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颓唐
虽然张謇为社会为国家做了许多大事,做了许多贡献,然而应当说,张謇的一生是坎坷而不平的。不管是多么的艰难,他都在忍受着,坚挺着,直到晚年还是奋斗不止。
晚年的张謇依然精神矍铄,身体硬朗,干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因为需要他办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他心里装着整个南通,装着整个中国。虽然他做了不少事情,然而,还远不能救中国,这是他心里很清楚的事情。厂里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海堤需要他去查勘,林苑需要他去布置整修,有时候,急需钱,还需要他挥毫泼墨,运笔书法,进行典卖,他一刻也没有闲过,他好像是越战越勇,越老越有劲头……
回望当年,他起初去吕四查勘的时候,吕四还是到处海腥气,尘沙满天的荒滩地,如今再看吕四,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通州城的南边,长江的北边,矗立着马、剑、军、黄、狼五个山头,使广阔的江海平原分外的美丽,张謇因此而看重这个地方,于此建造了东奥山庄、林溪精舍、赵绘沈绣之楼等建筑,使这个地方锦上添花,更是光彩耀眼,让人流连忘返。偶有闲暇,张謇也会和朋友们一起来到这个地方,观景说事,心情格外的好。也使他对未来更具雄心,充满了向往。
11人至暮年——一个老人最后的时光张謇·中国现代纺织业开拓者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也难以永久。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完之后,张謇的生意也就很难做了。那时候帝国主义列强国家的经济势力再次关注中国这块地方,像黑色的旋风一样席卷而来,这使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1921年,张謇的大生集团对外负债已经达到了400万两,如此危机便发生了。之前,张謇还想第二年举办一个地方自治第25年报告会,来全面展示一下南通地方自治的成就,万没料到的是,一场特大的暴风雨不期而至,将他这一美好的计划全部打破了。这场特大的暴风雨将他多年用心维护治理和赖以保障南通大部分的水利工程都摧垮了。
在1922年北京和上海的报馆举办的成功人士民意测验里,投票选举“最敬仰之人物”,张謇获得的票数是最高的,可以说此时的他走到了人生的最高峰。而就在这一年,中国发生了棉花价格高,而纱却十分便宜的不正常现象。由此,张謇的大生纱厂也一下子非常的不景气,从赚钱转入亏本,并伤及元气。一向大赚其赚的大生一厂严重亏损39万多两,二厂亏损31万多两,这让整个大生集团都陷入困境。这一年也正式成为了大生由盛变衰的转折年,再也难以出现转机。没有办法的张謇只好寻求外国资金的支持,然而,待至1924年,也没有等到外国资金的到来。
在股东大会上,对于股东们的责难,已经是70余岁的张謇也和他们一样有一肚子的怨言,于大生企业快要运行不动的时候,他也对股东们说道:“大生一厂和大生二厂的股本仅为369万两,可纱锭的市值却是900万两以上。20多年来大生只官利这一项就付出了1348万余两,你们所获得的已经大大超过了你们投资的好几倍。纵使大生今日衰落了,我张謇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这些股东的。若非为了地方自治、若非为了实业救国,我连中了状元做官都不屑,能低三下四地给人当牛做马?如今我已经是70多岁的人了,给人当牛做马30年了,也该结束了。我本人欠大生企业的债务,可以由股息和退隐费中逐年偿付。”
然而,股东们对此还是心里不快,感觉不满意。张謇对此却是无愧于心的,他曾说:“我做事,上不依赖政府,下不依赖社会,全凭自己的良心去做。”其实,张謇就是想依靠政府也依靠不上的,中国当时的政府向来是对企业家的事不管不问的。
张謇为实现实业救国的梦想而办企业,也为这个梦想而受拖累。因为大生企业投资扩张太多,他办学校、开交通、建公园、修水利,开慈善等等,仅是大生一厂在张謇去世以前就为企业与公益事业垫款70多万两,给别的企业的借款也超过了112万两,用交际来往的名义被别的企业占用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这三项加起来差不多便是大生全部运营资本的一半——45%。
张謇为理想而战,又为理想而败,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他就是真的倒下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而在那个充满倾轧互相蚕食的时代,一个企业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可能会有被别人吞没的危险。此时的大生企业也是如此,那些中外的资本家们都虎视眈眈,盯上了大生这块肥肉。
1925年的7月,上海的中国银行与有关单位狼狈为奸,怀着坐收渔利的目的组建了一个银行团,专门前来对大生集团的财产进行调查,正式对张謇的大生诸厂进行了接管。
陷入如此困境,一般的企业家是根本无法承受的,一下子就被击倒了,不是跳楼、上吊就是跳水。而张謇却没有,他并非那种一般的企业主,无坚强的意志,无多大胸怀之人,他总是善于“外观大势,内审国情”,他是能把握事情发展规律的智慧之人。所以,他没有丝毫的丧失胆气,依旧为中国的富强思谋着,想着如何才能走出困境,如何才能发展下去。他当时微眯双眼看着远方说道:“要想南通的各项事业都十分完好,还必须要有八千万的投资……收益应在二三十年之后,也许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才能达到的,而区区之志则终不自馁。”
一天,张謇在上海偶然间碰上了原江苏的督军程德全,两人以前都热衷于立宪,可谓志趣相投,本就是关系不错的朋友,然而此时相见,彼此一看,都感觉到对方已经是十分的苍老了,不仅感慨良多。而程德全,更是精神萎靡,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他经历了一世,也在这个社会上争斗了一世,老来很是厌烦于这个反反复复争斗不止的世界,甚至生出退隐之心。只见他叹口气对老朋友说道:“如今的天下哪一件是我的?”
而张謇还是原来的张謇,于精神上丝毫没什么变化,他铿然说:“天下哪一件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