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雁悄悄地进了宿舍。她往炕沿上一坐,刚伸手要解扣脱上衣,丛娟娟忽地抬起头,小声问:“雁子,才回来?”“你还没睡?”黄春雁尴尬地一笑,算是做了回答。
“来来来,别脱了,”丛娟娟掀开自己的被,“一会儿就到起床时间了,来我这里躺会儿得了。”黄春雁转身跨腿上炕,进了丛娟娟的被窝,丛娟娟问:“雁子,怎么样?成吗?”
“没问题,”黄春雁脸对着丛娟娟脸,她兴奋地点点头,又压低声说:“文魁满支持我,指导员也说只要杜主任同意他就同意。”“雁子--”丛娟娟高兴地说:“趁热打铁,就着热乎劲儿你吃完早饭就抓紧去场部,找杜主任。”
“你得陪我去?”黄春雁向丛娟娟靠了靠,拉近乎说:“帮人帮到底嘛,这事没你哪成?”“不用,不用!”丛娟娟连忙推脱,“我心里有数,你去了一说准成!真的。”
“哪有那么简单--”黄春雁一着急,欠起身,提高了声音,“你不是再和我开玩笑吧?”“那怎么能呢,”丛娟娟说:“我怎么能给你开这么大玩笑,杜主任那人可通情达理了,换指标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又不是多走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呀,对他来讲,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写几个字,主要是得让他在上面盖个戳……没错,这里的道道我比你清楚,你去了,就说我介绍你的……”
黄春雁刚要说什么,对面炕上不知谁在迷迷糊糊中向这边嘟囔了一句:“自觉点好不好,还没到起床时间呢!”俩人谁也不吱声了,把头一蒙,在被窝里嘁嘁起来。
“那你的戳盖了没有?”黄春雁仍有些不托底儿,又问:“武解放追你到场部去了,昨晚时怎么没见到他,他没回来?”“他死不死我管不着。”丛娟娟一听,就闹起心来,带着哭腔说:“我恨死他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杜主任刚要给我盖戳,武解放虎了巴叽闯了进来,冲着杜主任一顿胡嘞嘞,眼看要办成的事让他给搅和了……”丛娟娟说着扯了一下被角,捂紧头,抽泣起来。
“娟娟,娟娟,”黄春雁扒拉两下丛娟娟,见她仍是捂紧头低低地哭泣,不好再问什么了,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丛娟娟,闭上了眼睛。
黄春雁让丛娟娟这么一哭,弄得她心里一时没了底儿,她试想她一名普普通通的知青就这么去找场革委会主任,人家就会搭理?场革委会主任可是这里最大的官儿,何况这件事又不是件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她联想到陈文魁对这件事的态度,尽管陈文魁满心地答应,但一说让他一起去场部找杜主任,他却一口拒绝,她知道他的脾气,对这一点她可以理解。而她却猜不透丛娟娟此时的想法,丛娟娟是不是在当儿戏,既然帮人家的忙,还说有把握,该亮脸的时候,为什么躲起来?实在是让她不理解,她感到有些茫然了,兴奋的心情一下子一落千丈……
黄春雁不甘心地翻转过身来,又把头埋进被窝里,问:“娟娟,求求你,还是陪我去一趟场部吧?”丛娟娟已停止了哭泣,她平静地回答:“去吧,听我的……保证没问题。”
丛娟娟说完再没有了声音,她所以不去,自然有她的难处。其实,丛娟娟向黄春雁所说的是靠家里朋友介绍才靠近了杜金生,纯属她自己编造的谎言。秋收开始时,丛娟娟去了趟场部,一来是买点日用品,二来是给家里寄封信,等她办完事,见回连队的车还得等一段时间才有,就去了场部大楼看望当播音员的同学,赶巧那位女同学正收拾行李准备返城,羡慕得丛娟娟直吧嗒嘴,她问凭什么条件返的城,那位女同学先是犹豫不说,经不起丛娟娟的再三追问,只好吐出了真情,是杜金生给办的,按家庭困难返的城。丛娟娟一听就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有假,因为她知道对方的家境非常好。女同学是丛娟娟最要好的朋友,见瞒不过就把经过说了一遍,但没把杜金生老谋深算,将她顺奸后,见她哭哭啼啼精神不好,便帮她出主意编造假返城手续,然后由杜金生在假手续上盖上戳的实情告诉丛娟娟,只是一语双关地嘱咐丛娟娟一定得让杜金生“盖戳儿”。丛娟娟受到了启发,当晚就给家里又写了一封信,并连夜将信寄出。很快家里的人就按照她信中所说的那样,把材料和证明什么的寄来了。丛娟娟就把这些证明材料通过熟人试着转给了杜金生,当徐亮通知她说杜金生找她时,她心中一下就升起了希望,觉得这事有门。她马上就去了场部找到杜金生,杜金生也很热情地招待了她,并在证明上签了字。没想到她拿着杜金生签字的材料去找徐亮时,徐亮特别认真,说杜主任批字让连队“认真研究处理”,并没写一定放她走啊。现在,丛娟娟才悟出那位女同学所说“盖戳儿”的含意,她也猜出了杜金生多次提起黄春雁的用心所在。她明白,要想顺利地返城,自己让杜金生糟蹋不算,还一定得把黄春雁领去,这个色狼般的杜金生才会重新签一个让连队领导一看就放行的意见,然后盖上他的印章。
她咬咬牙,干脆去上头告杜金生?又一想,觉得那样以后在这里的日子更难打发,不能,那样自己也会难以做人了,眼前的路只有一条,领着黄春雁去见这条色狼,那不是把好友往深渊里推吗?她想了又想,还是只开导黄春雁去找,可以打自己的旗号,无论如何自己不能领着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或许自己都能有几分宽慰。丛娟娟背对着黄春雁,她尽量的不去想所发生的一切,然而一合眼,眼前就浮现出杜金生正淫笑着,向她扑来的影子,还有武解放那怒不可遏的目光……
黎明前,飕飕的秋风旋刮起秋霜打蔫了绿莹莹的野草,打落了一片片树枝上的黄的和半蔫的树叶,大地似乎显得没了生气,那绚丽的五花山却格外爽眼诱人了。
黄春雁紧眯着眼睛,知道动员不动丛娟娟了,许久没有再和她搭茬,心里开始翻腾起来:难道这个丛娟娟是在捉弄我?可是,再去追问,甚至是乞求,她又是那样的对天对地地发誓,从这里看来,又不像是……事到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她只好懵懵懂懂地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不,应该说是去闯一闯了。
黄春雁盘算着,猜想着,迷迷糊糊中似乎觉得没过多少时间,什么声音惊了一下,她一睁开眼睛,天色已大亮了,不少伙伴已经起床洗漱完打饭去了。身边的丛娟娟反转着身还在轻轻地打着呼噜。黄春雁轻轻推了她一下,丛娟娟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起了床,黄春雁精心地收拾了一番,挎上黄书包就出了宿舍,她还是不死心,还是想试一试找陈文魁一起去,一定让他陪着。可是,到了男生大宿舍一找,值日的知青说,陈文魁一早就和杨金环一起下地了。按性子,黄春雁应去地里找陈文魁,但她刚迈开步,又迈不动了,她已经察觉出,自己顶替了陈文魁上大学的指标,从徐亮和杨金环两口子的口里虽然没说出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里,从他们的表情上,都发现似乎有一种“那个”,什么呢?猜不透,又说不清,是蔑视?是瞧不起?不是,又像是,是一种说不清、猜不透的“那个”或“那个”。
黄春雁站在两栋知青宿舍之间的大道上,茫然地四处张望,脚却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迈出……
“老徐呀,”杨金环一边忙着切菜,一边笑着对正在炒菜的徐亮说:“今天这太阳八成是从西边出来的吧?好长时间没见你下厨房帮我忙活了,是不是上午遇到了啥好事,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还好事呢?”徐亮用铲子翻着锅里的菜,笑嘻嘻地说:“没见我开会回来,让牛东方那几个知青给我缠得够戗,走哪儿追到哪儿呀!”
“丛娟娟返城的事我不问,黄春雁替陈文魁上学的事我也不管。”杨金环切好了菜,放下菜刀,回身看着徐亮用铲子翻着锅里的白菜,“可武解放被场里办学习班的事我可得问一问。我说老徐,那武解放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清楚不,抽空去场部问问,听说杜主任弄的那学习班就跟蹲‘小号’一样,他毕竟是个孩子呀。”“什么孩子,他在家里是孩子,来到这里谁拿他当孩子,”徐亮把炒好了的菜盛到锅沿上的空盘子里,嘴角流露出一丝儿不被人察觉的笑意,“怎么?他进学习班的事,你也知道了。”
“武解放打场革委会杜主任,被办了学习班,这事在全连队一哄声的,我能不听说?”杨金环接过徐亮递过来的菜盘子,放在了菜板上。“嘿嘿”徐亮正为这件事高兴,他是接到了杜金生打来的电话才知道的,正愁着没有办法治治这个让他头疼的武解放呢,现在好了有人帮他治了,他边向锅里倒了点油,边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他这是自作自受。”
“别这么说,我看那个武解放愣头愣脑的,虎是虎点儿,好冲动,没啥坏心眼子。”杨金环见徐亮倒的油少了点,拿过油瓶子,“唉,你多倒点儿,这豆角子吸油,少了不好吃。”随后放下油瓶,又问:“老徐,你说说武解放进学习班,到底是怎么回事?”“杜主任来电话说,武解放大闹场革命委员会帮丛娟娟返城。”徐亮紧炒着菜,“哼,这些小青年,还以为是当初在城里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呢,动不动就打、砸、抢。”
“武解放不能,都说武解放‘二虎’,平时我看挺好的,干活挺卖力气的。”杨金环蹲下身子向灶膛里添加了一把豆秸,接着说:“接人待物也挺人意的。”“你看问题看哪去了,看问题要看本质,你想,他连场革委主任都敢动手,还有个怕的人没有。”徐亮边盛菜边说:“我得防备着点儿,什么人你看着都好!反正,对这帮小青年得提防着点儿。”他说着,一抬头见牛东方领着黄小亚几个小青年进了院子,“不好,就说我不在!”徐亮忙放下手中的家什,噌地进了里屋,下意识地拉开大衣柜门想藏进去,试了一下,又觉不妥,索性钻进了平时空着的小里屋。
“杨大姐,指导员在家吗?”牛东方和黄小亚等人敲门进来。“来进屋,”杨金环面带笑容地将众人让进了里屋,“牛东方、黄小亚,你们几个椅子上坐,还有炕沿。”
“杨大姐,”牛东方在炕头坐下,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没见徐亮的影子,就问杨金环:“徐指导员中午没回来吗?”“回来了一趟,又走了。”杨金环说着,用眼光向小里屋瞟了一眼,又用手指指,示意着徐亮躲藏里面,但她嘴上却说:“你们有什么事儿,我转告他。”
“杨大姐,”赵大江故意说给徐亮听,“你说你家这个徐指导员,咱们打盆论盆,打瓦论瓦,总躲着我们干什么?”牛东方一下子从炕头站起来,两步就上去,顺手拉开小里屋门,徐亮尴尬地走了出来。
“徐指导员,”方奎霞说:“刚才赵大江说得对,你躲什么呀?”徐亮挠了挠头,又向脑后拢了拢头发,语气生硬地说:“我不想和你们生那闲气,你们知道不?武解放为了返城大闹场革委会被关进学习班了。”“徐指导员,”牛东方也用硬邦邦的声调说:“你别拿着关学习班吓唬我们,不就是关几天‘小号’吗?早晚还得放出来!”
“行了,行了,”赵大江见气氛有些僵化,就打圆场说:“不说这个,徐指导员,我们好几个独生子女同学在兵团下乡的都办返城了,我们几个要求返城,你能不能签个字同意呀。”黄小亚随机递上了一沓申请书,“签吧。”说着信手又从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掏出支钢笔,打开帽儿,递上前。
徐亮没有去接黄小亚递过来的申请书和笔。“既然上边有政策,你该签就签吧。”杨金环见双方都闷着气,笑着接过申请书和笔,“老徐拿着。”“是我当指导员,还是你当指导员?!”徐亮冷冷地对杨金环说完,又对众知青说:“你们说有文件,我也没看着,等我向场部问一问。有的话我就签。”
“徐指导员,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抓紧啊!”牛东方接过话茬儿,面带笑容地说完,向众知青一摆手,“走吧!我们回去,”“大姐,给你们添麻烦了,你看--”方奎霞指指刚出锅的饭菜,歉意地笑着说:“都耽误你们吃午饭了。”
“赶趟儿,孩子们还没放学呢?”杨金环连说带笑地把几个知青送出了院。
牛东方和黄小亚等几个知青边向宿舍走,边议论着。“喂,东方,我们找徐指导也没用。”黄小亚说:“我看我们还是联络联络其他连队的知青,这样人多势重,一起去场里找当官的。”“等等看,不行再说。”牛东方接着说:“徐指导员这个人呀,就会支嘴,最不办事,他肯定不会给我们去问的。”
“我想也是,他不会放我们走的,咱们得先给他个眼罩戴戴!”赵大江看了看几只在宿舍房山头呱呱叫着,捡吃知青们倒掉的米粒、菜叶等食物的大鹅,顿时来了鬼点子,他又让牛东方、黄小亚把头凑过来,轻轻嘀咕了几声。牛东方和黄小亚都哈哈大笑着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东方、小亚,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丛娟娟拿着一张纸条急匆匆跑到黄小亚他们几个跟前。“怎么了,怎么了?”黄小亚和赵大江、牛东方几个人同时迎上去,不约而同地问:“什么事?”
丛娟娟瞧瞧四周,然后把黄小亚、牛东方和赵大江三人拉到一边,丛娟娟才神秘地把手中的纸条开展:“武解放从学习班里给捎出了个条儿,说他和一个同伴说了点‘真情’,被告密了,他已经有感觉要挨整。”牛东方迷惑不解地问:“什么真情?”
丛娟娟一皱眉,也装糊涂地回答:“谁知道什么‘真情’,可能是他们那里的事儿吧,乱七八糟的!”黄小亚瞧着纸条:“武解放没说怎么办?”
“他说要跑。”丛娟娟递上条子。“全国都解放了,往哪跑?”赵大江接话说:“解放也不行啊,平时倒挺有章程的,真章时完犊子了。”
“别瞎嘞嘞!”黄小亚制止说:“听娟娟把话说完。”丛娟娟也没了主意,“他要一跑,户口、粮食关系不全没了嘛,那不成黑人了嘛!”
“解放那小子胆大妄为,看来他主意已经定了,我们就不要参与了。”黄小亚倒是显得很平静,他对丛娟娟说:“娟娟,这事儿我们谁也帮不上忙,哥们儿一场,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吱声。”
“娟娟,”牛东方还是不相信武解放真的敢打杜金生,就又问:“武解放真的动手打了杜金生?”“没有,绝对没有。”丛娟娟坚决地说完,又补充着说:“只是用砖头砸碎了杜金生宿舍的玻璃,没打着他。”
“我说不能打嘛,”牛东方放心地说:“他武解放脑袋里也没灌水,怎么能敢打杜主任呢?”“这就好办了。”黄小亚对丛娟娟说:“没打也肯定是大耍了,不然怎么会让他进学习班。娟娟,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解放为什么要砸杜主任宿舍的玻璃。”
“怎么说呢,”丛娟娟沉默一会儿,“反正不是我让他干的,他是自作自受!”牛东方接话茬儿,“是不是为了你呀?”
“那谁知道!反正你们是哥们儿,我可跟你说了。你们想办法吧。”丛娟娟说着,转身想走开。“奇怪了,”之后走过来,想看个究竟的方奎霞叫住丛娟娟:“娟娟,别走啊,咱们得想想办法呀。”丛娟娟停下来,一回头,“我没办法!”
“还得找徐指导员。”赵大江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让他去场里先把武解放要回来。”牛东方不同意说:“去也没有用,他那个人不办事儿呀。”
“这样吧,娟娟,你先去实验田去找陈文魁,听听他的意见。”黄小亚对丛娟娟说完,又对其他人一挥手,“走,我们再去徐指导员家,试试去……”
徐亮见牛东方、黄小亚几个知青敲敲门,没等应声就闯了进来,气得暴跳如雷:“怎么,你们要学武解放呀?刚刚走了,怎么又来闹了?”杨金环赶紧劝慰说:“老徐,你能不能好好说。”
“我说指导员,我们还没说话呢。”赵大江不紧不慢地说:“你急什么呀急!”徐亮仍火气冲天,冲着赵大江就嚷:“你说急什么急?上边没有精神我能乱签字嘛!”
“要说这事儿呀,你签了就没你的事儿了,上边的事儿,我们到上边找去。”牛东方见徐亮火了,他的火也上来了,硬碰硬地说完,又说:“再说,我们来也不是为了这事儿,那武解放你得想法要回来呀,有问题在连队帮助嘛。”
“什么?要回来?”徐亮一听,心里火又燃烧起来,“武解放打闹革委会,无视新政权,那是非法行为,你们不好好认识这个问题,还想去要回来?有没有点儿革命者的味儿了!”“走--”赵大江一拉牛东方,“和他说没用!”
杨金环送走牛东方等人回了屋,见徐亮脸色铁青,坐在炕头正抽着烟,并时不时地向后拢着头发,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就劝说:“我说老徐,你也不要跟这些小青年们太计较,你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有事能不找你。我看,你就去一趟场部,跟杜主任说说,让武解放向他认个错,把人要回来。武解放他还会再闹?他不长记性……”“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徐亮正愁一肚子的火没处撒,一下子就冲着杨金环来了,“要不要,这我比你清楚,以后在这样场合你少插话……”
俩人正说着,丛娟娟两眼泪汪汪地敲门走了进来,她根本就没有听黄小亚的建议,去找陈文魁去商量要回武解放的事,而是回了宿舍,她寻思来寻思去,觉得当务之急,是趁机找指导员在返城手续上签字,于是,她等黄小亚他们一离开,就进来了。
“娟娟,你别急。”杨金环见丛娟娟眼里含着泪水,像似刚哭过,以为是让武解放的事给急的,就说:“黄小亚、牛东方他们几个为武解放的事刚来过,这不,老徐也在想办法吗。”“大姐,我先替解放谢谢你们了,”丛娟娟说着,对一言不发的徐亮乞求地说:“指导员,你想推荐我上大学,即使不成,我也很感激您,可是,我办困退的事情,你就不要挡着了……”
“这这……”徐亮尴尬地看了丛娟娟一眼,见她满脸泪痕,忙又愧疚地低下头。丛娟娟又说:“你给杜主任打电话我听到了……”
“听就听到了,这口子一开……”徐亮咳嗽了两声,话茬儿一转,又说:“对,对了,急得我不知说什么了,场部来电话说,武解放打杜主任被送进学习班了,这事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吧。”“没,没打,”丛娟娟连忙解释:“我在跟前,武解放只是顶了杜主任几句。”
“杜主任也是,官气十足的,”杨金环在一旁帮着丛娟娟说了句:“又没真正地打到他,他跟一个小青年计较什么?”“住嘴!”徐亮愣愣地制止杨金环:“说什么呢。”
“我敢打保票,打肯定是没打……”丛娟娟见徐亮发起了火,连连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呀!”“就是没打,叫你们这么弄的,你想办困退也不容易了,”徐亮吓唬说:“你想,要是没有杜主任最后签字盖戳,你能走得了嘛!”
丛娟娟一听,顿时哭出声来。“娟娟,别哭……”杨金环瞪了徐亮一眼,上前拉住丛娟娟的手说:“别听你们指导员说得那么血呼啦的,杜主任那么大个官儿,还能那么小肚鸡肠,再说,又不是你闹他,等几天,找杜主任好好解释解释。”“哼,没那么简单。”徐亮的气还是没有全消,仍然是气呼呼的。
“哇”的一声,丛娟娟一下子哭出了声,抱着头跑出了屋。杨金环赶紧去追,丛娟娟已跑出了院子,杨金环又折进屋,指着徐亮的脑袋,数落道:“老徐呀老徐,我说你多少次了,遇事儿要冷静点,你就是不听--你长点儿脑筋吧。”
徐亮被杨金环的几句话戗得够戗,自知理亏,并没有反驳,他站起来,主动放好桌子,然后从厨房向里屋的桌子端着碗筷。杨金环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嘴里不停地唠叨:“今天这是怎么了,遇到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大龙和小凤也不知跑哪儿去玩去了,都这时候了也不着家……”
“妈妈--”这时,就见大龙和小凤,一前一后的向家里疯跑,老远便喊:“妈妈,不好了,不好了……”杨金环不知出了什么,紧张地迎了上去,徐亮也听到喊声,跟着也跑了出来。
“大龙,慢慢说,怎么啦?”杨金环赶紧问:“别着急,怎么啦?”
“妈,不知道谁……”大龙用手指着知青宿舍的方向,喘着粗气:“把咱家……八只大鹅的嘴都用小木棍支起来了……”“支得不听话了,”小凤也喘着粗气说:“我哄不回来……也不知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我看看去!”徐亮把手中的碗筷交给杨金环,刚拐上南北道,就瞧见男知青宿舍的房山头,家里的那八只白羽毛大鹅的嘴都被小木棍支着,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大米饭粒儿,干扑棱翅膀子,急得呱呱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