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新华对许诺放心又担心,这两天,担心的程度就更大了。一算许诺赊大豆还款的日期已在眼前,许诺不但不汇报办法,也不报告消息,不能不使他忧虑了。他要亲自和许诺细谈,当然主要是掏底儿。他还要直接到最基层,听听群众的呼声,他索性直接到浸油厂。他乘的车子刚到浸油厂大门口,许诺乘坐着吉普一阵风地驶了过来。车没停稳,吴新华就急着下了车。
许诺上去和吴新华握手:“吴局长,我去迎你,听说你直接就到浸油厂来了!”
吴新华握着许诺的双手不放,说:“许诺同志呀,这么几天,部领导几次来电话关心雁窝岛浸油厂的扩大改造规划问题,希望能够成为北大荒大豆深加工业的龙头企业,乃至全国性的。可是,我还是遮着掩着,上级领导还不很了解企业已经到了这个状况,搞得我进退两难呀。”
“对我来说,不是进退两难,而是只有咬紧牙关,挺起腰杆前进这一条路了--”许诺主动松开手说,“吴局长,目前,厂子很好啊,库房已经维修好,收购的大豆基本可以足够一年的满负荷了……”
吴新华一副深情的口气:“我的许诺同志,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收大豆的资金怎么办?你到底打的什么谱儿?我担心给你打电话打多了,你有压力,给其他几个副场长打了电话,都说你不着急。你这越是不急,我心里可就更没底了。实在是坐不住了!”
“那--”许诺稍稍迟疑一下说,“吴局长,我就向你汇报一下吧。”
“我准备先看看工人们的情绪和生产情况呢。”吴新华说,“好吧,这样我先不看厂子了。”
许诺问:“吴局长,回办公室汇报吧?”
吴新华瞧瞧收发室:“不了,就在这油厂的收发室给我说说吧,一会儿我想看看厂子。”
这时,收发室里,李为奇等因上班打麻将被停职反省的保安、电工等四人正在纠缠着老刘头。李为奇拽着老刘头的胳膊,央求说:“刘大爷,听说明天要在全厂竞聘我们四个人的岗位,你找许场长帮我们说说吧,别竞聘招工了,我们哥儿四个一定好好干。我们向你保证,再出现这种事情,我们自己主动辞职。”
“帮我们说说吧。”闵永生也在一旁央求,“刘大爷,听说许场长对你印象挺好,你帮我们说说,给我们个改正的机会。”
这四个人同时紧紧围住老刘头,同时央求:“好刘大爷,帮我们说说吧。”
老刘头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你们纯粹是自作自受。”
四人都不吱声了。
老刘头接着说:“我说过你们多少回了,就是不改。只要你们四个凑到一个班儿上就是个打麻将,光我就抓住你们三四次了。每次都是嬉皮笑脸地说改改改,当着我的面儿收拾起麻将,还假装走开不玩了,我一没影儿,就又凑一起了。有两回气得我都没吃饭,怎么样?我管不了你们,有管得了你们的吧?”
“是,是,是--”李为奇说,“刘大爷,我们错了,错了。帮我们说说吧,我们发恨起誓,从今后再也不玩儿了。要再玩儿,不是人做的!”
“胡说八道,不是人做的,什么做的!”老刘头又气又恼,训斥说,“都像你们这样吊儿郎当,油厂还能好?就得像许场长这样的领导收拾收拾你们!”
“你说呀--”闵永生问,“刘大爷,帮不帮我们呀?”
“哎呀--”老刘头难为情地说,“我说说倒行,我帮就好使吗?”
“估计差不多。”李为奇嬉皮笑脸地说,“你试试吧,只要说了,成不成我们都请你馆子。”
“你们几个小子啊,除了玩儿就知道吃!”老刘头喘了口粗气,“这回要是场长饶了你们可得好好给我干。我想想怎么说……”
他吁口气正琢磨着,焦永顺急急火火地开门走了进来,老刘头的兴奋神经立刻转移了,对李为奇说:“你们先等等,”然后问焦永顺,“焦厂长,明天就是第六天了。今天那么多来电话的,还有不少来我这里打听的,我都说是没问题。怎么样,豆款的事情该有个谱儿了吧?”
焦永顺怔着没有回答。老刘头着急地催问:“后天要是不兑现款,油厂可就要乱套了。焦厂长,到底怎么样啊?给我句实话吧。”
“刘师傅--”焦永顺所答非所问,“农场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是吴局长来了,没看见吗?”
“什么?”老刘头摇摇头,“吴局长?没看见。”
老刘头话音刚落,吴局长和许诺来到了门口。焦永顺对李为奇等说:“还不赶快走开!”李为奇等见势不好,讪讪地往外走。
吴新华瞧着他们走出收发室门口的背影问:“他们是来要豆款的吧?”
焦永顺回答说:“不是。前几天,许场长来检查工作,发现他们几个上班时间打麻将,让许场长当即停止工作了。”
吴新华点点头说:“许诺,你抓企业管理,严格制度,敢抓敢管,这一点我是很放心的。魏思来这方面就不如你了,当干部,就得像你这样。”
许诺说:“魏思来有魏思来的长处,懂农业,会种地……”
吴新华截断他的话说:“他现在怎么样?”
许诺说:“情绪很好,配合我工作配合得很好,有些事情还多亏他协助。”
吴新华说:“你通知思来一下,我听完你的汇报,看看厂子,之后想和他谈谈。”
许诺说:“好,我通知他。”
许诺说:“吴局长,你请坐。”他转身对焦永顺说,“你安排一下,一会儿我陪吴局长看看厂子。”接着又对老刘头说,“刘师傅,你先出去一下,我向吴局长汇报汇报工作。”
焦永顺和老刘头一前一后走出了收发室。
2
牛红开始坐卧不安了,昨天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算着该怎么办。实在是太疲惫了,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一觉醒来见天已大亮,忙起身要出去周旋。
牛红正在化妆,高新潮推门进来:“嫂子,农场财务科长、会计,浸油厂的会计,还有管财务的副厂长,我都打听了,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到款的消息。他们也都纳闷,都说这个许诺不急不躁,谁也搞不准他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牛红对着镜子在抹口红说:“还不急不躁,装深沉呗,说不定心里急成他妈的什么爷爷奶奶样了呢。那是钱,上亿元的钱,不是吹气儿玩!”
高新潮往牛红跟前凑凑说:“我知道,他们这些当官儿的呀,无非就是思想政治工作那一套!他待的那个小兴安农场底子好,没遇到过难事儿,没尝着过这老百姓厉害的滋味儿!他许诺还以为是过去呢,开个大会,对想不通的做做思想工作。这是老百姓一滴一滴的血汗钱呀!一拖再拖,这就够意思了,你看着吧,要是到时候不兑现,老百姓饶不了他们!”
牛红装起化妆盒说:“对,他们仗着手里有点权力,不知道老百姓的厉害,就光知道老百姓怎么好捏咕了!”
高新潮说:“这回我就让姓许的好好瞧瞧!”
牛红问:“后天就到日子了吧?”她停停,盯着高新潮说,“你得带头呀,挺起腰来,像个现代化老百姓的样子!”
“嫂子,你放心,乌纱帽都没了,窝儿还在乎啥!”高新潮浑身是劲的样子说,“别的不是吹,我想法动员个三五百的要款户,把大轮小轱辘拖拉机排成队往厂里一开,就给他来个开仓拉豆。嫂子,你就准备好现金吧--”
牛红笑笑:“新潮,按理我倒觉得这应该是结局。不过,据我了解,许诺这个人也不是白给的。他一个半大老头子了,能把小雪和那么多老百姓哄得滴溜转,欠的不要,又冒着风险,少挣着钱给油厂送豆子,那么多人也苍蝇似的跟着他P股后头瞎哄哄。真他妈有股子邪劲。”她停停又说,“也别太轻视了。”
高新潮说:“嫂子,什么邪劲不邪劲,一听说豆子涨价都不卖了吧。现在钱是大爷,你瞧着吧,热闹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牛红已经化完妆,得意地瞧着自己的神情说:“好,就看你的了!”
要说什么叫“骑虎难下”,邱菊最深知这里的滋味儿。本来犹豫着要回去,打了那个电话也确实觉得这个魏思来让她下不来台。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睡,几乎生了半宿的气。简单洗了洗脸,还没到上班的时间,业务股长小马就来到办公室说:“邱经理,咱们原计划对日本出口的那批山野菜又泡汤了。”
邱菊没精打采地说:“我知道了。”
小马说:“邱经理,现在呀,这钱太难挣了,我看咱这外贸公司……”
邱菊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小马还是坚持把话说了出来:“日本客商说能不能让咱们帮着整一万吨豆粕,哪怕光开出票子,就给咱中介费。”
邱菊说:“行了,行了。你想想,这样的好生意那焦永顺和许场长会让咱们做嘛。”
邱菊很冷淡,小马撅嘴走了。邱菊刚要出门,魏思来大步跨了进来:“不准动!”他随后关上门,用后背挡着,怕邱菊走了。
邱菊对魏思来的闯人很突然,“妈呀”一声,一看是魏思来,脸一下子发青了,心跳在怦怦怦加快。魏思来急忙扶住邱菊坐到沙发上:“哎呀,怕什么呀,也不是别人。”
邱菊说:“你--”
魏思来说:“我抓不着你影子,没办法呀,知道你昨晚睡在办公室,敲门怕你不开,我已经候了好几个小时了。”
邱菊立刻把脸沉了下来:“你不是有能耐摔电话吗,找我干什么?”
魏思来笑呵呵地说:“邱菊,摔电话不对,该承认的错误我承认,不该承认的听我细细给你解释。我已经炒好了四个菜,包的饺子,走,快回去!咱俩主要是好好商量商量和小雪办家庭农场的事儿。”
“说得好听!”邱菊装出不服的样子,“回去?回去守着那几床破行李,破家具呀!你到小雪家去,怎么也是人家农场,给你几个破工资能顶什么用!”
“这个不对!”魏思来说,“我不是说了嘛,咱们加入小雪的家庭农场,除了工资外,每年的分红就得不少。”
邱菊问:“多少?”
魏思来说:“还没细商量,反正我和小雪说了,我可不是一般给她打工的。她认账,说一定亏待不了我。”
“是不是小雪忽悠你呀?”邱菊说,“我不信,人家草根给她干这些年了,给人家什么了?卖卖弄弄玩感情欺骗,巧取劳动力!”
魏思来说:“你别听牛红那个娘们儿胡咧咧,小雪光给草根年薪就是十万,利润分红还不算。我了解了,牛红这个娘们儿呀,到处挑拨离间,把咱雁窝岛一潭清水都搅浑了。她最终把咱这油厂搞垮,好从中渔利。”
邱菊反驳说:“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人家是靠本事吃饭,靠能耐做生意,人家富起来了,有什么不好,别见人家发财就眼红。”
魏思来说:“走,咱们回家去说。”
邱菊开始讲价钱:“那你得答应我把那件事情办成。”
“哎哟--”魏思来说,“小雪不会同意的,她家的豆子都开始运往油厂了!”
邱菊说:“我看了,小雪太有心机了。她的家庭农场需要草根那样的,也需要你这样的,你俩现在一起帮她,她还不干飞了呀。你就用这个和她做交易,没交出去的大豆别交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换个买主,也不少给她钱,还多给。”
魏思来口气软,但态度很坚决:“邱菊,这个事儿不用问,肯定不行。”
“我看你是成心拿我不当回事!”邱菊越想在牛红面前要个面子,魏思来可就是不吐口,她心底的火又烧了起来,“还没问,你怎么就知道不行?”
魏思来说:“邱菊,这关系到咱们农场、油厂生死存亡的事呀。你听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回到家里我给你细说,走--”
邱菊戏谑地说:“怎么还拿大帽子吓唬人了。谁不明白,说透了,她小雪就是听说许诺和麦芒要离婚,又要黏糊许诺。就是黏糊,也不差这点儿豆子呀。你把这事办成了,也算给我个面子……”
魏思来以轻松的口气说:“邱菊,对牛红那个面子要不要能怎么的?”
邱菊实在忍不住了:“实话和你说吧,有我的好处。”
魏思来问:“什么好处?”
邱菊:“许诺要是后天拿不出钱来兑现大豆款,牛经理可以出每斤高两分钱的价全部收购浸油厂的大豆。每斤拿出一分钱的好处费,分给我和麦芒,怎么还不给我个几十万呀。”
魏思来急得一跺脚:“邱菊呀邱菊,咱们干了大半辈子工作,不收任何人好处,浸油厂正处在危机之时,怎么能帮倒忙,收这个好处呢……”
邱菊白一眼魏思来:“过去不收是傻,你看人家高新浪、牛红、许言,哪个不发得呼哧呼哧的。你当了一阵子官没捞着什么不说,还让人家给撤了。力没少出,罪没少遭,没少得罪人,还有,论钱财没有,落了个穷光蛋,两袖清风呀。日后,咱俩老了,吃啥喝啥,啊?喝西北风呀!”
魏思来仍然很耐心:“邱菊,我告诉你,别说咱不能要这好处,就是想要,也是不可能的,她牛红想把油厂的豆子弄走那不是白日做梦嘛!”
邱菊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的样子问:“好,我问你,后天就到期,许诺兑现不了豆款,吹了大牛,怎么面对大家?你说!”
魏思来说:“这,这……你不用操心,许场长到时自有办法!”
邱菊边往外推魏思来,边气呼呼地说:“你这……这,这什么,你快出去,给我出去,反正你老婆在你眼里没有一点分量,我说打狗你撵鸡,我说上东你上西,出去出去,我不是你老婆!”
邱菊把魏思来推出门,咣地关上了。气得往床上一坐,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渐渐地,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一颗接一颗滴落了下来。
魏思来被推出门,听着“咣当”的声音和里边锁门声,看着紧闭的门扇,心里怔怔地在发呆。他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多年来相知相爱的邱菊干的事情。怔着怔着,心里犯起了嘀咕,许诺呀,许诺,你可也是,看样子好像兑现豆款的事情很有把握,你倒是给我透个底儿呀……
他只是这么想,他哪里知道许诺这个“底儿”正在周密思考,一旦跑出风去,让人曲解了,会贻误全局的,甚至他连吴局长都不想透漏,只是吴局长赶来了,反正时间也很短了,才全盘托了出来。
吴新华听后高兴地说:“好,这样解决赊职工大豆款的问题也是个办法,许诺同志,你是有高招儿,不过,一些工作要做细。要好好向职工宣传。”
“你放心,”许诺说,“吴局长,我和班子的同志再细商量商量,一定照你要求的去办。”
吴新华站起来说:“走,陪我看看厂子去。”
许诺也随之站起来:“好吧。”
俩人走出收发室,一直在门口等候的焦永顺迎了过来,陪同一起朝车间走去。
吴新华边走边说:“许诺同志,农垦部要得急,你要是觉得这样能妥善解决职工的豆款问题,把雁窝岛浸油厂做大做强,成为北大荒,甚至全省、全国最大的大豆加工龙头企业,我可就拍板了。”
许诺发自内心的喜悦,说:“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吴新华说:“哎呀,谢什么,你也学会客套了,这也是我的责任和工作嘛。”
“在这样的紧要关口,这种信任简直是比金钱都宝贵,这种组织上的支持,也是比什么都有力量。”许诺说,“谢谢吴局长的信任。”
吴新华边走边斜脸瞧瞧许诺:“我要是不信任,就不让你到这里来了!”
许诺笑笑:“吴局长,我细看那份文件了,国家和部里支持农产品加工龙头企业的政策太好了!国家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还有些政策,真是千载难逢呀!”
三人走进了储备仓,成堆成囤的豆子耀人眼目。还有人在继续交豆子。
吴新华瞧瞧粮仓,说:“部里领导亲口对我说,因为咱们雁窝岛是老场子,计划经济时期为国家作出了不少贡献,企业包袱重,除给你这个厂减免过去的陈旧贷款外,还要减息给你们贷款。”
许诺高兴地一挥手:“吴局长,这样,我可就要拿个论证材料,包括规模、深加工项目、市场调研和所需资金。”
吴新华点头:“好,好,不着急,还是要把后天欠职工豆款这件事办好再动手。”
许诺说:“吴局长,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吴新华加快了步子:“走,到车间里看看去。”
许诺和焦永顺也随之加快了脚步。
3
像艾尔兹这样的西方商人,千方百计牟利,考虑得最多的是商机,很工于心计和经营。
艾尔兹坐在办公桌前,拿着电话,很焦急的样子:“牛总,雁窝岛浸油厂那批大豆能搞到手吗?”
“董事长--”牛红正开着车疾驶在大道上,回答,“我了解的情况是,到目前为止,许诺承诺后天兑现农户的大豆款还没有一点点着落。”
艾尔兹用另一只手敲打着桌面说:“我想了,如果职工闹事,许诺他们招架不了,那就每斤再加一分钱。总之,要千方百计把那批豆子搞到手。”
牛红靠右停下车说:“董事长,明白了,我一定努力。”
4
吴新华在许诺和焦永顺陪同下看完浸油厂生产后,心情很高兴。特别是车间内外工人们饱满的工作热情使他对许诺构建大豆龙头企业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他和许诺从厂子出来乘上车来到农场办公楼门前。刚下车,麦芒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麦芒满脸怒气:“吴局长,我要找你反映情况。”
许诺在旁截话:“麦芒,你能不能不捣乱!”
“去一边!”麦芒说,“我和你没说的。”她冲着吴新华说,“吴局长,你接不接待我吧?不接待我,我就去部里。”
吴新华和蔼地说:“麦芒同志,有事慢慢说,不要激动,什么事情?”
“既然他许诺不要脸,我也就什么也不顾了。”麦芒说,“今天,我当着你的面说清楚,他许诺作为一名领导干部,找情人,说白了,就是和小雪胡扯八拉,要和我离婚。你管不管吧?”
吴新华带有应酬的口吻说:“好,好,麦芒同志,等我办完事情回去以后,派人调查一下,如果像你说的,一定严肃处理。”他说完径直走进楼里。麦芒想去追,被两名保安拦住,麦芒推搡着保安质问:“你们干什么?”保安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让她进。
吴新华和许诺并肩朝小会议室走去。
许诺随在吴新华身后进了办公楼说:“吴局长,我实在是没办法,给你添麻烦了。”
吴新华说:“许诺同志,我和好多领导同志都说过,好像在一次会上也说过,咱们当领导的,对待妻子,没有大原则的事情能忍耐就得忍耐一点。不然影响不好,影响我们的形象,我也听到过一些舆论,你也和我汇报过,我相信你不会有这种事。不过,万不得已,是不能离婚的呀。”
许诺说:“吴局长,抽时间,我想再给你详细汇报。”
俩人说着上了楼梯,进了小会议室。
麦芒正在和保安纠缠,已经感到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楼了,而且觉得即使进去也没意思了,正欲退又觉得有失威风时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一听是牛红,说在北大荒风味大酒店等她,便借着台阶离开了办公大楼。
麦芒一进包间就发现,牛红早已点好了一桌子菜在等着,问:“红妹,就咱俩?”
牛红点点头:“对。”
麦芒坐下瞧着桌子上说:“就咱俩点这么多菜?”
“丰盛了,喝起酒来有味道。”牛红举杯说,“麦姐,妹是厚酒盛菜先敬你一杯,给你压压火。叫我说这人呀,得有这本事,让他们上火。咱们假装生气,心里不上火,其实,你是成功的,没听外面的舆论嘛,老老少少都斜眼看小雪和许诺。”
麦芒一饮而尽:“过去,我和许诺没少吵,也没少闹。他要么是躲,铆大劲也就是摔个盘子砸个碗,可你要真给他递过斧子,让他砸电视,砍沙发,他就不砸了,也不砍了。这回倒好,还把我起诉到法院了,看来让小雪勾扯得是王八吃秤砣了。”
牛红放下杯,直瞧着麦芒:“你的意思是?”
麦芒狠歹歹地说:“离就离,我也不是离了他许诺不能过,大小我不还是个经理吗?不说财大气粗吧,腰杆儿也不能说细!”
牛红笑笑:“敢情是了,麦姐,你那浸油公司有多大加工能力?”
麦芒说:“比雁窝岛的是小多了,铆大劲年加工也就是两万多吨。”
牛红说:“这么说,卖给我们霸王的大豆正好是一年的加工量啊!”
麦芒说:“可不是,红妹,托你的洪福,我得的好处,那点年薪可就没法比了。”
俩人哈哈大笑起来。尤其牛红,笑得那么开怀。
牛红上前笑问:“你的公司多少股东?”
麦芒说:“前年还有六家,去年市场形势就好,我又贷点款,把那些股份都给他们退了。”
牛红问:“麦姐,市场形势好的时候,你给人家退股,人家让吗?”
“什么让不让的,”麦芒说,“软的硬的,再多给点小好处,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牛红说:“哎呀,麦姐,你有招儿呀!这么说,买期货押定金这两千万都是你自己的了?”
麦芒说:“哪有那么厉害。有我六百多万,剩下是贷款八百多万,还有新添置设备分三年付清的应付款五百多万,是准备好了要给的,这么大便宜,我再压一压。”
牛红吃口菜又举起杯说:“哎呀,麦姐,怪不得你说你不财大气粗,腰也不细呢。不细,不细,确实不细。这六百万,要是张张大白边打成万元捆票,能围你好几十个腰粗!有这个,你怕啥,有没有许诺能怎么的,不管在哪里都能可膀子晃呢,有这么多钱怕啥?过些日子期货一到,开足马力加工,又赚一笔。你要一开口,要是真离了,小伙子还不一帮一帮地围着你P股转呀。”
麦芒举起杯一碰:“哎,那倒是。不过,要是名声上让他许诺给我踹了,不好听呀!你姐姐哪吃过这亏儿。”
牛红放下杯说:“麦姐,看来,你也不恋许场长了。”
麦芒吃口菜说:“说句老实话,像我这样的人,找许诺这样当官儿的,真是没意思。他一年到头除了开会就是下地跑外,晚上我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被窝儿是凉的。这些年,我就没赶上他有一天把被窝暖和好我进去。”
牛红:“就是呀,你这么一说,我也替你上火了。像你这样有能力,财大气粗的女老板,要是找小伙儿,也有的是。叫谁谁还不得把你供起来,天天洗脚,顿顿端饭倒茶到你的嘴边上呀。”
麦芒说:“想想这个,我也就下了决心了,他妈的,离就离!”
牛红竖起大拇指:“麦姐,你真有女强人的气魄。”放下大拇指又说,“女强人,我麦姐真是个少见的女强人。”
麦芒说:“什么强人弱人的,我怎么也不能让他窝囊着就是了。”
牛红说:“麦姐,咱们姐妹已经处得一家人似的了,我可不是挑事儿的人,你也该清楚。许诺和你这么硬气,还不就是到雁窝岛有了小雪,在小兴安农场,他怎么不这样呢!叫我说呀,就是离,也得出口气……”
麦芒咬咬牙说:“是,所以我发恨,一定要教训教训她。那天我赶到小雪的场院,人多,就没教训成她。也是我没横下心。现在想想,他许诺都王八吃秤砣了,我也就豁出去了,非狠狠教训教训这狐狸精不可。”……说到这里,她手机响了。
麦芒接起电话,传来小靓的声音:“妈,听说你要和我爸爸离婚?”
麦芒说:“姑娘,不是我要离,是你爸爸外面又有人了。”
小靓的声音:“不能吧。”
麦芒说:“我不和你说了,等你放假回来,听听大家是怎么说的,就都明白了。”她说完关了手机。
牛红说:“麦姐,是你家小靓吧?听那口气,怎么对你这么生冷?”
“别提了,”麦芒说,“她从小在幼儿园,许诺接许诺送。后来又在她奶奶家待了几年,就和我没感情了。她在家时也是,我俩一吵架,她就向着许诺,说实在的,这个家对我真是没啥大恋头……”
5
许诺把吴新华送到办公楼小会议室,吴新华让他走,他刚出门,魏思来就推门进来了。吴新华和魏思来对面站着。
“请坐,请坐。”吴新华先打招呼,“思来,接到你的辞职报告时,我还以为是闹情绪,对免职不满意呢。刚才听许诺一介绍,才知道你是真心的。”
魏思来坐在了吴新华的对面,说:“是真心的。”
吴新华说:“听许诺同志说,要搞私营企业。”
魏思来点点头:“吴局长,许场长都和你说了?”
吴新华也点点头:“我赞同,你的观念转变得很快,很实际。当了一阵子领导干部,觉得自己不能适应这种错综复杂的矛盾环境时,主动提出来,搞私营经济,我很赞同,也很支持。不像有的干部那样,主要岗位不行,就到次要岗位,次要岗位不行,就要求当个什么员儿。耽误了多少事儿。你能上能下,这是一种了不起的思想转变,也是共产党人的胸怀,也是一种贡献……”
魏思来摇摇头:“吴局长,你可别夸了,我太惭愧了。”
吴新华说:“不。你有你看问题的角度,我有我看问题的角度,这比起那种干事干不成,坏又坏不了大事,在位当官的心态又很强,组织上一时处理很棘手。要是他们都能像你,主动辞职,该是多大的贡献呀!”
魏思来无可奈何的样子:“那早晚也要被淘汰。”
吴新华说:“那倒是,说到早晚,不是耽误事吗?话说回来,你就这一件事,要是不辞职,组织上还得给你安排呀。当然,我也不否认你能干好,我还是同意你这种选择的,我要号召一些干部向你学习。”
魏思来瞧瞧吴新华,吴新华说:“思来呀,许诺同志说了,他会大力支持你。需要的话,我也支持你。和小雪同志在一起,办出一个有典型示范作用的现代化大型家庭农场来……”
魏思来紧紧握住了吴新华的手:“吴局长,谢谢你!谢谢你!”
6
小雪家庭农场院里,今天显得格外忙碌。天刚亮,草根就把雇工带来了。开始,他尽管对小雪主观卖给浸油厂大豆不满意,听魏思来那么一说,品小雪的为人处世,也感悟出了她确实有些是为集体着想的成分。想是这么想了,又无法论证,心里还是觉得疙疙瘩瘩的,一个劲儿埋头干活儿。
草根自己也带头干,不消一个小时的时间,四辆大卡车都已经装平了车厢,还略凸出一块。
小雪站在汽车上的麻袋上喊:“草根,装,装啊,再来一层!”
草根指挥员工:“大家继续装!”
灌袋的,扬场的,往车上扛麻袋的,一片繁忙的景象。
车已经装得出了山尖,小雪满头大汗跳下卡车说:“草根,你陪我押车吧。”
草根一转脸说:“我不去了,这里离不开人。”
小雪口气很硬:“我说能离开就能离开,去吧。”
草根边说边要走开了:“我说离不开就是离不开,我不去!”
小雪追上两步:“咱俩一起去。一个看着车,过秤称豆子;一个到财务打听一下豆款。不知怎么的,从打昨天,我心里也没底了。”
“让人莫名其妙!”草根瞧瞧小雪带有轻蔑的口气说,“嗬,能花这么大力气,舍这么大血本支持许诺,早干什么了,怎么又没底儿呢!”
小雪气得一抿嘴,一转身,雪花纱巾被风刮走了:“草根,你,你--”草根瞧着刮走的纱巾一动不动。
小雪跳下车捡来纱巾面对草根,气呼呼的样子。
草根不服地问:“我怎么了?!”
“不管怎么的,”小雪问,“你去不去吧?”
草根口气很硬:“不去!说不去就是不去!”
小雪气急了:“草根,我是场长,你作为一名员工,听不听从指挥?”
草根坦然的样子说:“听啊。”
小雪说:“听,为什么不去?”
草根说:“我主要是为你着想,你每次出门都很巧,要是再巧遇上许诺,有我不是不方便嘛。”
小雪急了:“你--你--”
小雪使劲拽着草根,硬推进了驾驶室。她也随即进了驾驶室一坐,咣地带上车门,对司机说:“开车!”
随着小雪的声音,大卡车缓缓开动了,其他三辆也尾随着跟了上来。
这时,麦芒驾驶着一辆吉普车朝小雪家庭农场驶去,出了场区,拐进了去场院的农田道,迎着四辆大卡车开去。
四辆满载的大卡车在一个大下坡上迎面驶来。距卡车还有两百多米处,麦芒一抬头,看见小雪坐在驾驶室里,便一打舵把车停到了中间,想拦住让卡车停下。小雪坐的卡车发出急促的喇叭声:“嘀--嘀--嘀--”声急车快,像刚出弦的箭一样,猛地向下飞冲着。
麦芒见势不好,手伸出门窗使劲摆着,拼命地喊,脸色煞白,声音也变了调:“停车--停车--”
小雪探头窗外,歇斯底里地大喊:“闪开,闪开!”
司机满头大汗,双手紧把着舵,已经挂了空挡,车还在借着惯力直冲而下,后面三辆车也是这样。草根见势不妙,一欠身子,使劲把小雪推到里边,自己靠边坐着,使劲抓住把手,拼命大喊:“闪开,闪开!”
麦芒见势不妙,急忙启动车往左一闪。卡车为了躲麦芒的吉普车,司机往右一打舵,卡车上的袋子一忽悠,卡车忽地翻了个个儿。
“啊,呀--”
卡车里传出了惨叫声。刹那间,第二辆和第三辆嗖嗖地穿了过去,直到坡下才停住,三名司机急速跑来。他们跑到路基下,一看,小雪和司机脸上、胳膊上有些伤痕外,再无别的伤处,只是草根已经血迹模糊,昏迷不醒。
一名司机打手机要急救车。急救车鸣着笛急速开来了。
这时,交警车也鸣着笛急速开来了。麦芒已经下车,吓得战战兢兢,不敢靠前。
小雪在翻车刹那,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很快清醒了。只是右胳膊上部被画破,脸上也有点儿小破伤,感到身子发沉。在众人呼喊下,她支起身子,轻抚着草根脸上的血迹,猛然泪水潸然而下,撕破嗓子的大声哭喊:“草根--草根--”草根昏迷着一动不动。她一抬头,见麦芒在那里站着不动,急得自己起来冲上去双手拽住麦芒的肩膀:“还我草根,你还我草根--”
麦芒任凭小雪怎么拽,就是不吱声,小雪伸手左右开弓:“还我草根--”
一名年轻的卡车司机冲着麦芒发火:“什么单位的?会不会开车?!不准走!”
麦芒脸色铁青:“我是许诺场长的爱人。”
另一名卡车司机吃惊的样子:“你--你是许诺场长的爱人?”
麦芒一看来劲了:“怎么的?看你敢动我一根毫毛!”
小雪:“你?你--”
麦芒来了劲头:“怎么?我看你敢再动我一手指头!”
小雪一听更火了,又要上去厮打,被众人拦住了。
麦芒借机上车,慌忙逃走了,谁也没去撵。急救车来到了现场,下来的医务人员忙碌着,迅速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员,抬上车,鸣着急笛飞驶而去。两名交警观看麦芒驾的吉普车停车位,丈量,记录。丈量右打舵的地方,丈量翻车与路面距离,很快画出了事故图。
麦芒开着车直奔农场宾馆,在门口停下车,慌慌张张上二楼,闯进了牛红的房间。
牛红见麦芒脸色铁青,慌慌张张的样子,大吃一惊:“麦姐,怎么了?”
麦芒喘着粗气:“不,不--不好了--”
牛红凑上前问:“怎么啦,慢慢说,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麦芒说:“小雪……草根出车祸了……”
牛红问:“什么?小雪出车祸和你有什么关系呀,瞧你这个样子。”
麦芒说:“有,有关系。我是想让卡车停下,让小雪下来,我要教训教训她,没想到……”
牛红有点儿紧张了:“和你有关系?怎么样,人死了没有?”
麦芒脸色苍白,语音发颤:“草根可能死了,小雪没,没有,怎么办哪?红妹呀,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牛红问:“许场长能不能管你?要是他管就好说了。”
麦芒回答:“现在很难说了!”
牛红说:“他要是不管,真的死了人,你就得进监狱;就是不死,你也得上法庭吃官司。蹲几年笆篱子。”
麦芒着急地说:“红妹呀,到底怎么办呢?我怎么也不能进笆篱子呀。快替我想想办法吧!”
牛红:“那可就麻烦了,要是他们再告你个有意陷害罪,就更毁了。叫我说,跑吧!”
麦芒问:“往哪儿跑呀?”
“我想想--”牛红说,“你就跑到临海市,找个小宾馆先住下,换个手机,过几天再和我联系。要躲住,千万别出来。”
麦芒急躁地问:“我的公司怎么办?”
牛红说:“反正你的豆子都卖给霸王了,你厂子的机器本来就不转了,躲躲风,看看情况再说。”
麦芒问:“要是期货大豆到货呢?”
牛红很干脆地说:“都是咱霸王公司的事情,那好说,有我呢,账怎么处理都行。问题严重了,我就帮你卖了,你干得票子。”
麦芒脸上露出了苦笑:“好吧,红妹,有你,我就什么都放心了。”她说完扭头就走,慌慌张张下了楼。
她刚走不一会儿,交警队警车开到了宾馆门口。两名交警上二楼进了牛红房间。
大个子交警问:“你是牛经理吧?”
牛红回答:“是,你们有什么事?”
大个子身后的交警问:“刚才麦芒到你这里来了吧?”
牛红说:“来了,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大个子交警问:“她来这儿没说什么吗?”
牛红摇摇头:“没有,什么也没说,我这里放着她一个小包,她说要去接待一位客户,拿了包就急急忙忙走了。”
大个子交警说:“打扰了。”然后对身后的交警说,“走!”
急救车开到农场医院门口后,草根被医生推进了手术室,其他人都被拒绝在外了。小雪和受伤的司机被安排进了两个病房里。小雪这才感到心力交瘁,脑袋发涨,浑身酸疼。她静静地躺着,似知非知地任凭医生给她量血压,抽血化验,涂着药水,往左臂缠绷带,最后开始打点滴。
许诺和魏思来慌慌张张到了手术室门口,问焦永顺:“永顺,怎么样了?”
焦永顺说:“草根昏迷不醒,进了手术室;司机左臂骨折,小雪没什么大闪失,脸部和胳膊有点擦皮伤。不过,摔这一下子也够戗。”
魏思来转身说:“走,看看司机和小雪去。”
焦永顺领着许诺和魏思来来到司机住的病房,司机躺在病床上,他们的亲属守护着。许诺说:“刘师傅,受惊了吧?”
司机说:“许场长,让你担心了,不幸中的大幸呀。”
许诺问:“照你观察,麦芒是不是有意制造车祸。”
司机摇摇头:“不像。她样子很激动,看样子是想让我们停车,要说什么。她见我刹不住车,来了个急打舵。要是想这样制造车祸,除非她想死。看来不是。”
魏思来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许诺笑着点点头:“你很会安慰自己,有这种心态,你会好得快,注意休息吧。”
司机问:“许场长,关键时候看出来了,我想问句话,不知道妥不妥?”
许诺回答:“没关系,你说吧。”
司机问:“看样子,小雪和草根是在谈恋爱吗?”
魏思来瞧瞧许诺,对司机说:“这问题只有问草根和小雪。”
许诺:“思来说得有道理。”
司机说:“许场长,即便不是恋爱关系的话,就是家里的雇工,我看应该上电视、上报纸、开大会,好好表扬表扬草根。我可是亲眼看见,什么叫舍己为人了。要不是草根把小雪推到里座,说不定什么结果呢。”
许诺说:“刘师傅,你好好休息吧,我们看看小雪去。”
小雪在病房里哭泣着要下床:“草根呢,我要去看草根--”
杨坚石、夏柳、焦永顺等缠着小雪,不让她下床。焦永顺说:“小雪,冷静点!草根在手术室呢!你这样不好,影响别的病人呀!”
许诺和魏思来走了进来。
小雪忽地坐起来,怒不可遏的样子说:“好啊,许场长,你来了,我告诉你,草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饶不了麦芒。我明白,虽然你和麦芒打打闹闹,她毕竟是你妻子,你不准干预这件事情的处理。”
许诺谦和地说:“小雪,冷静点,请你放心,我会秉公处理的。”
魏思来说:“我敢打包票,许场长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杨坚石在一旁不满地说:“许场长,给浸油厂交豆子我没意见,我今天再告诉你,我就是不愿意你参与和我们家小雪任何有关的事情,不愿意你过问我的家事!”
许诺说:“老场长,对你来说,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对我来说,这是工作呀!”
杨坚石急得嘴唇发紫了:“工作也不让你插手。”
魏思来拉一把许诺:“你就别吱声了。”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来到小雪的病房说:“许场长,听说你在这里,很关心草根的伤情……”
许诺急着问:“怎么样?”
医生说:“患者脸部、头部五处受伤,颅骨有一处骨折,需要清创缝合,伤情较重,由于流血过多,正处在昏迷状态。”
许诺说:“医生,你们可要千方百计把草根治好!”
小雪问:“医生,你说实话,不要紧吧?”
医生说:“目前看,还没脱离危险,准备实施手术抢救。”
医生说:“许场长,我们场距城里偏远,做手术急需解决血源问题。”
许诺:“找院长来,马上组织!”
车祸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农场各个角落,人们传的更多的不是草根,而是小雪如何如何。
高新潮表面同情,却是幸灾乐祸。在来宾馆的门口遇上了邱菊,俩人匆忙进了牛红的房间。
高新潮一进房间就说:“嫂子,不好了,出事了,小雪出车祸了。”
邱菊说:“大街上议论纷纷,都传说是麦芒有意陷害的。”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呢--”牛红故作惊讶的样子说,“有可能呀,这叫夺夫之恨呀。我早就看出来了,麦芒对小雪那是火火的。”
邱菊不满地说:“哎呀,火火的也不能这么干呀。”
高新潮说:“什么能不能这么干,叫谁谁也受不了,还有比杀妻夺夫更可恨的嘛!”
邱菊斜一眼高新潮问牛红:“红妹,看见麦芒了吗?”
牛红回答:“没有啊。”
邱菊问:“通电话了没有?”
牛红说:“也没有,我打过一次电话,她关机,谁知道她躲到哪儿去了。”
高新潮说:“我打了好几次手机,也都是关机。”
牛红说:“一个小雪出点儿事,看你们急成这个样子。该关心的关心,不该关心的就别瞎操心。咱们应该关心豆子的事情,豆款明天就到期了,你赶快组织人去油厂要钱,没钱就拉豆子!不能含糊。”
邱菊说:“红妹,现在乱成这样子,出人命了,还好意思那么催豆款吗?”
牛红说:“越乱套越得还款。一个小雪,就是死了,什么了不起的。别说这么个无名小卒呀,就是谁死了,地球也照样转。新潮,快去!”
高新潮说:“是,听嫂子的。”
农场医院献血室里挤满了人,殷红的鲜血正从许诺的血管里流向输血袋。
许诺问:“还差多少?”
护土回答:“起码还需要800CC,就是草根需要的这种AB型血,献血者中太少了。”
许诺说:“那就再来300CC吧。”
护士摇摇头说:“不行,许场长,献多了你身体受不了。”
魏思来在旁边急得直嚷:“我是O型的,是万能输血者。”
护士说:“根据献血法规定,O型血只能给O型血的人献血,不能混着用,现在已经不存在万能输血者这种说法了!”
魏思来瞧瞧许诺,吸了一大口粗气,又深深呼了出来:“这么说,我是干着急呀。”
许诺献完血来到办公室。按着他的要求,那两名出现场的交警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候了。许诺打开办公室门让他们坐下,开口就说:“你们俩首先应该受到批评,麦芒一说是我的老婆,你们怎么就放跑了她呢?!”
两名交警回避许诺的目光。
许诺问:“那么请你们实事求是地说,根据你们调查的证据和情况,这起事故,麦芒是属于谋害,还是属于意外伤害?”
靠许诺近的交警说:“许场长,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麦芒去小雪家场院前接触过牛红。据牛红讲,麦芒去找小雪,只是想出出气,她事先也不会预料到会在下坡处遇到小雪。”
许诺听着没有吱声。
另一名交警说:“根据现场的轮印表明--”他说着递过一张事故现场图给许诺看,“我们去找了小雪和司机,他们都证实说,麦芒开的车,曾在下坡处两百米的地方稍停了一下,探出头来摆手,是想让小雪的车停下。小雪坐的大卡车正行驶在坡路最陡的地方,刹车来不及,卡车只能继续往下冲。麦芒见势不妙,来了一个左打舵;卡车司机怕撞上吉普车来了个右打舵。车上装的大豆已经超载,车轮压到了路边坡,借着车的颤晃力就翻了。”
许诺说:“这么说,这是一件意外伤害事故?”
交警说:“我的判断基本是这样,有人的因素,但并不是故意的。当然,还需要麦芒交代,肇事前她的动机……目前看,拦车、超载都有责任。”
许诺说:“那你们就请求公安配合,抓紧找麦芒归案。”
7
许言在家里,在浸油厂财会室耍了一场又一场,自己出去到小饭馆里喝了点闷酒儿。一想,这么要不行,还得靠软的。他撅着嘴回家进了屋就问:“妈,我让你和大哥再说说,你说了吗?”
许妈妈火上房的样子说:“还说呢,你大哥家出事儿了!”
许言问:“出什么事儿了?”
许妈妈说:“哎呀呀--,你嫂子惹的祸。小雪坐在卡车上翻了车,听说出了人命了,草根死活还不知道。你嫂子慌慌忙忙来找我……”
许言急忙问:“她找你干什么?”
许妈妈说:“你这话说的,还找我干什么?我不是她妈嘛,找我借点儿钱,说是要出去躲一躲。”
许言说:“妈,她有的是钱,干吗要和咱借钱呢,她借了能还吗?”
许妈妈解释:“你嫂子说,她的钱都买了期货大豆,有一点存折放在小兴安农场了,来不及。”
许言埋怨说:“哎!妈,你不该借呀,她净装洋相。我大哥是场长,谁敢惹她?小兴安浸油厂不就是仗着我大哥变成了她个人的了嘛。你让大哥把该我的钱还我,你瞧他怕这怕那,就是不怕惹你伤心,不怕他老婆这么胡作。”
许妈妈说:“言子,别这么说,你大哥不是别着劲儿要和你嫂子离婚吗?这回是把你嫂子叫住了,你嫂子也让我和你大哥说说呢。说这事平了以后,她一定能好好待你大哥,哎--这些闹心的事情,我都说不过来了。”
许言不相信的样子说:“是狗改不了吃屎,再说要离婚了还管什么?!不用管她!”
许妈妈说:“不许这么说,一天不离也是我的儿媳妇。”
许言说:“这回可能能离成,听说小雪这一腿在我大哥身上插得不浅。”
许妈妈连连说:“不能,不能,还是早了。我碰上小雪问过她,小雪说根本没那回事儿!”
许言说:“那是啥时候的事儿,就是自打大哥来雁窝岛当场长以后,特别是后来又交豆子,人家都亲眼看见他俩……”
许妈妈急忙追问:“看见他俩怎么啦?”
许言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妈,你就别管他们那些事儿了。抓紧找找大哥帮我要那点钱,你再不给我说,我就不听你的了。我豁出钱不要了,把仓库扒了,也不能容他这个六亲不认的家伙!”
许妈妈说:“净说傻话,言子,快和我说小雪和你大哥怎么啦?”
雁窝岛农场医院的病房里,小雪躺在病床上,脸下侧抹着药水,左胳膊也缠着白绷带,正在打点滴,眯着眼睛。
杨坚石坐在她身边带气的追问:“小雪,你说实话,照你看,麦芒是不是有意伤害?你要是认准了,我告她去!”
两名干警站在杨坚石身旁。
坐在床边上的干警问:“小雪同志,我们是依法办事儿。你看到的,判断到的,都可以说,不要考虑什么关系,不要有任何杂念和顾虑。”
杨坚石说:“对,小雪,干警说得对,你就实话实说!”
小雪急躁地摇摇头,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躲开!躲开!”
杨坚石对两名干警:“那,你们先走吧,让她安静安静再说。”两名干警走了。
草根躺在担架车上,被推出手术室。
许诺等人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好久,许诺上前问护士:“护士同志,怎么样?”
护士说:“伤情严重,仍在昏迷不醒。”
许诺等跟着担架车进病房,被护士拦住了。
草根被安置在病床上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夜深了,护士、小雪和杨坚石在旁边,杨坚石端着一杯水送到草根的嘴边上,轻轻地呼唤着:“草根,你醒醒。”草根头部缠着绷带,慢慢睁开了眼睛。小雪眼泪汪汪地呼叫:“草根,草根--”
草根点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小雪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呼叫着:“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