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草根住进医院以后,杨坚石就像得了病似的打不起精神。受小雪的委托,魏思来三天两头来和杨坚石坐坐。吃完早饭,魏思来刚进了门和杨坚石对面坐下,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杨坚石抬头看时,人已经进了屋,急忙迎上去:“马老大。”
马老大的妻子搀着他:“老场长,家里有点事,来晚了一点。”
“老场长--”马老大说:“等得急了吧?”
马老大的妻子艾野说:“要不早该到了,我去火车站退了两张车票。”
魏思来在一旁问:“打算出门呀?”
马老大说:“前几天,小雪给我拿了医药费和路费,非让艾野领着我去北京治眼睛。我提前订的票,是明天的。出了这么大事儿,我还能走吗?”
杨坚石点点头:“那就缓几天再去吧。”
魏思来说:“老马,快坐吧,老场长找咱俩来帮着商量个事儿。”
马老大和妻子坐下后,杨坚石说:“通过这次车祸,我是看出来了,草根对小雪那是一百个好了。小雪对草根就是不吐口,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昨天晚上我话赶话透露了透露她,她还是不给我个态度!你们说愁不愁死我!”
马老大笑笑说:“这你愁啥?”
杨坚石话语里有些急躁:“老马,大街上说什么的都有,你是还没尝到这滋味,家有三十岁出头的姑娘不出嫁,当老的能不犯愁?”
“我也听着一些,”魏思来说,“老场长,我了解了,都是让麦芒搅和的。社会上那些传言都是捕风捉影,瞎胡扯,你就别信了。我和许场长谈了,人家对小雪根本就没那个念头。”
“有一点很准,”马老大说,“许场长,他两口子要离婚的风可是传的挺厉害。”
魏思来说:“许诺专门和我谈过,那是一步一步走向必然了,并不是因为调到雁窝岛又和小雪有接触。”
杨坚石急躁地说:“不管怎么说,许诺和小雪有过那么一段,他俩又吵吵离婚,再说……”
魏思来说:“老场长,再说什么,小雪这次交豆子,同意缓期兑现豆款,不都是你同意的吗?”
杨坚石说:“哎,交豆就交豆呗,还款的事情缓期就缓期,他俩在没人的地方瞎凑合个啥……要是真没那事儿,值吗?我一说小雪,她就和我发脾气,弄得我心里乱乱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呢。我请你们来,商量商量,帮我做做小雪的工作……”
“老场长,想得对,”魏思来说,“倒是真应该和小雪好好谈谈,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马老大说:“老场长,思来,老场长的心情我理解。谈谈,了解了解应该。我倒想,我们都不要干预太多了。再说,孩子大了,肯定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打算,就是干预也不见得奏效--”
杨坚石问:“老马,你的意思是--”
马老大说:“我的意思就是让他们顺其自然。”
杨坚石口气里带火药味儿了:“顺其自然?要是顺到许诺那边去了呢?”
马老大倒很轻松:“去就去呗。”
艾野埋怨说:“老马,别这么说话,好不好?”
“老马,照你这么说,”杨坚石不高兴了,“那,我还能在这个家里待吗?”
马老大说:“怎么就--”
杨坚石截住他的话:“当初他们在大学的时候,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我就死活不同意。现在又弄一块去了,许诺是场长,孩子都那么大了,一个二婚的,我这当爸爸的还有脸吗?再说了,草根那头,小雪怎么交代呀?”
马老大说:“老场长呀,你这方面的脑筋该换一换了……”
“换不了,这个脑筋我是换不了!”杨坚石说,“要是小雪和草根,那顺理成章;要是她不听我的,和我拧着劲儿干,非和许诺不可,我就不在这个家里待了……”
魏思来说:“老场长,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我探过许诺的底儿,人家根本就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杨坚石有点忍无可忍的样子了。“他老和小雪凑合啥,啊?啊?你说说--”
艾野说:“行了,行了,咱们都好好说,慢慢说,不行吗?”
朝阳缓缓升起来了,温柔的光芒透过玻璃,洒到了草根的病床上。不刺眼睛,更没有热晒的感觉,那样温馨,让你感到舒服。草根已经清醒了,疼痛劲儿也已经过去了,他床头上垫着被仰坐着,却并不瞧对面坐着的小雪。
小雪说:“草根,我非常感激你。”
草根不冷不热,还带着酸溜溜的味儿:“感激是应该的,让谁谁也得感激,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用生命追求你。”
“先不说这个,”小雪说,“我已经发现了你的性格,发现你对爱情的性格。”
“什么?”草根问,“发现了我对爱情的性格?”
小雪点点头:“是。”
草根开始直视小雪:“能不能说说让我听听。”
“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个,”小雪说,“当你喜欢我,又知道我和许诺再不能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毅然放弃了留在省农科院的机会,来到了我的家庭农场……”
草根怕小雪曲解了自己,接话说:“但,这并不盲目。我的爱情观是感觉加实践。你不应该否认,在接受我来你农场时,你也有爱我的意思。在我们的工作和爱情交织的实践中,又闯进了许诺,你现在也不应该否认。你又旧情萌发,当然,倒不一定那么坚定。”
小雪愣愣瞧着,不吱声。
草根目光直逼小雪:“对吗?”
小雪没有正面回答:“我很痛苦。”
草根毅然说:“所以,我的感觉发生了变化,实践也就该终止了。”
小雪神情恍惚地要去拥抱草根。
草根:“嘘--”然后指了指门外。
小雪问:“能离开我的农场吗?”
草根回答得让小雪出乎意料:“还没想,先不说这个。”
小雪含着眼泪说:“草根,想说什么,你只管说。”她说完去掩饰擦泪,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草根。
草根说:“我应该向你说明的是,我反对你把豆子廉价赊给油厂,绝不是反对你支持许场长,也绝不是魏思来批评我的什么‘爱情小心眼’、‘当个体不讲政治’。”
小雪问:“魏思来批评你了?”
草根坦率地说:“我的原则是,送就是送,那不是物资上的送,那是道义上的送。卖就是卖,那是市场价值的体现,我不愿意搞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因为市场经济的核心就是竞争。”
“你可能还不大理解北大荒,不大理解北大荒精神--”小雪说,“草根,我这么说你别生气,这不叫不伦不类,是一种精神呀。”
草根说:“我知道你这种精神了,包括和许诺!”
小雪激动了:“草根--你--”
草根一闭眼睛:“我累了,脑袋有点儿发涨……”他说完猛然闭上了眼睛。小雪再怎么叫,怎么说,草根就是个沉默,有些像死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由激动渐渐变成冷静,呆呆地瞧着草根,混浊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着,滴落着……
2
这些天来,许诺可谓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何止是大豆款这一件事呀。不知怎么的,他倒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意义。每解决一个难题,每给老百姓办一件满意的事情,那疲劳中的快乐,是其他人所体会不到的。早饭后来到办公室,刚打发走那些来访、来请示工作和办公的人,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许诺接电话,听了几句,高兴地说:“什么?中国视觉第一行动?免费治疗白内障。噢,噢,我们场就有三百多人……需要点基本费用,好说,好说……”
他刚把电话放下,李一农走了进来:“许场长,中国残联的同志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写的信他们收到了,要首先在咱们这儿迈出第一步--中国视觉第一行动!”
许诺高兴地说:“好哇!这是大好事儿呀!”
李一农说:“大好事是大好事,这笔基础费用也不少啊。手术中的点滴消炎、药品敷料、雇大客车接患者到场部医院,手术完还需要五六天的观察治疗。我粗算了一下,一个人也得千儿八百的。”
“这么算不就便宜多了,”许诺说,“我打听了,到北京做一次这样的手术,不算来回路费,就得五千多元呢。”
李一农说:“那倒是,不过,三百多人这三十多万到哪儿去弄呀,我问了,财务处的钱就只能给职工开三四个月的工资了。”
“治病要紧,再说这是个机遇,不能错过。”许诺说,“就先用这个钱垫上!工资的事情好说。”
李一农说:“那也不够。”
“这样--”许诺说,“把管理费、接待费统统拿出来!”
李一农说:“要是这样,恐怕连你坐的车的车轱辘也不能转了。”
许诺态度很坚决:“不转就不转,我可以走着走,骑自行车,治病要紧。机会难得,难得人家全国残联这么重视我们的去信,还起了名字叫‘中国视觉第一行动’,你去财务科看一下,还有多少钱,一定要安排一下这件事情,至于机关干部工资发不出的问题,我来开会解释!”
李一农说:“哎呀,我的场长同志,你真是身上虱子多了不觉痒。欠豆款的事情还没解释利索呢,弄不好,群众会有意见的。这种和工伤贴不上大边的事情,花这么多钱,群众会有意见的。”
“有意见?如果把这些人都看成自己的亲人就没意见了,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有意见!”许诺说,“我肯定都能解释好,要是不够就和浸油厂先借一点。”
李一农说:“这样好吗?”
许诺说:“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怎么能欠老百姓的钱?给老百姓治病,这就够晚的了,怎么欠机关干部点工资晚几个月开就不行了?快去吧。”
李一农见许诺态度非常坚决,默默地走了。
许诺的目光随着李一农的身影刚下楼梯,手机响了,一看显示是长途,北京来的电话,急忙接起来,惊喜地说:“噢,小靓!”
小靓爽朗地说:“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愉快!”
“我都忘记了,”许诺说,“还是我的女儿心细,想着爸爸,谢谢你了!”
中国农业大学校园内师生们穿梭往来。跑跳嬉戏,笑语欢声。在校园一角,小靓拿着手机越说越高兴:“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一篇论文写完了初稿,受到了老师的夸奖,算是献给爸爸的生日礼物了!”
“太好了,”许诺说,“对爸爸来说,女儿的好成绩永远是最珍贵的礼物!”
小靓在小树林里漫步着:“爸爸,我听说,你要在雁窝岛农场建一个大豆深加工龙头企业,有这事吗?”
许诺说:“有呀。”
小靓问:“爸爸,能行吗?”
许诺回答:“没问题。”
小靓说:“爸爸,在你的眼里,什么都是没问题。对了,我们班新来了一名美国留学生,说他爸爸在临海建了一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大豆加工厂。要是需要,他可以让他爸爸帮助你!”
许诺问:“小靓,是不是霸王集团呀?”
小靓回答:“是,是叫霸王集团。爸爸,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呀?”
许诺说:“其实,爸爸这方面的消息不怎么灵通,这消息是硬往我耳朵里钻的呀。”
小靓说:“爸爸,需要他们帮你什么吗?需要帮助的话,我看问题不大,这个美国留学生待人可热情了。”
许诺笑笑说:“好啊,需要的时候我给你打招呼。”
这时,美国留学生海斯特跑过来,小靓说了声:“爸爸,我有事了,有空儿再给你打电话,拜拜。”随着话音落下,她关了手机,海斯特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用不是很熟练的汉语:“许小靓,今天下午课后,我请你吃麦当劳,好吗?”海斯特是一名非常漂亮并帅气的美国男孩儿。
小靓瞧着他笑笑,摇摇头说:“不去。”
海斯特向前走两步说:“许小靓,我真的很喜欢你,答应我吧?”
小靓脸红了:“你为什么要追求我们中国的女孩子呢?”
海斯特说:“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喜欢就是喜欢。”
小靓跑了:“不行,不行。”
海斯特追着喊:“许小靓,许小靓……”
3
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这几年,在农场发生的诸多变化中,其中有一条非常明显,那就是早晨起来,不再是家家房子炊烟,不少家都来各种小饭店吃早饭,还引用了城市名词儿,流传起来了“吃早茶”的说法,因此应运而生的粥铺、小吃铺,大馃子铺比比皆是。
魏思来正在一家叫北大荒大馃子店里闷头喝豆浆、吃大锞子。一抬头,发现许诺走了过来。
魏思来站起来问:“怎么没在宾馆吃呢?”
许诺说:“一是时间还早,二是我时间长了不来一顿北大荒的豆浆、大馃子,肚子里总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肩搭白毛巾的老板一听,高兴地走过来说:“这位老板是来我们这里办事的吧?”
许诺点点头。
老板说:“你这话算是说对了。北大荒的豆子,长在黑油油的土地里,是全世界顶尖的绿色食品。你千万不要着急往肚子里咽,嚼一口大锞子,喝一口豆浆,慢慢嚼,慢慢品,那豆味儿和油香糅在一起,有营养不说,比北大荒的牛羊猪禽肉、比山里的飞禽走兽可都有滋味,号称北大荒第一香!我们的老场长,天天都离不了这豆浆!”
许诺和魏思来面对面坐在了小餐桌旁说:“哦,有意思,师傅,你是什么地方的?”
老板回答:“八队的,我们八队人多地少,到场部来做点小买卖,维持生活。”
许诺问:“生意怎么样?”
老板说:“这话这么说吧,比种地挣钱。”
许诺问:“师傅,我还真听说过八队的土质不错,大豆长得好。再听你这么一说,我不等吃,口水就出来了!”
老板说:“要是这样,欢迎你每天都来,我给你优惠。”
许诺说:“谢谢!”
老板问:“老板,要几根馃子?”
许诺回答:“四根课子,一碗豆浆。”
老板冲着厨房里大喊:“四--根--锞--子--,一碗浆子--”
厨房内应声:“来--喽--”
老板笑着打个招呼,又去招待几位新来的客人了。
魏思来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许诺接过服务员端来的浆子碗,用筷子夹起馃子咬一口:“什么事儿?”
魏思来悄悄地说:“我可真服你了。过去,只知其名,不知其人。我算是看透了,你是什么事情火烧眉毛都不着急呀。你算算,今天是--”
许诺瞧瞧前后:“嘘--”
邻近一张小餐桌上两个男子在说话:
“你说今天能兑现欠咱们的大豆款吗?”
“反正是今天到期了,新来的许场长叫板叫得那么硬,还能说了不算?”
“快吃,咱可别去晚了。”
“得吃饱点儿,不一定等到啥时候呢。”
许诺忍不住向那两个人望去,与那二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那两个人冲魏思来招手笑笑,边用纸巾擦着嘴,走了。
许诺说:“思来,抓紧吃,陪我到浸油厂看看去。”
魏思来悄悄地说:“你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挺大一笔钱呀!再不说,都要把我闷出病来了。”
许诺笑笑说:“知道,出门我再和你说。”
魏思来:“好吧。喂,对了,受你的委托,我自己去医院了。”
许诺问:“小雪的情绪怎么样?”
魏思来说:“我看还好,就是老场长对你太有成见了,还有草根。”
“我理解他们,”许诺苦笑一下说:“我知道,不是一两天了,小雪没说什么吧?”
魏思来摇摇头:“没有,你让我带的水果,我瞧他们不注意时,悄悄和小雪说是你送的。要是明说,草根、老场长还不和我拼命呀?”
“叫人哭笑不得呀。”许诺又苦笑一下,“正常的事情不能正常办。”
魏思来吃一口馃子说:“眼下疙瘩解不开,他们不理解你,等理解了就好了。我一再说你和小雪没那事儿,草根只是苦笑,什么也不说。”
许诺说:“人哪,被人误解,又解释不清的时候,心里最不是滋味了。”
魏思来说:“你真的不会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吧?”
许诺尴尬的样子:“瞧你把我看的!走,到浸油厂去!”
魏思来说:“要是这样,我可就要给草根转弯子,使劲给他俩撮合了。”
“没问题,你就大力度撮合。”许诺说,“只要小雪同意。”
俩人吃完,肩并肩,一边议论着,不紧不慢地朝浸油厂走去。
这时,杨坚石从草根的病房走出来,也在不紧不慢地走向浸油厂。他一到厂门口,老刘头从收发室走过来:“老场长,姑爷怎么样啊?”
杨坚石带有埋怨的口气说:“老刘头,叫什么姑爷姑爷的,别瞎说。草根有惊无险,手术做的不错,拣了条命。脑袋上缝了几针,左胳膊伤了点儿,就是流血过多,体弱,养些日子就好了。”
“你这辈子积德,修得好,”老刘头说,“好,这就好,你养个好姑娘,又找个好姑爷,有福呀!”
杨坚石说:“福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
老刘头说:“怎么,小雪和草根的事情还有问题?”
杨坚石自知说不清楚,有意回避:“先不说这个,这大豆款的事情你听说点眉目没有?”
“你当过场长,接触上头容易,我还想问你呢!”老刘头说,“哎呀,你问我,还不等于问我的后脑勺子!”
杨坚石说:“我不寻思你成天在油厂,有消息就能先听到嘛。”
老刘头说:“老场长,咱俩是多年的老伙计了,对你不外,说句老实话吧,我成天在油厂,听到的打听豆款的不少,传你家的新闻可是老鼻子啦!”
杨坚石一下子板起了面孔:“是不是有人往我老杨头脑袋上扣屎盆子?”
老刘头说:“不管说啥我是不信,你老场长啥样人我知道。对了,高新潮那小子听说你对新来的场长有意见,让我捎信儿串联你,一起闹豆款呢!”
“说句老实话,”杨坚石说,“我是对许诺和小雪的事情有点意见,但来到雁窝岛他干的事儿我赞成,一码是一码。他高新潮是哪一溜子的,撺弄我和他们弄事儿,瞎了眼!”
老刘头说:“老场长,我知道许场长为啥这么拼命地冒险收豆子了,是为了保住咱这厂子呀,咱这厂子可是你建起来的呀。要是一旦大豆款一时筹措不到,咱们不能让高新潮那帮人闹事儿,你可帮助压着点儿呀!”
杨坚石叹口气:“唉,怎么说呢,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有魏思来整了那么一套,他许诺再整这么一下子,把老百姓的事情都弄夹生了,工作就更不好做了。”
老刘头点点头:“是,是,我知道。那你也得帮压着点儿,夹生了,你再给它弄熟了嘛!上回你往地上一躺,高新潮那帮小子不就傻眼了!”
“哈哈哈……”杨坚石嘿嘿一笑,“那是没办法的办法,再那么整,还灵吗?”
老刘头:“不知道怎么搞的,我一看见许诺,就觉得他浑身都是劲儿,满脑子都是主意。可一听大家戗戗呢,心里就没底儿了,一见到他呢,就又觉得踏实了。”
杨坚石说:“那就等着看吧。咱老哥俩儿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
老刘头略思考的样子说:“老场长,对了,高新潮那小子十分钟之前疯疯张张地进厂子里去了,我是怎么劝也劝不住呀。还说,十多个队有几百人都准备好了车,只要到时候不付款,一个电话就要开仓拉豆子!”
杨坚石急了:“高新潮在哪儿?”
老刘头说:“像是去车间了。”
杨坚石一听急匆匆地大步朝厂区走去。
高新潮确实去车间了,他受牛红的撺弄后更来劲头了,临要去厂子闹时,给牛红打了个电话。牛红还没起床,一听高新潮那劲头儿,心里很高兴,一时兴奋起来。起床、洗漱、化妆,穿好衣服,刚想要出门,看看手表,顺手从小提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喂,新浪,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里传来了高新浪的声音:“得到的消息不好,国家农垦部出台了一个大豆振兴计划,他们为了保住北大荒大豆生产基地和加工厂,又给职工补贴,又低息贷款,有点要保阵地的意思。这么一整,要不大提价,这大豆很难收呀。”
“瞧你这沉不住气的劲儿,”牛红说,“别大惊小怪的,我听说了,一亩地补个块儿八毛的,好干啥,也就是给那些老百姓打打强心剂。”
高新浪连忙改变口气:“这倒是,董事长说,期货快要到了,对你往外销售的期货非常满意。我看哪,你要是按他说的价格再多收些大豆,在董事长眼里可就要成大红人了!”
牛红的口气中带有骄傲和自得:“我可以告诉你,十多万吨大豆成功在望!”
高新浪似心有灵犀:“你是说许诺没筹集到资金,是吧?”
牛红哈哈一笑:“我摸清情况了,他连蒙带骗,场内场外拢共收了十万多吨大豆,就算一块二一斤,就得需要两个多亿。现在搞市场经济,可不像过去天上给他们掉馅饼了,这叫两个多亿呀,这可不是吹气儿!”
高新浪高兴地说:“夫人,这么说,你的计划有希望了?”
牛红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就是让你马上告诉艾尔兹给我转款,下班之前一定转到。”
高新浪声音变得很大:“夫人,你这十万吨要是全拿下,咱们霸王的机器转到期货到码头可就富富有余了。”
牛红说:“我算了,这几天,他们也不过就是加工了个几千吨。你马上找董事长商量商量,就按两个亿打款吧。”
高新浪问:“喂,价格问题还是按一块两毛二呀,不提价,加上运输,就没多大利了吧?”
牛红口气里带着神秘:“利薄数大呀,你没看透吗,董事长的目的不在于利大利小,是要……”
“噢噢噢……”高新浪说,“明白了,明白了,难怪艾尔兹这么看重你,夫人,千万别松劲儿呀。”
牛红说:“行了行了,不用你乱嘱咐。”
高新浪有点黏糊了:“夫人呀,再听我说一句,事情一成,按着董事长说的,你就等着点大把票子吧。”
牛红不耐烦地说:“少说废话,快拿出笔来记,我告诉你打款的账号……”
牛红瞧着一张纸单念着账号,高新浪慢慢地记着,记完账号,问:“夫人,你没了解了解,许诺、魏思来那帮小子着不着急呀,是不是急成猴P股了!?”
“那还用说。”牛红说,“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不光牛红、高新浪,许诺可是大大出乎一些人的预料之外。凡是接触他的,只是见他一天到晚的忙,根本看不出怎么着急来,而且还叫身边的人感到,那么忙而有序。
许诺和魏思来正要出小吃铺的门,李一农迎到了门口:“许场长,找我有事?”
许诺说:“你去通知各位副场长和浸油厂班子全体成员,马上到油厂小会议室开会。人到齐了给我打手机!”
李一农奉命乘吉普车飞驰而去。
老刘头见许诺来了,忙从收发室迎出说:“许场长,这么早就来了?”
“今天到了还款日期,还能不早点来--”许诺问,“刘师傅,是不是有人比我来得还早呀?”
老刘头凑上前,耳语地:“老场长刚进去。对了,高新潮领一帮人老早就来厂子了。”
许诺说:“高新潮是想来看我的热闹,拆我的台吧。”
老刘头见许诺情绪高昂,断定资金不会有问题,自是高兴:“场长,大豆款……能行吧?”
许诺回答:“刘师傅,我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老刘头开心地笑了。这时,一辆警车由远而近,停在许诺身边。从车里走下公安局长邱朋,来到许诺面前:“许场长!是不是有人要闹事?”
“怎么,我一找你就先猜到有人闹事呢!”许诺与邱朋握手说,“邱朋同志,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许诺把邱朋拉到一侧,低声地问:“咱们农场不少考上大学的孩子,因家庭困难念不起,这个情况你知道吧?”
邱朋回答:“我知道,场里也曾经搞过捐款。”
许诺说:“咱们不能眼看着贫困家庭的孩子丧失成才的机会呀!可短期内农场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就想到了你们公安局。”
邱朋不解地:“我们?”
许诺说:“可不可以加大一下惩治黄赌毒的力度,拿出一部分罚、没收款来?”
邱朋说:“罚没款的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
许诺说:“那就再加上这条规定!”
邱朋犹豫不决。
许诺果断地说:“出了事儿我负全部责任!”
邱朋犹豫一下说:“许场长,你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对了,今天,用不用我在这儿布置点儿警力?”
许诺问:“干什么?”
邱朋说:“防止有人闹事儿。”
许诺说:“一兵一卒也不要布置,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你们怎么这么害怕群众!”
4
草根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小雪心情好了一些,心里的郁闷和压抑并没有减轻对他产生的喜爱。草根对家庭农场做出的贡献,加之这次车祸对自己的付出……可谓百感交集,几天来她总是觉得无言以对。
小雪给草根送来了一兜子水果,见草根正愣愣地瞧着天棚,对自己的到来似乎没有感觉,把水果放在一旁,往草根的床边上一坐说:“草根,希望你能理解我。”
草根淡淡一笑:“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小雪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尴尬地去拉窗帘。一名小护士走进来说:“草根,我们院长派我专门来护理你。”
小雪回身问:“院长?”
“是,”小护土说,“院长说,是许场长嘱咐的,让医院派专人护理。”
“拿我当小孩呢?”草根赌气地说,“小雪,许场长对我怎么又这么热心了,怎么这么邀买人心呀!”
小雪叹口气:“草根,你怎么钻进牛角尖里去了?”
小护士觉得气氛不对,说:“你们先说吧,我走了。”
草根面向小雪:“不是我钻牛角尖儿,不能不让我这么想,最好以后不要和我谈这个问题了。”
小雪从暖瓶往脸盆里倒热水,用热毛巾给草根擦手、擦半边脸,温柔地、轻轻地。草根一动不动,先是往后一闪,后停住,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又停住了,难为情地瞧着小雪。
小雪想说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也是想摆脱尴尬局面,犹豫一下说:“草根,今天到了油厂兑现大豆款的时候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
草根干脆地说:“去吧,快去吧。”口气里有种驱客的味道。
小雪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她不知该怎么好了。想走,又觉得难出门;想留下,又确实无话可说。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轻轻地向草根吻去,草根没有反对,轻轻闭上了眼睛。突然,门响了。
护士一推门,见此情形,急忙闪身退了出去。
5
秋日的朝阳把柔和的光芒映照在片片飞落的树叶上,时间的脚步在无声无息地向深秋走去。
许诺踏着片片落叶,在通往车间的厂区大道上大步走着,见路旁黑板报前站着一些人在看黑板上贴的公告。他停住脚步,凑上前去,只见布告的题目是:关于浸油厂在全场公开招聘电工等四名人员的公告。
许诺停住目光扫一眼题目,刚要离开,身旁一名肩搭白毛巾的老职工转过脸来搭话问:“你是新来的许场长吧?”
许诺点点头。
其他几名职工都转过脸来,一名职工端详了一下说:“是许场长,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肩搭白毛巾的职工说:“场长,这下子算是把那些吊儿郎当的都镇住了,你问问焦厂长去,现在厂里特别出活儿。”
一名女职工说:“早该下下狠茬子了。”
众人的表情对这位场长表示敬佩。
许诺说:“你们都是厂子里的职工吧?”
众人参差不齐地回答:“是。”
许诺说:“以后,我们大家都来参与奖勤罚懒,参与整纪刹风,也就是所谓的‘齐抓共管’吧。只有这样,我们的油厂才能兴旺发达。”
众人点头称是。他和大家摆摆手朝榨油车间走去。
浸油厂榨油车间内机器隆隆响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职工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机器运转,不时用胳膊抹抹脸上的汗。许诺走上前掏出手帕递上去说:“师傅,来,擦擦汗。”
这位工人瞧着干净的手帕:“场长,汗臭味儿,给你弄脏了!”
许诺笑笑说:“这手绢儿啊,就是应该让它沾点儿波士顿臭味儿……”
职工接过来:“场长,谢谢你!”
许诺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场长?”
职工一咧嘴:“农场电视里看到的,你堵办公室后门儿的大窟窿,都把我们给乐死了。”
许诺笑笑:“看来,众目睽睽,我是不能干坏事了。师傅,这些机器还正常吧?”
职工说:“凑合吧,这几天,焦厂长提出连轴转,这机器还挺长脸的,没出啥大毛病。按说早该大修了,它给咱北大荒作的贡献不小了,要是有钱,早该换新的了。”
许诺拍拍职工的肩膀说:“好,你瞧着,不消三年两载,咱们全更新成进口的先进设备!”
职工高兴地说:“那敢情好了。”
许诺走进浸油厂机修车间,见三名工人正汗流浃背地围着一台榨油机修理。他拎起窗台上的暖瓶,拿两个杯子倒上水递上去说:“来来来,看热成什么样子了,喝杯水……”
三名工人转过脸来急着说:“许场长,谢谢了。”“许场长,我们干得一来劲,忘了喝了。”……
许诺伸过头去看看机器模模糊糊的厂标:“嗬,还是六十年代的设备啊,看来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不淘汰不行了……”许诺说着,蹲下和职工们一起动起手来。
这时,浸油厂另一个车间门口,焦永顺穿着满是油渍的工作服站在门口,直喘粗气。高新潮等十多人紧紧地缠着他,各个都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高新潮双手掐着腰叫号:“姓焦的,咱们讲理,今天到下班时间,也就是五点半,你要是不兑现大豆款,我和你可就不客气了。”
焦永顺质问:“怎么,你还敢押我做人质呀!”
高新潮攥起拳头在他脸前一晃说:“押你人质是轻的!”
焦永顺没好气地说:“有本事你找许场长说去!”
高新潮立即反驳:“这油厂你是法人代表,再说,豆子是你收的,姓许的才来几天儿?我找得着他嘛?”
围攻的人中有个歪带帽子的说:“你少拿姓许的小子吓唬人!”
焦永顺也不服软:“你们干什么吹胡子瞪眼睛的,到时候给你钱不就结了嘛!”
高新潮说:“你不给行吗?告诉你,咱们有合同,姓许的有话,这回可是叫准了,我们就等到半夜十二点,过一秒钟我就开仓拉豆子……”
焦永顺说:“高新潮,前些年豆子卖不上价钱的时候,我没少照顾你,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高新潮撇撇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什么他妈的小人大人,你少和我扯这一套……”
焦永顺无可奈何的样子。
农场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向浸油厂赶来,骑自行车的、开摩托的、开小四轮子的……
油厂大门口杨坚石正在和老刘头说话,牛红和邱菊走了过来。
邱菊走上去说:“刘师傅,我和牛总想见一下焦厂长。”
老刘头说:“不行,不行啊!我怎么拉也拉不住,有高新潮一伙闯进去就够添乱的了,你们还要去?”
牛红说:“刘师傅,我和焦厂长有约。”
老刘头说:“那,你就让焦厂长给我打电话,他有话,我就放你进去,要不,不行!”
杨坚石问:“邱菊,这牛经理就是--”
邱菊介绍:“这是霸王集团总公司第一副总经理,叫牛红。”
牛红故作谦虚地说:“老场长,我不过是个给人家打工的。”
“噢--”杨坚石略有所悟,打量了一下牛红,稍有轻蔑的口气,“我一下子没认出来,知道了,高新浪是你的丈夫,对不?他在哪儿?”
“你记性真好,这些年了,”牛红说,“老场长,没错,他现在是霸王集团的总经理。”
杨坚石立即显出生气的样子说:“噢,混得不错呀,到外资企业当总经理去了。当初,还是我点名提拔高新浪当的农场外贸科副科长,那时候,他是场里最年轻的科级干部。当时,咱们农场有国家配额出口大豆指标,就在临海市建了一个外贸公司,也叫办事处,高新浪和科长闹矛盾,我就派他去那里当了主任--”
“是,高新浪说起来一直感谢你。”牛红说,“他觉得国营买卖不好干,就自己干了。”
牛红说:“还不是靠国家对外开放的政策好,话说才两年,就和美国老板艾尔兹办了一个合资企业。”
老刘头站在旁边,气呼呼地说:“嘿,你还有脸说呢,办事处一亏损,他就写了个报告不干了。高新浪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子,有了点钱,就不和咱们农场配合了,丧良心的东西!”
杨坚石说:“我听说的那天晚上,气得一宿没合眼!要是他在跟前,我非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牛红话里带有点挑衅的味道说:“国家号召招商引资,我们办合资企业,没啥呀!你们倒有醋意了。”
邱菊说:“老场长,你也别说,这国营买卖是挺难做。拿我们外贸公司来说,要钱没钱……”
许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瞧一眼邱菊对牛红说:“我当场长的可没有醋意,只要有本事,特别是咱们农场的人,谁干好了我都高兴。”
牛红欣喜的样子说:“呦,许场长呀,真的?”
许诺回答:“真的!没有半点儿假!”
牛红问:“何以见得呀?”
许诺慷慨陈词:“美国老板来投资建大豆企业,对我们来讲,既是挑战,又是机遇。一是可以促进我们民族大豆加工业向高新技术方向发展,二是可以促进我们发展大豆种植业,对于北大荒来说,可以促进我们巩固国家的大豆生产基地。这么好的事儿我要是不高兴、不欢迎,不是说明脑袋让门弓子抽了吗?”
牛红啧啧赞叹:“大度,大度!大企业家的风范,你有这个态度,我可以向老板建议,霸王和雁窝岛以后要互相支持,搞好协作,共求发展,怎么样?”
许诺问:“好哇,你指哪些方面?”
牛红说:“比如说眼前吧。你遇到了资金困难,我们完全……”
许诺刚气十足地说:“请打住,打住!在我们面前永远遇不到资金困难的问题,我们的山上,我们的大豆地里,到处是资金。”
这时,许诺手机响了,接起听了一下说:“好,我马上到。”
许诺冲着众人说:“老场长、牛总,刘师傅,我和焦厂长要去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回头再说吧!”
许诺接着对邱菊说:“邱菊同志,快回家吧,老魏找你都要找疯了。你等着,我让他来接你,怎么样?”
牛红拽一把邱菊说:“走!咱们商量点事儿去。”
许诺收起手机甩开他们以后,大踏步来到油厂会议室,会议室里各位副场长以及浸油厂的领导焦永顺和三位副厂长,共十余人正坐着等待许诺到来。人们预感到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每个人的神色都特别严肃。
许诺坐下后,与大家的神情不一样,很兴奋的样子说:“刚才,我在厂里走了一圈儿,看到生产形势非常好,我是‘心潮逐浪高’啊!我想,这很可能就是我们浸油厂走向辉煌的开端。饮水思源,应该首先感谢魏思来场长在没有资金支持的情况下,抓到了两万多吨大豆,也给我提供了经验--他本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众人互相望望,表情都有些复杂。
许诺只顾讲下去:“好,我就说说大家最关心的事情--大豆款的事情吧……”
窗外忽然传来乱嚷嚷的声音,工厂大门电动栅栏门关闭着,一些来要大豆款的群众挤着要进厂。老刘头站在栅栏里喊:“许场长、焦厂长正在会议室开会,研究给你们发钱的问题。别挤、别挤……”
嘈杂声实在是太大了,李一农走到窗前,瞧瞧外边扭头说:“场长,要大豆款的群众挤满了工厂的大门口!”
许诺说了声:“知道了。”就接着讲起来,“大豆问题,近几年国内将是一个求大于供的趋势,只要我们运作得好,对于油厂的经济效益来说,都可以看好,比如今年原豆和加工比就达到百分之六十五了。所以,关于欠职工大豆款的问题,我想用长远的回报来偿还眼前的本金……”
众人静静地听着。
焦永顺插话问:“许场长,你的意思是……”
许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说:“这几天,我已经安排人搞评估了,我想和大家商量,把浸油厂变成股份制。据初步评估,浸油厂大约还有净资产八千五百万元,我们欠职工大豆款两亿一千八百万元,可以将净资产折合成每十元一股,留下一些股作离退休的养老和医疗保险,其余,分成国有股和个人股,动员职工用大豆款买成股,而且采取买一赠一的方法。这样,职工拿十元钱买股,年末就可以按二十元的股本分得红利。”
李一农说:“许场长,评估的这些数字不很准确吧。”
许诺说:“我知道,怎么也是个八九不离十嘛。要是大家同意的话,我们就先动员欠款户买股,然后组织清产核算。”
焦永顺担心地说:“许场长,现在把国有企业变成股份制的不少,可是,这买一赠一还没听说过,私人占公家的便宜也太大了吧?”
许诺话越说越铿锵有力起来:“焦厂长,我细看了,我们这些设备都老掉牙了,也就是国际豆粕市场看好,它还能发挥点儿老牛破车的作用。美国新的加工企业这一上,我们这老牛破车就完了。这也就是用死钱儿换活钱儿,抓紧取得效益,然后多方面筹集资金更新具有世界先进水平设备。我分析,要是这样,职工会接受的。”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一农激动地说:“我看行,浸油厂要是再不改革,就要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王雁南说:“这类国有资产,就像太阳底下的冰棍儿,眼瞧着化了没事儿,要是吃了,可能就要有人说闲话了。许场长的做法很实际,我同意,有事大家顶着!”
一位副场长问:“许场长,咱们用不用向上级请示请示?”
许诺说:“我已经向吴局长简单说了一下,没说这‘买一赠一’,这种改革的事情,你说了,上级领导倒不好办,只能大胆摸索着干。”
其他场长们也都纷纷表示同意。
许诺感激地先冲全体干部抱拳作个揖:“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许诺语气一转:“我知道,这‘买一赠一’可能有人要有非议。我想,只要我们从发展的角度说清楚,从企业设备现状说清楚,会让人理解的……”
许诺正讲着,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手机号是吴局长办公室的号码,立即接起来说:“吴局长,你好。”
吴新华坐在办公桌前手持电话关心地问:“许诺同志,你用欠款作股份的计划怎么样啊?”
许诺说:“吴局长,看来没问题。我征求了部分职工的意见,我正在浸油厂召开现场办公会,班子成员和油厂领导班子成员的意见也很统一,有人有点小担心。”
吴新华问:“这样我就放心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没有一点儿杂音。工作要做得再细一些。”
许诺说:“吴局长,你就放心吧。”
吴新华说:“部里实施大豆振兴计划工作,来考察雁窝岛浸油厂如何建成大龙头企业的考察组马上就到,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让他们来了。”
许诺高兴地说:“太好了。”
吴新华说:“许诺同志,还有一件事,你搞得我太被动了。你搞中国视觉第一行动医疗组治疗白内障,也不和我打个招呼,他们马上也要到,这就逼着我向全北大荒推广你的做法--”
许诺难为情地说:“吴局长,这……”
吴新华笑笑说:“不过,可以坦率地和你说,你逼得我很愉快--”
许诺说:“只要你愉快,我们也愉快呀。”
大家瞧着,听着许诺接手机和对话,心里都不由流露出一种舒心的喜悦。
许诺接完电话,关了手机说:“同志们,有国家的支持,我们北大荒的优质大豆生产基地就可以如虎添翼,就可以和霸王争高低了……”
小小会场,一片热烈的掌声,这掌声竟像千人大会时那般震响、那样热烈。就在这时,浸油厂门口,一长串车辆开来,集聚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和叫喊声哄乱地传进了会议室里。许诺讲着讲着,外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他瞧瞧窗外说:“好,会就开到这里吧。谁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许诺话音刚落,老刘头闯进来说:“许场长,高新潮这小子太不像话,一个劲儿地煽动,外边黑鸦鸦的一片,要欠款的差不多都来了!”
许诺笑笑:“我还得感谢这个高新潮,不然的话,我们还得发开会通知。这样,省事儿了。”
大家都被许诺的幽默逗笑了。
许诺说:“刘师傅,走!咱们一起去。”
许诺在前面走,大家簇拥在他身后,还没有靠近人群,高新潮一带头,就有几十人冲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要钱。许诺板着脸,理也不理往前走。那严峻的面孔,那挺直的腰板,那紧闭而不吭一声的嘴,还有那对横眉冷对的眼睛,使他们谁也没敢硬阻拦让许诺回话,就像破浪的船冲开水波前进一样,他们主动让出了许诺的道。
许诺来到厂门口,站在一辆胶轮拖拉机的车厢里,顿时,来要款的几百名群众把胶轮拖拉机团团围了起来。
高新潮和十多名虎背熊腰的职工机警地站在车厢板的跟前。
许诺扫视一下周围,滔滔不绝地讲完“买一赠一”的还款办法后,大声问:“乡亲们,我说的办法大家同意不同意?”
他周围的职工纷纷议论起来,顿时像开了锅。
牛红和邱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失所望。
高新潮突然举起手来大喊:“不同意!”
杨坚石紧皱眉头,往前挤着,挤不进去,大声说:“许场长,这个办法不行,我不同意。”
一职工声音最响,一跳老高举起手问:“许场长,我交的豆子少,能不能买股份,也‘买一赠一’呀?”
高新潮一听杨坚石这么说,更来劲了,他喊得更响起来,他的周围有三五个人也随着他大喊起来,会场秩序一下子乱了起来。
这时,浸油厂新修的仓库门口,许言正指挥着二十多个手持尖镐的人发命令似的:“给我刨!”
许言的妻子急匆匆跑来:“许言,你别混了,快到门口跟大哥说说,油厂欠咱家的钱也人股行不行?”
许言问:“什么股?”
许言的妻子说:“哎呀,欠十块钱就可以变成二十块呀!走,你别混了……”
许言的妻子说着拉着许言朝门口跑去,一名民工问:“许老板,还刨不刨了?”
许言回头说:“那就等一等再说吧!”
许言风风火火似的跑到了工厂门口,使劲往里挤,已经挤不进去,只好在外围听着。
许诺神情振奋地讲着:“乡亲们,为了支持我们发展大豆产业,国家农垦部出台了大豆振兴计划,只要种大豆,每亩地都要补贴十块钱呢,而且免了农业税……”
许诺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地从兜里掏出一份红头文件说:“这就是部里发的文件,回头场里要开大会传达……”不知谁一带头,大家都鼓起掌来。
“静一静啦!”许诺话题一转说:“乡亲们,农垦部马上就要派来调查组,除帮助我们贴息贷款外,还有一部分无偿支持,目的就是要把我们雁窝岛浸油厂更新、改造、扩建,建成全国一流的大豆加工龙头企业!”
掌声如雷贯耳似的震响起来。
魏思来听着,听着,心里像一股热流在涌腾着,冲激着,止不住欣喜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许言捅捅妻子问:“和大哥说说,欠咱们的款人股行不行?”
许言的妻子埋怨说:“瞧你和大哥那驴性样,怎么有脸去说呀?”
许言不好意思地说:“你……你……你说。”
职工大声问:“许场长,我们的亲戚用现金买股行不行?”
许诺挥挥手说:“这恐怕不行。我们就是只限于向厂子交大豆款的职工,换句话说,他们爱北大荒,爱集体,宁肯受点损失,也交给工厂,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奖赏吧。还有一点,我要说明白,以后再交大豆都不行了。油厂再买大豆就有现金了,我们向日本发出去的豆粕今天就能到一大笔款。”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又是跳跃,又是欢呼。
许诺大声说:“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静一静了!”
众人久久不能停息下来。
许言的妻子举起手尖着嗓子喊:“大--哥--许场长,我老公家的工程款人股行不行?”
许诺瞧瞧她和许言,微笑着打招呼,没有回答,然后面向众人说:“乡亲们,我和几位副场长商量了,明年要扩大大豆种植面积……”
小雪举着缠着白绷带的右手:“许场长,明年,我全种大豆,今年就和浸油厂签合同!”
杨坚石挤过来,小雪一转身,雪花纱巾掉在了地上,她急忙哈腰捡了起来。
杨坚石拽住小雪着急地说:“你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能同意!”
小雪说:“爸,为什么不能同意呀?”
杨坚石说:“这个许诺左一个股份,右一个股份,股份股份的,不把咱这国营企业鼓捣得碎尸八瓣儿了嘛!”
牛红在旁边来了劲:“哪儿是碎尸八瓣儿呀,上千人人股,八百瓣儿也多呀!”
杨坚石再也耐不住了,高举着手,大喊:“许诺!不行--不行--这办法不行,我有意见!”
许诺没有听清杨坚石说些什么,激昂地说:“乡亲们。同意参加股份合作的可以报名,不同意的我们偿还卖豆款。从今天下午开始,农场就组织人清产核资,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制定企业的股份制章程,并请所有持股者参与,推荐选举总经理、监事会……”
杨坚石挤着往车厢跟前走,大喊起来:“不行啊!我反对,我……反……”
“你好好休息,多保养你的身体。”小雪说,“爸,你--就别管这些事儿了。”
小雪话音没落,杨坚石一个“反对”的对字还没喊出来,就扑通一声跌倒在人群里了。
他身旁有人惊叫起来:“老场长,老场长昏过去了!”
许诺一听,跳下车厢,拨开人群来到杨坚石跟前,蹲下身晃着他的胳膊:“老场长,老场长!”
小雪也挤了进来,惊慌失措地喊着:“爸爸!爸爸!”
许诺说:“快,马上送医院!”
急救车很快到了,随着急救车将杨坚石接走,许诺等离开,议论纷纷的人群也渐渐散开,牛红和邱菊也在慢慢地走开。牛红一句话也不说。
邱菊终于忍不住了:“红妹,看来,你盘算的发财梦彻底破灭了。”
牛红斜瞧邱菊一眼,声音很低很低:“这……这……”她说着想甩开邱菊自己走。
“不行!”邱菊一把拽住她说:“你,你别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牛红挣开说:“你,你放开我。”
牛红放开脚步朝宾馆走去,邱菊跺着脚在后边追:“牛……牛红,你这不是坑人吗……”
……
杨坚石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一下以后,领到B超室,大家都很奇怪,谁也没吱声。他仰脸躺在B超机的检查床上,许诺、魏思来、小雪等在看荧光显示屏,医生指着屏幕上肺部一块阴影:“北大荒总医院从国外引进一套世界先进水平的CT设备,我建议去诊断一下。”
小雪瞧着医生焦虑地问:“你的意思是--”
医生瞧瞧躺在床上的杨坚石,向小雪伸出一个手指头,示意不让她说下去,大家神情都比较紧张起来。
医生说:“老场长,好了,起来吧。”
杨坚石坐起来问:“医生,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我看,没什么大问题。”许诺说,“老场长,医生考虑你是咱们雁窝岛农场建场的有功之臣,建议你到总医院去全面检查一次身体,好知道注意哪些,增加哪些营养。”
开始杨坚石对许诺的到来只是旁若无睹,不管怎么样,人家是场长又是来看自己了,听他一开口,又来了劲:“许诺呀,我再说一遍,你这个‘买一赠一’无论如何是行不通的,拿着公家东西收买人家,这不是胡来吗?”
许诺说:“老场长,你听我和你说。”
没等许诺把要说的话说出来,杨坚石一跺脚:“不管,你怎么说,也是损害国家利益。你要是不听我的建议,我就到局里让吴局长制止你!”
魏思来上前一步说:“老场长,别生气。”他斜身瞧瞧许诺说,“许场长,老场长这个想法,你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多征求一下一些人的意见。”然后使了一下眼色。
许诺无可奈何地走后,小雪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瞧瞧许诺走去的身影,瞧着杨坚石心里简直乱成了一团麻,一时不知该对走的人说什么,也不知对留在这里的人说什么,呆呆地站着。许久,她才努力使自己镇静一下,然后问:“医生,我爸爸什么时候去北大荒医院?”
医生说:“必须马上去!”。
夏柳走进来说:“小雪,是必须马上去。”
小雪说:“爸,你回家准备准备,我陪你去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身体。”
杨坚石说:“我就是一时气得胸闷一阵儿,我好好的,去什么总医院呢?草根伤成那样,刚能下地,你的伤也还没好利索,我能去吗!”
夏柳说:“老场长,必须得去呀!”
杨坚石瞧瞧夏柳:“不去不行吗?”
夏柳回答:“不行,快回家准备准备。”
杨坚石说:“去是去,我还得和许诺说一说再走。”他说着,气哼哼地走了。
夏柳大步跟了上去,小雪也要跟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魏思来跟前说:“老魏,刚才,我看见嫂子了。”
魏思来忙问:“在哪儿?”
小雪回答:“就是油厂门前人群要散开的时候。”
魏思来说:“她说什么了没有?”
小雪说:“嫂子说她一时财迷心窍,让牛红勾了魂儿,问我知不知道你对她怎么想的。”
魏思来问:“你怎么说的?”
小雪说:“我能怎么说呀!”
魏思来一眯眼睛又睁开,在小雪耳朵上嘀咕了几句。
许诺离开医院以后,回到办公室又工作了一阵子,一看下班时间到了,到菜市场买了只烧鸡,还有新鲜肉、青菜,装在两个大塑料袋里,一手拎一个朝许言家走去。他刚进院子门,许妈妈满手是面粉的迎上来:“诺子,言子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太忙,肯定来不了了,和我打赌。还说,等菜炒好了、饺子也包好了,让我和他一起去找你!说是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许诺笑笑说:“妈,再忙,也忘不了你老人家的生日呀。”
许妈妈要接东西,许诺不让,只好随着许诺进屋,嘴上叨叨着:“又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妈早都准备好了……”
许诺把东西放在菜柜上,说:“妈,我知道这几样是你喜欢吃的……”他说着转身回到厨房洗手,许妈妈又开始和面了。许诺洗完手:“妈,我来。”他说着把面盆端了过来。
许诺边和面边问:“妈,言子呢?”
许妈妈洗完手说:“说是你不能喝白酒,去商店买干红去了。”
许诺笑笑问:“妈,言子不生我气了吧?”
“别看他这么大了,还是不定性似的。”许妈妈说:“你和李副场长、焦永顺他们商量工程款人股的事情,言子知道了,高兴死了。你瞧前几天他那个驴性劲儿,你当大哥的,可别怪他。他也不好意思了,一再说要我给你好好解释解释呢。”
许诺笑道:“妈,这话说的,解释啥,也不是和外人。”
许妈妈笑呵呵地:“是,是,我也这么说,又不是外人。诺子,言子说,以后要好好向你学习呢!”
许诺笑笑:“我也得向言子学呀,他一把泥瓦刀起家,成了私营建筑公司的老板。妈,言子光固定资产也有三五百万了吧?”
许妈妈还是乐呵呵地:“差不多,那是两码事儿,言子说你当官儿像官的样子,当儿子像儿子样。我看呢,要是干个体,也准比他强,这可不是妈说话向着你。”
“哎--”许诺叹口气,“妈,我也不是干什么都能干好,比如说,我就是当丈夫没当好,让你老人家操心了。”
许妈妈边擦着手边说:“我要是当媳妇的面,就不能这么说了,那总归是外姓人。诺子呀,两口子闹叽叽,一个巴掌拍不响,等你们不闹腾了,我也得说说她。诺子,今天咱不说这个,外边闲话都把我耳朵磨出茧子了,等哪天你有空,妈妈想和你细说说……”她说着听见门响,说,“言子回来了……”
6
魏思来和小雪嘀咕了那几句以后到家里,找出平时自己练毛笔字的宣纸铺在桌子上,用毛笔毛蘸匀墨汁,首先在顶端用楷书写了“离婚书”三个格外醒目的大字,又开始工工整整地写起正文来。
魏思来正写着,邱菊跟在小雪后边推门进了屋,魏思来装没看见一样,还在继续写。邱菊往前走了一步,一看“离婚书”三个大字,气得顿时粗喘起来,她跺跺脚。魏思来还是装作没看见,也装没听见,他喘了两口粗气。邱菊转身操起扫地笤帚,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魏思来劈头盖脸地打去:“叫你离婚!我叫你离婚!”
笤帚落在魏思来头上、肩上、胳膊上,魏思来左躲右闪,后退着,双手招架着:“别打,别打,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邱菊也装听不见,还是噼里啪啦打个不停。她见魏思来那副样子,眼里含着哭笑不得的泪水,边打边说:“叫你离婚!再叫你离婚!这回,我就要当非君子了……”
魏思来招架着喊:“小雪,快帮忙呀,快呀!”
邱菊边打边转脸对小雪说:“小雪,你要帮忙,连你也打!”
小雪嘿嘿笑着:“不,嫂子,我可不帮。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邱菊说着继续打着:“快说,还离不离了?还离不离了?”
魏思来退到了墙旮旯处:“不离了,不离了,不离了!”
邱菊又狠狠打了两下才停了手,擦了擦眼泪。
小雪笑笑:“嫂子,过去我光是听人家说,这回才见着,才知道什么叫打是亲骂是爱呀!”
三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小雪见此情景,瞧瞧屋里说:“嫂子,你们看,这屋里都成什么样了……”说着动手开始收拾屋子,邱菊忙制止说:“小雪,不用了,我自己来……”小雪看看手表说:“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诡秘地瞧瞧魏思来,摆摆手。俩人送到门口,小雪疾步朝家里走去。她到家里,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急忙加快了脚步。这时,杨坚石已经走出门口转身,对夏柳喊:“快走吧,车来了。”
夏医生拎着东西也出了门,见小雪回来了,说:“小雪,许场长和医院院长让我陪老场长去。我说等等你,老场长说不用,我在桌上给你留了个条儿。”
“谢谢了。”小雪笑笑说:“夏医生,你去,我从心里高兴,也放心。”
夏柳问:“真的?”
小雪一下子严肃起来:“哎,我爸爸要是真得了那种病,他这一辈子太亏了,我……”
杨坚石在吉普车旁喊:“有话回头再说,快走吧,车等着呢!”
夏柳冲杨坚石说:“老场长,我和小雪说几句话,马上……”
小雪说着掉下了眼泪。
夏柳说:“小雪,其实,我理解你,很佩服你,你又现代,又传统,是我心目中最喜欢的女孩。因为孝敬爸爸,放弃大学毕业分配时留在城里的机会,回到了农场;为了不惹爸爸伤心,失去了和许诺结合的机会,你心里的酸甜苦辣我都知道。”
小雪一头扑在夏柳的怀里,呜呜地哭出声来。
夏柳:“别哭,听说许诺要和麦芒离婚,已经铁了心,我看,又给你带来了机会。可是,我也看出来了,草根爱你又爱得如狂如痴,你该抓紧做出选择了。”
杨坚石已经上了车,又推开车门喊:“你们俩哕嗦什么,快点吧!”
小雪哭声更大了。
杨坚石又喊:“小雪,你们磨磨蹭蹭在干什么?”
夏柳劝说:“小雪,别哭了,等我陪老场长检查完回来,你有心里话再和我细说,我帮你拿拿主意,也能帮你做工作。”
小雪喃喃地说:“不是这个,是我爸爸的病……”
杨坚石又喊,俩人都擦着眼泪,向吉普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