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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赛车+意外+拥抱=你在,真好

  我茫然抬起头,视线在一片朦胧中聚焦,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身影。车门被打开,凉风猛然灌了进来,而他用力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出去。我的身体在不住颤抖,他把我塞进他怀里。冰冷的肌肢在触及他的西服时颤抖得更厉害了,我紧紧抱着他,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他的手轻轻触摸我的发丝,轻声说:“不要怕,我在。”

  1

  可能是太久没和人交谈的缘故,顾吩抓住我就说个没完,而我也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知道了他的故事。

  原来,他是本市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就是总是在本地新闻里出现,时不时挂着虚假的笑容给我们拜个年,或者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给孤寡老人送温暖的那种,也是最讨人厌的那种。

  我知道有的人赚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有的人赚钱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但在认识顾吩之前我从来无法想象,有的人把赚钱当成了乐趣和休闲--这是多么神经病啊!顾吩就是这类人的代表。虽然他没有奢侈的爱好,但他是那么喜欢看到账户上的数字不断变化,简直比看到穿着比基尼的火辣女郎还要心跳加快。为了这个爱好,他都不记得每年有多少时间是奔波于世界各地,当然也不记得孩子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

  一年前,他的妻子打电话给他,说希望和他一起过结婚纪念日,他想起许多年没陪妻子度假,终于良心发现。他答应推掉工作陪妻子,却突然有客户来访耽误了去接妻子的时间,而他的妻子在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因突发车祸离开人世。

  妻子的死让他痛不欲生,而儿子的仇恨更是让他难过。妻子死后,他的儿子顾青第一时间搬离了豪华的房子,说他只要和钱在一起生活就好,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他痛苦地挽留,可是只换来顾青的冷笑:“爸,我读书的时候你在哪里,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失恋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高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要不是你为了工作不去接妈,妈也不会死!你不需要我们,我们也不需要你!你只要有钱就好了啊!”

  面对儿子的指责,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青搬走后就换了联系方式,再没和他有过交集,而他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他前段时间终于在秘书的提醒下去医院做检查,却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医生命令他立即住院,他只好花钱保命,然后突然发现公司离了他依旧运行得好好的,地球离了他照样转动,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除了他很可能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于是,以前耗费健康换来的钱都被用来救命了。他能住最好的病房,看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但就是无法挽回日益衰败的身体。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关心的不是公司以后会怎么样,员工们要怎么吃饭,而是那么想念他离开人世的妻子、不见踪影的孩子。他是那么后悔,没在自己身体健康、家庭圆满的时候多抱抱他们,现在的他只能拥抱冰冷的仪器和银行卡。

  而我是唯一听他诉说心事的人。

  看着他平静而瘦削的面容,我的眼睛酸涩到了极点。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要等到快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真正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他如是,我如是,芸芸众生亦如是。

  “你听我说这么多一定累了吧……呵呵,浪费你的时间了啊。”

  顾吩似乎看出了我思绪的游离,不再开口说他的事情,而我急忙说:“不,我很愿意听您说话。”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叫顾盼盼。是一个……策划。”我轻声说。

  此后的几天,薛林溪没有再找我,张亦池也不知所终,而我天天去医院陪顾吩说话。他是一个十分睿智的人,见多识广、知识渊博,我们相谈甚欢。他讲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了,说起他们的时候常常带着最温柔、最怀念的神色。他给我看顾青上幼儿园时,送给他的亲手做的纸鹤,也给我看他和妻子的合影,可是到后来,他总是会说不下去。他有时候借故低头,我知道他是在偷偷擦眼泪。

  我突然很想为他做一点什么。

  他说过,他最喜欢喝妻子炖得金黄酥烂的鸡汤,所以我去超市买了只乌骨鸡,花了几个小时炖汤给他喝。我拿着保温壶兴致勃勃往病房走去,幻想顾吩惊喜的表情,却没想到正好看到他被抢救的场景。

  “消化道出血,血压下降,立刻准备手术!”

  “他的亲属在哪里,快让他们来签署手术知情书!”

  “什么,亲属找不到?快去找啊!”

  病房里乱成了一锅粥,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保温壶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护士发现我站在背后,急忙把我推开:“这里抢救呢,别堵在门口!你捣什么乱!”

  “顾吩他怎么样?”我急忙问。

  “你是他的家属?”护士问。

  “是!”我犹豫了下,点头。

  “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找了你半天了!情况挺严重的,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护士紧张地说。

  手术室前,我等了两个多小时,才见医生们疲惫地出来。我急忙问医生顾吩有没有事,医生看看我,严厉地说:“他的身体很虚弱,这次还算幸运,但下次就难说了。做子女的工作再忙也比不上他的身体重要吧,花钱请护工就好了吗?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唉,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医生说着,摇着头离开,而我急忙冲进病房。顾吩的眼睛微微睁着,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轻声唤:“阿青……”

  这是他儿子的名字。

  “我来了。爸,我在你身边。”我抓住他的手,轻轻说。

  他的手里轻轻握着那只早就破旧的纸鹤,而我把纸鹤放进了口袋里。

  离开医院前,我记下了他手机里的所有号码,因为我想要找到他的儿子,圆他的梦--或者说是遗愿。我根据号码找到了他的公司,问他的秘书有关他儿子的事情。秘书为难地说:“顾青的联系方式董事长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那公司谁和他玩得好一点,知道他可能在什么场合出现?”

  “小张好像和顾青一起出去玩过。小张!”

  秘书说着,招手喊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那个小张也给我提供了几个电话号码,我一个个打电话去问,终于知道了顾青喜欢玩赛车,经常在马山一带出没。

  我动用了全部精力和人脉,才知道他今天最可能的去向,下了公交步行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码头。我看到一大帮人围在一起嬉笑,路上也横七竖八停着许多车子,而当我出现的瞬间,他们分明都投来不善与戏谑的目光。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闯进了什么魔窟,壮着胆子过去,轻声问:“请问顾青在这里吗?”

  “找顾青?你谁啊!”有个年轻男人问我。

  他半趴在车上抽烟,斜着眼睛看我,长得倒是蛮清秀。我见他好像认识顾青,心中一喜,忙说:“你好,我叫顾盼盼,是顾青的朋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了起来。那人举起手,不让他们发笑,慢条斯理地说:“你是顾青的朋友啊……女朋友吗?”

  “算是吧。”我含混不清地说。

  “是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

  我心一横,一边跺脚,一边羞涩地低头:“其实是人家一直暗恋他,听说他在这里,想和他见一面啦。你好坏,非要人家说出来,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啦。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被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衬衣男的身体也轻轻颤抖了下。他猛地掐灭香烟,凑近我,说:“我们这里的规矩很简单,谁赢了就听谁的。大婶你想知道答案很简单,赢了我就行。”

  谁是大婶啊,这个臭小子!我愤恨地用眼神谴责他,他缓缓地绽放出笑容来:“所以,和我比吗?”

  衬衣男说着,拍拍车子,我一下子愣住了:“可人家……人家不会开车啊。”

  “那你回家拖地去吧。”

  他耸肩,不再搭理我,其他人也大笑起来,而我的手控制不住在颤抖。

  在薛林溪的帮助下,我现在可以在车里待一段时间,但到底没有克服恐惧心理,更别说自己开车了。我想到要把自己塞到那个密闭的空间里就头皮发麻,可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哪里甘心就这样放弃。我硬着头皮说:“人家是女孩子,和你们比赛,你们不是欺负女人吗,这样说出去多不好听。帅哥,你就告诉我嘛。”

  我不管不顾地撒娇,而他不说话,只是擦着他的车子,目光深情得就好像在看情人一样。

  我顿时变了脸:“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拆散我和顾青会被天打雷劈的!”

  他继续沉默,甚至还对车子吹了个口哨。

  “欧巴,欧巴--”

  我时而低声哀求,时而生气怒骂,而他就好像唐僧入定一样岿然不动。后来,他可能是不耐烦了,钻进了车子,马达声开始轰鸣。我生怕他就这样走了,心一横,叉腰站在了他的车前:“你想走的话除非从我的尸体上开过去。”

  “哦。”

  他继续发动车子,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我急了:“你真开啊,要出人命的!”

  “是你自己要找死的,大家都能作证。”他笑嘻嘻地说。

  “你……你……”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憋出来一句:“你就会欺负女人!如果我男朋友来了,肯定让你输得满地找牙。”

  他终于正眼看我了。他上下打量我,轻佻地说:“好啊,你找他来。如果我输了,自然把你想要的信息给你;如果你输了……就脱光衣服满山跑,怎么样?”

  “好啊。”我听见自己说。

  2

  我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庆幸张亦池是我的男朋友。

  大家只知道他帅气多金,名利双收,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立志做赛车手的大奇葩。他的家里收藏着八辆赛车,他每天都会像抚摸情人的脸蛋那样抚摸车身,更经常去其他城市秘密练习。我坚信他来比赛的话,这小子肯定会输得跪地求饶,唯一的问题就是身为女朋友的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张亦池,你在哪里,我现在需要你!

  他离开后,我第一次鼓足勇气拨打了他的手机,暗暗祈祷他已经秘密回国,但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那冰冷的提示音,似乎在告诉我,张亦池和我之间到底有多少距离。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算是男女朋友,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有事就失踪那么久,在此期间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更没有拥抱和亲吻……我们,真的是恋人吗?我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这时,四周嘲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笑话我的信口开河。在这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薛林溪--虽然这家伙一向是清冷的性子,但是他在的话,肯定能把这件事圆满解决吧!因为他是那么冷静,那么强大,简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不,他怎么会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童话,又怎么会有“如果”。

  握着手机的手就这样无力地垂了下来,但我的眼前浮现了顾吩期盼的眼神。我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我和你比。”我终于说。

  衬衣男一抬手,那个叫小三的笑呵呵把车钥匙给我,我咬牙接过,只觉得这钥匙重若千斤。其实,我是会开车的,只是目睹了那场车祸后就再也没开过。我脚步沉重地走到车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进了车里,颤抖着手,尝试了好多次才绑好安全带。他们的嬉笑声就算隔着玻璃我也能清楚听到,我闭着眼睛,牙齿咬到嘴里一片咸腥,但我不会放弃。

  为了顾吩,也为了曾经的我……

  我不能放弃!

  “准备好了吗?”窗外有人问。

  我僵硬地点头。

  “听号令就出发,绕湖一周回到起点就行。听我的号令!三、二……”

  马达声在轰鸣,这声音在我耳朵里好像来自地狱的邀请。就算闭上眼,也还是能看到那不断蔓延的血红色,更别提那让人无法忘怀的哀号了。他们都在叫,残肢就在我的面前,血色要把我填满……

  “一!”

  最后一声号令终于喊出,旁边的车子飞快驶了出去,我一踩油门,然后飞快踩了刹车。我大汗淋漓,根本控制不住从心底蔓延出的恐惧,是那么恨自己到现在还是这么胆小懦弱!我的手狠狠敲击方向盘,眼泪不受控制地滴滴滚落下来,而我绝望到了极点。

  顾盼盼……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个胆小鬼吗?你为什么这么没用!

  你为什么,明明那么努力了,还是忘不掉……

  “喂,你还好吧!出来啊!”

  衬衫男好像在外面敲玻璃,可我怎么也不愿意抬起头来,让他们看到我的狼狈。过去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扑面而来,我觉得好像被人按在水底一样,大口大口喘气,但怎么也逃不出那令人窒息的束缚。在一片吵闹声中,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叫我的名字:“顾盼盼,出来。”

  是谁?

  我茫然抬起头,视线在一片朦胧中聚焦,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身影。车门被打开,凉风猛然灌了进来,而他用力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拖了出去。我的身体在不住颤抖,他把我塞进他怀里。冰冷的肌肤在触及他的西服时颤抖得更厉害了,我紧紧抱着他,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他的手轻轻触摸我的发丝,轻声说:“不要怕,我在。”

  我没有回答,只是越发用力地抱着他,指甲都插进了他的后背。他身上的温度让我逐渐平复了下来,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我任性地不想离开这样的温暖。

  在今晚,至少在此刻……就让我任性一回吧,好不好?

  “你怎么样?”薛林溪问我。

  我看着他,总觉得他的出现好像是一场美丽的梦境。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他身体的温度是那样真实,简直灼热到烫手。我轻轻咬住嘴唇,颤抖着声音说:“没事。”

  “我们走。”

  他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其他人也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就在这时,衬衣男笑了:“薛林溪,你怎么来了?她是你的女人?”

  “你们认识?”我缓缓抬起头,诧异地问薛林溪。

  “一起玩过车。”他淡淡地说。

  “可是没一起比过。我知道你从不比赛,今天我们赛一场怎么样?”衬衫男挑衅地问。

  薛林溪看着我,就问了一句话:“你想赢他?”

  “想。”我充满仇恨地轻声说。

  “好。”

  薛林溪点头,朝着衬衫男走去,而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但我总觉得现在的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他走到衬衫男面前,问:“怎么比?”

  “老规矩。不过,谁输了就脱光衣服围着山走一圈,怎么样?”

  我没想到他还会提这样的要求,急忙拉住薛林溪的衣袖,说:“走吧,别理他。”

  我紧紧抓住他,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过去的种种。我是那么害怕他去了以后,可能和那些人一样出事,我就不能看到他微笑的容颜,听不到他温和的声音,更感受不到他温暖的怀抱了。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他离开我。

  因为,我喜欢他。

  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浑身冰凉。我悲哀地发现,就算他总是对我不假辞色,总是让我难过伤怀,但他到底还是牵动着我的心。我哀求地抓住他的臂弯,茫然且不知所措,他反握我的手,说:“信我。”

  “薛林溪……”

  “我会赢,也不会有事,相信我。”

  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在那里清楚看到了我的影子。他看起来是那么认真,认真到让我再一次相信了他。我轻轻抽出手,道:“好。”

  我信他,因为他从来不屑说谎。

  我信他,因为他几乎无所不能。

  我信他,因为我……爱他。

  手轻轻放开,我和薛林溪一起朝着他们走去。他脱下了笔挺的西服,解开领带,把它们递给我,而我条件反射般顺从地接了过来。他解开衬衣的两个扣子,卷起袖子,轻轻活动头部,走到车前。在他开门之前,我说:“薛林溪,加油。”

  “我当然会赢。”他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点亮了夜空。

  随着号令声,两辆车子都飞驰出去,一转眼的工夫就到了千米之外。我踮起脚紧张看着,发现衬衣男固然很快,而薛林溪居然也不逊色--上次一起追周语嫣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车技不俗,却没想到他居然好到了这个地步。彬彬有礼的上司、狂野的赛车男,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他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美女,你男朋友不错啊,为了你都改变主意比赛了。”小三笑嘻嘻地说,“只是等他输了就惨了,光着身子绕山一周……”

  “你怎么知道他会输?说不定是那个浑蛋输呢!”我打断了小三的话。

  “可能吗?”小三夸张地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不可能?”

  他可是薛林溪,无所不能的薛林溪,我在心里轻声说。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遥远的那一方,生怕看不到他开的黑色车子。我从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样慢,控制不住开始幻想薛林溪翻车、受重伤的场景,觉得头晕目眩到几乎不能站立。我难受到了极点,小三偏偏还是个话痨:“其实我真不懂你们为什么这么倔。顾青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赛车手,你输定了,不可能赢他的。”

  “你说什么,他是顾青?”我诧异地问。

  小三捂住了嘴,不肯再透露一个字,而我真是气得牙痒痒--合着我找了那么久的人就在我身边,还和我说了那么多话,而我傻到没问秘书要照片,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哼,不管待会儿薛林溪是输是赢,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我想着,开始活动筋骨,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打硬仗的准备。气愤压倒了恐惧,我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就在我的愤怒到达顶点时,随着马达的轰鸣声,我见到一黑一白两辆车几乎并肩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我跳了起来,冲着他们喊:“薛林溪加油!薛林溪加油!”

  我喊得声嘶力竭,那帮安静看赛车的人在我的叫喊声中也沉不住气了,纷纷为顾青加油,安静的山林一时之间热闹得和菜市场似的。车子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还是看不出差距,我们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眨一下眼睛。后来,它们几乎一起过了终点,但也只是几乎!薛林溪的车子比顾青的快了半个轮子,我们赢了!

  “赢了!”

  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冲到薛林溪车前,一把抱住了刚从车里出来的他。我一直在尖叫,薛林溪就不住地笑着点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我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放开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继续。”

  “啊?”

  “继续激动。”他微笑着看我。

  我的脑子来不及消化薛林溪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顾青已经到了我们面前。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我得瑟地笑:“输的人好像要光着身子绕着山跑一周,嗯?快脱吧亲,我看好你哦。”

  “你这恶毒的女人……”

  “我哪里恶毒,这可是你的提议啊!你身材那么好,当然要大家一起欣赏了,对吗,顾青?”

  我在“顾青”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他愣住了,然后愤怒地看着小三。小三忙说:“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大家都说了啊!顾青,你别这样看我,好可怕……”

  小三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和薛林溪都忍不住笑了,顾青的脸色更加难看。我走上前,嚣张跋扈:“哟,还害羞呢,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啊。愿赌服输,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脱就脱!”

  顾青沉着脸,发泄般把衬衣脱下,扔到一边。我翘首以待:“还有裤子。”

  薛林溪温和地说:“盼盼,得饶人处且饶人--记得还有内裤。”

  “薛林溪,你要不要这么狠啊!”顾青脸色发白。

  薛林溪还没说什么,我抢先说:“这是你答应的,怎么是我欺负你了?如果输的人是薛林溪,你们会在内裤上打住,放过他吗?愿赌服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青愤怒地看着我,手紧紧握拳,看得出已经在爆发的边缘。我有点害怕,但仗着薛林溪在我身边,还强撑着说:“你不想当众丢人也可以,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做你的男朋友?”他冷笑道。

  “别臭美了!我要你和我去见你爸爸。”

  笑容逐渐凝固在顾青的脸上,然后转为深深的厌恶。他轻蔑地说:“原来你们煞费苦心就是为了让我去见他,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我情愿裸奔,也不要见这个人。”

  我愣住了:“什么情愿裸奔也不愿意见他……他是你爸,是你爸啊!”

  “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来说情?”顾青冷笑。

  “你满脑子就只有钱了吗?我告诉你,他一分钱都没给我。”

  “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们。”

  顾青说着,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就算你爸要死了,你也不见他吗?你知不知道医院都发病危通知单了!他要手术,可是没一个家属能签字,你明白他的心情吗?他病危的时候只有我在身边,而他整夜在喊你的名字……顾青,难道你非要到失去才知道后悔吗?”

  “放手!你再不放老子可是会打女人的!”

  “顾青,我曾经以为自己得了白血病,可结果得了白血病的是你爸爸,不是我。当时我不想承受疾病的痛苦,所以选择了离家出走,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安静等死,甚至还想过自杀,所以我太懂那些得了绝症却还苦苦活下去的人。他们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因为有所牵挂,而这样的留恋让他们情愿忍受痛苦,也不愿离开人世。和放弃相比,这样的苦苦挣扎更值得尊敬。顾青,他是你爸,不去看他你会后悔终生。”

  “你的表演够了吗?真是无聊。”

  顾青从我身边走开,我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薛林溪阻止了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放弃吧,我们已经做了最大努力。”

  “我不放弃。”

  我猛地跑上前,突然摸到了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拿出一看,却是那只已经有些破旧的纸鹤。我急忙把纸鹤拿到顾青眼前,问:“顾青,你记得这个吗?”

  “这是什么?”他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是你送给你爸的纸鹤,他一直拿着,进了手术室也没放手。他是爱你的,顾青。”

  顾青接过了纸鹤。我紧张地看着他,而他沉默了半晌后突然把纸鹤扔在了地上,用力踩了一脚。我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而薛林溪轻声说:“你尽力了。”

  是的,我尽力了。

  虽然结局那样令人难受,但我确实尽力了。

  坐上薛林溪的车子,我们一起离开了马山,这一路上我都很沉默。我没想到,就算我已经用尽全力,顾青还是不肯去看顾吩,那个老人到底只能在孤寂中衰老,甚至……死去。我的心情如阴雨绵绵般低落,薛林溪从后视镜里看我,问道:“你有没有事?”

  虽然手脚还是发凉,虽然恶心到想吐,但我摇头。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道:“你刚才和他们赛车了?我倒不知道你会开车。”

  “以前开过。”我闷闷地说。

  “后来为什么不开了?”

  “因为……后来出了一点事。薛总,你为什么会过来?”

  我后知后觉地想到,薛林溪会来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认为这只是一场巧合。薛林溪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你打电话给我,可是很久都不说话,我怕你有危险就赶过来了。”

  “可我没给你打电话啊。”

  我说着,去查看手机,却发现果然有拨出电话,通话时间是半小时,应该是我无意中按到的。不过,W市这么大,他又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样,他解释:“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我只听你们说赛车,又说弯道,就猜是这里--这里是玩弯道赛车最多的地方。”

  “那如果我不在这里呢?”

  “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薛林溪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而我愣住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很想质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来找我,是不是担心我,但我到底问不出口。汽车里的气氛变得那么沉默,薛林溪问:“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找顾青吗?”

  “因为,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顾吩。”

  3

  当我把故事说完的时候,薛林溪的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我们一起来到了家门口。看着薛林溪平静的面容,我突然那么希望他说点什么。我想他对我说,“顾盼盼你真伟大”,又或者批评我多管闲事也好。可是,他只是看着我,目光很平静,甚至很温柔。我想起他今天晚上对我的保护,心跳如鼓,突然不敢和他对视,轻声说:“薛总,晚安。”

  然后,我不敢等待他的回答,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到家后,捂住了通红的脸颊,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好像是一场绮梦。我回想着他抱我时的温柔,运筹帷幄的自信,是那么后悔在离开他之前居然忘了对薛林溪说一句“谢谢”--这样显得我非常没礼貌。我不想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所以我站在镜子前,表情僵硬地开始练习:“薛林溪,谢了--一点感情都没有,这道谢也太简单了。”

  我摇摇头,急忙换了个微笑的表情:“今天的事情,谢了,我以后请你吃饭啊--我去,怎么笑得那么谄媚啊!”

  我揉揉脸蛋,瞬间高冷地看着镜子:“谁要你帮忙啊,今天靠我也能赢,不过我勉为其难地原谅你--相信我这么说,他绝对扭头就走,到底要怎么说啊呜呜呜。”

  我纠结成了神经病,以至于扭头看到薛林溪的时候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我相信,他刚才把我的傻样看了个遍,这个浑蛋!我看了一眼忘记关上的房门,郁闷至极地说:“薛总,这是我家。”

  “我知道。”他皱着眉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

  “那你……”

  “我的西服还在你包里。”他理直气壮地伸手。

  我终于醒悟到自己顺手把他的西服丢进了包里,急忙把包倒在了沙发上,然后拿出了皱巴巴的西服。我心虚得不敢看他的表情,把西服递给他的时候却突然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这衣服的牌子和上次在活动现场披在我身上的那件非常像,简直就好像孪生兄弟一样。

  难道……难道上次我身上的衣服是薛林溪的,这可能吗?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我又一次自作多情?顾盼盼,你清醒点吧!

  就在我捧着薛林溪的衣服发呆的时候,薛林溪从我手里接过了衣服。他的手指就这样划过了我的掌心,我吓得后退一步,踩到了地上的运动裤,险些摔得四脚朝天。薛林溪一把抓住了我,而我真恨不得把这些杂物都当场吃下去。方才有些暧昧的气息在瞬间消失无踪,我哭丧着脸说:“薛总,说实话吧,你今天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瓜?”

  “不是今天觉得,而是你一直这样。顾盼盼,不请我喝茶吗?”他在沙发上唯一的空白处坐了下来。

  “啊,好。”我下意识地说,然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好,好你个头啊!顾盼盼,你现在又不是在公司,他也不是你的老总,你还真是被奴役惯了!

  我自认倒霉,给他倒了一杯茶,而他平静地喝着我廉价的茶叶,好像喝的是琼浆玉露似的。他一直在喝茶,一副不打算说话、也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可我觉得空气中一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让我感觉是场煎熬,简直手足无措,拿起茶杯的时候手一滑,就把茶水全部泼在了手上。

  好丢人,我默默地想着。

  我还想强忍着装作那茶水一点都不烫的样子继续喝茶,但薛林溪一言不发拉着我的手就带我去厨房。在自来水的冲洗下,我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努力忍着不叫出声来。我心虚得不敢看他,而他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点烫伤药。”

  “不用那么……麻烦了吧。”

  说话间,薛林溪已经离开,很快就拿了烫伤药过来。我们坐在沙发上,他轻轻为我涂抹着药,神情专注。药是冰凉的,但我的手和心都是滚烫的。

  薛林溪,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绝望的时候出现,又在我抱有希望的时候给我沉重一击?你到底是给我带来希望的天使,还是把我拉入绝望深渊的恶魔?

  不,我不会让自己再沦陷了,而且,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我不能让自己陷进去。

  “薛林溪……”

  “嗯。”

  除了吵架时,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所以我看到他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会有慌张的时候吗?他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想,也许在这个瞬间,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我笑了,而他的声音也是出奇的温柔:“怎么,抑郁症又犯了?”

  我顿时感觉被人揍了一拳,整张脸都垮了。他自顾自地为自己倒茶:“说吧,到底为什么要辞职,我不想听到那些借口。”

  “抑郁症根本不是借口。”我闷闷地说。

  薛林溪居然没有反驳我,而是点头道:“你说的很正确,抑郁症并不只是心理疾病,更是一种病症。这是一种压力调适不良症,不是用意志就能对抗的,必要时需要服用药物来治疗。抑郁症的表现非常复杂,悲观、失望只是其中一个症状,头晕、乏力等肢体症状也是其中之一。大家都认为抑郁症意味着‘心情不好’,我认为抑郁症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不快乐’,准确来说是失去活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甚至厌世到想要自杀。你,是这样吗?”

  他突然凑近了问,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觉得我是有情绪低落,甚至有厌世的状况,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虽然也不想和人交谈,但我能控制住悲观的心情,也不认为我的人生就一定没有希望。我第一次怀疑自己对病症的认识,而薛林溪紧接着问道:“顾盼盼,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抑郁症吗?或者说,它只是你逃避与放弃的一个最好的借口?”

  我突然想起在医院时薛林溪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我觉得他根本不理解我,不相信我有病,是那样生气,现在我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我讷讷不语,他却伸出手,捏住我的脸颊,往两边轻轻一拉。我被迫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而薛林溪也笑了:“不要老是画个圈,把自己往里面套,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你没有抑郁症,顾盼盼,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所以,你会克服偶尔低落的情绪,对吗?”

  “我……”

  “晚安,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他说。

  薛林溪没有继续赖在我家,他站起身,走出门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是那么希望他能多留一会儿,只觉得满肚子的话不知道该和谁分享。我的脑子混乱成一团,是那么想告诉张亦池,我今天都经历了什么,我可能一直都错了。可是,我打了无数次电话,他的电话还是关机。

  你到底在干什么,张亦池?你也会在想我吗?我走到阳台上,看着头顶的星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我准备去医院看顾吩,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了薛林溪。他平静地说:“一起去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我忍不住问。

  “医院,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

  “顾盼盼,我们好歹也共事那么多年了,走吧。”

  薛林溪说着,就要送我去医院,而我没有拒绝。进医院电梯的时候,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站不稳险些跌到薛林溪的怀里。我对那个瘦削苍白的女孩怒目而视,而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倒是有个护士说:“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她不会道歉吗?”我恼火地问。

  “她……她不太舒服。”

  护士吞吞吐吐地说,然后和那个女孩一起离开了,而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我们赶到病房的时候顾吩已经醒了,看到我就呵呵笑着,让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我绝口不提看见顾青的事情,拣一些好玩的事情说给他听,把他逗得笑个不停。他轻声说:“都说五十九是一道坎儿,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熬过啊……”

  “当然能过了,你别瞎说。大叔,我给你削个苹果吧。”我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削到手就不错了,我来吧。”

  薛林溪说着,拿过了我手里的水果刀。那双曾经属于外科医生的手在不远处认真削着苹果,我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听到顾吩小声问:“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他是我同事--前同事。”我忙说。

  “呵呵,那时候我和我老婆也是同事。同事嘛,同着同着就同出事来了。”他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

  “真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领导。”

  “哦,领导啊,领着领着就领到家了。”

  “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我急得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薛林溪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急忙闭嘴,心虚到不行。薛林溪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把削得就好像艺术品一样的苹果递给顾吩,而顾吩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轻轻放下。我见顾吩精神不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指着窗台上的花笑着说:“大叔,这花是谁送你的,真好看。”

  “前几天看到有个姑娘把这花扔了,我觉得可惜,就捡回来了。”他笑呵呵地说道。

  “这花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扔?”我诧异问道。

  “那姑娘可能心情不好吧,据说她有什么抑郁症。”

  “她长什么样?是不是头发长长的,到这里?”

  我突然有了一个预感,对着自己比画了一下,顾吩点头。我没想到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姑娘居然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甚至能感觉到薛林溪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突然不想再待下去,便说:“我去给花换水。”

  我走了出去,去卫生间给花重新换了水,然后不自觉地往其他病房走去,终于在一个病房门口发现了那个撞我的姑娘。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专心致志梳头,好像全世界只有这件事最重要。她的身边围着好几个人,他们都在和她说话,但她始终一言不发。后来,护士出来,我急忙问她:“那姑娘……那得了抑郁症的姑娘还好吗?”

  “你和她认识?”护士敏感地问。

  “不,我只是关心一下,她怎么会得了抑郁症?”

  “还不是失恋?唉,其实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她只是离开了一个不爱她的,到底有什么好难受的。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总是把爱情看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这样对得起她的父母吗?我和你说啊,你别看她现在安安静静的,其实她每天都会头痛到想撞墙,吃了药才稍微能睡一会儿……”

  小护士看来也是郁闷了,和我絮絮叨叨了很久,而我看看那个一言不发的女孩,再看看她周围伤心欲绝的父母,好像看到了我的影子。

  我,险些就和她一样了……真是好险。

  4

  我默默走了回去,在门口调整了表情后重新回到了病房,却没想到顾吩已经睡着了。看着他熟睡的容颜,我轻声问医生:“他……还有多长时间?”

  “半年的时间。他最后的日子,你们做亲属的多来陪陪吧,不然以后也没机会了。”医生说。

  “我会的。”我轻轻点头。

  我打算给顾吩办一场生日会,让他就算要走,也少点遗憾--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就在我就细节问题想得入神的时候,薛林溪突然说:“我看了他在医院登记的身份证号码,他的生日就在五天后。给他办一个生日会怎么样?”

  “啊……好啊。”我没想到他居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忙点头。

  “我觉得他适合办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虽然不能出医院,但把病房布置一下会有一样的效果。颜色就选用淡蓝色,因为蓝色会给人舒心的感觉……”

  我必须承认,他的方案很不错,而且很多地方和我不谋而合。所以,在他问我意见的时候我只能说:“你想的都挺好的,费用方面……”

  我不想让顾吩花钱,可是我的存款也很有限。我有点纠结,而薛林溪打断了我的话:“回去再细谈吧。晚上想吃什么?”

  “你上次做的皮蛋瘦肉粥。”

  我脱口而出,然后轻轻咬着嘴唇。因为,我突然特别害怕薛林溪拒绝我,就好像他之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可是,这一次他只是轻轻勾起嘴角,说:“好,我做给你吃。”

  他的笑容异常温柔。

  我们去超市买了食材,然后一起去我家开伙,我觉得他系着围裙的样子简直快和我爸一样英俊了。在粥发出浓郁的香味后,我主动去盛粥,没想到一缕头发很不合群地贴在脸颊上,非常难受。我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去把它捋到脑后,烦躁之余猛地抬头,却突然看到了薛林溪的手就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直直地看着他,而他的手继续停在半空。过了很久,他拿了我头顶上方的酱油瓶。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想……真是有够自作多情的。

  我自我解嘲地一笑,然后好奇地问他:“你拿酱油做什么?难道这粥要配着酱油喝?”

  薛林溪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闷闷地说:“嗯。”

  “你很有……品位。”

  我没想到薛林溪的口味那么奇怪,但我决定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我帮他把酱油倒在了粥里,热情地说:“吃吧。”

  他再次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始喝粥。我一边喝粥,一边想到底有什么事情忘了做,过了半天才想到我有个快递还在他家里放着。我拍拍脑袋,问他拿了钥匙就去他家拿,心里对他家会是什么样也非常期待--说来好笑,和他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只有他来我家,我还是第一次到他家去。

  开门后,我发现薛林溪家和我想象的一样,淡雅而大方。温润的木色让禅意静静流淌,桌上的黑陶花瓶里插着几枝梅花的枝丫,房间更是干净到让我叹为观止,都不忍心往下踩了。我把球鞋放进鞋柜,打算换上拖鞋的时候,在鞋柜里发现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那红色是那么美,艳丽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拿起那双高跟鞋,想象着它的主人是多么优雅美丽,突然觉得我的纠结和迷茫实在是太好笑。原来,他从头至尾都有女朋友,我只是他无聊时期的一个消遣罢了,我却把这个当了真。

  “顾盼盼,你真是傻瓜。”我面无表情地对自己说。

  出奇的愤怒反而让我平静。我不动声色地拿了快递后回去,甚至还有心情喝了两碗粥。我平静地对他说:“薛总,我想了下……”

  “你现在不是我的下属了,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薛林溪说。

  “薛林溪……呵,这么喊真奇怪。”我喃喃自语。

  “喊着喊着就习惯了。”

  “好吧,薛林溪。”我艰难地说,“那这个生日宴的费用方面……”

  “都算我的。”他说。

  “那……那怎么好意思。”

  我是真的惊讶极了,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

  和薛林溪共事五年,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他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接单子的第一因素就是利润,公益性质的活动我们很少接,更别说这个单子他纯粹走私账,自己反而要倒贴不少了。我忍不住强调说:“这个不赚钱,还要赔钱。”

  “嗯。”

  “那你为什么还……”

  “我喜欢。”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深邃,甚至好像满怀深情,而我悄悄握紧了拳头。我一再告诫自己要忍耐,因为我已经三十岁了。

  只有等待越久,报复得才最畅快,不是吗?

  我轻捋发丝,问了困扰我很久的一个问题:“薛林溪,你……那时候为什么送发夹给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看到你在我面前剪掉了一缕头发,想你那么爱漂亮,回家后肯定会郁闷,所以我就买了。”

  “谢谢,我很喜欢。”我低着头,轻声对他说,露出了最羞涩的笑容。

  在这瞬间,真是岁月静好。只是,该到来的那一刻,也迟早会到来。

  顾吩生日当天,我换上了新衣,保持着最喜悦的神情,和薛林溪一起去医院。我们和护士说好,由护士把他推出去半个小时,而这时间里我们要把房间布置好,等待嘉宾的到来。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让大家都站成一个圈,而我手里捧着蛋糕,大声唱生日歌。对顾吩的反应我预想过无数次,而他的惊喜简直是对我的最大嘉奖:“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看你啊,顾总!”

  “来看看老朋友!”

  大家七嘴八舌地围了过去,而我分明看到顾吩的眼中有泪水。就在我们要吃蛋糕的时候,顾吩的手突然停住了。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顾青就站在外面。他看着我们,最终走了进来,轻声说:“爸,生日快乐。”

  “阿青……”顾吩的蛋糕都掉在了地上。

  我忍不住别过头,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泪水。

  看到顾青和顾吩相处的场景,我突然那么想回家。我要把前不久新买的手机送给爸爸,我要对妈妈真心实意说一句“对不起”,我要告诉姐姐其实我早就不恨她了……我责备顾青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珍惜触手可及的幸福,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若我明天就这样离去,又该留下多少遗憾?

  顾吩的生日宴是那样热闹,而我突然觉得空虚到了极点。我悄悄溜出了病房,走到了医院的走廊,薛林溪跟了出来。我回过头,看着他,他突然说:“去花园里散散步?”

  “好啊。”我点头。

  我跟着他走到了花园,发现已是华灯初上了。空寂的花园里弥漫着玉兰花的香气,间或传来几声鸟鸣,一切美好到简直好像是一幅画。薛林溪停住了脚步,回过头问我:“顾盼盼,你辞职半个月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耸肩道:“打算休息一阵子就去找工作吧,一直闲着也不是事儿。”

  “打算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可能还是策划--我挺喜欢这一行的。”

  我曾经认为,见到客户难看的脸色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但我现在明白,见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我喜欢看到他们的笑脸,我喜欢我的工作,所以我会继续坚持下去。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辞职?”薛林溪问。

  “想换个环境吧。我得罪了那么多人,还怎么待得下去。”

  我对薛林溪笑笑,不再说话,薛林溪也一言不发,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许是夜晚的风让我放松到放肆,我笑看着他:“薛林溪,你谈过恋爱吗?”

  薛林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说:“当然。”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好奇地问。

  “她很好,很优秀。只是,在年轻的时候,太过于任性,就算再喜欢对方,也不懂得表达和经营。我有时候会想,要是现在的自己去进行那样一场恋爱,会不会还是那样的结局。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或者在正确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都不是幸福,唯有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才是一种幸运。”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我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想起了他身边那个漂亮女人,酸涩地问:“你的意思是现在已经足够成熟,身处正确的时间,却遇不到对的人吗?”

  “很幸运,我已经遇到了。”

  薛林溪说着,微笑地看着我,而我真是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我鼓足勇气问:“薛林溪,我首先要谢谢你来找我,为我赛车,为我解围。可是,有些事我是真的不明白。如果是公事,我已经辞职了;如果是私事,我们的私交好像也没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薛林溪用一种好像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最后,他说:“顾盼盼……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我呆住了。

  “对,我喜欢你。”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我都能听到风拂过花朵的声音。薛林溪终于对我表白,我也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应该羞涩,应该欣喜若狂,但我的心居然是那样平静。我看着他,轻声问:“你是真的喜欢我?”

  “是。”

  “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微笑着说,满意地看着薛林溪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和薛林溪那么多次交锋,我终于胜利了一次,也终于一雪耻辱。我说:“薛林溪,你知道我恨你多久了吗?呵,你肯定早就不记得曾经在相亲的时候放过一个女人鸽子,让她一个人等了两个小时吧。对你来说,只是逃避了一场厌烦的相亲,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你仗着自己条件好就能这样欺负人吗!好,以前的事情也就算了,上班以来你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也不计较,你又想占我便宜又不想负责算什么?你明明就有女朋友,怎么有脸来招惹我?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陪你这样的人玩爱情游戏,你不配。我男朋友比你好上千倍万倍。”

  我说着,嘲讽地看着薛林溪,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微张,好像想说什么,但我才不想听。我昂首挺胸离开,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笑着笑着只觉得疲惫无比。我呆呆地坐在了路边,把头埋在手臂里,觉得从没这样疲惫过。

  顾盼盼,你真牛。你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拒绝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还有……

  “只顾着开心,我怎么不到家以后再翻脸啊!这里这么偏,我可怎么回去啊!”我痛苦地抓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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