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圣寺的建筑,是以招待香客为目的,除了两座宝殿及两偏殿外,后有两进大厅及客堂,都是给香客下榻的。我们被引到最后一层客堂去,中间是一敞厅,陈设一如俗家规模,两旁是卧房,内有板床布帐被褥,看去尚可用。洋油灯、面盆、厕所都还应有尽有。
他们在这里吃过晚饭,听过念经,就进卧室休息。天刚亮大家就起来了,凌叔华到前殿闲看。早饭后袁昌英、杨瑞六等为杨老先生祝寿。大约九时,山轿来了。大家上轿向山上进发,途中经过圣帝庙、日光神桥,不多时就到百步云梯了。叔华怕落后,也上了轿。转过几座山前面就是半山亭了,大家下轿参观,修路的工程师邀袁老先生等人入室饮茶。
我们出半山亭,再上五六里路,转到一石坡,上有古柏十余株,中有新建半西式石屋一座,下轿上前去看,方知是邺候书院。相传李宓贫贱时,常在坡上读书。有一高僧知其非凡人,煨芋给他吃。地下倒有石匾煨芋处及邺候书堂两个,乃清初人写,字迹挺秀异常。新刻在石屋之匾实望尘莫及,但事实上一则高踞凌人,一则委之泥沙,邺候有知,当也太息吧。
下面是下坡路,凌叔华未再乘轿,独自走下坡来,她拿出写生本,随手画了书堂山景。随着天气晴朗,新修的大路也开阔起来。往前不远,高坡上的石屋便是南天门了。轿夫在石庙前停下来喝水,大家边看石庙边等候他们。天近中午时候,到达山顶,大家下了轿,向祝融宫走去。
那里供奉的是祝融神,大约取意是南方属火,故南岳帝当是火神了。祝融宫是大石块筑成的,屋顶铺
瓦是铁的,以防风高吹去。宫之建筑,朴实无华,颇有古风,宫内香火甚盛,神前陈设亦颇不凡。庙址不过五六丈宽大,大石块颇多,远望有伏龙卧虎之致,气象宏壮。
凌叔华在山上徘徊时,居然吟了一首诗,末两句是“七十二峰齐俯首,依稀仙乐动天风。”十年不做诗了,偶成此句,倒是值得纪念。回程在上封寺用饭,饭虽不丰,却香得很。饭后送了香资,乘轿原路返回。到了圣帝庙,付了轿资,便在此住下,等第二天早上汽车接他们出山。
下山仍走旧路,路过湘潭时小作游览,其街市可与普通省会相比,酱园、米店等规模宏大,酒楼茶肆应有尽有,街道长石铺路,走了半个小时街市,竟无一个乞丐相遇。
我们找到一处饭馆吃中饭。地方尚属宽敞干净。我们进门便吩咐少放辣子,开出菜来,碗碟内红绿的却都是辣椒。我下了几箸,已经眼鼻淌水,抬头看看他们湘南人,以为他们必不如我们狼狈了。谁知桌上没有一个不面红汗流,一边却很得意的吃着。
饭后已近三时,他们匆匆渡水上车,到长沙城内,已是上灯时分了。
南岳之行,让凌叔华饱尝了衡山灵光独耀的性灵,一扫积在心上的阴霾,创作的灵感又被激活了。
需要补充的是,这位袁雪安老先生,也是一等风云人物,早年入日本早稻田大学,与蔡锷将军是同窗好友。回国后他曾先后担任北京民国大学代理校长,湖南省代省长,云南、山东财政厅长,湖北省委秘书长,告老还乡后寓居长沙。就在这次南岳之行的第二年,便因癌症病逝了。他的小夫人是贵州人,后嫁戏剧家、文化部副部长丁西林先生。
凌叔华从南岳衡山回来不几天,忽然接到诗人朱湘由汉口一个旅社寄来的信,说有事访她。
朱湘是安徽太湖人,一九○四年生于湖南沅陵,号子沅,十
七岁时考入清华留美预备学校,加入清华文学社。在那段时间,
便开始了诗歌创作,有些诗常交徐志摩在《晨报副刊》发表。朱
湘虽是文学研究会会员,但他的诗风很像新月派诗体格律,加之
他与新月社人员交往密切,朱湘也可以说是新月派诗人。《草莽
集》便是他那个时期的作品结集。
也就是在那个时期,他认识了文坛新秀凌叔华。
一九二七年凌叔华婚后去了日本京都,朱湘则赴美在罗伦斯
大学进修拉丁文、法文及英国文学,后转芝加哥大学进修希腊文、
比较文学和德国短篇小说。一九三○年朱湘从美国回来后到安徽
大学任教,后来当了英文系主任。一九三二年五月,朱湘在聘人
与欠薪一事上与校方发生矛盾,便辞职不干了。他表示不再当教
员,宁肯当一个行乞的诗人,过飘泊的生活。
过了几天,朱湘果真来到了珞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