢买那么多大豆期货,之后又往外抛。如果一旦抛不出去,他也要落个损失惨重嘛!”

  许诺站住:“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小雪说:“我让驻美大使馆的陈凯同志给我认真咨询了,你了解吗?”

  许诺回答:“因为不想和这笔买卖打交道,我也没动脑筋去了解。我想是想了,不多,请讲。”

  小雪问:“能不能说一说,你怎么想的?”

  许诺一拧眉头:“很有可能卖期货的和艾尔兹是一家。”

  小雪惊奇地站住:“许,许老--师--”她话说出去,脸有些红了,忙改口,“不,许诺同志,你太精明了!”

  小雪镇静一下,站稳脚跟说:“对不起,你这番话,我就像又回到了大学校园里。我们一起散步,听你讲东论西时的情形,所以禁不住又喊了一声老师。”

  “噢,我看你也是像腾云驾雾了。”许诺问:“小雪,你和草根到底相处到什么程度了?”

  小雪低着头,语气沉重:“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婚姻方面的约定。草根人好、聪明,他对我的感情就像一潭清水,很清亮很清亮的。”

  “噢。”许诺像是自语:“是这样。”

  小雪瞧瞧许诺:“公共汽车来了,我要去赶车了,再见。”她说完撒开步朝公共汽车站跑去。许诺瞧着她跑着跑着,一直瞧着她上了公共汽车。

  6

  雁窝岛农场浸油厂门口挂着大幅横额,红底白字写着:热烈欢迎农垦部大豆振兴计划考察组来我厂检查指导工作。许诺和焦永顺等站在门口,两辆轿车停在门口后,吴新华先下,调查组五人先后下了车。

  吴新华向许诺介绍:“许诺同志,这是考察组的组长,农垦部经济师唐志新同志……”

  许诺上前握着唐志新的手,激动地说:“欢迎,欢迎!”

  吴新华边与调查组长唐志新说着,走进了浸油厂。他们先后参观了榨油车间、库房,然后提出要参观一下家庭农场,焦永顺提议,把他们领到了小雪家庭农场的试验室。这是和小雪家住宅连在一起的一幢三间房,十多个木槽子里面长着高低不齐绿茵茵的豆苗,二十多个瓶子里装满着圆形的、椭圆形的各种大豆。

  马老大抚摸着一个木槽里的豆苗,又摸另一个槽里的豆苗,高兴地说:“草根、思来,成功了!”

  吴新华一步跨进,后面跟着五名调查组的同志,接话:“草根,这么高兴,什么成功了?”

  魏思来在一旁说:“吴局长,是马师傅多年研究的大豆高产课题。他加入了小雪家庭农场以后,草根又出了些主意,研究成功了。‘黑土根留’农药施用后,既可以做肥料,又可以重茬种大豆,从目前形势看不会减产!”

  马老大手指下一个木槽,唐志新一大步走近木槽细看,没等说什么,魏思来说:“请看,这就是用种过玉米的土壤种出的豆苗。”然后又指指另一个木槽说,“这是大豆重茬土施上黑土根留药粉长出的豆苗。”

  唐志新高兴地说:“许场长,解决大豆重茬问题,是部里,也是我多年研究关注的课题。没想到能在一个家庭农场的试验室里解决了,这两位--”

  草根带有讽刺的味道:“这都是许场长领导得好啊。”

  调查组其他四人都赞叹不已,围上来观看。

  许诺斜一眼草根,然后对唐志新说:“群众最有首创精神,我真没做什么。你看,这事儿干的,唐总,我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他指指魏思来说,“这是辞去场长职务,不再当干部,要把家庭农场做大做强的魏思来同志。”然后又指指草根,“大学毕业后就在小雪家庭农场工作的大学生,叫草根。”他接着指指马老大,“原是我们农场的农业技术员。”

  唐志新上去与马老大握手:“你是不是--”他想了想说,“大约是八十年代初期,报纸上介绍过的北大荒农业土专家呀?”

  魏思来说:“是,是,是他。”

  马老大一仰脸,紧闭的眼睛直抽搐:“你是--”

  许诺歉意的口气说:“这事儿干的,我忘了介绍了。”他指指唐志新说,“这是农垦部派来的大豆振兴计划调查组组长,咱们农垦部的总经济师--唐志新同志。”又指指旁边几位说,“这是随从唐总的调查组成员。”

  魏思来等一听鼓起掌来。

  马老大眨眨略能看见点影儿的眼睛说:“欢迎你们呀,欢迎!听说你们来,我们正抓紧努力,多种大豆,种好大豆,建设好基地,支持龙头企业建设!”

  唐志新握着马老大的手,有些激动:“你双目失明,还在为我们的大豆振兴事业作贡献,太使我们受感动了!请你整理一下黑土根留菌的科研报告,我回去向部里领导汇报,可以给你些支持,可能的话,首先在东北地区推广这一技术,扩大大豆种植面积,解决我们求大于产的问题。”

  靠唐志新身边站着的一名调查组成员说:“唐总、太好了,最好是我们现在就带着。”

  吴新华和唐志新一前一后走出实验室,其他人也随着走了出去。

  许诺故意落在门口,对草根说:“草根,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呢?”

  草根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本身就很复杂!”

  许诺长吁一口气:“草根,你呀,你呀。”他说完急忙去追众人。

  7

  雁窝岛农场附近的桦树村内,一条宽敞的中心大街两旁是排列比较规则的农民住房,有砖瓦房、有土坯房,看起来都很现代化。路中段左边停放着两辆东风大卡车,卡车旁边是一个大地秤。十多户农民有背着麻袋来的,抬着麻袋来的,开小蹦蹦车来的,都来兴致勃勃地卖黄豆。一农民和另一农民碰头了,打招呼:“卖吧,不能再压囤了,雁窝岛浸油厂给到天价了。”另一个说:“是啊,我家等钱花。”

  两辆大卡车中,其中一辆大卡车里已经装满了金灿灿的大豆。浸油厂的赵贵林和五六个收豆人员干得满头大汗,过秤的过秤,付款的付款,看豆子的看豆子。

  往这边来的公路上,一辆大卡车的驾驶室里坐着牛红和高新潮。

  高新潮说:“嫂子,我看出来了,艾尔兹老板就是和许诺对着干!”

  “我说新潮呀,”牛红嗔怪地说,“你一说就有股子乡下野性劲儿,什么对着干,这叫市场竞争。”

  高新潮嘿嘿笑:“嫂子,今天到哪去争呀?”

  牛红指指前面:“到桦树村,听说那里是有名的大豆产区。”

  高新潮问:“就是我们雁窝岛农场旁边那个桦树村吧?”

  牛红说:“没错。”

  高新潮神采飞扬地说:“那里豆子好,我知道,有几个种大豆大户,去年还是在八队买的种子呢。”

  牛红高兴地说:“那更好了,到那里咱们先雇几个帮工,我负责验质付款,你负责上秤。艾尔兹老板说了,对我们进行核算时,运费可以折半儿算。”

  高新潮说:“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美国老板很会算计。”

  牛红突然哈哈大笑:“许诺呀许诺……”司机见牛红发疯似的笑喊,把着方向盘侧脸瞧了一眼,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一时没把住舵,车滑到了路边上,急忙打舵上了右侧正线,很快进了桦树村。

  牛红瞧着前方说:“你们看,前面好像是收大豆的。”

  高新潮欠起身子往外瞧瞧:“是,是收大豆的。”

  汽车渐近,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清晰地听见有人在喊:“收大豆喽--”

  “怪了!”高新潮瞪眼瞧着前面说:“他妈的,真是冤家路窄,雁窝岛浸油厂的……”

  牛红探着身子往前瞧:“谁在那里领着收,有没有许诺、焦永顺?”

  高新潮细瞧瞧摇摇头:“都没有,一个小虫虫--车间主任赵贵林。”

  牛红命令似的说:“停车!”

  大卡车一停,牛红打头,高新潮、司机先后跳下车。牛红说:“把地秤抬下来。”

  几个人在抬秤,牛红大喊:“收--大--豆--喽!”

  赵贵林对身边的一名职工说:“又是牛红,还有高新潮,是不是要来捣乱呀?”

  那工人愤愤地说:“他妈的,像是来捣乱!”

  这时,赵贵林等人都停了手里收大豆的活儿,一起往牛红那里瞧着。牛红大喊:“收大豆、收大豆--喽,一块两毛二一斤,不扣水分--”

  十多名卖大豆的农民呼啦向牛红那边跑去,高个子农民问牛红:“老板,真的一块两毛二一斤,不扣水分?”

  高新潮亮着嗓门儿回答:“那还假了,现钱现货!”又有十多名农民急忙从赵贵林豆摊跟前往牛红这边开车的开车,抬麻袋的抬麻袋。赵贵林急了,大喊:“从现在开始一块两毛三一斤,不扣水分!”听到喊声的农民又要往回返。牛红又大喊:“我出一块两毛四分一斤!”

  高新潮说:“嫂子,出这个价咱就赔了!”

  牛红瞪眼瞧着赵贵林那边,咬咬牙:“宁肯赔,也要把豆子收回去,一定要打打他们的威风!回去说明白了,董事长会给补助的。”

  赵贵林听到牛红的喊声,带领三四个人一派怒气冲冲的架势,冲着牛红几个人飞快地跑来。

  “嫂子--”高新潮说:“不好,赵贵林这家伙要来找事儿!”

  牛红说:“不怕,这不是在他们雁窝岛的一亩三分地上……”她说是说,心里也有点儿发毛了,推了一下高新潮说:“新潮,快打手机,让李为奇、张喜耀、闵永生他们火速赶来。他们不是想去霸王公司吗,那地方不是白去的,立功的时候到了。”

  高新潮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喂……对……快……快……”

  赵贵林带着三四个人跑得很急,赶到牛红跟前刚要站住,就像猛刹车不稳,身子往前摇晃了一下,没等站稳脚跟就指着牛红:“我说牛经理,你是不是挑事儿,有意和我们过不去呀?”

  牛红双手一掐腰:“这市场经济,愿买愿卖,我们出高价,你也出呀!”

  赵贵林怒气冲冲地说:“好,咱们就在这里见一回高低,我出一块两毛五分……”

  牛红不示弱:“我出一块两毛六分!”

  赵贵林又加码:“我出一块三!”

  牛红更来劲了:“我出一块四!”

  赵贵林向牛红迈进一步咄咄逼人地说:“好,牛经理,我输了!”他回首对身边的人说:“来,服务到家,把咱们那边收的那一车大豆拉过来,一块四毛一斤都卖给她!”

  赵贵林话音刚落,随来的几名工人忽地朝装满大豆的大卡车跑去。

  牛红说:“我不要你的,专收农民的。”

  赵贵林愤愤地说:“今天,我非要和你掰扯个明白不可!”

  高新潮瞪大眼睛质问:“怎么的?还想动手呀?”

  赵贵林说:“跟你们这些无赖动手怕脏了我的手指头。下来,咱们到工商物价局去!”

  牛红开始耍赖:“愿去你们去,我们去干什么?”

  卖豆子的农民见势不好,都闪到了路旁。

  赵贵林用手指着站在车厢里的牛红:“岂有此理,牛红,你下来!”

  他说着要伸手去拽牛红,被高新潮一下子挡住了。赵贵林叫号,后面几个人助威:“高新潮,你小子有种下来……”

  赵贵林没等拽住高新潮,高新潮急急地跳了下来,逼问赵贵林:“你老实说,你想怎么的吧?”

  赵贵林一挥拳:“不怎么的,我想教训教训你!”

  高新潮发怒地:“熊样吧,还想教训我?”

  赵贵林一把抓住高新潮的脖领子:“你骂谁熊样?我问你,你骂谁?”

  牛红见势不好,忙跳下车撕扯赵贵林的手,喊着嚷着,拧成一团。这时,赵贵林带来的人,也都呼地蹿了上去。

  8

  浸油厂附近有一片开阔的荒草地,因过去取土太多,地力十分不好,长着矮矮的小草,大多已经枯黄,在秋风的吹拂下无力地摇摆着。

  许诺带领李一农、焦永顺等正在踏查,他扫视一下,指着空地对李一农和焦永顺说:“既然考察组表态十分支持,我看在这里新建加工厂区,组建北大荒豆业集团,生产能力起码不比一百万吨少!现在就可以着手设计!”

  焦永顺担心地说:“许场长,还得再搞准一下,资金没问题吧?”

  “部里来的考察组不是表态了嘛,”许诺说,“国家给安排贴息贷款,看来资金没什么大问题。你快去召集班组长以上干部到大楼门前,我传达传达调查组和局里的精神,让大家振奋振奋!”

  “好吧!”焦永顺应声进了车间,许诺向大楼门前走去。

  被撤职的李为奇等四人正在没精打采地清理垃圾,他们把铁锹、尖镐一扔,刚凑到墙根儿坐下,见许诺和焦永顺走来,吓得灰溜溜一起蹿到了豆囤后头,偷偷瞧着许诺走远了,才又坐了下来。

  闵永生好奇地问李为奇:“我说李为奇,他妈的,我怎么觉得咱哥几个像劳改犯似的,太遭罪了。霸王那边,牛红说是给找工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为奇说:“就是啊,高新潮这小子不够意思,也不知道和他哥哥说没说?”

  张喜耀说:“别瞎嘞嘞,我今天上午还给牛经理打手机了,她说让咱们再忍耐几天,别着急,好饭不怕晚。”

  闵永生说:“张喜耀,再打个电话催催高新潮那小子,让他给使把劲儿呀!”

  张喜耀说:“我打过了,高新潮说,快了,让咱们别着急,用不了几天。还说,进了霸王集团一看,简直傻眼了,跟咱们浸油厂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简直没法比。”

  闵永生发恨地说:“让霸王把这个油厂干黄铺才解气呢。”

  张喜耀手机响了,他急忙接起来:“高新潮呀,什么?桦树村,立功的时候到了,好,我们马上就到!”他边收手机边对三人说:“快,有情况!”

  张喜耀打头一撒腿,闵永生等三人没问清是什么事儿,扔下工具跟着朝桦树村跑去。

  这时,各车间接到焦永顺的通知,大家很快集聚在了办公楼门前。

  许诺精神振奋地说:“同志们,国家不是派来个考察组嘛,他们已经结束了在北大荒的调查,向农垦部领导作了汇报,部里领导明确的表示啦,为了支持我们北大荒建设大豆深加工龙头企业,决定给我们贴息贷款五亿元。”

  众人长时间地欢呼鼓掌。

  李一农在一旁赞叹:“有国家对我们的大力支持,我们只要能建起龙头,这龙头就能呼风唤雨了!”

  焦永顺高兴地说:“这么说,机会来了!”

  许诺说:“说得对,‘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形势喜人又逼人哪!场党委研究决定,要做好这样三件事情:第一件,由郑副场长负责大豆深加工龙头企业的改建扩建项目;第二件,由王雁南副场长负责兴建大豆基地和新产品开发工作;第三件,由李一农副场长负责豆制品市场开拓工作。我来抓总。”

  众人齐回应:“同意,同意!”

  大楼门前的人群里正充满着喜悦的气氛,焦永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告:“许场长,牛红在农场附近搅和大豆市场!还要闹事儿!”

  许诺急忙问:“怎么搅和?怎么闹事儿?”

  焦永顺说:“我们到桦树村收大豆是一块两毛二一斤收购,她就在旁边喊一块两毛三,等我们喊一块两毛四,她就喊一块四毛……”

  许诺问:“你看,这牛红是真收吗?”

  焦永顺说:“她什么真收,我没说嘛,就是搅和。短途运输,收购储存,还有不少事儿他们都不具备条件。”

  在场的人几乎都有些怒了,七嘴八舌地嚷起来:“把她撵出去!”“干脆轰走她!”

  “大家静一静!”许诺大声喊着,等人群里静下来,对焦永顺说:“老焦,他们还在那儿吗?”

  焦永顺回答:“对,还在桦树村。”

  许诺一挥手说:“走!看看去!”

  赵贵林带来的职工被高新潮发疯地震住了,退到一边。高新潮肆无忌惮地抱住赵贵林扭打起来。赵贵林不示弱,拼命争打着,他们打得正不分上下的时候,李为奇、张喜耀等四人骑着摩托车到了,不由分说,下了摩托车,一起朝赵贵林拳打脚踢起来。

  牛红见势不好,失色地大喊:“不好,要打出人命的!住手!住手!”

  她见喊不听、拉不动,拿出手机调出了号码,摁了绿键子,急急火火地说:“李副场长,不好了,不好了,你们浸油厂的车间主任赵贵林在桦树村打我们收豆子的人了……”

  李一农问:“什么,什么?打你们的人了?牛红啊,不可能吧?”

  赵贵林在地上爬起来要拼命的样子,直奔高新潮:“高新潮--我他妈的和你拼了!”

  许诺急忙走到大门口问:“永顺,桦树村在什么地方?”

  “不远,”焦永顺往前一指:“在那边!”

  许诺指指旁边一辆胶轮拖拉机:“去,和师傅说说,送我们到桦树村,快!”

  焦永顺一说便妥。胶轮拖拉机启动了,许诺爬了上去。焦永顺也爬了上去,还有几名工人也爬了上去,又有几名工人要上,车轮已经转了起来。

  许诺催促:“快。”

  胶轮拖拉机突突响着,冒着黑烟,摇摇晃晃地疾驶去。

  平时宁静的桦树村中心街,一时变得人仰马翻起来。

  李为奇四处找东西找不到,跑到大卡车上拿来一个秤砣,准备和要拼命的赵贵林对抗。牛红瞧着驶来的胶轮拖拉机大喊:“不好了,许诺带人来了!霸王的,快上我们的卡车!”

  牛红一带头,李为奇等后赶来的四个人也爬上了车。高新潮被赵贵林撕扯着,他也拼命地往车上爬。

  赵贵林大喊:“来人哪!”

  跟他一起来收豆子的几名工人跑过来,帮着往下拖高新潮,上面的李为奇使劲往上拉,赵贵林使劲往下一拽,其他几人一配合,高新潮的手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下来,脑袋咣的一声在地上跌了个响,他“哎哟”一声不动了。

  这时,许诺和焦永顺坐的胶轮拖拉机呼呼地开到了跟前,倒在地上的高新潮斜眼看一眼面前的许诺,像晒蔫儿的叶子一样不动了,装起死来。

  许诺问:“赵贵林,怎么回事?”

  赵贵林说:“许场长,我们正在这里收大豆,牛红和高新潮赶来哄抬豆价,先动手打人……还勾结来了油厂正在反省的李为奇等四人大打出手。”

  “快起来!”许诺大喝一声:“高新潮,别装了,是这么回事儿吧?”

  高新潮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低头不吱声。

  赵贵林又补充说:“许场长,我说的没一点儿差错,这么多人作证,不光我们的人,还有桦树村的老乡们。”

  围观卖豆子的村民戗戗起来,有的说:“是,是这么回事儿!”有的说:“他们根本不像是来收豆子的!纯粹是捣乱!”

  赵贵林指指高新潮说:“许场长,这小子被撤职以后,不好好反省自己,反倒投靠霸王。这纯粹是和我们过不去,把他带走吧?我看够行政拘留的了。”

  跟着赵贵林来收大豆的一名职工说:“应该,把他带走先扣到农场公安局看守所再说,你看他把赵主任打的。”

  许诺瞧一眼赵贵林,赵贵林脸上、身上已经血迹斑斑。刚要开口,高新潮抢话说:“许,许场长,我不是有意的呀。”

  许诺冷眼瞧着高新潮说:“高新潮,他说的对不对?”

  高新潮低头不语。围观的农民七嘴八舌乱嚷起来,这个说:“是!”那个说:“是这么回事!”还有的亮着嗓子大喊:“我们以为他们真的来收豆子呢,纯粹是扯王八犊子!”

  许诺严厉地指责道:“高新潮,我正式警告你,你在八队欺压职工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查处呢。今天,你又哄抬物价,扰乱大豆收购秩序,我要不是看在你已经辞职到外资企业当了打工的,我非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

  高新潮站起来,苦笑着点点头:“许场长,谢谢,谢谢你……”

  “这么样吧,”许诺说:“赵贵林,按照刚才说的写下来,让高新潮认可、签字就放他走!”

  焦永顺气愤地:“许场长,就这么便宜了他!”

  许诺说:“俗话不是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嘛,看在艾尔兹老板在我们国家投资办企业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回,并让他写上‘下不为例’的保证。”

  赵贵林掏出纸和笔写起来。

  许诺从赵贵林手里接过来看了看说:“高新潮,你看看,要是与事实没有出人,就签个字。”

  高新潮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想了想,颤颤抖抖地写道:情况属实,下不为例。高新潮,亲笔。即日。

  赵贵林接过来看了看:“不行,必须写上霸王集团的字样。”

  高新潮瞧了瞧赵贵林,又瞧瞧许诺以及焦永顺身边横眉立目的一群人,急忙接过来在他的名字前面签上了那行字。

  高新潮递纸条:“许场长,我可以走了吧?”

  焦永顺怒斥一声:“滚!”

  许诺对围观和卖大豆的农民说:“乡亲们,也请你们签字,作个证吧!”

  十多名卖大豆的说着“行啊”纷纷在纸上签起了字。高新潮借机灰溜溜地跑了。

  牛红等爬上了大卡车,车子出村后,牛红、高新潮还不时回头瞧瞧,许诺是不是派车在后边跟着,一个劲儿地催促司机加速,一气回到临海一直奔艾尔兹的办公室。

  高新浪、牛红还有李为奇等四人站在艾尔兹的老板桌前。

  牛红介绍完情况后,瞧着艾尔兹说:“董事长,情况就是这样,你说怎么办?”

  艾尔兹“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岂有此理,我来临海投资要办这个工厂的时候,临海市的领导做出过承诺,保证给我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我要告他,告他许诺!”

  这时,电话铃响了,艾尔兹接起电话问:“你是门卫,说吧,什么?雁窝岛农场的场长想见我,你问是许诺吗?”

  门卫回答:“是。”

  艾尔兹说:“好,请他进来。”

  牛红与其他人互相望了望,都感到惊讶,牛红瞧瞧艾尔兹说:“大概是道歉来了。”

  艾尔兹说:“光道歉是不行的……”他们正议论着,许诺和焦永顺等在门卫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许诺上前自我介绍:“我叫许诺,是雁窝岛农场的场长。”他说完转身主动与高新浪握握手说:“如果我没认错,你就叫高新浪,高新潮的哥哥。”

  高新浪堆起笑脸:“是,是。”

  许诺指着身边的焦永顺向艾尔兹介绍:“这是雁窝岛浸油厂的厂长焦永顺。”艾尔兹傲慢地伸过手去:“噢,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牛红、李为奇等人心虚的怒视着许诺,许诺很气壮的样子说:“不敢当,开门见山地说吧,今天我们二人赶到这里计划完成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给你送件东西……”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了高新潮签字纸条的复印件递了过去。

  艾尔兹看完复印件,递给高新潮:“你看,这是你签的字吧?”

  高新潮接过复印件,颤颤抖抖地说:“是,是我……”

  艾尔兹发怒地大喊:“出去!都给我出去!”

  牛红等无言地走开了。

  艾尔兹对高新浪说:“高总,你帮我陪陪客人,快,让服务员泡咖啡。”转身说,“许先生,你们二位请坐。”

  许诺、焦永顺在高新浪的示意下,坐到了豪华的沙发上,服务员很快端上了咖啡。艾尔兹客气地对许诺说:“请--”

  许诺手抚杯子,并没端起来:“艾尔兹董事长,我的职工能到霸王公司来谋事,我很高兴。只是像高新潮这样的,素质不够高,都怪我们以前教育得不够,请你多多包涵。”

  艾尔兹难为情地说:“你知道,高新潮是我们高总的弟弟,不是我按要求招聘来的……这不要紧,只要进了我的厂子,我就要教育他们,这件事情,请你多包涵。”

  许诺点点头笑笑:“不客气。”

  艾尔兹问:“许先生,你刚才说来我这有两件事,另一件是什么?”

  许诺笑笑:“这件事是顺便,我和焦场长想参观参观你们的霸王集团。”

  艾尔兹一犹豫:“没问题,没问题。我看不着急,请高总先给你们安排住处,晚上我请客,明天参观不迟。”

  “我想我们很快回去。”许诺说,“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参观参观。”

  高新浪说:“既然董事长这么热情,就住下吧。再者说,他乡遇故知,我也该请一顿,我弟弟不争气,让你们操心了。”

  “请给个方便。”许诺对高新浪说,“好在你也曾是北大荒人,就别说这些了,既然和艾尔兹老板合作了,就好好做事。我还是看看就走,不给你们添更多的麻烦了。”

  艾尔兹笑笑:“你们中国有句老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诺笑笑,表示感谢艾尔兹的理解,四人走出门,高新浪故意后退一步拉住艾尔兹:“董事长,我看不能让他们看紧要的地方。”

  艾尔兹说:“就是让他们看,他们也看不懂。”

  艾尔兹领路,来到了加工车间门口,站住说:“这是精加工车间,进去需要全面消毒,太麻烦了。”

  高新浪在旁边说:“其实呢,进去看也看不到别的,就是机器在转,在响,都是电脑控制。”

  许诺听着四处打量着,点着头,无所谓的样子:“董事长,这厂区设计得很美观,很大方,很有创意呀。”

  高新浪接话:“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搞的,如果许场长需要帮忙,我们可以全力以赴。”

  艾尔兹说:“高总的开发中心有一支很具实力的施工队伍。”

  许诺说:“谢谢了,需要的时候,一定打招呼。”

  艾尔兹用手指指前边说:“走,咱们到成品库看看去。”

  四人慢悠悠地走着,许诺四处打量着。

  艾尔兹说:“许先生,我们美国人来中国办企业,特别是办和你们相同的企业,你有什么感觉?”

  许诺笑笑,不以为然的样子:“欢迎,非常欢迎啊。”

  艾尔兹站住,不解的样子:“为什么?”

  许诺说:“董事长知道,我们国家长期处于计划经济状态,没有经过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阶段,直接进入了市场经济。你们来了,我们的紧迫感和压力感就有了;同时也可以学到你们一些先进的管理方法和经营方法,所以说非常欢迎,非常欢迎!”

  艾尔兹笑着点点头:“好,好,讲得太好了。许场长,你作为中国的一名企业家能这样宽宏大度,这与我没来中国之前研究中国共产党人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大度,海纳百川的大度呀。”

  高新浪在一旁说:“我这老乡精明过人,艾尔兹先生定会越来越有所领教的。”

  许诺侧过脸:“高新浪,你这是奉承我还是挖苦我呢?”

  高新浪有点儿尴尬:“都不是,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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