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纪年

三

　　旅店老板没有骗她们，林家确实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贵族。丹霞和玉儿问了无数的好心人，走过无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路，不知啥名字的小巷，眼看着大半天过去，太阳又已西斜。

　　“哇！霞姐，你快看！果园，好大的果园啊！”

　　“真的！里面有好多葡萄呢！”

　　玉儿和丹霞走了半天，又热又渴，看到了一片长满新鲜水果的果园，再也顾不了别的，直奔园子中最近的葡萄架而去。嘴里忙着塞了几颗，和着皮籽一起吞下肚子。高处的葡萄够不着，踮起脚去摘。谁知，背后有人大喊：“抓小偷啊！”

　　“哼，好大的胆子！连林镇长家的东西都敢偷！原来是两个小脏孩，还是两个女孩子！”

　　两个强壮的男子，一把抓住来不及逃跑的丹霞和玉儿。“打死她们！这么小就来偷东西，真是没有爹娘教养的小杂种！”

　　“放开我们！你们才是坏人呢！”

　　“啊！还敢咬我！”其中一个胖胖的男子，被玉儿狠狠地咬了一口。男子转身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没头没脑地往玉儿的身上抽打。

　　“别打我妹妹，求求你们，放开我妹妹吧！”丹霞拼死挡在玉儿身前，两个孩子身上都挨了好几下。

　　“住手！两个大人怎么欺负两个小孩子！”随着这有力的呵斥声，一位神情威严的老人，走进了果园。两个看园的男子停止了打骂，却没有松开玉儿。

　　丹霞一下子跪在了老人面前。“爷爷，求求你，放了我们，让他们放了玉儿吧！我妹妹才十岁，还小呢！我们只是走路口渴了，很长时间没喝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葡萄，就想摘几个吃。我们真的不是小偷，我们是逃难来到这儿的！”

　　“霞姐，你求他干什么！我们不是小偷。对了，我们的袋子呢？”玉儿拾起掉在地上的袋子，拿出里面所有的零钱，“看到了吗？我们有钱，很多钱！这些钱买葡萄够不够？可是，你们凭啥打我们呀！”

　　“林大人，这两个小杂种，进园来偷葡萄，现在还嘴硬。特别是这个小点的，竟然还咬我！”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她们只是两个小女孩，放了她们。”

　　“爷爷，您姓林？那您认识城西镇的大贵族林大人吗？我们是从北方逃难来到这里的。想在林大人家做点杂活，就是当个佣人也行啊！”

　　“呵呵！我就是你们所说的林俊呀！”老人爽朗地大笑。

　　“真的？”

　　“哼，当然是真的。你们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这整片果园都是林大人的！我们大人宽宏大量……”

　　看园的胖子话没说完，两个孩子眼里闪着泪光，“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林大人，求求您，收下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愿意干！不会做的活，我们可以学。我们不怕吃苦，只要能让我们吃饭，有个地方睡就行。”

　　“你们是逃难来的吧。快起来，地上有虫子，太脏。慢慢说，别急，跟我来。”林俊随和沉稳，自有一种让人折服的气势，并没有贵族惯有的傲慢。

　　两个孩子在林家吃饱喝足，好好洗了一个澡，脱下分不清什么颜色的旧衣服，换上了干净的服装。

　　林俊微笑地看着两人，看得玉儿不安起来。

　　“大人，我们真的是从北方逃难到这儿的，我们的家都没了，北族人杀死了我爸妈，我们没地方可去了。”丹霞低声恳求着，心里祈祷着这位看上去很和气的林大人不会这么快赶她们走。

　　“我知道，我听说北方的情况了，没想到会这么惨。你们以后就安心在我家住下来，做些杂活吧。对了，你们是亲姐妹吗？长得不太像啊！”

　　“嗯，我——”玉儿及时回头看了看霞姐。

　　“大人，我们是亲姐妹，玉儿是我亲妹妹，比我小三岁，长得特别漂亮，是吧！”

　　“对的，大人，我们的爸妈都没了。”

　　“噢，我以为你们不是亲姐妹呢！没事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天晚了。”

　　丹霞永远记得离开家乡的那个夜晚父亲的嘱咐，“霞儿，到了外面，你就说玉儿是你的亲妹妹，千万记住玉儿的身世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关系到你们的性命，非常重要。”

　　林俊在果园里遇到丹霞和玉儿，得知她们的遭遇，一路流浪到这儿，孤苦无依，心生同情。两个孩子在洗去脸上身上的黑灰后，露出非常秀丽可爱的容貌。大点的那个，稳重乖巧，总是护着妹妹。小点的那个叫玉儿的，虽然只有十岁，却比画中的小仙女还要漂亮，神情气质更是与众不同，因此收留了她们。

　　林俊是城西镇的领主。城西镇是南华市中一个大镇，镇中心就在南华市区。

　　“沈玉，你以前住的那个北方小城在什么地方？叫什么？”

　　玉儿和丹霞太小，林俊安排她们在市中心一家百货商店里当学徒。一位店员，非常年轻，不到20岁，摊开店里一幅地图好奇地问玉儿。

　　“叫丰安。在这里，我找到了，这里，你看！”玉儿的手指停在地图东北角一个小点上，兴奋的目光一闪，瞬间又熄灭了。“北族人打进来，好多人都死了。”

　　“小玉，不用怕。在这里，我们会保护你和你姐姐，北族人别想侵犯南华市。”门口响起一个温和又有权威的声音，林俊站在孩子们的背后，就像一座山。

　　不用再流浪，不用担心北族人，丹霞非常感激林镇长的好意收留。每天清晨，她总是很早起床，她和玉儿一起住在商店后面一间小小的宿舍。她非常卖力地帮忙打扫商店，整理货物，卖出商品，学习算账。

　　玉儿才十岁，聪慧伶俐。跟在店里大哥哥大姐姐后面，甜甜地叫着，不懂就问她们，学得非常快。

　　“小玉，小霞，去送货了。要一起去吗？我带你们。”大哥哥热情地招呼。

　　“好哦！霞姐，快点上车了！”

　　她们坐在一种两脚蹬踏行驶的三轮货车上，速度最快达到每小时三十公里。车子用合金制作，既坚固，又不太重，车身里能放几百斤的货物。车子行驶过南华城的大街小巷，有时还会送货到更远的乡村。

　　车子停在一家学校门口，这是南华贵族学校，校门口站着门卫，里面秩序井然。百货商店店员经常来送东西，门卫一看是熟人，懒得帮他们拿货，挥挥手让他们把车开进去再卸货。

　　大哥哥在卸货的空隙，玉儿溜到了教室旁边。她太思念在丰安学校里读书的时光了，听到教室传出来朗朗的读书声，忍不住偷偷去看。

　　一道数学应用题写在屏板上。下面的学生们有的挠头，有的啃笔尖，有的交头接耳，几分钟过去，没一个人做出来。玉儿从窗口看到题目，随手刷刷地在携带的记账屏板上写下计算答案。

　　“做出来的请举手说出答案。”老师催问，讲台下一片沉寂。

　　玉儿一着急，大声地在窗外将答案报出来，刚说完又后悔了，一脸飞红。

　　老师吃了一惊，发现教室窗外站着一位年约十岁的女孩。穿着打扮不像是贵族子弟，像是杂工。朴素的衣着掩饰不住非凡的美丽和聪慧，于是和蔼地招招手让玉儿进来。教室里的贵族子弟们惊讶地注视着这个瘦长清丽的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她在教师专用的大屏板上，大胆而清晰地写下算式和答案。

　　“对，完全正确，这笔字也写得好！”老师的夸赞发自内心。

　　“小玉——”大哥哥在门口喊，

　　“玉儿，你在哪？我们要走啦！”才几分钟，玉儿忽然不见了，丹霞提心吊胆。

　　“哎，来啦来啦！”玉儿飞奔出教室，清脆的声音扬起，好像快乐的小鸟听到亲人的召唤。

　　南华城的气候越来越恶劣。冬季时，暴雪肆虐，冰冻成灾，有人在路边活活冻死。可怕的冬季刚刚过去，春天来临，当人们以为气候转暖，日子会好过些，北方的沙尘出乎人们的预料，席卷过大江，覆盖南华的上空。

　　天地阴沉沉的，大白天却像是黄昏。天上的太阳被厚云沙尘击败，不敢露脸。什么都看不清，窗户里的灯光蓝幽幽的，象鬼火。乡村里受灾尤其严重。经过一天一夜的狂风过后，正是四月初时，秧田里本来长势就不好，刚刚长出没多少的秧苗，被狂风吹得连根拔起。果园里，正在生长的绿叶，被风吹落，葡萄架七零八落倒在地上，树枝都被刮断，找不到一棵完好无损的果树，人们躲在屋内，不敢出门。房屋也不能阻挡沙尘的入侵，一阵风刮过，家具地板上一层厚厚的沙尘。

　　“这该死的天气！大人，你可得想想办法，咱们的果园，咱们的田里种的全毁了，这咋办啊！”

　　“镇长大人！我们家所有的秧苗都死了！这可怎么活啊！你可得帮帮我们啊！”

　　人们唉声叹气，向领主林俊诉苦，抱怨这该死的天气。四月节即将到来，可谁还有心情过节。四月节后，本应该是准备水稻插秧的农事了。现在秧苗全毁了，拿什么种啊！

　　谣言随着沙尘一起漫卷全城，有人说是北方来的黑暗法师招来的沙尘暴。沙尘暴还没结束，又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传染病。短短的十多天内，就有一百多人，相继感染，急性的发烧，全身疼痛，严重的甚至昏迷。四月节临近时，已有十多个人先后死去。不管是城里有专业学历，经验丰富的医生，还是有天赋法术，擅长治疗怪病的乡医，都束手无策。

　　明天就是四月节。按照传统，四月节前一天夜晚，城里要请来大法师进行祈福大会。

　　晚上，家家户户点起烛灯，聚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团圆饭，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四月节。

　　在城西镇的大礼堂里，四周点起了大蜡烛。这是南华城最大的礼堂，当夜，南华城的祈福仪式就在这里举行。天色暗了下来，礼堂已经打扫干净并装饰一新。礼堂左侧的一个房间里，躺着十个发着高烧，处于昏睡中的疫病患者。

　　晚上八九点钟，礼堂内外挤满了人。南华城里的贵族官员，各界名流精英，都被请进礼堂内，坐在座位上。普通的百姓，座位不够了，只好站在四周和门口。

　　五百多人挤满了礼堂，每个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今天的仪式和糟透了的天气。礼堂边小房间里躺着的病人，让气氛稍稍有些压抑。没有人大声喧闹，人们在急迫地等待大法师到来。玉儿机灵地钻到前排，在一个角落里站定。丹霞紧挨着玉儿，观察着周围，觉得好像总有双恶毒的眼睛暗地里注视着她们。

　　当时钟指向十点，人们渐渐失去了耐心，一位穿着黑色长外套的男子，在南华城城主、城西镇领主等人的簇拥下，昂着头，谁也不看，傲慢地大步登上礼堂正前方的讲台。

　　礼堂内，响起一片欢呼，五百多人热烈地鼓掌欢迎大法师的到来。

　　大法师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上千个目光，注视着大法师的一举一动。

　　只见大法师双手合十，带领人们一起轻声地祈祷。祈求各方神灵，护佑南华城，为南华消灾解难。祈福祷告结束后，大法师先是紧闭双目，双手合十在胸前，接着双手分开，双掌直指天空，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礼堂的烛火忽明忽灭，不安地跳动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整个大堂，人们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大法师突然提高了声音，尖利刺耳。这声音不像法师本人，似乎来自于遥远的黑洞，魔力穿透夜空，回荡在礼堂内，震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魂。

　　“我是护佑你们族人的天神。你们的城市近几年所遭受的灾害，特别是最近的沙尘暴，和可怕的疫病，正在毁灭你们的城市。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今天我就是为此而来。就在你们中间，有一个从北方来的妖女，正是她带来了所有这一切的灾难和不幸。只要将她交给我处置，所有的灾难，疾病都会远离，城市和乡村都会得到安宁。天灾将不再降临，庄稼也会重获丰收。病人将会痊愈，再不会有可怕的恶疾发生。”

　　大法师停顿下来，台下的人群一片骚动。大家半信半疑，纷纷猜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有位天神附在法师身上了吗？那天神所指的妖女又是谁？

　　“天神附身了啊！天神在上，保佑灾难快点结束吧！”

　　“北方来的妖女？谁知道妖女在哪儿？快点交出来，把她交给大法师，让天神和法师来对付她！”

　　“我知道那个妖女是谁！在丰安时，我儿子就差点被她害死。她现在祸害到南华了！大家小心，她会法术，她就在那儿！”坐在前排的一位贵族，突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大声叫喊。

　　玉儿就站在那个角落里，指认玉儿的是一年前在丰安欺负小桔而被玉儿吓跑的男孩刘宏的父亲刘大人。丰安被北族人毁灭，此人带着儿子刘宏现住在南华。一群人逼近玉儿，有指认玉儿的贵族，城主的侍卫，还有法师的随从。玉儿周围的人忽然闪开了，就像躲避病毒。

　　丹霞几步跨上来，张开双臂把玉儿藏在身后。“快跑啊，玉儿！”

　　“来不及了，跑不掉的，霞姐。”玉儿全身都在发抖。大礼堂内这么多强壮的成年人，怎么可能跑得出去？

　　“玉儿不是妖女，真的不是。她才10岁，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啊！你们别过来，不要抓她啊！”丹霞一边后退，一边哭喊着。

　　大法师的随从，站在了丹霞和玉儿面前。高大的身躯和凶狠的脸，威压着两个可怜的小女孩。两个女孩紧紧地靠在一起，玉儿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们不要胡说，小玉不是妖女。她的父母被北族人杀害了，她和姐姐流浪到了这里。我收留了她们。大法师，城主，请相信我，我认识她们的父亲，他是一位勇敢抗击北族人的好人。”林俊威严的身形挡住了大法师的随从，护在姐妹俩面前。

　　“这不是市中心百货商店里的学徒工吗？平时蛮可爱的，不像是妖女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道，难说。”

　　“刘家的孩子会点儿法术，平时就老欺负人，倒说别人是妖女，我看不对劲！”

　　人群里有人小声交谈，议论纷纷。

　　法师的随从停了下来，转头询问，就等着法师一声令下，动手抓人。

　　“爷爷，我可以和大法师说话吗？”压迫感稍稍缓解，玉儿汇集起了身体内潜藏的能量。

　　她的声音清脆而动听，穿透大礼堂高大的穹顶和黑暗的夜空，“大法师，我真的不是妖女啊。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我也很害怕灾难，沙尘暴，还有生病。大法师，我是会点小法术，会帮人看看小毛病，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能相信我不是妖女。”

　　话音并不重，礼堂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玉儿清纯天真的眼睛注视着大法师，大法师犹豫了。他的内心留着一点清醒，这整件事都不对劲，处置妖女的话不是他要说的，祈祷结束后他就应该去看小房间的病人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下面这么乱？短暂的沉默后，法师重新开口：“好！小女孩，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真的有天赋，能治疗病人，那边房间内有十位重病患者，你只要今天晚上12点之前能让他们病情减轻，我就当众宣布你不是妖女，让大家不再为难你。”

　　法师做了一个手势，法师的随从退开了。围住玉儿的人群闪开一条通道，玉儿握了握霞姐的手，走了过去。

　　通道的尽头通向一间阴暗冰冷的房间。玉儿一个人走进去，房门在她的身后关上了。蜡烛的微光跳动着，没什么温暖。10位重病患者分为左右两排，躺在床上。有的昏迷不醒，还有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儿比地狱好不了多少。玉儿闭起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脑子里拼命回想沈姑妈教给她的法术治病的方法。乡医沈姑妈在神秘的黑暗中，轻轻地说，第一步，清除所有的杂念，将自己的身心融于天地之中。第二步，向上张开双臂，采撷宇宙中的真气，然后双掌向下，注入病人的体内。第三步，双手慢慢合拢，抓取病人体内的病气，把病气甩到地心深处。同时默念“消炎、止痛、退烧、去邪、痊愈”，这是基本咒语，适用于大部分疾病。

　　外面的人声远去，玉儿完全沉浸于由意念和法术形成的气场之中。她自己没有发现，明亮的辉光包围着她。玉儿看见那些灰黑的病气，一股股，一团团地通过她的手掌沉入地底。病人身上原先灰暗阴冷的病气，一点点转淡，直至消失。

　　一个小时后，玉儿打开房门。

　　大法师一步跨进了房门。房内没那么阴冷，有四个人不再躺着，自己坐了起来。还有六个躺着的病人，呼吸不再沉重，昏迷的人，已经清醒了过来。大法师和于乡医认真地检视着每个人，每个人的病情都有好转，高烧已经退却。好几个人都说想吃点东西，肚子饿了，还有他们想尽快回家。

　　“再给他们服用一次汤药，喝点粥，送他们回家好好休息，就应该没事了。天哪！真是奇迹呀！”城里的医生连连称奇。

　　“看来沈玉不是妖女，倒是做乡医，不，做法术医生的好苗子。不过，病人还没有完全好呢，你们别乱动啊。等我做好法事，你们再走。”

　　大法师的话失去了魔力和权威，10位病人的家人拥进了房间。

　　人们兴奋地谈论着眼前发生的奇迹。官员和贵族们，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之后，都不再理会大法师接下来要做的法事。一大群人围在了玉儿的身旁，没人认为她是妖女。他们询问这位漂亮聪慧的女孩，是在哪里学习的法术，能不能治好城中所有人的怪病；能不能控制天气，让沙尘暴彻底消失……

　　刘大人皱着眉，只有他最不开心。不过他闭了嘴，没有多说什么。

　　丹霞被大人们挤到了一边。她挣扎着穿过拥挤的人群，挤到玉儿的身边，“玉儿，你还好吗？咱们回家吧，不要待在这里了。”

　　玉儿累透了，大人们的问题，玉儿根本没有在听。她看到了霞姐，点了点头。在林俊和百货店大哥哥的帮助下，姐妹俩终于手拉着手，在近千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大礼堂。

　　大礼堂内高挂的时钟指向了深夜11点半。

　　“大人，那两个女孩，我打听过了，她们确实是丰安来的难民。”

　　“她们的父母是谁？”

　　“她们的父亲是沈原，北族人打进丰安，父母都死了。”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说。沈原是我的老朋友，我们以前在联盟政府共事。我是要你去打听沈玉的身世，我才不相信她是沈原的女儿。沈原就一个女儿，就是沈丹霞。”

　　“大人，我是听到一些传言，据说沈玉是沈原的侄女，可是……”派去调查的小职员犹豫不决。

　　“快点说，不要浪费时间。”

　　“这传言不大可靠，是从丰安来的刘大人那里听来的。这刘大人据说和沈原是仇家，嗯，我再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辛苦你了。我让你打听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连你老婆也别说，事关人命。”

　　“是，大人，我一向不多嘴，大人心地仁慈，对我们都这么好，为大人跑点腿算什么啊。”小职员拿上红包，笑眯眯地离开。

　　林俊没有一点笑意，反而眉头深索，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爷爷，我真的不是妖女啊！那点小法术，都是以前姑妈教我的，别的我一点也不会。爷爷，你不会赶我走吧？”林俊神情严肃，玉儿极为不安。

　　“小玉，如果你对爷爷说实话，就不赶你走。”

　　“嗯，爷爷，我说实话。”

　　“告诉爷爷，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玉儿，千万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父母是谁，你到了丰安以外，就必须要说你是我的女儿，丹霞是你的亲姐姐。千万记住啊，否则你和霞儿都会没命！那时北族人还没来，沈原送玉儿和霞儿两个孩子到丰安郊外，临别前一再叮嘱，语气不同寻常。

　　玉儿转了转眼珠，面对如亲爷爷般好心收留细心保护她和霞姐的林俊，她差点就要说出真情，“爷爷，我不骗你，我的父亲是丰安的沈原啊，霞姐是我的亲姐姐。”

　　“我认识沈原，她只有一个女儿叫丹霞，绝对不是你。他们家族没有一位会法术，他们的女儿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法术天赋。”

　　“爷爷，玉儿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丹霞走进来，听到两人的对话。

　　“嗯，算了，你们不想说我也明白，早点休息吧。”林俊不再追问，然而怀疑并没有消退。他反而有一种感觉，沈玉的出现绝不是偶然，昨晚大法师天神附身，刘大人指认沈玉是妖女更不简单，情况越来越乱。

　　丹霞更害怕，“霞儿，到了外面，你一定要记住，玉儿就是你的亲妹妹。不管任何人，任何时候你都这么说。你就在心里，认为玉儿是你亲妹妹就行。万一说错，你和玉儿都会没命！黑暗势力可不是闹着玩的！玉儿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比你的命更重要。”夜的黑暗中，父亲沈原那张刻板严厉的脸在面前浮着微光，语音响在她的灵魂。

　　五年前，冬季的深夜，天很冷，很黑。静谧的小山村里，村民们早睡熟了。村口，突然出现一队打扮怪异的黑衣人。每个人手持武器，带着枪，头上蒙着面罩，眼睛发出恶狼的凶光。他们悄悄地接近村民简陋的屋子。

　　砸开门锁，蛮横地一脚踢开门，“不许动，动一动就杀了你们！”

　　“说，那个小女孩在哪儿？”

　　“你们村里藏着一对母女，小女孩大约五岁，姓韩，在哪里，说出来，可以得到赏钱。不说，那就是私藏要犯，连你们全家一起都得死！”

　　“别——别杀我们！”

　　“可，可是，没听说有姓韩的小女孩呀！求求你们，别杀我们！”淳朴的村民们在睡梦中惊醒，以为见到了鬼魅，吓得发抖，话都说不利索。小孩子吓得咧嘴要哭，看到大人的脸色，竟哭不出声。

　　“这个小女孩看上去像有5岁了，嗯，小丫头？长得很可爱呀！”蒙面人狞笑着，一把强拉过一户农家的小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我们不姓韩！”小孩的母亲上来抢孩子，不想被一枪托，打得跌倒在地，头狠狠地撞到门槛上，鲜血淋漓。

　　“强盗！我和你们拼了，放开我的孩子！”小孩的父亲血往上涌，捞起门旁的棍子，冲了过来。

　　蒙面人对着胸口抬手就是一枪，男子闷哼一声，躺在了地上。

　　“杀一个也是杀，不如把他们全杀了，省得留下后患。”强盗的首领一把扯下面罩，一张骷髅般精瘦可怕的脸，一双狼的眼睛在黑夜里恶狠狠地闪烁。阴沉的命令一下，整个村子成了屠杀的现场。全村总共只有十几户村民，零星的反抗太微弱，根本没放在这些装备精良的强盗眼里。这里地处深山，邻近的村子，至少也有十几里山路，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山村里发生的惨景。

　　大火，在浓重的黑暗中蹿起来，照亮天空。

　　山下的小客栈，沈原被火光和吵嚷惊醒。他一跃而起，糟了，听说韩玉和母亲可能就住这山里，那起火的地方？天哪！要出人命啊！沈原冲出客栈，就往山上飞奔。

　　火势已小，火灾现场一片惨状。到处是尸体，冒烟的房屋，树木成为焦炭。要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火势会更大。

　　“天啊！玉儿，弟妹，我来晚了！我对不起韩兄弟啊！他嘱托我寻访你们，保护你们的，我真没用啊！”北方汉子仰天长叹。

　　这时，一声闷闷的哭声冲出黑烟，时断时续。沈原凝神细听，撕下衣服一角，捂住口鼻，朝着哭声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

　　哭声来自地窖，小心搬开上面烧得发烫的盖子，哭声停了。五岁女孩孤零零地缩在最里最黑暗的墙角，恐惧地睁大眼睛，外面发生了什么？妈妈在哪儿？谁来了，不会是坏人吧？

　　“玉儿！奇迹啊！老天保佑，你还活着！快过来，别怕，伯伯是来救你的！”

　　沈原一把抱起玉儿，大胡子扎在小女孩粉嫩的脸蛋上，玉儿咧嘴又要哭。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捂住玉儿的小嘴，离开地窖。

　　丰安小城东街口，一个女孩安静地等着父亲归来。父亲经常在外，这次出去好几天，天就要黑下来，他会回来吗？八岁的女孩捡起一颗小石子，抛向天空，会来？石子没落地，女孩子眼疾手快，轻巧地接住。再抓起一颗，高高抛向渐暗的天空，不会来？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天地交接的地方。石子落地，女孩欢呼一声，飞跑上去。

　　“爸爸——”

　　“霞儿，爸爸回来啦！”见到女儿，风尘疲惫一扫而空，沈原露出会心的笑容。

　　“爸，这个小妹妹是谁呀？”父亲身边跟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乌溜溜的眼睛，圆圆的脸。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丹霞试探着去拉胖胖的小手。

　　“霞儿，我带来一个小妹妹，和你一起玩好不好？以后她就住在我家。她叫玉儿，玉儿，这是霞姐。”

　　“霞姐！”玉儿眨眨眼，这位姐姐憨憨地对自己笑，不是坏人，很亲切。

　　南华城内流言四起，四月节前夜祈福大会上惊心动魄的一幕，被街头巷尾爱说闲话的人们传得越发神奇。有好管闲事的人，特意到市中心的百货店里去看会法术的女孩，甚至要求玉儿表演一个。林镇长怕出事，索性让两个孩子住在了林家，不去店里。

　　沙尘暴刚刚停歇，丹霞拿着一把大扫帚，奋力地清扫院子，玉儿擦拭屋子。两个客人走进大门，光线突然亮起来。两人都穿着银灰色外衣，外衣胸口绣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闪耀着七彩炫目的光芒，玉儿的目光被紧紧地吸引。林俊快步从屋内迎出来，态度异常恭敬。

　　两个孩子被打发离开。玉儿没走，她悄悄藏在窗外墙根，偷听客人说话。

　　“大法师，终于等到你们了，出大事了！”

　　“我已经知道了。林镇长，沙尘暴我在来时已经驱散，至于传染病，我们会尽快医治。请放心！”

　　“还有一件事，不知该怎么说。祈福夜晚上出了一件怪事……”

　　“等等，外面有人。”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玉儿听得正入神，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年长的大法师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责怪，倒有几分惊疑，几分欣喜。

　　玉儿羞愧地一笑，转身蹦跳着跑开。

　　“玉儿，爷爷有事要和你说。”

　　“爷爷，啥事？”

　　“白天来的客人是凤凰山的大法师。爷爷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爷爷你快说，是不是关于凤凰山的故事啊？”

　　真聪明！十年前，南华城还没有这么多人，那时我的孙子林泉才三岁。冬天里，南华城里很多人得了肝病，传染得很快。疫情无法控制，得病的人越来越多，药物很快就用光了。小泉也得了病，面色暗黄，腹部肿大，情况危急。我请求城主，派人去凤凰城寻求帮助。几天后，当凤凰山的法师来到城西镇时，小泉已经病得只剩一口气，眼看就要活不成。

　　“从凤凰城的凤凰山来的法师，刚到南华，没有休息，顾不上喝一口水，就开始医治病人。给小泉医病的是一位姓李的大法师。他就是今天你见到的年轻点的那位大法师。他倾尽全力施法，还用针筒一点点抽出了腹中的积水，送给我肝病的特效药。几天后，小泉就好起来，慢慢恢复了健康。几位法师不但治愈了许多人的疾病，还找出了致病的根源。原来是城里的饮用水源受到污染，才引发了肝病。找到了水源，法师带领我们一起清除了水中的动物尸体和有毒的水藻。清理了水源，运用强大的法力，让山中的水源重新变得清澈，没有污染。他们在离城西镇不远的山中，用神奇的法术，找到了一处更清洁的水源。从那以后，南华城的人口才越来越多，慢慢繁荣起来。”

　　在摇曳的烛火下，玉儿专注地倾听着林俊的讲述，不时地忽闪一下明亮的大眼睛。

　　“小玉，你有这么强的法术潜能，爷爷送你去凤凰山的凤凰学院学习法术好不好？”

　　“好！嗯，不好！爷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我做错事了吗？我以后一定听话，不会再偷听了！不会乱跑了！”玉儿幡然醒悟，难道林爷爷要赶走自己？

　　“不，不是的，爷爷也舍不得你走。”林俊疼爱地摸了摸玉儿长长的头发。“你这么可爱，又聪明，又漂亮，又能干，爷爷要是有你这样的孙女就好了。可是你总要离开我们的。不去凤凰山，你的天赋埋没了也可惜。还有，”说到这里，林俊摇了摇头，像是在赶走什么不祥的事物。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显得特别苍老，“我也不知道，城西镇还能平安多久，爷爷恐怕保护不了你们。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到了凤凰山，那里的大法师会护着你，黑暗势力不敢去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