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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觉醒来,黄春雁眼睛也懒得睁开,习惯地伸手往旁边抚摸。但是,她的手落了空。她一惊,倏地睁开眼睛。旁边丛娟娟的铺位空着,被子也没叠,散乱地堆在铺上。偌大的女知青宿舍就她一个人了,显得空荡荡的。

  阳光,穿透淡紫色的窗帘照射进来,屋里的空气变得紫幽幽的。黄春雁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头瞧了眼门楣上方的挂钟,时针已指向了九点。她伸了一下腰,还想再睡一会儿,但想到徐亮不是单单放假给她,让她在家睡懒觉,而是另有任务,得替陈文魁洗被褥,她不得不起来。

  黄春雁简单地用湿毛巾擦了把脸,饭也没心思去吃,就先到男知青宿舍把陈文魁的被罩和褥单拆下来,又挑了几件该洗的脏衣服,团巴团巴抱回来,然后又从水房拎来桶热水倒入宿舍门口的大衣盆里。拿过搓板,把衣袖向胳膊肘上卷了卷,然后洗起来。她先把一条蓝格床单从水盆里拎起来,很认真,也很仔细地从一头打上肥皂……

  “雁子,今天不上班了?”武解放走过来,明知故问地说:“你没看到娟娟吧?”“指导员给了我一天假,让我帮文魁把被单洗洗。”黄春雁喜滋滋地说完,又说:“解放,我也没看到她,她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又跑哪儿去了,她没告诉你?”

  “没有,我也不知道,这不是到处找吗?”武解放焦急地回答完,问:“陈文魁什么时候起程啊?哥们儿咋地也得在一起意思意思。”黄春雁仰脸,甩了甩遮挡眼睛的长发,说:“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武解放笑着说:“等陈文魁大学毕业回来,起码是个技术员,说不定留场部,成国家干部了,我们的雁子就是国家干部的太太了,再也不用在这滚一身泥巴,炼红心了。”黄春雁撩起一捧水向武解放身上撩去,“死东西,一点正经也没有!”武解放边笑着边跑开了。

  黄春雁喜滋滋地洗完了衣物,放在了大衣盆里,准备把被褥晾在杨金环家。她把腾出来的脸盆里面倒了些热水,随后又加了一瓢凉水,试了试水温,这才把头发小心翼翼地浸泡在水盆里,洗起了头来。等她洗完,又用毛巾擦干头发后,就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长得非常好看,脸面如桃花一般嫣红,眼眸似宝石一般明亮,一头黑黑的秀发散披在肩上。接着她又从小木箱里找出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穿在身上,又照了照镜子,不错,不错,她自我陶醉地转了一个圈儿,然后满意地端着洗衣盆向杨金环家走去……

  刚拐过房山头,碰巧和收工回来的杨金环遇上,杨金环连忙接过黄春雁手中的衣盆,说:“小雁子,你的脚还没好利索,活动量不能太大……”“没事,大姐。”黄春雁争抢不过,就问:“你们家属队收工这么早啊?”

  “昨天那块地割完了,我就让大伙早收工了,午后早点下地。”杨金环和黄春雁脚前脚后地向家属区走着,她见黄春雁披散着刚洗过的秀发,被鲜艳的粉红色毛衣一衬,人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就赞美说:“小雁子,你长得可真美,头发也那么好看。那些大演员也不过如此。”“大姐,你就是会夸人,你长得不是也很漂亮吗?”黄春雁说着,瞧见杨金环一头黑发乱蓬蓬的,就说:“大姐,你也该收拾收拾自己了,头发那么黑又那么好,就是没有个型,也该剪剪了。”

  “你看我忙得整天不着家,哪有工夫收拾呀?”杨金环被黄春雁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笑着说:“头发是该剪剪了,割地总挡眼睛。”黄春雁也笑着接话,“我们文魁头发也长得像苏联老毛子似的,我催他几次了,让他去理一理,他倒好,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就是不当会事儿。这下要走了,看他还怎么躲……”

  两个人说着,就进了杨金环家的院。杨金环边帮着晾被单边说:“文魁可是真的要走了,这帮小知青瞎胡闹了一气,也没挡住。”“大姐,”黄春雁往晾绳上搭着衣服,接话说:“闹归闹,但他们对文魁还是挺够意思的。”

  “说来说去,还是你徐哥的事儿,”杨金环晾完手中的被单,停下来,“要不是他先整事儿,提丛娟娟的名,还会闹出笑话来。”“大姐,这不能怪指导员,他也是好意,还不是想把文魁留下来,搞水稻高产研究吗?”黄春雁也停下手中的活,“这也是为咱们八队群众着想吗。”

  “小雁子,你这么一说,大姐的心里就亮堂多了,我和你徐哥又吵了一夜。”杨金环说着哈腰又从衣盆里拿出一条被单,在院子里空地抖了抖水,边往晾绳上搭边补充说:“好在最后大家这么一哄声推荐文魁,他就没话了。”黄春雁晾完盆里最后一件衣服,走近杨金环低声说:“事先娟娟也和我说了,她要做女知青们的工作,让武解放做做他几个班排长哥们儿的工作,推荐她。”

  杨金环笑了笑说:“是,这些班排长都不同意,你徐哥就没法拿到全连大会上推荐呀。”“啊?没想到武解放,自己推荐自己了,娟娟伤心得昨晚趴在炕上大哭了好半天。”黄春雁笑着说完,从地上拎起衣盆,就向院外走,又回过头说:“刚才武解放还到处找娟娟呢?娟娟一大早就走了,可能上场部去办困退去了。”

  杨金环说:“武解放可真有意思,怪不得大伙都叫他二虎,两人海誓山盟整天不离影儿的,他这样做,丛娟娟能不伤心嘛?”黄春雁叹口气:“唉,大姐,你说,他们对返城这么大劲儿,文魁怎么就没那么大心思。”

  杨金环在院门口停下,说:“他有他的事业,他们怎么能和文魁比呢,再说他也舍不得你呀。”“好了,大姐,我回去了。”黄春雁说完,向宿舍走了一段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

  “小雁子,又有啥事?”杨金环正将几只在男宿舍房山头的脏水边沟觅食的大鹅赶走,见黄春雁又折回来,就迎上前。“大姐,”黄春雁来到杨金环跟前,神秘地一笑,欲说又止,黄春雁还是说了出来,“大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神神秘秘的,啥事直说。”杨金环被弄得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大姐,我说出来,你可得替保密呀?”黄春雁小声说:“我想办病返,求大姐跟指导员说说。”

  “这……”杨金环对黄春雁的想法有些意外,她知道徐亮的脾气,这事跟他一说,还不得吵翻了天呀,于是,她问黄春雁:“小雁子,这事你和文魁商量了吗?”黄春雁说:“还没有,只是向指导员交了申请书。行不行,看看再说,文魁一走,我也没心思在这儿干了。”

  杨金环见黄春雁铁了心似的要返城,不好给她泼冷水,就顺着黄春雁的心思说:“那我就试试看。”“好大姐,先谢谢了。”黄春雁兴奋地在杨金环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去找文魁去……”

  黄春雁把手中的衣盆送回了宿舍,又穿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了的黄上衣,就急匆匆出了门,顺着门前的田间路,向不远处桦树林边上的一片长势特好的稻田地走去。她知道陈文魁准在那里。

  远远的,黄春雁就见陈文魁蹲在稻田边,亲昵地抚摸着金黄的稻穗儿,她便放慢了脚步,轻盈地到了跟前,猛跑上去,双手捂住陈文魁的双眼。

  “雁子,别闹了,快松开,松开。”陈文魁被黄春雁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我不松!就是不松开嘛。”黄春雁由着性子,撒着娇,仍用双手捂着陈文魁的眼睛。

  陈文魁不挣不脱,笑嘻嘻地说:“那,你说怎么着吧?”黄春雁孩子气似的说:“我捂着你的眼睛不动,把脑袋转到你的左侧,也可能是右侧,你要是能判断准了吻我一下,我就松开手。”

  黄春雁说着,故意喘着粗气把脑袋倾向陈文魁左侧,然后努力稳住胳膊,悄悄转向了右侧。陈文魁笑眯眯闭着眼睛,静了一下,忽地向右一转,张开大口,狠狠亲了黄春雁的左脸一下。“你坏你坏……”黄春雁笑着松开手,在陈文魁背上捶了两下。“就这游戏呀,小儿科。”陈文魁笑出了声,站起身来。

  黄春雁看着陈文魁手中的稻穗儿,一本正经地说:“文魁,你都是要走的人了,还这么恋着稻田,我看你要得水稻魔症病了。”陈文魁仍一脸笑容说:“雁子,说老实话,我真有点儿舍不得这里。”

  黄春雁一努嘴:“都到啥时候了,还说这话。”陈文魁傻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小沓布票和钱,递给黄春雁,说:“雁子,这是今年的布票和上个月的工资,你自己买身衣服吧,我走了,以后要注意自己多照顾自己。”

  “你到城里更需要,不能像在这里了,得穿戴讲究一点儿,再说,又是大学生,你留着吧。”黄春雁接过布票和钱又揣进了陈文魁的兜里,有些感动地说完,又心疼地说:“文魁,看把你累的,忙得头发都顾不得去理一理……”陈文魁热泪盈眶,禁不住伸开双臂抱住了黄春雁。黄春雁伏在陈文魁怀里,泪水滴到了陈文魁的肩上。

  “哎!我说,没那么严重吧?像是生离死别似的,我可不想在这儿当灯泡啊!”武解放不知啥时候来到了跟前,他见陈文魁和黄春雁分开了,就对陈文魁说:“你小子真有福,上学有你的份,这大美人还整天不离身的,好事都让你占了,我可惨了。”“死解放,来了也不言语一声。”黄春雁有些难为情地骂了武解放一句。

  “解放,出了什么事?”陈文魁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看着一脸愁容的武解放催促道:“你说。”“娟娟不和我好了,一大早就去场部办返城关系去了。她要是返城了,我们俩的事就算彻底拉倒了。”武解放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支,递给陈文魁一支,自己叼了一支,边给陈文魁点烟,边说:“我想……”

  “还不是怪你,娟娟昨晚气得哭了大半夜。”黄春雁在一旁接话说,又加了一句:“活该,这是你自找的。”陈文魁不会抽烟,没抽上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不得不把刚点燃的烟扔在地上,又用脚踩灭。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抽闷烟的武解放,问:“说吧!让哥们儿做些啥?”

  武解放一听来了精神,猛地站起来,对陈文魁说:“哥们儿求你跟指导员说一说,让指导员别给丛娟娟签字,关系上没有连队的签字,场里就不会给她盖戳,她就走不了人……”

  丛娟娟赶到场部时,已经快中午了。她望了一眼小二楼门口挂着写有“小兴安农场革命委员会”的牌子,又看了看楼门两边墙上贴着“捍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成果,把知识青年培养成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的大字标语。有些犹豫不决地放慢了脚步,但她还是迈上楼门口的台阶,推门进了大楼。

  在写有“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小牌的门前,丛娟娟弹了弹身上的灰土,感觉装束打扮没什么不妥时,才屏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敲门。就在门“嘭嘭”作响时,她的心也像擂鼓似的剧烈跳起来。她不敢想象面前这扇暗红色的门打开之时,出现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但她尽量往好处想--是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

  这猜想使丛娟娟增添了勇气,固执而坚决地又“嘭嘭嘭”敲了三下门。此刻,临出发前的那种渴望又涨满了她的心胸。真是料想不到,返城关系办得竟然这么快,当昨天徐亮在地里通知她今天到场部去找杜主任时,丛娟娟就从徐亮那满脸笑容里猜出,她的申请报告被批准了,否则,也不会让她在秋收会战大忙季节里来场部。

  “请进!”随着门里面发出来的声音,丛娟娟推门进了屋。杜金生披着黄大衣,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看着文件,知道有人进来,仍头不抬眼不睁,反倒拿起笔在文件上勾画起来。

  “杜主任,您找我?”丛娟娟悄悄走上去,见杜金生没有抬头,依旧在文件上勾来画去,她一时不知所措,不知是站着好,还是坐下好。一双手也变得多余起来,放在前面不是,放在后面也不是,只好不停地摆弄肩上的黄书包带。“噢,你是--”杜金生总算是放下手中的笔,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然后用傲慢的眼神打量着丛娟娟。

  “杜主任,我是八连的滨城知青,叫丛娟娟。”丛娟娟忙自我介绍,“是我们徐指导员让我来的,他说你找我。”“噢,你看我这记性,”杜金生拍了拍胖乎乎的脑袋,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走出办公桌,“想起来了,你们市知青办来了一份给你办困退返城的函,你知道吧?”丛娟娟点点头。

  四十多岁的杜金生个子不高,挺敦实,平头大眼睛,样子像一尊弥勒佛,天性的全部精华都从他看人的眼色里透露出来。在小兴安农场革委会委员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却是委员中资格最老的一个,刚到中年,人就有些发福了。他刚来不久,也很少下连队,所以丛娟娟并不熟悉他,面对他时,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为啥站着,坐下来嘛!”杜金生用眼神扫了一下丛娟娟,见她的胸脯紧张得一起一伏的就让丛娟娟坐在沙发上,随后问:“家里都有什么人?”“爸爸半身不遂,退休好几年了,妈妈身体也不怎么好,在被服厂当工人。”丛娟娟说着,就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坐着讲,坐着讲。”杜金生忙上前,用手摁住丛娟娟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起来,“再没有兄弟姐妹吗?”丛娟娟有些拘束地回答:“我是独生女。”

  杜金生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敦实身影在丛娟娟的眼前晃来晃去,好一会儿才站住,亲切地对娟娟说:“像你这种情况组织上确实应该照顾,昨天,我专程去八连和你们的徐指导研究了一下,徐指导说想通过推荐你上学的办法让你返城……”丛娟娟欠了一下身子,像似有话要说,杜金生摆了一手,“知道,知道,徐指导来电话说,群众推荐没通过,对吧?”

  丛娟娟难为情地一笑,点了点头:“杜主任,谢谢你的好意,还是批准我办困退吧?”杜金生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走到丛娟娟面前,“丛娟娟,你看,这是上级刚发下来的一份文件。”丛娟娟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来,文件中用红笔勾着的一段,醒目地映入她的眼帘:关于下乡知青上学、参军,要按有关政策办理,对于困退、病退一定严格把关,防止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导致假困退和假病退……

  “杜主任,”丛娟娟带着哭腔解释说:“我说的家庭情况可是千真万确的,组织上可以派人去调查……”杜金生从丛娟娟手中接过文件,有意无意地用文件在丛娟娟双乳中间点了两下:“相信,相信,不过,知青办困退返城,咱们小兴安农场可没有先例呦,再说,咱们农场偏僻,分来的知青少,你也知道,一到农忙季节,劳力不够用,就得搞大会战。”

  “杜主任,”丛娟娟一听,低下头抽泣起来,“我家确实有困难,农场也不差我一个,您就帮帮我的忙吧,我会好好感谢您的。”杜金生一笑,走到丛娟娟跟前,贴近她的脸说:“你说的倒也是,你说怎么感谢吧?”

  丛娟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只要您在我的困返手续上盖个戳,您说怎么感谢就怎么感谢。”杜金生像开玩笑似的,伸手在丛娟娟的脸蛋上捏了一下,丛娟娟想躲没躲开,心里一怔。杜金生笑着说:“不过,我得再考虑考虑,要是就你一个人倒没啥,我怕引起连锁反应,还有个大局问题呀。”

  “杜主任,那我什么时候听信儿?”丛娟娟不自然地笑了笑。杜金生也笑了笑:“随时。”

  丛娟娟说:“杜主任,我和徐指导员就请了一天假,我还用不用回去呀?”“你自己看着办吧。”杜金生看了一下手表,不冷不热地说:“快下班了,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中午就不留你吃饭了。”

  丛娟娟知道杜金生这是下了逐客令,不好再什么,就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出了门。

  眼下时值秋收,正是繁忙的季节。农场办公大楼门前的大街很少有人行走,显得沉静,而又空旷。丛娟娟背着黄书包叹息着在大街上徘徊,她望了望天空,见秋阳正在头顶的上方,知道是中午了,肚子里早已是空荡荡的。她看了一眼对面招待的牌子,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她想先去商店买点吃的,然后住下,再找机会去见杜金生。

  于是,丛娟娟来到百货商店,买了两条迎春烟装进书包,又买了一个面包。她有了主意,想趁杜金生吃完饭的休息机会,再找找他。她来到机关食堂门口的大树下,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注视着食堂的门,等着杜金生出来。

  刚吃完面包,丛娟娟就见杜金生用手帕擦着嘴巴,大腹便便地从食堂走出来。她马上迎上去:“杜主任,您考虑好了吗?”“你没回去呀?”杜金生摇摇头,边走边为难地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杜主任,”丛娟娟紧走几步,跟上说:“连队正是秋收大忙季节,我请一次假挺不容易……”“我脑子里已经昏浆浆乱套了,这么复杂的问题,哪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考虑好了。”杜金生说完,漫不经心地扬长而去。

  丛娟娟追上一步,又停住脚,央求:“杜主任--”杜金生头也不回地走向办公大楼。

  丛娟娟背着黄书包跟着杜金生来到了办公室,然后敲门随着应声走了进去。杜金生倒背着双手正看着窗外,扭头见进来的是丛娟娟,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呦,丛娟娟,你还没走呀!不是让你等等吗?”丛娟娟急切地接话说:“杜主任,杜……主……”

  “怎么,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杜金生不容丛娟娟把话说完,“还有什么话要说?”这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杜金生接起电话:“喂,哦,徐指导员呀,什么事情?”

  徐亮电话声:“杜主任,丛娟娟办困退返城的事情,可一定要慎重呀,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给她盖戳呀!这不,连队一推荐陈文魁上大学,黄春雁就要申请办病退,跟着又有几个知青向我申请病退和困退……”杜金生略有所思地问:“黄春雁?”

  徐亮解释说:“是呀,就是陈文魁的那女朋友。”杜金生问:“就是那个跳舞跳得不错的小雁子?”

  徐亮又说:“对,对,所以我说,杜主任,要是这个口子一开,我可就吃不消了--这个八连不说黄摊子,也要塌个半拉架。”“我知道了。”杜金生放下了电话,看着丛娟娟说:“看看,还没放你走呢,这麻烦就来了。”

  丛娟娟小心翼翼地问:“杜主任,是我的指导员打来的吧?”“是,”杜金生说着拿起了暖瓶,倒了一杯开水,喝了一口,又说,“刚才你都听到了,连黄春雁也要求办病退了。”

  丛娟娟接话问:“杜主任,你认识黄春雁?”杜金生放下杯子,“不就是跳《春归雁》领舞的那个女孩子嘛,跳得好……是个艺术人才,”他说到这儿,脑子里浮现出黄春雁那只白嫩的脚来,脸上顿时有了一丝笑意,他转脸盯住丛娟娟那高挺的双乳,接着说,“一定是受你的感染才返城的吧?”

  “不,不,”丛娟娟忙说:“可能是她的男朋友一上大学,她就沉不住气了……”杜金生嘻嘻一笑:“这不结了,要是陈文魁不上大学,她就不一定申请病退,这不,根本问题并不是身体有病,而是思想上有病,哪天我得找她好好谈谈。”

  丛娟娟又抽泣起来,“杜主任,我的家庭情况确确实实是真的呀!”“这我相信,”杜金生面带笑容地说:“黄春雁的体质比较弱,也是客观存在的。”

  见杜金生没有再斥责自己,丛娟娟忙从书包里取出两条迎春牌香烟,放在办公桌上,“杜主任,百货商店里再没有比这个好的了,你……”杜金生立刻就板起脸,用手指着丛娟娟厉声说:“怎么?还请客送礼呀?太不像话了!”

  “这……杜主……任……”丛娟娟顿时被杜金生的行动吓得没了魂似的。“哦--”杜金生怒视着丛娟娟说,“怪不得徐亮推荐你上大学呢,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给他礼了?我非严肃处理他不可!”

  杜金生气急败坏地去抓电话,哮喘地咳嗽了几声,吓得丛娟娟哭咧咧上去拽杜金生,不由自主跪下了,“杜主任,您别生气,没有,确实没有,我……”杜金生狡黠地:“你说,你怎么了?”

  丛娟娟忙回答:“杜主任,我敢向毛主席保证!”杜金生手摁电话,看了一眼丛娟娟,语气稍缓了一些,说:“那--那就有机会到八连时,我也要好好调查调查。”

  丛娟娟哭出了声。杜金生双手扶起丛娟娟,两眼不时地在她双乳上扫来扫去,“快起来,像个什么样子,让来人看着了以为我怎么的你了呢。”丛娟娟站起来,“杜主任,我困退的事情,您可千万要帮忙呀,我一定好好谢谢您。我不送礼了,再也不送了。”

  杜金生甩开丛娟娟往椅子上一坐,气哼哼地说:“就这种谢法!搞不正之风,据我了解,现在有的连队领导好搞这套,北京知青送果脯,上海知青送软糖,天津知青送大麻花,要不就在知青请假上、探亲假报销经费上刁难,这股歪风邪气不杀看来是不行了!”丛娟娟来到办公桌前:“杜主任,我们徐指导可不这样……”

  杜金生说:“行了,行了,这样吧,我现在太忙,马上要开一个抓革命,促生产的大会。你困退的事情我再想想,然后,我告诉你们徐指导员……”丛娟娟央求说:“杜主任,您能不能告诉我个大概,有没有希望,这些天我吃不好睡不好,爸爸妈妈急得要命,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杜金生不耐烦地:“快走吧,快走吧,都像你这么缠领导,领导还工不工作了,我要开会了……把你的烟也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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