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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陈文魁撩开遮眼的枝叶,瞧瞧从知青宿舍伸展过来的小路,仍没有人影,便背靠着一棵白桦树坐下,深吁了一口气,这才摘下肩上挎着的小黄书包,从包里掏出平时用的小刀,转身在树干上划了一个巴掌大的框框,又沿着框框划印深深地刻了一圈儿,然后用刀尖在上沿儿轻轻往下一挑,框内的桦树皮就像纸页一样从树干上脱落了下来。顿时,光光的表面就渗出了清亮亮的汁液来,一珠珠穿成串,由缓变急的往下滴。他怕流掉浪费似的,忙探过头去,伸舌舔吸起来,一小口进嘴,感觉有股淡淡的苦涩味儿。他又猛舔了几小口,抿了抿嘴唇,那苦涩味儿竟不觉了,反倒甜滋滋儿的,还带点清凉,身心如同被微风拂过一般,立刻轻松了许多,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他连忙并拢双膝,把那张桦树皮铺展在双膝盖上,从中山装上衣兜里掏出钢笔拧开帽儿往笔尾上一插,拉开笔写起字来……

  初秋的这片白桦林显得空旷了,金黄色的树叶儿不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透过稀疏的冠荫,望得见头上的苍穹,幽远朦胧,嵌着大朵大朵绛紫色的浮云。一群山雀叽叽喳喳地飞进了树林,惊叫着打了几个旋儿,又呼啦啦飞走了,林间沉寂下来。这时,黄春雁穿着身褪了色的黄军装,雀跃着出现在林子的进口。她一踏进桦树林,就向那棵熟悉的白桦树望去。她第一眼没发现人影儿,一跷脚才瞧见了陈文魁那油黑般的一顶头发,又一跷脚一探头,看清他坐在树根下正埋头写着什么。黄春雁吐了一下舌头,猫低身子,轻抬腿慢落脚地向他身后悄悄绕过去,待只剩两步时她冷不丁地一大步跨上去,伸出双手搂过桦树紧紧捂住了陈文魁的眼睛。

  “雁子,雁子--”陈文魁触电似的浑身一激灵,一股暖流猛地便打头顶涌入了心窝,他不觉地放下了笔,用力攥住黄春雁的双手,似说似喊:“你呀你,就会搞突然袭击……”

  黄春雁松开手,从树后一侧脸,把目光投向铺在陈文魁双膝上的那张桦树皮,见上面写着两行字,就一把抢过来,“海枯石烂心不变,永远爱我小春雁!”她大声念完,兴奋地往陈文魁身边一坐,抱住他一只胳膊,歪着头笑盈盈地问:“文魁,这是发自内心的?”

  “当然了!”陈文魁趁机把黄春雁搂进怀里,也乐呵呵地说:“到时候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得了。”“还说呢?”黄春雁轻轻摆脱陈文魁的双臂,嘴一撅,耍着小性子,诉起苦:“农场革委会杜主任来电话,通知徐指导员说场里要推荐你上大学,这事都传开了,整得人心惶惶的,谁也没心思在这儿干了,这不,知青排早早就收工了。我们宿舍里好几个人还向我打听呢,‘春雁,这回场里点名推荐陈文魁上大学,他这一走,还能回咱们小兴安农场八队吗?'”黄春雁说到这儿,见陈文魁正用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像被灼伤了一样,顿了顿,泪汪汪地又说:“他们那口气里真让我辨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像是可怜我,又像是……”

  “哎呀,这也算个事呀?别听他们瞎说了。”陈文魁提起的心落了地,又来了情绪,一把搂过黄春雁说:“我是学农的,不回农场回哪呀,还能去城市不成?再说徐指导员也把杜主任的意思向我说明白了,这次是‘哪来哪去’,有你在这儿,我还巴不得呢。”说着,又凑近她耳根,“如果去别的地方,我到哪儿就把你接到哪儿嘛……”说完,他见黄春雁仍板着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使劲摇晃着她的两肩,“这样行不?”

  “行,行--”黄春雁拉着长声,流露出内心的无奈,甚至还有点委屈,本能地点了一下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文魁上学的事是丛娟娟午饭时透露给她的。她一听,心就慌乱起来,挨过了一个中午,又熬过了一个下午,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向陈文魁诉说,好不容易才熬到见了面,又不知该说些啥。陈文魁上学对她来说原本是件好事,但潜在的意识却使她萌生出了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空虚,让她六神无主,将要发生的一切她是再清楚不过了,陈文魁上学走了,自己还得在这儿干下去,一年两年……她不敢想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你呀--”陈文魁满以为这么一说,会赢得黄春雁的信赖和高兴,向他说些动情的话,然后亲昵地搂紧他的脖子,再好好亲吻他一下,可她一句感激的话也没说。陈文魁不知所措地从地上站起来,把头贴靠在桦树干上,一边抚摸着树身上的刀痕,一边琢磨着应该怎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真心才会让她相信呢?

  陈文魁寻思了好一会儿,也猜不透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心情烦躁地用掌心不时拍打着树干,发出“嘭!嘭……”的响声。猛然,他想起刚才剥下放在地上的那张桦树皮,就伸手拾起来,二话没说,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下,霎时间,随着皮破肉绽,殷红的鲜血就从指肚里汩汩流了出来。他迅速在那两行字下面写上--陈文魁。

  “文魁,你--你--”黄春雁被陈文魁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愕了,惊愕之中本能地上前去拽陈文魁,双手使劲捏住他那沁血的手指,泪水直在眼睑上打转。

  陈文魁见黄春雁真的被感动了,心里一阵高兴,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黄春雁咬着嘴唇,强抑着泪水,看着那淤着鲜血的手指头,手稍稍一松劲儿,鲜血就又汩汩地流出来。

  “文魁--”黄春雁又使劲摁住了,随后小鸟依人般地偎在陈文魁的怀里,责怪说:“你也太狠心了!”“不是狠心是诚心!”陈文魁扑哧一笑:“要不,你不相信我嘛!”

  “你坏,你坏!”黄春雁瞪了陈文魁一眼,腾出右手在陈文魁那宽阔而结实的胸脯上捶了两下,看着血指头,心疼地说:“快回去吧,到卫生所让护士给上点消炎药包包。”“不用,不用。”陈文魁摇摇头,用左手食指指了指前方一种草,“那是八股牛,把它薅出来!”黄春雁疑惑地问:“什么八股牛九股牛的,薅它干什么呀?”

  “让你薅你就薅呗!快去吧,这八股牛既能止血又能消炎。灵着呢!”陈文魁推开黄春雁,用左手使劲捏着出血的手指头,催促说:“把它撅开!”黄春雁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使劲薅出了那棵八股牛拿了过来,在陈文魁面前使劲一撅,白皙细嫩的八股牛杆被折成两半儿,杆皮还紧紧的连着,一股奶液般白殷殷的汁液从折面上沁了出来。陈文魁伸过手去让手指伤口在八股牛折面上来回蹭着,没有几下就不出血了,黄春雁兴奋地喊出声:“呦,这八股牛这么灵呀,你和谁学的这么一招呀?”

  “谁能有这本事?家属队长--杨金环啊。她说这个方子止血可灵了。”陈文魁回答完瞧瞧黄春雁好奇的样,就又指指前面不远处一个深灰色的蘑菇状小东西说:“去,你再把那东西拿来捅破,把面面撒到伤口上。”“哎!”黄春雁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过去,捡起那个圆圆的小东西轻轻一掰,露出一窝褐灰色的粉末,她走近陈文魁问:“能行吗?”

  “没问题,快点儿吧。”陈文魁说着一扬眉头,面带微笑,装出很内行的样子,而又不无显摆地说:“知道吗?这叫马粪包,是专门消炎的。来,把粉末撒在伤口上,再……”

  黄春雁按照陈文魁说的意思,将深灰色的细粉末边往伤口处涂边说:“文魁,你真行,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场……是不是又是从杨大姐哪儿学来的?她真是八队的大能人。”“那还用说。杨大姐教给我的招多得去了,这才哪到哪呀!我跟你说……”陈文魁刚开了话头,就又打住了。然后向树林深处走了一段,又折回来,皱着眉头坐在了地上,信手拾起一根细树枝在手中撅来撅去。

  黄春雁见陈文魁突然没了言语,就挨近他坐下,用肩头轻轻撞了一下问:“文魁,怎么了?”“雁子--”陈文魁瞧瞧那片桦树皮,又瞧瞧黄春雁,半真半假地:“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呢,当初,好几个小伙子追求你,你下了好一阵子的决心才算是选择了我,我这一上大学走了……”

  “瞧你说的!”黄春雁搂着陈文魁的胳膊,撒娇地说:“放心吧!有你这颗诚心,就是在天子面前我也不会动心,不信吗?”她歪着头,笑了笑,随后神情凝重地拿起桦树皮,就要去咬手指头……

  “别,别了……”陈文魁急忙拉住,并摘下钢笔,取下笔帽儿递给她说:“来,用这个就行。”黄春雁毫不迟疑地接过笔,在陈文魁血字下面端端正正地写上--黄春雁。写完最后一笔,她依偎在陈文魁的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仰脸嫣然一笑:“等你大学毕业就不回这儿了,想法分配到省城,哪怕哪个市,哪个县的农业部门也行,我就调过去。这里,机器不够用,有的用不上,‘早晨出工三点半、晚上收工看不见、地里三顿饭’实在是太累了,别说干活,一听这口号,我头皮就发麻。”

  “你比刚来时不是强多了。我倒觉得,干一天活回来擦擦身子,往被窝里一钻睡觉那个香呀,一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那个舒服劲儿就别提了!”陈文魁抚摸着黄春雁脑后那两条又粗又黑的发辫,感慨地说:“这里真是锻炼人的地方,我真想在这干一辈子。”“哎呀,可别逗了,我们宿舍里十多个女生,天天晚上收工回来有一半累得躺在床上直哭--那凄凉劲就别提了。今天上午割大豆,要不是你给我接了好几段,说不定现在也完不成任务呢。”黄春雁凄苦地说完,摊开双手亮给陈文魁看,“一副手套还不到两天就扎烂乎了,你看--”陈文魁看看她伸开的两只手,细嫩纤美的纹络处扎出了一个个小窟窿眼儿,有的已经扎出了血,有的只是扎出了伤痕,满手斑斑点点的,他握住刚攥了两下,黄春雁就“哎呦”了一声,挣开说:“疼死我了--文魁,你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呢。”话没说完,斜偎着的身子一挺,嘴一咧,抱紧陈文魁,要哭又哭不出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说:“想想你上了大学将来能离开这里,我还觉着活得有点儿希望……”

  天边,灿烂的秋阳倏地蹭到了山顶树林的后头,一片灿烂的晚霞锦绣般闪着迷人的光芒,把白桦林映照的更加妩媚动人了。偶尔,从林边稻田里传来的嬉笑声,不时打破宁静,也给田野增添了生机。陈文魁见黄春雁寻声望去,也顺声瞧瞧说:“是家属队在那儿干活呢,看样是要收工了!我来时还让她们早点下班,杨大姐却说天黑还早着呢,回家也是呆着,能多干点就多干点。”

  “叫我说呀,这个家属队长哪是肉长的,简直像是钢人铁马一样,干一天活走起路来还那么一阵风似的。我们女生可羡慕了。”“那有什么好羡慕的?等你锻炼出来也一样……”陈文魁知道黄春雁不太愿意听这样的话,就望了望天边的晚霞,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起身拎起放在地上的黄书包,拿出来一个照相机,“雁子,我们不说这些了。太阳都落山了,咱俩在这里合个影儿!”

  黄春雁高兴地接过相机,“你什么时候拿来的,我怎么没看着?”“嘿--”陈文魁眼一眯,抱怨地说:“你呀,不是没看见我带来照相机,是没看见我这颗对你恋恋不舍的心!”

  “你坏你坏……”黄春雁直起身来,撒娇地用双手捶打陈文魁的后背。“别闹了!”陈文魁连忙闪开,“等天一黑就照不上了,快抓紧点吧!”

  “是,是。”黄春雁看看相机,一脸的孩子气:“哎呀,你这相机不能自拍,咱俩怎么合影呀?”“真笨,这还不好说--”陈文魁得意地说:“你给我拍一张,我给你拍一张,等我拿到照相馆去,让师傅把咱俩的底版贴一块儿洗,不就是合影了嘛!”“再贴也是假合影!”黄春雁一听就不高兴起来,“一看你对我就不是真心的。我不照了。”“你等着--”陈文魁略有所思地说完,撒腿向林边稻田地跑去,边跑边喊:“杨大姐--杨大姐--”

  洪亮的声音在小桦树林里飞荡着,向四野里扩散出去,黄春雁呆呆地站着,听着这呼喊的声音,看着心上人那不知疲倦的身影,心里像溢出一股股甜蜜的液汁,渐渐渗透了全身。她一直目送着陈文魁跑出了白桦林,转身看见草地上那张血写的桦树皮,轻轻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装进了书包里,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又不想做什么,只是愣愣地望着那被晚霞染得绚丽多彩的白桦树梢儿,在斑斑驳驳的彩环里轻轻地摇曳着,微风中发出沙沙的细语声。这一刻,黄春雁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她期待陈文魁大学毕业了,一定不要再回来。那时,她小雁子真就生出了翅膀,飞走了……

  听见喊声,走在半路上的杨金环和几个家属女工连忙停下来回过头,见陈文魁从小白桦林方向边跑边喊地追过来。杨金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迎头快走了几步,远远地问:“文魁,出了什么事啦?”

  “大姐!你们走……走得可真……真快呀?”陈文魁跑到杨金环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想求你给我和雁子照张合影,她在树林里等着呢--再晚了,就不能照了。”“太阳都落山了,你们俩怎么才想起来要照相啊?搞什么鬼?”杨金环忽然想起陈文魁上大学的事情,就说:“看来,你小子还行,还不是陈世美。”

  “大姐,瞧你说的,有几个那样的人。”陈文魁不好意思地笑了。“有几个?不少,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先头前走着--我告诉她们一声。”杨金环说完,转身提高嗓门儿对不远处等她的姐妹们说:“我跟文魁到那边去给他和小雁子照相去,你们先回去吧,别忘了晚上开大会。”

  见姐妹们应着声走了,杨金环回身紧走了几步,跟上陈文魁说:“文魁,大姐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小伙子,人家小雁子也不白给,长得漂漂亮亮,我见的世面可能也少,就像小雁子这样仙女似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大姐真会夸人。”陈文魁心里高兴,反倒有点儿腼腆了,没话找话,“哎--大姐,连队不少人都说雁子长得像你呢!”“哈哈哈……你更会夸人!”杨金环亮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双手一握拳,放慢脚步,然后掐掐自己的腰说:“你看,你大姐胖得都像个邮信筒了,都半大老婆子了,怎么和人家小雁子比呀!你看人家小雁子,苗苗条条,漂漂亮亮,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哪个小伙子见了不喜欢?”

  “大姐,别说了--”陈文魁不好意思地说:“人家说你的长相、眼睛、脸盘都像小雁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不比雁子差。”“要说呢--”杨金环显出自豪的神情:“小雁子刚来连队时,我也听人说长得像我,这么说吧,年轻的时候,就是比不上,也差不多少,像小雁子似的,邻里邻居真有不少小伙子追我呢,我都没动心,也不知道怎么的,别人一提,就看中了你徐哥……”

  陈文魁说:“徐哥好呀,能干,待人又好,还是转业军人呢。”

  “嘿……”杨金环斜脸瞧陈文魁:“可别提你徐哥了,人好是好,可就是那个山东犟脾气,要是和你较上劲儿,来了驴性劲儿,你就是八挂马车也拉不回头。你和小雁子可是天生一对……”

  黄春雁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俩的说话声,跷着脚喊:“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呢?”她说着跑了过去。“道喜的话都说不过来呢,哪还有空说你坏话呀。”听见喊声,杨金环撇下陈文魁快走了两步迎上去,扯住黄春雁的手,然后接过相机:“来,就在这里给你俩拍照。”

  “不--”陈文魁指指前面那棵笔直的白桦树说:“大姐,在那棵树底下拍。”杨金环跟着陈文魁来到树下,黄春雁也随后赶了上来。杨金环瞧瞧被扒掉了树皮的树干逗趣地说:“明白了,明白了,这是约会树、定情树、山盟海誓树吧?”“大姐,别逗了!”陈文魁瞧瞧暗淡下来的天色,把黄春雁拉到树根前站好说:“好好给我们拍着,等我俩结婚的时候,第一个请您吃喜糖。”黄春雁也说:“等我们办喜事的时候,请您坐上席,我俩先给您敬酒!”

  “说定了啊--”杨金环揭掉镜头盖,把镜头对准他们俩,瞄了一下,仰起脸说:“不行,不行--你俩再靠近一点儿,干什么在我面前还装装作作的?笑一笑。”见陈文魁和黄春雁面带笑容,紧紧地靠在了一起。杨金环才摁下了快门,赞美道:“太美了--一个英俊,一个漂亮,真是天生的一对。”

  “大姐--”黄春雁见杨金环要收相机,忙招招手说:“让文魁给咱俩照一张!”杨金环走上前,把相机递给陈文魁,犹豫一下:“也这么站着?”黄春雁点点头,拉着杨金环的手站在了一起。

  “好,笑一笑,就这样--让晚霞一染,让白桦树一衬,太美了!”陈文魁对好镜头,说着“咔嚓”一摁,然后他对杨金环说:“大姐,我和雁子没少麻烦您,以后我走了,请您多关照雁子,您就是我俩的亲姐姐了!咱俩也来一张怎么样?”

  “行啊--”杨金环笑笑说:“和咱们八队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照一张,让你大姐也光彩光彩!”她说着拍了拍黄春雁的肩膀:“雁子,好好给我俩照啊!”“没问题--”黄春雁从陈文魁手中接过照相机说:“干活不行,干这个我可拿手,说不定将来能成为北大荒博物馆的收藏品,或者是哪个刊物的封面呢!”

  杨金环和陈文魁站好后,杨金环突然又闪开了,她笑着说:“不,咱俩得换个地方,不能占了你俩的风水。”“呦--”被杨金环拉到了一边的陈文魁开玩笑地说:“大姐,你还这么迷信呢,连队批林批孔搞得正紧,我徐哥可饶不了你,别拿你当靶子!”杨金环大嗓门嚷着说:“当不了,我根红苗正,再说,也是随便说说,和你们开个玩笑。”俩人站到了林子里踩出的一条小毛毛道上,并肩站在一起,还没等酝酿感情,黄春雁就摁响了快门。

  “怎么没说好就给我们拍了?”陈文魁说:“能好吗?”“好,肯定好--”黄春雁自信地说:“洗出来看吧,这样照得自然。”

  “错不了。”杨金环看了看天色,“我的任务完成了,得赶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你徐哥明天还要起早到农场开会,有些东西还得给他收拾收拾。你们俩也早点回去,现在不同往常了,一些人本来就不安心在这儿干了,听说你上学要走就更慌神了,这不,丛娟娟和武解放一下午就没见着影儿,听说丛娟娟正办返城关系,和武解放闹别扭呢?还有黄小亚、赵大江、牛东方几个小青年也跟着瞎哄哄,吵吵嚷嚷地找你徐哥闹事。”杨金环又叮嘱陈文魁说:“文魁呀,你是知青排长,遇事要冷静些,别和他们争争吵吵的,该上学就走……”

  没等杨金环把话说完,突然从队部方向传来一阵“嘀嘀哒哒……”紧急集合的号声。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林外望去,透过林间稀疏的缝隙见知青宿舍门前一片忙乱,气氛十分紧张,知青们全副武装正在列队,随即兵分三路向江边一片苞米地火速拢去……

  “不好!”陈文魁一惊:“大姐、雁子,有情况……我得先走了……”他说着,丢下杨金环和黄春雁,撒腿就向林外跑去。“怕出事,偏出事,号声一响,准没啥好事……我们也快走!”杨金环急忙帮助黄春雁装好相机,拉着她的手急火火地追了上去。

  黄春雁被动地跟在后面,刚跑出白桦林,便被一根烂树根儿拌住了脚,她一个跟头就跌倒在地,发出“妈呀”一声尖叫:“我的脚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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