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霸王集团期货市场设在临海市中心的一座五层小楼里,艾尔兹为了开展大豆期货业务,临时租下的这么一座小楼房。“期货”这个名词对一般人来说还是很陌生,说实话,魏思来也不怎么明白。他所以接受许诺交给的任务,觉得自己并不是来开展这里的业务,而是来了解一些真相。他连找三辆出租车,都不清楚这小楼坐落在什么地方,幸亏第四位出租车司机是位冒失的小伙子,拉着他转来转去,费好大劲儿,才算找到。
魏思来给出租车司机付了钱,站在小楼门口,瞧着门口挂的大牌子:临海市霸王大豆期货交易所。淡然地嘘了一大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期货别说老百姓,就是普通商人也很陌生……”他也只不过是在部里办迎接加人世贸培训班时听过一次讲座,休息的时候,参观过一个农副产品期货交易市场。
他走进去一看,隔断式的一个个房间里,炒买炒卖大豆的客商都聚精会神地在电脑旁忙碌着。一种出奇的静。仔细一看,每个人的脸上又常出现一种出奇的表情。
魏思来轻轻迈着小步,走来走去,好像并没人发现他。
他站在门口的一个小隔断旁,细观察起来。一个搞期货的长头发的小伙子看看电脑屏幕说:“艾尔兹又在华盛顿定下五十万吨大豆。”
他旁边的小伙子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同一个面板说:“看来,少于三千一百元一吨成交不了。”
魏思来看了一会儿,找个地方坐下来也打开电脑。
2
小雪家庭农场场院里一片繁忙的景象,扬场机吐着金色的大豆飘带,洒落在小山似的豆堆上,那小山随着飘带的飞落在渐渐加大。
十多名工人正忙碌着灌袋的灌袋,码垛的码垛。小雪从扬场机旁拎着木锨走到马老大跟前正要说着什么,许诺乘坐吉普车停在场院边上走下来。
小雪一侧脸,突然发现许诺站在自己身后,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来了?”
许诺笑笑说:“你的家庭农场是雁窝岛农场的一部分嘛,我怎么不能来?”
小雪脸一沉:“你--”
许诺说:“小雪,我理解你。其实,来这里,我也是一再考虑,我也很尴尬。可是局里给我的肩上压上了这副担子,不挑你这个筐看来是不行啊。”
小雪问:“为什么?”
许诺说:“据我了解,你的家庭农场带动作用太重要了。”
小雪说:“我办家庭农场并不是为带动谁,而是要发家致富,你不要在这上--我是北大荒的后代,又是农场职工,有这个条件,本来应该好好带带头,可是--”
许诺说:“哦,知道我们一接触,有阻力,有流言飞语……”
小雪说:“你我之间的事情,本来很简单,让人弄得越来越复杂了。魏思来又来找我了,他说透了,我也听明白了。”
许诺说:“其实,他不说你也明白。”
小雪:“哎--”
这时,马老大走了过来。
许诺说:“这是马老大吧?”
马老大探步走过来回答:“许场长,是我。”
小雪问:“你们认识?”
马老大:“小雪,许场长--”
许诺截话:“你们也很熟?”
马老大说:“高新潮往外租地,又要上打租金,都是小雪给我垫的。”
小雪说:“我家今年豆子比别人家收成好,多亏马老大的新技术。”
许诺问:“什么新技术?”
小雪说:“马老大原先是咱们场的技术员,眼睛刚有点毛病的时候,机关精减人员就到了八队。”
马老大:“我是精减下来的。那时正精减人员,我觉得自己在机关里做不了什么,我爱人身体不好,孩子也一天天大了,主动要求到下边包点地,好多收入一点儿。”
许诺听了,不禁肃然起敬。他愣愣地瞧了马老大一眼,岔开话题问:“小雪,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新技术?”
小雪回答:“大豆地垄沟覆膜。”
许诺说:“我们多年一贯制,大豆不都是垄台覆膜吗?”
小雪说:“是啊,马老大自己试验过,效果非常明显。有人还是不信,可是草根认可,说这项技术有科学道理。大豆根系长,把膜覆在垄沟,对提高地表温度、保持水分比覆在垄台上作用更大。”
许诺心里对马老大的敬意越来越浓,激动地说:“马老大,你们这些老北大荒人,为我国的大豆基地建设献出了青春和智慧,已经这样了,还是这样无怨无悔……”
小雪说:“是啊,像马叔和我爸爸这一代人,虽说有时观念旧点儿,相对保守一些,实在是挺可敬的。”
许诺说:“叫我看呀--旧点儿,保守一点儿,在这个时期的有些节骨眼上,可能还是好事儿呢!”
这时,小雪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雪一看显示号,启动听话键,笑笑说:“草根,不生我的气了?”
草根口气很硬地说:“我急着要和你说的这事,和生气不生气没关系,是我在你家干一天,拿一天工资,我必须尽到职责地工作。我在网上查了,霸王集团公司确有大豆期货市场,以艾尔兹的名义确实购买一批大豆,价格是三千多元一吨。还有信息说,艾尔兹的期货人员大有通过期货继续大量定购美国、巴西大豆的趋势……”
小雪说:“我知道了。”
许诺瞧着小雪问:“是不是说霸王豆业集团又买又卖期货大豆的事?”
小雪扶着马老大的胳膊,叹口气说,“许场长,走,咱们到一边说说去吧。”
三人来到场院边的豆秸上席地而坐,谈了起来。
马老大先开了口:“许场长,我也正是为这件事情来找小雪。我拿不定主意了,想和小雪、草根一起商量商量。你说,家里还有点儿豆子,到底还出不出手?许场长,我们拿你不当外人,你也别在意,我们得考虑收入问题呀。”
小雪说:“就是啊,这几天,家家都在议论这事呢。有的职工家里有点过河钱,都想把现有的一点大豆囤起来等明年春天再出手呢。”
许诺坦诚地说:“别看我是场长,我考虑更多的,也是家庭农场的收入问题。你们别着急,我已经请思来去北京农垦部和临海市霸王期货市场去了解情况了,今天就能回来……”
许诺话没说完,手机响,急忙接起一听,忙说:“噢,刘主任呀?请讲,……好,我马上去。”
许诺加重口气说:“老马,小雪,吴局长找我有急事,回来咱们再唠吧。”
小雪说:“许场长,距还职工大豆款的时间可就剩三天了。”
许诺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他说完,大步朝吉普车走去。
3
两列客车几乎同时进站,北大荒火车站一下子变得人山人海起来。
草根向拥出检票口的人流高兴地招手,大声呼喊:“思来--思来--”
魏思来在拥挤的人流中走出检票口,循声望去,大步向草根迎去。
草根顺手接过魏思来手里的小旅行兜,急忙问:“思来,怎么样?”
“情况不妙--”魏思来说,“我去农垦部信息中心了,也去霸王大豆期货市场了,得到的情况和艾尔兹在电视里讲的差不多。”
草根的额头上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儿:“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当时我就吓一跳,”魏思来说,“我也是在想,一块五毛五一斤大豆,可是个天价呀!”
草根擦擦额头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思来,你不是下定决心要到小雪家庭农场来,咱们一起干吧。不管把大豆交给农场浸油厂有多大意义,也得考虑咱们家庭农场的实际利益。看来,剩下这些豆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出手了,反正小雪姐也不缺这点儿钱,明年春天再说。”
魏思来瞧着草根说:“回去商量商量,再听听小雪的意见。”
俩人一边唠着一边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草根说:“思来,你到部里没再通过别的渠道咨询一下?”
魏思来说:“当然了解了,听说霸王集团在美国的实力很强,不说左右,起码能动荡美国的大豆市场。在美国的一些网站上都有他们的信息。”
“喂--”草根问,“你说它能动荡美国大豆市场是个什么概念?”
魏思来说:“它资金很雄厚,想涨价就可囤积;它想降价,就可以让一些小的大豆企业赔不起,大受损失。”
草根惊讶地说:“这么厉害?这回它来到中国,这不是够咱们戗吗?”
魏思来说:“是啊,要不说我们北大荒的大豆生产和大豆加工业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呢?我是用尽心思,绞尽脑汁了,最后弄了这么个下场,这回呀,就看许场长的了。”
“大豆振兴计划给了我们很大鼓舞,但是,资金的问题还是个难题。”草根说,“叫你这么说,艾尔兹有这么大的实力,还不指哪打哪,打哪胜哪呀!”
魏思来说:“也不是,我听农垦部贸易司的专家讲了,艾尔兹在欧洲就打了败仗。”
草根:“真的?快说,我就愿意听霸王打败仗的故事,有意思。”
魏思来拍一下草根的肩膀:“你小子才有意思呢,那么多好姑娘追你你不干,那么多好单位聘你你不去,就专盯小雪一个人。”
“说咱们的正经事儿--”草根说,“快说艾尔兹在欧洲打败仗的故事。”
魏思来说:“艾尔兹有个大豆科研所,为了确保他的家庭农场大豆产量,研究推广了转基因大豆,已在美国推广了不少地区,赚了不少钱。没想到欧洲二十多个国家联合起来拒绝进口他的转基因大豆,他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大市场。所以,就转战到我们这里来了。”
草根问:“我们这里的仗就是这么好打的呀!老魏,你问没问,这转基因的原理我听说过,转基因大豆对人体有损害吗?”
魏思来:“我也详细问了,这转基因大豆呀,就是在大豆种里培育进了一种能消灭豆棉虫的基因,防止了这一灾害。虽然一些专家对转基因大豆对人体的害处还说不清楚,但它毕竟没有我们北大荒绿色大豆吃着叫人舒心。”
草根问:“我们为什么不拒绝艾尔兹的转基因大豆呢?”
魏思来说:“我也和专家探讨了,专家说的有道理。中国刚刚加入世贸,要规范的东西太多。再说,我们的大豆缺口太大,市场经济了,有些经营者有积极性呀。你比如麦芒吧,不光自己交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和艾尔兹订了期货,还动员了不少小厂的厂长也订了。”
俩人说着说着来到了公共汽车站,恰好一辆大客车停在站台,乘客们正急着上车。
草根说:“走,快上车,许场长他们等你呢。”
临海市引进艾尔兹的大豆加工厂,并没有想到会成为全国大豆加工厂的矛盾焦点和关注热点;应该说艾尔兹只是想挣钱,也没想到会在中国波及这么多的方方面面。国家农垦部在调查了解预测了情况以后,更加重视了。
吴新华正急匆匆地来回踱步,许诺敲门走了进来。
许诺先开了口:“吴局长,你找我。”
“快坐,快坐!”吴新华一示手,和许诺一起坐到了沙发上,说,“许诺同志,国家农垦部出台了大豆振兴计划后,已经有了具体措施,要用低息贷款支持建起一批大豆加工龙头企业。”
许诺高兴地说:“吴局长,我正想呢,雁窝岛浸油厂经过技术改造,扩建规模,完全可以成为顶得起北大荒门户的龙头企业。”
吴新华:“是啊,农垦部派来的调查组回去研究后,点名要支持雁窝岛浸油厂。不过,有个明确要求,一是确能起带动基地的作用;二是要有一定的规模,当然,那就不只是你雁窝岛农场了,要面向全北大荒;三是必须深化改革建立新的法人治理结构,搞投资多元化。想法把这样的龙头企业做大做强。”
“吴局长,你先说个数,”许诺说,“年加工能力要达到多大规模?”
吴新华:“起码是两百万吨。”
许诺闭上眼睛,嘴嘟噜着算了一通,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带动一千万亩的大豆生产基地呀。”
吴新华说:“也就是说,这个龙头企业最起码,也要把北大荒这块国家大豆生产基地联动起来。”
许诺眼睛一亮问:“吴局长,有上级支持能做到的,我一定努力,能贷给多少款?”
吴新华说:“部领导说,就按这个规模设计,没问题。”
许诺问:“用不用担保?”
吴新华说:“当然了,让局里决策,局里担保。这个企业的好与坏,局里可就要承担责任了。具体说,就把小绳套套在我的脖子上了!”
许诺上前一步,殷切地说:“吴局长,没问题,我来干,绝不会让你坐蜡。你就下决心吧。你要是相信我,回头我就搞设计规划。”
吴新华郑重地说:“没问题?重要的问题在后头呢。”
许诺说:“吴局长,我知道,更重要的问题是规模设计的同时,要制定出一个迎接挑战的战略性方针!然后再寻求符合实际的战术,这跟战场上打仗一样!”
“实质上就是打仗嘛!”吴新华拍一下许诺的肩膀说,“许诺同志,你简直是太精明了,这么快就有想法啦?”
许诺说:“吴局长,你就相信我吧,我真不是瞎说,你说的这个气魄很适合我!”
“好--”吴新华说,“说说看。”
许诺有点为难地说:“吴局长,还很不成熟。”
吴新华催促:“没问题,想多少说多少。”
许诺:“那就是从保护广大豆农的根本利益出发,通过扶植和让利群众,以原料性战略控制为基点,龙头连基地,基地带农户,实行产加销一体化!”
“吴局长,你边说着,我边听着,脑子里就像闪出一道亮光一样,闪得我眼前明亮明亮的……”
“还说什么不成熟呢--”吴新华高兴地站起来说,“太精辟了,这就是我国农业迎接挑战的前进方向,也是我国要崛起的新兴产业--建设工业化的大农业!”
“如果你没有疑义的话--”许诺说,“吴局长,我立即着手准备。”
吴新华说:“许诺同志,这可是事关大局呀,千万要冷静,也就是说要激情加冷静。”
许诺:“我明白。”
吴新华说:“你要知道,你到任以后,我随时都在关注你的情况。我算了,你上任这么几天,连魏思来赊职工的豆子款加在一起,应该有十多万吨了,按每斤一元钱算,就需要两个亿呀。我的许诺同志,还有三天时间就到期……”
吴新华来回踱几步说:“我真为你捏一把汗呀。现在的职工可不是搞计划经济那时候了,欠着欠着,做做工作就行。弄不好要出大乱子的!”
许诺说:“吴局长,我正在想办法呢。”
吴新华走到许诺面前停住脚步说:“我知道你是个有办法的人,可是这钱,是实实在在的钱……不是别的呀……对了,先说明白,我同意部里支持你。咱们有言在先,你可不能用部里答应的贷款还豆款,这是项目款,必须专款专用。”
许诺说:“吴局长,我明白。”
吴新华:“明白你就给我说说你的‘明白办法’看,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说句让我放心的话。三天,还有三天,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就是策划抢银行都来不及了!”
许诺说:“吴局长,我……”
吴新华截住他的话说:“建龙头企业,因为雁窝岛历来名声在外,是部里点的名,我又不能不把这情况告诉你。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很有信心,看你眼前,我又很矛盾。这么样吧,你先回去,两天以后再来找我,研究龙头企业的规划和建设问题。”
许诺说:“吴局长,我……”
电话铃响了。吴新华接起电话,一边听着哼哈应说,一边一挥手对许诺说:“好了,好了,我还有急事儿要走,两天后再来见我吧。”
许诺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吴新华的办公室……他走到门口扭头一看,吴新华还在打电话,他摆摆手告别,吴新华也摆了摆手。
4
牛红连自己都不曾相信自己会有这般驾驭别人心船的能力,有直接的,有侧面的,有通过媒介的。她仿佛看见了,都在按着她的驾驭,驶向她指挥的彼岸。尽管魏思来被撤职了,她发现他仍然活动在许诺这伙人的圈子里,所以觉得驾驭邱菊和驾驭麦芒同等重要。
邱菊和她们一见面就说:“红妹,我家老魏坐火车走了,我可真担心,能不能不回来了?”
“菊姐,你知不知道,人世间什么吸引力最大?就这种不清不混的野性。想凑一时凑不上去,凑不上去,又不死心总惦着。”牛红说,“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这么说,有小雪吸引着他,还能不回来?我给你打听了,他去北京和临海了解大豆行情去了,百分之百回来。”
“哎哟--”邱菊心急缭乱的样子说,“红妹,不知咋的了,你一提这个事我脑袋就发涨!”
牛红开始将军:“涨什么!你不是不信嘛,那就高枕无忧算了。”
“也说不清信还是不信。”邱菊说,“按着这些年来我的判断,怎么想也不能。可不知怎么回事,你这一说,我心里又影影晃晃的。自从出了家,我反正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牛红说:“信不信由你,管他是真是假。菊姐,你就再挺几天,别枉费了你红妹一片心意呀。把大豆这笔生意做好。”
“大豆的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们什么大忙了。”邱菊说,“你还得帮我分析分析我家思来。你说,就是我再躲,他也该来找我呀。红妹,说句老实话,那天,他到我办公室敲门,我都心软了。他要是再敲几下子,我就开了。你瞧,他去北京、去临海,该给我个信儿呀。我真有点儿伤心了。”
“这点儿,我敢和你打包票。你家思来受小雪勾扯,可不像勾扯许诺,那是想破坏他们的家庭,当第三者插足。勾扯你家老魏,就像老百姓说的,是胡扯六拉,撩情逗性。”牛红像是婚情专家似的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菊姐,放心吧,魏思来踹不了你,不是没断了找你嘛。咱吃鱼锅那会儿,老魏到处找你呢。”
邱菊说:“我也听单位的人说了,听说是许场长也帮他找我,要做我的工作。”
“我说菊姐呀,小雪勾扯小雪的,你家思来也绝不会有太过格的事情,这点我能看出来,你就心里有点数就行。我们商量的,不主要是想做成这笔大豆生意嘛。”牛红说,“你这个人就是心太软,干不了大事。要沉住气,既然这样了,就不能脱了扣了!记住,不说非制服吧,你在他心里怎么也得有一定的地位呀,哪能把老婆子的话当耳旁风呢。再说,外边还有和小雪这些风言风语。制不住将来可就难说了!”
邱菊突然问:“麦芒在于什么?”
说来凑巧,随着敲门声,麦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高新潮。
牛红扑哧一笑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麦芒无趣戏谈,开口就说:“牛总,北大荒的,地方的,大大小小已经有两百多家小加工厂订期货了。”
牛红喜笑颜开:“哎呀,太棒了!麦姐,多年不见,我一打眼,你就是干大事业的人。”
“咱们还得冷静点儿,”高新潮说,“嫂子,这大事业也不是那么好干的。现在家家户户都开始憋豆,给什么价也不出手。牛总,能不能再涨涨价,哪怕涨到一块五呢,比期货再便宜一点儿,也还能收一些,要不就够戗了。”
牛红说:“这事儿我打电话请示董事长了,董事长说,让他们憋吧,憋一憋再说。”
麦芒说:“不光咱们收不着豆子,连雁窝岛浸油厂也要断门槛了。”
又传来敲门声,邱菊机警地站起来,喊了声:“请进。”随后门被推开,应声,一名法官端庄地走了进来。
法官问:“哪位是麦芒女士?”
麦芒回答:“我是。”
法官说:“我们两次打电话,有两次送传票,你也不到,听说你到这里来了,好不容易才跟踪找到你。你爱人许诺同志向法院递了一份驳斥调解的离婚起诉书,这是给你的《通知书》,请你按时间要求去法院陈述一下意见。”
麦芒气急败坏地大发脾气:“好家伙,还动上法院了,你告诉姓许的,让小雪老在家里,我就是不给她倒地方!”
法官说:“有话法庭说吧!”法官说完转身走了。
麦芒瞧瞧《通知书》,咬牙切齿地撕个粉碎说:“你们瞧着,我非好好教训教训那个狐狸精不可!”
麦芒旋风似的要往外走,邱菊要追,牛红一把拉住邱菊说:“让她去吧,要不,这股火憋在肚子里会憋出毛病的……发泄发泄就好了。”
5
人们都说“忙秋”,北大荒地广人稀,“忙秋”的味道单看地里是体现不出来的,除体现在这里人们的心理,明显的景观是体现在农场的公路上。送粮的,接斗的,翻地的各种车辆来来往往,是那么匆忙,这一切都要在落雪前处理得利利索索。这么大的面积,人们最怕的就是早雪早冻的“埋汰秋”。
笔直的场区公路上,两旁杨树林带,时而已经有了泛黄的树叶在飘飘洒洒地飞落。
魏思来和草根乘坐的大客车疾驶在公路上,许诺乘坐的吉普车鸣笛三声,倏地超过了大客车。
“喂--”草根指指吉普车说,“老魏,你看,许场长的车。”
魏思来一看,拿出手机拨通了号:“喂,许场长,我是思来,我和草根就在你后边的大客车上呢。”
吉普车“嘎”地一声停住了。
魏思来对大客司机说:“师傅,请停一停,我们要下车。”
大客车一停下,魏思来和草根急忙下车走过去,许诺握着魏思来的手问:“思来,情况怎么样?”
魏思来手心里在出汗,说:“我了解到的美国今年大豆生产情况,受灾与不受灾的信息交叉打仗,理不出更清晰的头绪。有的说受灾,有的说没受灾。”
许诺说:“走,我们上车说去。”
魏思来站在原地,没动:“我在部里倒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中国残联、卫生部、香港国际狮子会法定向黑龙江垦区派出国家医疗队,开展‘视觉第一中国行动’为地处我国东北边疆的垦区白内障患者实施复明手术。”
许诺问:“就是马老大得的那种病吧?”
魏思来点点头回答:“没错的。”
许诺问:“费用怎么收?”
魏思来说:“说是义诊,基本是免费,但需要我们做些基础义务工作方面的小投入,比如手术室、消炎药品、敷料等等。”
许诺问:“这没多少钱吧?”
魏思来说:“这目前对我们来讲也很困难。我掌握的情况,农场财务科账上只能勉强给机关发工资。说实话,治好这些老兵的白内障,是我多年的愿望了,可是……”
许诺问:“你找过吴局长吗?听说,这个病在咱北大荒不少啊。”
魏思来点点头:“是的,我找过。吴局长说,咱们雁窝岛农场最多,其他农场也有,全北大荒算起来要有四千多人。现在,一部分离退休干部和职工的正常医疗费还有困难,等一等经济形势稍好一好,一定解决。”
许诺叹了口气:“走,上车。”
6
当年吃大锅饭的时候,农场各队只有一个晒粮场,职工们也叫它大场园,所以这个直属生产队的场园被生活困难的职工瓜分使用了。这两年,小雪的条件尚好,索性在自己承包的土地边草地上新建了一个偌大的水泥面场园,很是气魄。
马老大好不容易才在场园里找到了小雪,还没等马老大说明来意,小雪先说出了自己思考了几次的一个话题:“马师傅,我爸爸和我说了,我也和思来谈了,看来,他真要到我的家庭农场来了,你也来吧!”
“我?”马老大说,“先谢谢你,魏思来要到你的家庭农场来,他的处级干部不要了?”
“他已经是下定决心,”小雪说,“不要了,准备给局里写报告辞职,想帮助我把家庭农场做大、做强、做优。”
马老大说:“叫我看是没问题。魏思来当了这些年场长,又是学农业的,懂管理,又懂各种农业机械、化肥和种子,要是和草根配合起来,你的家庭农场可就神气了。再承包一万亩地也没问题。”
“可不是你说的,他的胃口大了。”小雪说,“老魏说想干到十几万亩,你来肥?”
“资金交足,也没问题。”马老大说,“我的眼睛不好,来了做不了什么了。”
小雪说:“马师傅,你熟悉农业科技,特别你这个钻研劲儿太可贵了,你已经对我帮助不小了。我出钱到北京给你做手术,你来到我的家庭农场后,成立个科研站,我亏不了你。”
马老大说:“谢谢你,等我回家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小雪,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拿不准了,眼前手下这点豆子不知该不该出手?”
小雪说:“你再等等,我也在考虑这件事,看老魏回来带回什么信息……然后再说。”
魏思来外出考察大豆价格的问题已经很快传遍了全场每个角落。其实,作为场长和职工都是希望大豆价格能上扬一些,好提高职工的收入水平,但不是这个上扬法,难怪连马老大都拿不准了,这已经出乎了价格规律。魏思来说完以后,许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市场就这样?随着吉普车的颠簸,他们议论了好一阵子,直到觉得让人头疼了,各自闷了起来。
明媚的阳光下,吉普车车轮发着迅不掩耳的嚓嚓嚓摩擦沙石路的声音,疾驶着,疾驶着……
许诺坐在前排,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刚闭上眼睛。手机响了,瞧一下来电显示,高兴地接起电话说:“小靓呀,这么长时间也不给爸爸打电话?”
小靓说:“爸爸,还怪我不给你打电话,你调到雁窝岛农场,这么大个事儿,也不告诉我一声!”
“哟,你消息怪灵通的,”许诺,“才没几天,我刚来这里,头绪多,太忙。你听谁说的?”
小靓说:“马小英一来到学校就打听我,我俩常在一起。她说多亏了你,要不,这大学就念不成了。”
“姑娘,”许诺说,“要记住,别和同学声张这些小事情。”
小靓说:“爸爸,你资助小英子上学的事情,我们班不少同学都知道了。为这事儿,同学们对我都高看一眼呢!”
许诺:“小靓,要少让一些人知道才好,明白吗?”
“爸爸,”小靓说,“我知道,是小英子说出去的,不要怪我,也不是我说的。”
许诺说:“小靓,爸爸坐车正在路上,有时间再通话。”
“好吧,”小靓说,“爸爸,拜拜。”
许诺说:“再见。”
草根接话说:“许场长,小英子爸爸这个人不错。”
许诺问:“你指的是什么?”
草根说:“人老实,做人做事都不错。听说当时机关精减人员,他觉得眼睛不好,在机关做不了什么了,主动要求到基层。满脑子智慧,就是叫眼睛累赘了他。”
许诺说:“到基层来不就更困难了嘛。眼睛不好,还碰上了高新潮这样的队长!”
草根说:“就是啊,北大荒这一代人真了不起,宁肯自己吃苦,也不给组织找麻烦。”
魏思来说:“我一见到马老大,心里就有股酸不唧的味儿。我知道高新潮欺诈他时,专程去了八队,把高新潮好一顿批评,让他纠正,向马老大道歉。后来,高新潮到我办公室还专门汇报了,说得天花乱坠,我真信了。”
草根说:“思来,你要是来小雪家庭农场,日后我们要在一起共事,我可是有啥说啥。大家都夸你是好人,起早贪黑,不辞辛苦,为农场兢兢业业,可就是办法少点儿,作风不深人,有点儿官僚……”
魏思来有点儿愧疚地说:“草根,你说得对。过去,有人说我的时候,我还不愿意听,通过这些天的事儿,我服气了。许场长,我身上太缺少你那种做事就像在水里扎猛子,一下子扎到底的作风,还有那股子钢劲儿,敢碰硬劲儿。今天我说实话,我也想过,我应该是好人,可是好人不一定是好官,但是好官必须是好人。所以,我才决定辞职,想当这半辈子的好人,干实事儿。”
许诺说:“你太光明磊落了,我一定支持你们。”
对面驶来一辆拉大豆的卡车,嘀嘀嘀响着一闪而过,吉普车加快了速度,许诺还不觉得快,对司机说:“小秦,再加点儿速!”
7
麦芒让牛红几个人一将一激,怒气加怒火在胸里很快升腾起来,要是小雪在眼前,看样子,她非要歇斯底里般地又撕又打又骂不可。她气呼呼地跑到小雪家砰砰砰地敲门,不是好动静。杨坚石走出来问:“噢,麦经理呀,这么大火气,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我……我……”麦芒喘着粗气,气呼呼疯癫癫地闯进屋说,“小雪,你养的好姑娘,我今天非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杨坚石猜出了几分,心一下子变得发虚了,声音很和气:“麦经理,你有话慢慢说嘛。”
麦芒只喘粗气,一眼看见夏柳坐在沙发上,狠狠瞪了一眼,四下瞧瞧屋里没有小雪,阴阳怪气地怒斥:“老场长,你管不管吧,你家小雪凭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
夏柳站起来说:“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呀!”
麦芒冲着夏柳发泄:“呸!你没资格说这事儿!”
夏柳冲向麦芒:“你--”
不等夏柳把话说出口,麦芒怒眼瞪着夏柳说:“我,我怎么的?我不像有的人,从打年轻时就不正经!”
她说完气哼哼地走了,那脚步,那用力的两只胳膊都叫人感觉到她那种没发泄出火气的发闷又发横的劲儿。
夏柳追到门口说:“麦芒,你--,你别仗着你家许诺是场长,仗势欺人!”
杨坚石追到门口:“麦经理,我告诉你,你丈夫当场长,谁也不是没当过。你要是胡来,我可不能饶你!”
“哎!”杨坚石回屋扑通坐在沙发上,一捶茶几,恼羞成怒而自言自语地说:“小雪呀小雪,你可让你老爸省点儿心吧……”
麦芒急急火火地走着,对面碰见了许言:“嫂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到家呢?”
麦芒只顾发火,所答非所问:“看见你大哥没有?”
许言摇摇头,一皱眉头说:“嫂子,我大哥刚调来,你千万别闹了,他一天这么累,你就让他省点儿心吧。影响多不好!”
麦芒见势头不对,问:“他都不怕影响我怕啥?我早就预料到了,他来雁窝岛没好事儿,这么几天就和小雪勾搭得热乎上了,还到法院起诉,要和我离婚。许言,你瞧着,你嫂子把话搁这儿,要想让我倒地方,没门儿--”
许言劝说:“嫂子,有事先回家说透了,和老太太一起商量商量。走,快回去吧。”
“你家老太太软叽叽,像面条子似的,我还不知道。护着这个,又向着那个。”麦芒发誓似的说,“许言,你瞧着,他就是钻进地缝里,也得把他俩掘出来见见阳光!”
麦芒说完气哼哼地扬长而去,许言瞧着她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泼妇,我大哥要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瞧瞧麦芒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朝场区外大步走去。
许诺一再催促,大吉普车超常地疾驶着,他离开靠背,直起腰来,睁开眼睛,已经看见了场区。车子又前进了一会儿,他发现在路旁迎客松下有人急招手,车子行近时才发现是许言。等开到了迎客松下,许诺对司机说:“停车。”
车子停,许诺跳下车来,许言迎上去,又急又喜的样子说:“大哥,我天天都在找你,找你实在是太难了。”
许诺说:“太忙了。许言,妈好吧?”
许言回答说:“还行,就是总念叨你。”
许诺问:“你找我有急事儿?”
许言说:“大哥,还是浸油厂仓库大修的基建款,我实在垫不起了。妈说要来找你,我说这点小事情不用了。大哥,你想法先支给我一部分吧,哪怕是一半呢!不然,我真的玩不转了。”他停停又说,“大哥,我是当着自己家人不说假话,这几年辛辛苦苦挣点儿钱都投里了!”
许诺说:“我到财务科问过,听李副场长说,连机关发工资的钱都要维持不住了。你体谅体谅大哥,缓一缓,我一定付给你。魏思来也向我交代了你这事,大哥心里有数。”
许言说:“大哥,这没什么缓不缓的,魏思来当场长时是求我干的呀。他有言在先,也有合同,说是厂子加工出大豆一有回款就给我。维修大仓库是当务之急,眼看加工的产品一库、二库就要满了,我要是看不准今年这大豆加工买卖好,说啥也不敢给浸油厂垫钱搞维修呀……大哥,我问油厂会计了,已经开始有回款了,够我的。”
许诺说:“许言,我的好兄弟,你可一定要支持大哥的工作呀。眼下,大豆款不给职工兑现,要是先付你的工程款,职工会有意见的。”
“不碍你的事儿,”许言说,“魏思来有话,你可以往他身上推责任呀。”
许诺说许言:“还大豆款他也是事先有话。”
许言脸立刻一沉,不高兴地说:“哎,我以为你来了,我的事情就好办了,叫你这么一说,我得发扬风格,等什么时候浸油厂的钱,天天到银行存款都来不迭时才给我呗。我看呀,还不如你不来!”
“怎么这么说话呢--”许诺说,“许言,你是我弟弟呀,应该……”
许言火气冲头地说:“我不是你弟弟,看来,咱们到底儿不是一家人,就是不办家人的事儿!你当我妈的面怎么说的,你真是阴一套阳一套呀--”他说完,转身就走。
许诺无可奈何地说:“许言,你说什么--”
许言回头没好气地说:“你还装呢,听听,才来了这几天,外边都是些什么舆论吧。我刚一听,还以为是有人在造谣呢,看你这处世法呀……难说了。”
许诺呆呆地站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言跑出几步,转回头又说:“以后,你不准进我们许家大门--合同到期了不给款,你……我到法院告你去--”
许诺奇怪、吃惊地跑上几步:“许--言--你--”
许言头也不回地跑了。
魏思来下车走过来问:“许场长,怎么回事?是不是基建工程款的事情?”
“是!”许诺叹口气,摇摇头,生气的样子。
魏思来不好意思地说:“许场长,这也是我给你惹的麻烦,那库房不修实在不行了。”
许诺一甩手说:“上车,不管他!”
8
小雪家庭农场场院里从收割地往场园送豆子的卡车来往不断,豆山越堆越高,扬场机大口大口地吞噬着豆子,吐出一条宽宽的金色的飘带,在阳光的照耀下,黄澄澄,金灿灿,好似一幅迷人的飞飘着的立体画。
“小雪,别看今年豆子大丰收,”马老大说,“小雪,这几天,大家心里都像长了草。浸油厂收这么多豆子,说老实话,我真担心这款兑现不了。”
小雪说:“听许场长说,好像挺有把握的。”
马老大和小雪正在说话,没注意有人向这边走来,等看清时,麦芒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了她的跟前。小雪见势不妙站了起来,后退着,自卫似的准备着。麦芒指着小雪:“你这个专勾引别人家男人的狐狸精,这回,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小雪往后闪一下身子,说:“你凭什么出口不逊?随便侮辱人!”
这时,扬场卸车的十多名雇工听到吵嚷声,凑了过来。不用听是是非非,单看麦芒耍泼的样子,就都产生了厌恶感。
麦芒发疯地手一抬说:“出口不逊?侮辱人?这是轻的,我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她说着披头散发地冲向小雪。
马老大眼皮紧眨着,眉头紧拧,凝神听着听着,喊了声“不好”,顺手拎起身边的一把木锨迎上去,冲着麦芒声音狠狠拍去,被麦芒用双手抓住纠缠起来。
一名女职工戏喊:“麦经理,快跑吧,你没听说嘛,瘸子狠,瞎子横,打起仗来不要命!”
马老大和麦芒厮夺着,气急地说:“你是谁家的泼妇?敢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撒野行凶,我非要拍死你不可--”
麦芒双手厮拽得开始发软了。
小雪在旁边不示弱:“马师傅,你放开她,我看看她到底怎么样!”
围上来的职工越来越多,嘁嘁喳喳,没有一个说好听的:
“是麦芒呀,听说过大泼妇!”
“许场长的老婆吧?”
“什么老婆,马上就要踹她了。”
麦芒手软了,开始发颤,她见事不妙,撒腿就跑。
马老大大喊:“有种的,别跑,你给我站住--”
麦芒拼命地跑去,边跑边回头瞧,场院里的职工见她那副狼狈相,起哄似的“哈哈”地大笑起来。
许言和许诺大耍一通儿后气呼呼回到家里,脱掉上衣往床上一摔说:“妈,我怎么说他也不开面儿呀--”
许妈妈难为情地说:“言子,你大哥要是为难,就再缓几天,我去找他,你千万可别耍驴呀。他当个场长不容易,一人主事儿,几百双眼睛看着他,他本来就够难的,可别难为他!”
“妈,你是不太知道--”许言更来脾气了,他说,“为什么难,我问财务了,浸油厂已经回款不少了,也不是没有钱。”
许妈妈说:“你是不是和你大哥急咧咧的了,好好说嘛。”
许言说:“好说歹说都不行,我看了,你就是磨破嘴皮子他也是有他的老猪腰子,根本不理我这茬儿。这会儿呀,不是小时候你疼他那时候的许诺了。妈,你想想,他当官儿这些年咱也没求他啥,当了个熊场长,就趾高气扬六亲不认了!”
许妈妈说:“言子,别这么说,你哥哥肯定是有他的难处,他不是那种不懂情理的人。”
“这人一当官儿就变,咱也不是没看见过。那发了土财的,当上官的,不养亲娘的不是有的是呀--”许言一摔衣服说,“妈,你不用管,反正有合同,他收大家的豆子说缓几天,大家应了,我可没应。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成了他许诺的了。不行,我就到法院告他去!”
许妈妈有点忍不住了:“言子,那是你大哥呀--”
许言说:“什么大哥?咱们对他再好,不是你亲生的,和咱家就不是一个心眼儿!”
许妈妈着急地问:“言子,你是不是把这话当你大哥面说出去了?”
许言说:“妈,他不懂人情味儿,我不过是敲打敲打他,让他寻思去吧。没人味儿,不一定能听懂,实在是把我气蒙了!”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许妈妈说,“听不懂,他啥听不懂。言子,你呀你,这些年,我几次想说都没说--”
9
麦芒离开小雪家场院老远老远了,才放慢了脚步,她不相信小雪会把她怎么样。再说,就是真的对打,她小雪也不一定是个儿。至于那十多名职工,又吵又叫,只不过是瞎嚷嚷,她知道那不过是些给小雪家打零工的,不会舍出命来帮小雪。这个马老大那么气势汹汹,她心里可就没底了。瞎狠,瞎狠,她是能料得到的,尤其是马老大一抡木锨那架势,不须高,只消一下,还不把脑袋拍开花才算怪了。她走远了,还一边溜达,一边回头瞧,没注意,和走来的杨坚石差点儿撞个满怀。
“我料到你可能到这里来了,”杨坚石很歉意的口气,“麦经理,你别生气,小雪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教育她!”
麦芒一听来了劲:“教育?不光是教育的问题,破坏我的家庭也不怕丧尽天良,你得好好管管!”
杨坚石连连点头:“好,我管管,我管管。”
杨坚石要往场院走,被麦芒拦住:“这事情你清楚,是个明白人。你家小雪和我家许诺在大学时是有过那么一段。那时候,你拦得对,管得好,我很佩服你。可是,我和许诺已经结婚这些年了,成家立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小雪不能再阴魂不散吧?不该这么黏黏糊糊吧?我要说你老场长当年管得对,看出来了吧,没管好,没管彻底,你要是不管,咱们再说!”她说话的口气中,流露出了威胁的味道。
“你放心吧--”杨坚石说,“对,你说得对。对,我说说她。对,我管管她。一定……管到底!”
麦芒见杨坚石服软,更来劲了,带有指责的味更浓了:“老场长,你说说,天下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嘛,你家小雪为什么非盯着我家老许不放呀,道不道德呀,给不给你丢人呀--”
杨坚石带有央求的语气说:“麦经理,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这时,许诺乘坐的吉普车行驶到了麦芒和杨坚石的跟前,车子一停下,许诺便和魏思来、草根相继下了车。
许诺见这俩人脸色都不正常,问:“怎么回事儿?”
麦芒披头散发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号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他们合伙欺负我呀……”
草根、魏思来瞧着许诺直发愣。
许诺一转身:“走,不管她!”
许诺家的事情,魏思来听说过不少,要说,草根知道得不多,魏思来犹豫一下跟上了许诺的步子,草根也跟上了。
杨坚石紧迫两步:“许场长,别的事情我赞成你,这事我不赞成,家和万事兴呀……你……”
许诺气哼哼继续往前走。
草根和魏思来回头瞧瞧麦芒,撒腿追了上去。
麦芒假装哭,坐在地上喊,斜眼瞧瞧,见许诺已远去,止住哭喊,喃喃自语地说:“许诺呀许诺,好啊,你这歪心是越长越大了……走着瞧吧!”
她喘着粗气,咬咬牙站起来,讪讪地走了。
麦芒的狼狈逃跑,杨坚石与麦芒相遇,许诺等三人停车下车,与麦芒相见,都在小雪的视线里了。究竟说什么,虽然听不着,也可想而知。当许诺气得走开,麦芒往地上一坐耍赖时,她的心倏地一下子收紧了。看来,这个许诺是真的要和麦芒离婚了,这一来,她倒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见许诺等三人下了吉普车朝她走来,埋头向远处跑开了。
魏思来瞧瞧许诺,然后朝着小雪跑去的方向喊:“小--雪--小--雪--”
小雪头也不回地跑着。草根瞧着小雪跑远的身影,偷偷瞧瞧许诺神情焦虑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一笑。他瞧着小雪远去的身影,是那样靓丽动人,那条雪花纱巾在脖子上随风摆动着,给她的倩影增加了几分飘飘欲仙的神色。
许诺打破了沉默:“马师傅,你在这儿。”
“刚来不一会儿,”马老大说,“我是来找小雪商量点事情,碰上了。恕我直言,这麦芒也太泼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一股子冲劲儿。你夫人可能会对你说,许场长,你可别怪我失礼,其实我只是吓唬吓唬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能真打。”
“犯到份儿上了,该打你就真打。”许诺苦笑,半玩笑似的说,“老马,不提这个。”
这时,杨坚石走了过来。
许诺急忙迎上去:“老场长,把你也惊动了。”
杨坚石急躁地一跺脚说:“许诺呀许诺,我知道你聪明、能干,一听说你来雁窝岛当场长,我欢迎。我说句话可能不中听。你都是当丈夫、当爸爸的人了,又是领导,得注意呀。弄出些是是非非来,我们小雪的名誉担当不起呀!”
魏思来说:“老场长,你别上火,这根本怨不着人家许场长。谁不知道那麦芒是个闹事癖,最能惹是生非。”
杨坚石说:“那,那许诺这个当丈夫的就得说说她。”
许诺不好意思地说:“老场长,给你添乱了,我说,我一定说说她。”
草根在一旁听着,虽然不吱声,他却想了很多很多。
马老大气得直眨眼皮,咂巴几下嘴,才说:“许场长,我说你可别介意,你瞧她刚才那个泼妇的样子,简直滚刀肉一样,剁不烂、切不碎。听说你要和她离婚,我看该离,离得好,她根本配不上你。”
许诺说:“老马,咱们不提这个了……”
杨坚石说:“我不管你离还是不离,好好当你的场长,给老百姓办事儿,少和我家小雪打交道,人言可畏呀。”
他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许诺欲追,草根一把拽住许诺:“让他走吧,老爷子就这脾气,再留一会儿,说不定像火山就爆发了!”
许诺用手示意一下驾驶室里的司机,司机启动车,调头,去追杨坚石送他回家。吉普车尾追着杨坚石,杨坚石气哼哼地倒背着手走着,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许诺无可奈何地对魏思来说:“思来,咱们走吧。”
魏思来应诺着迈开了步。
马老大急忙问:“许场长,我还有件急事要问你,家家户户都没主意了。手里还都有点儿豆子,你说,出手还是不出手呀?你给我们个底儿吧,我知道你,尽管你爱护厂子,也不会亏着老百姓,你说说心里话吧。”
许诺觉得是个问题,说:“来,咱们坐下说。”
许诺这么一说,魏思来等也坐了下来。
小雪回头一看,见许诺等人已经席地而坐,放慢了脚步,也确实累了。她在防护林带边上的一棵小杨树旁坐下,喘息着,揩着脸上的汗珠儿,渐渐冷静了,想了很多很多。见天晚了,才起身朝家里走去,刚走出不远,草根开着胶轮拖拉机来接她了。她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草根的问话。下了车一进门,杨坚石忽地站起来,说:“小雪,对那个许诺,他当他的场长,咱办咱的家庭农场,你少搭理他!”
小雪说:“爸,你说,能少搭理吗?春种秋收,种子、化肥,还有卖粮,都和农场有关,他是场长啊。除非咱走,要不就是他走。”
杨坚石说:“走?往哪走?这江山是我打的!”
小雪说:“脚正不怕鞋歪!让他们说去吧,愿意说啥说啥。”
“那倒是。这些年,不管是公家的事儿,还是咱自己家的事儿,那风言风语多了,我听的也就多了,也不当回事儿。是假的,也不怎么在乎--”杨坚石说着一转话题,“小雪,我怎么听说许诺要和麦芒离婚?”
小雪作出一副奇怪的样子:“我哪知道呀!”
杨坚石气得扑通坐到了沙发上。
小雪向前走两步,说:“爸!我都说你多少次了。你退休了,劳累了多半辈子了,好好歇着,该操心的事情操心,不该操心的事情就别操心。他就是离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呀。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没关系,不可能没关系。”杨坚石发愣地瞧了一眼小雪说,“小雪你可千万注意,别让人家说三道四的,要是弄出不好来,现在可不比年轻的时候了,我走道都不好落脚了呀。”
小雪点点头:“爸,我明白。”
10
北大荒随着向深秋迈去的步伐,白天渐渐短了,下午五点多钟,天就擦黑了。
魏思来和许诺分了手回到家里,扎着围裙,正在切土豆丝自己做饭。许诺推门进来:“哟,思来,这可真成了里里外外一把手了!”
魏思来放下刀,笑笑:“多少年没操持这家什了,一拿刀,这手直打飘。你看切的这是啥玩意儿。”
许诺看一眼粗粗的土豆丝,笑笑说:“你这是切的土豆丝,还是土豆棍儿呀?”
魏思来:“这叫丝不丝,棍不棍儿。”
许诺一笑,魏思来也跟着点点头哈哈笑了起来。
魏思来要去洗手,说:“来,你先坐,坐坐坐。”
许诺挡一下魏思来不让他洗手,说:“我也没吃呢,一起做,我来切试试。”
魏思来洗了手:“好,现成的馒头,我再做点粥。”说着刷锅。
许诺刷刷地切起来。魏思来凑上一看,说:“哟,又细又匀,姿势优美,像个大厨师呀。”
许诺:“在小兴安的时候,麦芒常不回家,还有小靓,这差使几乎就成了我的了。应该说,比你功夫深。”
魏思来说:“邱菊在家的时候,我看着她一个人忙,几次要伸手。她都不用我。家务事,在家里我几乎是个甩手掌柜的。”
许诺说:“我是早就深有体会了。看来呀,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光工作干得好,家庭不好,也不幸福。”他停停又说,“倒不是说,男人在家里不干活就是幸福,这是一种情呀。”
“我也有体会。”魏思来也来了感慨,“反过来,光家庭好,工作不好,也不幸福!”
许诺只顾低头刷刷地切着:“所以,我经常告诉小兴安农场的干部和职工,必须当一名好职工,又是一名好丈夫,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魏思来:“从我接触的来看,这种完美的事情太少了。”
许诺说:“我们都要争取,可是,我要争取,她不让我争取;你呢,只要积极争取,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魏思来说:“我工作上已经打了败仗,邱菊再和我离心离德……我可就……”
“怎么能说工作上是打了败仗呢,改革开放算是我们国家一个大战役的话,才刚刚开始,你不过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不,”许诺接着说,“或者连个挫折都不算。没有你这个铺垫,哪有我的继续。我可不这么看。再说,到小雪那里干一番事业,仍是我们改革开放战役中的一条战壕,我断定你肯定会打个漂亮仗。”他停停又说,“还有把弟妹请回来,都是不容怀疑,完全可以做到的。你要赶快去找弟妹。”
魏思来说:“许场长,我敢说,这一点你可就不如我了。邱菊越是憋着劲不回来,你越是硬找,她就越逞硬不回。我想好了,到适当时候去找,一找就成。我知道,你和麦芒的感情就是搞夹生了。当初,她一和你吵,你怕影响,就让着躲着。越躲越让,就把她逞强逞能的坏脾气惯起来了,麦芒能到这样,你是有责任的。”
许诺放下菜刀,瞧了瞧魏思来:“你说得有道理,有道理……”
其实,许诺来这里之前,本是想去许言家的。路过魏思来家门口,又觉得该到这里来,一犹豫就进来了。他这时想起来,许言跑回家肯定要和老妈妈耍驴发脾气,瞧魏思来的一刹那,这个意念倏地悬上头来,但立刻又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它了。
正如许诺所料,许言回家耍了一通,躺在床上闷呲闷呲一直喘粗气,气得两眼冒金星,他突然拣起衣服,往肩上一搭,噌地出了家门。
许妈妈急忙追到门口说:“言子,你要上哪儿去呀?”
“咱家那些年,那么多好吃好喝的,就算是喂狗了!”许言没好气地说,“我到外边散散心,去去火。”
“不准你这么说,”许妈妈气得大喊,“哎呀,言子,你呀你,你不能这样!”
许言一阵风似的走了。
许诺努力克制自己不想许言的事,还是不行,就和魏思来做好饭,边吃边谈了起来。
许诺说:“思来,我还有件事只能和你交流交流。”
魏思来停止吃饭问:“什么事?”
许诺说:“上午,许言追着我要浸油厂的维修款,我说缓一缓。许言生气了,好一顿和我要脾气,离开我时,气冲冲地说了句,‘你和我不是一家人’。思来,你说,他这话里是不是有话呀?”
魏思来吃口菜,放下筷子,沉思一下,点点头:“这事,我偶尔听得囫囵半片,没细问过。其实,叫我说,这事没有必要瞒着你……”
许诺放下筷子:“思来,怎么回事?你听谁说过?许言,他……”
“我--”魏思来摇摇头,“听浸油厂收发室的老刘头说过。”
许诺忙问:“他怎么说?”
魏思来说:“我学不全。把他找来?”
许诺说:“不,吃完饭咱俩去。”
天已经大黑了,家家窗口里灯光明亮,场区各种灯齐放异彩,把农场的夜装扮得格外有生气,有活力。许诺和魏思来漫步来到了浸油厂收发室。
老刘头见许诺和魏思来直奔他来,起初还有点紧张,以为出了什么失职的事情,经魏思来说明来意,他的神情松弛了一些。对这件事情,还是不怎么愿意说。
许诺催促说:“刘师傅,你说吧,没关系。”
魏思来也说:“是,刘师傅,说吧。没关系,许妈妈那边有我,不会怪罪你的。”
老刘头瞧着许诺,沉思一下:“好,那我可就说了。”老刘头嘘了口气,陷入回忆的样子说,“许场长,其实你不姓许,姓杜,父亲叫杜英宇,妈妈叫林丽娟。我和你爸还有许言他爹在一个连当兵,是响应党中央号召,从抗美援朝战场上直接参加北大荒开发建设的。那是第二年,你爸和一名叫林丽娟的山东支边姑娘结了婚。第三个年头的时候,老部长来北大荒视察时,提出首先要在雁窝岛地区试点,把北大荒建设成国家的大豆生产基地。可雁窝岛是个有名的大酱缸,机车、马车运种子过不去,只能靠人背、肩扛。你爸爸领着趟道。许言他爹陷进了大酱缸,你爸赶紧去救战友,越陷越深,你妈妈哭喊着去救你爸爸,也……被这鬼沼吞没了……”
老刘头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许诺和魏思来眼圈也湿了。
老刘头讲完后,许诺再也按捺不住了。眼前,还没来得及去回味,去寻找亲生父母的遗迹,而是急急地要去见许妈妈。魏思来要陪着去,还说了些是不是考虑把许言的欠款还上的话,许诺统统没听到心里。他辞别魏思来,急匆匆地朝许言家走去。
这些天,许妈妈每到傍晚,她总是站在窗下往外看,盼着许诺来。门前路边闪过一个人来,她都觉得像许诺,可是人影一晃过去了,她才断定不是。人一个个过去,她一次次失望。现在是盼许言还是许诺她心里也说不清,一种焦躁的感觉在搅动着她的心。
这时,许妈妈通过窗户看到了一个身影闪进院子里来了,仔细一看是许诺,急忙迎了出去。
许妈妈:“诺子,今晚有时间了,你来了。”
许诺点点头:“妈,许言呢?”
许妈妈说:“和你怄气呢,说不准到哪儿去了。不用管他,快坐下,他驴够了就回来了。”
许诺说:“妈,我心里老是惦记着你,可就是没倒出空来。这几天有时候都过半夜了才有时间,想来呢,又怕打扰你休息。”
许妈妈过去泡茶。许诺说:“妈,你怎么总对我这么客气,像对外人似的。”他说完,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似的瞧着许妈妈。
许妈妈没有发觉,说:“你不是回家的次数少嘛。”
许诺说:“妈,言子可能和你说了,基建款的事情我确实有些为难,你老可要体谅我,也帮着我给许言解释解释。”
许妈妈说:“诺子,言子那个驴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过,那个魏场长说得好好的,我知道。言子也真就那么点儿钱,都投上了,再干啥,就转不开了,这倒是实情。他说些浑的话,你是他大哥,看在妈妈的面子上,你可别和他一个样儿。”
许诺连自己都觉出来了,有些苦笑:“妈,我知道。”
许妈妈泡了茶,和许诺对面坐着,说:“诺子,言子和你说了一些话,你也别太在乎,我本打算这辈子也不想和你说的……诺子,我原本就拿你当我的亲儿子。”
“妈,我原本包括现在,也是你的亲儿子呀,只是对你老人家孝敬不够……”许诺说,“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太在乎的,知道了,我更觉得你老人家太好了。”他停停说:“原来是这样,小时候听有人露话,我不相信,以为是骂我。妈,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许诺这么大,虽说工作了不常回家,从小至今应该是喊了千千万万次“妈”,他从没感到这次喊,这么让他动情。
许妈妈忍着眼泪不外滴:“当年老许得救了,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急冲冲地跑进家,流着眼泪,把你爸爸妈妈牺牲的事说了。我俩当时就向老天爷许下愿,一定把你养大成人,才给你起名许诺。”
许诺紧紧揽住许妈妈的两只胳膊:“妈--你是我亲妈!”
许妈妈眼泪忍不住,终于掉了下来:“在你十九岁那年,咱这个家,你爸爸患上出血热病,走了,家里生活就紧巴起来。许言在上高中,偏偏你考上大学,你俩我只能供起一个。打那儿以后,言子对我意见不断,说总偏向你,动不动就翻小肠,说他是后娘养的。”
许诺眼泪实在止不住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许妈妈说:“后来,言子听外人说你不是我们许家的苗子,问过我几回,我一再抢白他是胡说八道。后来,他不知听谁说了,说得有根有梢儿,我一再嘱咐他别让你知道……”
“妈,我知道了这也没啥--”许诺说,“妈,对了,厂子里欠许言的钱,我先付!”
“能行吗?”许妈妈问,“现在就还?”
许诺点点头:“我让焦厂长写个报告,让魏思来写个证明材料,我签字。从销售款里付款,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诺子,你要觉得行就准行。”许妈妈高兴了,“我看也没啥,这样,你话也好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打电话让言子马上回来。”
许诺说:“不了,我回头安排,你让许言直接找焦厂长就行了。”
许诺起身要走,许妈妈说:“诺子,你就别走了,和妈再说会儿话。”
许诺难为情地说:“妈,不了,我过一两天再来,还有急事儿要处理呢,你老人家多保重啊!”
他说完就走了,许妈妈一直送到门口。
许妈妈打手机让许言回来,把许诺来的事情一说,许言既高兴又难为情,不管许妈妈劈头盖脸地怎么责备,他只是傻笑,苦笑,就是个不吱声。心里难为情的是,日后可怎么见这个大哥呢。许妈妈说:“那是你大哥,半真半假赔个不是不就完了。”许言这才坦然了一点儿,他高兴地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只是高兴这回得到了回款,高兴的是算计着有这个大哥在这里当场长还可以干些什么。
许言一大早就来到了浸油厂小办公楼,在走廊里,就听见财务室里传来嘈杂声。他推门进去,悄悄站在了旁边,这才发现,大哥也站在这里,像是刚进来。几十人围在桌前七嘴八舌地问会计:
“马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