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年(1913)八月晚些时候,凌叔华等从日本神户回到凌福彭从北京迁居天津(今河北区)新大路无线电后的家。
民国初年的凌福彭
一月中旬,袁世凯下令革除旧制,各省最高执政官为民政长,下设内务、财政、实业和教育四司。直隶先后由冯国璋(兼)、刘若曾担任。根据参议院通过的清室优待条件,凌福彭受袁世凯委派,到遵化为清室续修东陵。李若兰告诉叔华说,袁世凯考虑她的父亲在布政使任内损失了不少钱财,修皇陵可是个肥缺。言外之意从那里可找回些补偿。
凌福彭知道,天津是他任天津知府、直隶布政使的旧地,有广泛的人脉和良好的教育条件,于是便在天津(今河北区)新大路街购地建了一幢中西合璧的二层洋楼,四面竖起围墙,室内配置了欧式和中式两种不同风格的家具。至于多余的烂泥地,他便差人把它填平,卖给了那些开发商。李若兰带着几个女儿从北京来天津团聚,因为少了四个孩子,天津的家也少了些往日的吵闹,多了些生活的安静。
早在十年前袁世凯便下令开发河北新区,范围是东沿京奉铁路(今京津铁路),西至北运河(今海河),南起金钟河(今金钟河大街),北抵新开河。此外,还要求六个月把坟茔迁完,一年内填平坑塘,二十个月建起新屋,建筑标准每亩不低于一千两白银。同时规划南自金钢桥,北至河北新火车站的大经路(今中山路),并以此为轴线,建成与之相平行的二经、三经、四经、五经路(即今二马路至五马路)。又借《千字文》之天、地、元、黄、宇、宙、日、月东西交插的多条“纬”路,使得新区形成经纬纵横,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
为解决交通不便,光绪二十八年(1902)一月,在天津北边的京奉铁路又增设了河北新站(今北站);同年十一月,在南部旧城厢通往河北新区的金刚铁桥完工,取代了原来的窑洼浮桥。此外,又建了由法租界通往老龙头火车站的老龙头铁桥和金汤桥(原来是浮桥),新区内还开通了通往老城厢和意、日、法租界的有轨电车,尤其是这三座铁桥的建成,大大方便了天津市海河两岸的交通。
随着新区的建成,袁世凯的直隶总督衙门也从保定迁来天津办公,地址在金刚桥西北侧、东临大经路附近(原海防公所);凌福彭的知府署衙门亦迁到大经路中段路东的署址(今中山公园西)。
这些开发,天津府是当然执行者,凌福彭再熟悉不过,这恐怕是他再次来天津筑楼建屋的原因。另外去东陵比之北京也较为便捷,从新大路街到北站上火车只有300米之遥。
警察局长是凌福彭旧属,关照也是他份内的事,加之凌福彭不常在家,剩下的全是些女人孩子,便在附近增设了派出所,加强安全和服务。电话局长也不甘落后,很快拉线进屋,给家里装上了电话。不太理想的是,这里离火车站太近,火车的轰鸣声和房子的潮湿给一家人平添了新的烦恼。
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李若兰把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淑萍、叔华、淑浩的就学上来。
一天,李若兰找到一位毕业于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的老师,来辅导三个女儿(淑萍、叔华、淑浩)的入学考试。当这位老师得知她们几个在家庭教师那里已学过古文、数学和中国历史,便决定让她们直接参加直隶女子师范学堂入学(插班)考试。
接下来,姊妹几个按照老师的安排,进入入学考试前的准备。
一阵秋风过后,给津门大地镀上一层萎蘼的苍黄。
鸟声敛声而去,迷迷茫茫的黄,地老天荒的黄,统治了这个世界。只有天空弄云的鹰,诉说着一种存在,一种慰籍,在广袤的天海间游荡。芦苇和茅草再也挺不起腰脊,顺着风的方向,摇曳着旷野最后的亮色。
凌叔华走出院子,向北拐上一条小路,便是村野。她停下脚步,幽幽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那些穷苦人家的伙伴。
在老师辅导凌叔华入学考试的日子,她不时走出院落到郊外玩耍,那乡间生活,成了她生命中唯一乐趣。
一天下午,几个穷孩子来到墓地,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后面还跟着四五岁的小不点儿。他们划着火柴点燃干草。风一吹,火苗便迅速升腾起来,像一条火蛇上下蹿动。孩子们追逐着火苗,兴奋地呼喊,好玩极了。火苗熄灭时,他们看看散在各处的黑色灰烬,又显得很为沮丧。
一个高个女孩看到叔华站在那儿看他们,便问:“你也点一根儿。”
叔华笑了笑,接过火柴,点燃干草。叔华和孩子们跟着火苗一步步向前走,她看着那一张张被火映得通红的小脸,她指着一个孩子说:“你看他的脸色红的跟烧鸡似的。”
一个女孩儿说:“烧鸡是什么味儿,我从来没吃过。”
另一个女孩儿说:“一定好吃,我在食品店里见过。”
一个男孩儿对叔华说,他奶奶告诉他,头年烧草,第二年草会长得更好。
一个女孩儿说:“我爸妈都埋在这儿。姐姐说他们走时穿得很少,冬天会觉着冷,烧火能让他们暖和暖和。”
叔华说:“世间没有鬼,那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天真的叔华,心里感到歉疚,她意识到刚才不该说那句话。
那个女孩儿眼里闪着泪花说:“照你说我妈永远不会回来看我了。”
一个男孩儿提议:“来,咱们玩游戏吧,不说这些了。”
女孩儿问:“玩什么游戏?”
男孩儿说:“今天我们玩开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