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謇和那些水利专家们的意见只好放回到自己的肚子里去。张謇感觉很无奈,有力使不上,只好辞职回自己的家乡。
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徐州、淮阳、淮安的黄河水泛滥,任意而流,灾情甚是严重,人们苦不堪言,便在淮安多住了数日,以便较为细致地了解。这期间,他也彻底摸清了淮河的变迁历史。原来,黄河和淮河本来分别出海,黄河出海口在山东的渤海湾,淮河的出海口在江苏海州附近的云梯关。黄河于赵宋时候下游慢慢有向南移动的趋势。在元朝末年,曾发生过黄河夺淮的事件,泗州城全被淹没了,大水弥漫。1856年,也就是咸丰六年,黄河自铜瓦厢决口,黄河也由此改道向北迁移,退出淮河,重新回至山东出海。原来的淮河,依旧单独出海。由于历史上曾发生过两河汇成一流的现象,所以便有人把淮河说成是旧黄河,又将原来的入海口叫做旧黄河口。虽然黄河的水退出了淮河水道,然而给淮河留下非常严重的后患。第一是在夺淮以后,清水变得非常的浑浊。退出以后,沉积下来很多的泥沙。第二是在合流的时候,水力特别的强,出海相当的容易,待黄河水退出之后,淮河的水速大大降低,难以冲动海口之淤泥,致使海口被堵,出水不畅,总是不定期地造成内涝。又由于在黄河改道以后,治理黄河的官员也随之向北迁移,原驻节清江的潜运总督本就兼管淮河的有关坝闸的开关和修理。1884年之后,盛宣怀开办的轮船招商局成立,一切粮米皆从河运变成海运,没过多长时间,漕督便被裁撤,如此一来,再没有人过问淮河之事了,使淮河两岸的百姓也随之陷入更深的苦难。
自义和拳起义过后,淮河两岸就连连遭受水患,使临近淮河的百姓每年都要互相搀扶着出外讨饭乞食。尤其是光绪三十二年,美国红十字会命人带着钱来进行救助,这些款项加上我们国内各方面用于救灾的款项共700万。
张謇了解完这些历史变迁之后,思想到今后不能再走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治水的老路了,应当从根本上进行治理。然后,他向两江总督端方提出了自己的救灾建议:“大人,除了对灾区进行紧急援助外,我认为还应当召集一些灾民们对淮河进行治理,以主代赈。”
然而这个端方大人,为了牢牢把赈济款抓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以便从中获取私利,托词说:“这个办法绝对不可行,要以民命为主,全力赈济!”
张謇手中无权,自己光着急,却毫无办法。淮河之水日益泛滥,水灾更为严重。无奈的张謇只有动用自身,奔走呼吁,碰到人便向人家诉说自己的主张,嘴皮子都磨破了:“为淮不治,江北且不治。”
那时候,两广总督岑春煊正养病于上海,与张謇相见,张謇又向他诉说自己的治淮主张。岑春煊见张謇说得动情,由于在面子上,也不得不对张謇敷衍一番,说:“我看季直的主张完全可行,主事的官员不用实在是可惜。”
谁知张謇听了岑春煊的话后,一心想治淮救百姓于水火的他便认为今番算是遇到知音了,于是更对岑春煊说得动情和起劲了,想让人家代为上奏朝廷。他一夜未眠代拟奏章,拟毕后,次日赶紧给人家送过去。岑春煊见张謇如此,感觉很是无奈,只好接过去放在了一边,再也没有看上一眼。张謇耐心等待了三日,最终坐不住了,就又进行拜访。岑春煊见张謇催得紧,觉得难以推掉,就对张謇直言道:“季直呀,我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伸过胳膊管人家的事总是不好的。若我现在是两江总督,那还用得着说嘛,肯定会按季直所言去办理,季直的话也很正确,我不仅要马上派人上奏朝廷,还要将怎么筹款、怎么施工、详详细细地说明白。然而,我不是两江总督,这实在不是我该管的事。若我有一天去京觐见皇上,我也许会有机会代为陈奏。”
张謇听罢这一番话,这才真正明白过来,心一下子凉了下来,一时气得浑身直哆嗦,但又不能再说什么,只好告辞。
事情过了许多年,张謇当了江苏省的谘议局局长,他提议把治理淮河列为正式议案,首先由咨议局通过,然后报请两江总督,请两江总督联系安徽巡抚尽快拨款办理此事。
这个时候,张人骏当了两江总督,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当他接到咨议局呈送上来的议案后,便张开无知的大嘴对人们说道:“水是容易治的吗?只有大禹才会治水,他张謇能和大禹相比吗?”
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通。张謇看看不行,就只有依靠自己的能力来办这件事了。他首先和大生企业的股东们沟通好,把自己大生纱厂的盈余拿出来,先在南通师范附设了一个测绘科,之后在上海吴淤中国公学,开办了一个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想先培养一些治水方面的人才。
到了民国的时候,张謇出山,为了治理淮河的梦想,担任了中央水利总裁一职,同时还任中央农工商部部长。他曾由驻华美国公使介绍,跟美国的红十字会签订了一个借款导淮的协议草案。按此协议,美国红十字会派工程师詹美生来中国进行调查。詹美生来到中国一段时间之后,张謇发现这个人做人不实在,太浮,学养太浅,业务也不精,仅仅大学毕业五年也无什么建树。并且探听到,他来中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弄到一些钱而已。所以,张謇决定不再与他合作。
不过,张謇还是对这笔数目不小的借款在积极争取。他想用这些钱从三方面对淮河进行治理,一方面是淮河自身的河床要进行疏浚,还需要拓宽和加深;一方面是原先黄河入海口处的淤泥要进行清除,让淮河依旧自此入海;一方面是于老运河的东边挖一条新的运河,自阜宁陈家港开始挖,把原来的串场河的老河道当成基础,一直挖到南边如皋东乡的入海口处。此河跟运河平行,可以把淮河、泗水、沂水分流,让它们七分入江,三分入海。这个计划若能够成就,那么从此后淮河流域就不容易再出现水灾了。为了这个计划,张謇用心计谋了很长时间,然而那笔借款就是难以拿到手。没过多长时间,又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驻华公使正式通知张謇:于欧战停止以前,美国红十字会的这项借款实在兑现不了。张謇长叹一声,真是毫无办法。
当轮到徐世昌做大总统的时候,江苏灌河口的运盐河和清江浦到瓜州的运河区域每年都要发生水灾,人民苦不堪言,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日子也不好过,于是就找人向大总统陈说这件事情,希望能够解决这一问题。徐世昌听后,马上想到了曾监管水利的张謇,便命人去南通找张謇,看张謇愿不愿意出任苏北运河的督办。此时的张謇已经六十八岁了,可张謇一听说要他去治水,这也是他多年埋藏在心中的愿望,拯救人民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就当场答应了下来。答应的同时,他向来人要求了两个条件,他说:“如果要我担任这个职务,我有两个要求。”
别说两个要求了,按徐世昌的意思,只要张謇能够出山,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的,于是来人急忙说:“您请说!”
张謇见来人诚恳,便毫不犹豫地说:“首先,要任命江苏前省长韩国均来当会办。其次,如果另外开条运河,政府要保证把筹款的担子承担下来。”
来人回去转告徐世昌,徐世昌稍微一沉思,便接受了下来,随即发布命令,命张謇和韩国均前去就职。
张謇带着韩国均前往治水,日夜奔劳,从不知道疲累。次年的6月,大雨一连下了五天,还刮着大风,长江与淮河几乎在同一时间涨水,河堤上的堤工看着水势,知道要出大事,心里慌了,连忙报警,不停地将消息传送上去,张謇和韩国均闻报,也赶紧往大堤上跑,日夜进行勘察。在此之前,已经开凿了车逻坝、新坝和南关等一些水坝,其中这三个坝每秒的水流量是四千多立方尺,下游的七个县都成了一片汪洋。这时候,天上还哗哗地下着大雨,高邮和宝应两个县城里的人都叫嚷着要把昭关坝再次打开将水泄出去。可是昭关坝一旦打开,再想筑坝那是很不容易的事,上游的水势难以控制,弄不好第二年就会造成枯竭的现象。而下游呢,本来已经难以排泄,若再放进水去,形势将会更加严重,灾情也更厉害。所以下游地区有四五千人都日夜在坝上守护,坚决不让开坝,如此两下里就争持不下。张謇一行官员前来视察,苦口婆心地向他们讲明情况,要他们以大局为重,待自己充分调查之后再行决定。张謇和韩国均他们到了高邮,路上百姓心里都不安稳,他们将张謇一行围住,强烈要求开坝,甚至有些粗暴的人还试图用威胁的蠢办法强行让张謇等官员答应他们的要求,几欲动手。然而,张謇却很镇静,毫不慌乱,也不冲动,以此征服了这些人,让他们相信他是能够把问题完全解决好的。张謇一行又到兴化、东台、海安一带视察,除了阜宁稍好一点之外,别的地方全是水,都有六七尺那么深。最后决定将东台泄水要道王家港打开,而昭关坝一定坚持不开。可喜的是,到了9月10日,水势真的如张謇他们所愿,还是降下去了。
大涝之后必是大旱。次年,便又开始了旱灾。高邮、邵伯和淮、扬一些地方还存有固宿水,因此还照旧种主要农作物——水稻,并且长得还非常不错。别的地方不能种水稻便种黄豆、玉米和高粱等一些耐旱的农作物。至秋收季节,人们看着满目的金黄,心里甚是欣慰。这一年的总产量还比往年往上翻了一番。人们喜获丰收,怎么会不感激张謇?
人们都高兴地说:“多亏张大人呀,要是去年开了昭关坝,今年哪会有如此收成?不被淹死今年也会被饿死!”
淮、扬两府诸县的眷老会商,准备着集资制作一个“万民伞”给张謇送去。然而,这件事被张謇及时得知了,觉得自己仅仅为人民做了应该做的,就有人为自己送“万民伞”真是好老百姓呀,自己也实在不应当收这个“万民伞”,于是赶紧派人去表示感谢,并制止了他们这种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