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变

第十九章 时间证人

　　1

　　张杰是基因解密及人体美容的医生。此时，我坐在他的办公室，翻着他递给我的手册。

　　上面有着一些女人术前术后的对照图，这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是我的中学同学尚真好，完美有致的身材，媚眼如丝的容颜。

　　若不是那天在同学聚会上遇见她，根本不敢相信，十几年没见的尚真好不但没有变老，反而比以前年轻漂亮了，女同学们纷纷向她讨教美容秘诀。刚开始，她死活不说，最后，她私底下对我说，想要真正的不老，改良基因才是根本。

　　要知道，我现在面临着离婚的危机，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脸上打了褶子长了斑点不说，肌肉也跟肉松一样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紧密有弹性。

　　我见过那个小三，虽然长得不算很漂亮，但却像水蜜桃似的，白白嫩嫩。

　　我一直忍着，装不知，但我不知道他们会动真格，结婚数十载的丈夫李琛居然跟我闹离婚，就冲着人家比我年轻。

　　张杰说传统的整容，拉皮术都治标不治本，不管你看起来多大，但你的状态，你的肌肉，你的内脏，你的神态都会出卖你，你依旧是个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这几个字又狠狠地刺痛了我一下，我一直以为自己跟实际年龄比起来还算是年轻的。

　　我不动声色地说：“不管动什么手术，花多少钱，你把我弄起来跟二十岁一样，就可以了。”

　　我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我二十岁时的照片，坐在公园的假山上，映着满园的桃李，笑靥如花。

　　2

　　我回到家的时候，门口有两个警察等着我。我满怀疑惑地看着他们，一个瘦个子警察拿着一个皮夹对我说：“李太太，这皮夹是你先生的吗？”

　　我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李琛的，这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李太太，在河里捞起一具死尸，可能是你丈夫的，麻烦你去确认下。”

　　我呆了下，随即跟警察去认尸，确实是李琛。他的尸体被泡得更加臃肿，像充饱气将要胀裂的皮球，丑陋极了，跟生前判若两人。

　　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李琛是被人灌了安定片后再推下水的，因为肺部没有水肿，应属谋杀而非自杀。

　　我一边呕吐一边痛哭，声音有点歇斯底里：“一定是那小三干的。”

　　“那么，昨天晚上十一点至十二点三十分之间你在哪里，干了些什么？”警察小钟问道。

　　我想了想，说：“十一点二十分左右跟女儿通了下电话，后来就洗了个澡，上床睡觉了，哪里都没去。”

　　“有人看到过你先生跟一个女人一起出去过。”

　　“那女人一定就是小三，他们在一起至少有两年了。”我激动地说道。

　　“冷静点，李太太，你有杀人动机，在真相大白前，你也是有嫌疑的。可以说说，昨晚有没有人证明你十一点二十分至十二点之间都在家，没有出去过。”

　　“对了，昨晚除了我女儿打过电话外，还有我的老同学尚真好给我打过电话，大概十一点四十分多，十二点十分，还有美容医院的张医生也给我打过电话，你们可以查一下我通话记录，调查下这几个人，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噢，那你女儿在哪里？”

　　“我女儿在学校，等会我打电话给女儿，让她先回家。”

　　警察小钟点了点头，说：“回来了联系我们，我们需要跟你女儿还有另外两个人取得联系，确定你有没作案时间，才能排除你的嫌弃，另外，我们会去调查那个小三。”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掏出手机，给女儿打电话。

　　3

　　警察在高档出租房内，找到了那名小三，不过，却是她的尸体。

　　她是上吊而死的，舌头很长，死相跟李琛一样难看，她的书桌上，有一封遗书，信上的大概意思是，她所爱着的男人一直敷衍她，叫他离婚，到现在都没有离成，而且她还怀了他的孩子。这次，她想用孩子要挟，但男人却要她打掉这个孩子，她万念俱灰，要死一起死，她杀了男人就自杀了。

　　遗书交代得很清楚，现在也没他杀的痕迹，而且她的死亡时间跟李琛也只相差半个小时，这期间，有三个人为我作证，所以，我很快就洗脱了嫌疑。

　　给李琛举办好葬礼后，我感觉很累，这时，女儿从她的房间走过来，她的样子真像年轻时的我，她看着我，不言不语。

　　“小多，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人了。”

　　她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杯子就回房了。

　　自从李琛死了后，她除了跟警察讲过几句话外，一直没跟我讲过话。我叹了口气，走近她的房门，说：“小多，你也请假好几天了，该回学校了，我想去做个美容手术，到痊愈可能需要半年，在这期间，你不要回来，知道吗？生活费我会按时给你汇过去。”

　　门里头依旧没任何声响，但我知道，她一定听到了。

　　4

　　这半年来，我很想念小多，但是，我们只在电话里联系。而电话里的小多一直很沉默，让我很担心。

　　我不想我们大人的事影响到她，虽然，李琛出轨不止一两次了。而且有一次，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居然看到李琛跟另一个女人在床上翻滚。

　　那次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小多都不跟我们说话，虽然后来我跟李琛又和好了。我知道，她讨厌父亲，所以李琛的死，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悲伤。

　　我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而且我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了，虽然不像个二十岁的少女，但把头发拉直，再化下妆，穿点俏皮的衣服，乍一看不会超过二十五。

　　但是有一天，那个叫小钟的警察突然出现了，他是一个人来找我的。

　　“那起案件我一直觉得很蹊跷，凭我的第六感，我觉得那案件没这么简单。这半年来，我一直暗访，其实，案发那天晚上你女儿没在学校，据你女儿的室友说，那天晚上你女儿整夜都没回来，直至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就算你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不能保证你女儿没有。”

　　对于一个已经在半年前结案的案件，现在又提起来，而且还是单独来找我，我知道这种人想要什么。

　　“给你十万够不够。”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你女儿对不对？”

　　“不是我女儿，给你三十万，你给我滚。”

　　“倘若不是你们杀死了你丈夫与他的情妇，你凭什么要给我钱。其实，是你杀死他们的对不对，我给你女儿做过笔录，发现她的声音跟你很像。那天，在家的是你女儿，而不是你，而你的女儿是共谋，你才是真正的主谋。为了制造在场证人，你让她女儿呆在家，在这期间，她用自己的手机打你家的座机，这样，她就成了你第一个证人，而你的老同学尚真好与张杰医生，都是你事先让他们在这时间打电话过来，让你女儿仿你的声音接电话，而谈话内容没几句，都是说今天很累了，明天再谈，怕谈得过多会露馅。而解决好他们之后，你让你女儿连夜赶回学校，这样，她一大早就躺在了学校宿舍里了，对不对？”

　　我瘫在了沙发上，颤音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还有，案发当天的晚上，有人看到过你丈夫跟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女子在一起。”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认了，那天，我跟我女儿角色交换，她在家里以我的名义接电话，当我的时间证人，而我穿着我女儿的裙子，跟我丈夫在外面吃宵夜，我在他的饮料里放安定片，然后扶着他出来，经过河边的时候一把推他下去。告诉我，你到底要多少钱？”

　　“给我一百万就可以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我想了想，咬咬牙还是答案了，毕竟，在两条命案面前，不，是三条，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这一百万，还是值得的。

　　5

　　小多见到我的时候，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疯了。”

　　我穿着小多的衣服，扎着一条马尾辫，还留起了刘海，我把小多拉到照衣镜前面：“你看，我们像不像孪生姐妹。”

　　她的眼睛盯着我：“妈，不管你怎么变，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三十八岁的老女人，一个没魅力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一个忍辱偷生的女人。”

　　“啪”的一声，小多的脸上多了五道红色的指印，她没哭，而是直直地看着我：“其实你是巴不得他们死，现在你终于如愿了。”

　　“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地说：“妈，我谈恋爱了。”

　　对于她跟谁谈恋爱却只字不提，但是，男方是谁，我必须要知道。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人了，我不想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我派了个私家侦探调查她，想看看她到底看上了何方才俊。但我做梦都想不到，跟她谈恋爱的那个人竟然是小钟！那个敲诈了我一百万、唯一一个知道李琛案另有隐情的小钟！。

　　我坐卧不安，给小多打电话，让她立即离开那个心怀轨图的男人，他一定想把我们母女俩榨光才罢休。是的，两个月前再一次敲诈了我，这次是二十万。

　　可小多只是说，这事她自有分寸，然后再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很担心小多的安全，于是决定让私家侦探长期在暗中保护着小多。

　　距离李琛死后一周年的深夜，我接到了私家侦探的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重：“小多出事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什么，小多出事了？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了，但那个警察有事了，她把那个警察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那么她呢？”

　　“她溜得很快，应该没人发现。”

　　“好。”我冷笑道，“从今年之后，你不用再跟踪她了，当然，报酬会翻倍。”

　　是的，小钟太贪婪了，死了也好。

　　这时，我的电话再次响起，是小多。

　　“妈，不好意思，我在家里装了窃听器，这个小钟我必须除掉，你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还有个人看到了，我的私家侦探。”

　　我缓缓地吐了口气，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夜。

　　6

　　我约了私家侦探进我家拿酬劳，当然，咖啡是少不了的，里面放了药。

　　“小钟那天是自己掉下去的吧。”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夫人。”

　　“那天，小多没跟他在一起是吧。”

　　“没在一起，夫人。”

　　“很好。”

　　我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抿了口咖啡，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盘磁带：“夫人，我希望你听听这个，这是在小钟家里找到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里面，却是小钟第一次敲诈我的磁盘录音，他竟然没把磁盘销毁掉，贪得无厌的人，死有应得。

　　我冷冷地说：“把磁盘给我。”

　　侦探却笑而不语，晃了晃磁盘，又拿出了另一盘磁带：“这个是你女儿推小钟的现场录影像，三条人命，不，应该是四条。”

　　我恨恨地说：“他们都死有余辜，你到底想要多少钱？说吧。”

　　他叹了口气：“你错了，我不是小钟，而且你的私家侦探早就被我们换掉了，你难道都没察觉到，除了头两次外，后来都是我跟你在联系，我们是发现小钟有问题，所以才跟踪他，想不到会牵出旧案。”

　　“你到底是谁？”我厉声地问，却见大门被推开，进来一群警察，而我的女儿，被他们挟持着，扣上手铐。

　　我伸出了手，平静地说：“把我铐上吧，跟我女儿没关系，那两条人命是我杀的，小钟也是我指使她杀的，我是主谋，你们带我走。”

　　“不，你呆着，我们带你女儿走就行了。”他转过头，注视着我，“就算你想替女儿坐牢，也没用。虽然你看上去很年轻，想让别人把你当作是小多，但是，你看上去至少也是小多的姐姐，别再自欺欺人了。”

　　这时，小多早已泪流满面，她最后叫了声：“妈，我对不起你。”

　　“不，是我对不起你，小多。”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我知道，我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

　　7

　　我知道小多一直很恨我，恨我让她走到这一步，倘若我能爽快地跟李琛离婚，她可能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时，从她的语气里，我知道她可能要去杀李琛和小三。但我不能确定，如果真有事，我准备为她承担一切。那天晚上她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她将要除去他们。我便发短信给尚真好与张医生，让他们在这个时间给我座机打电话，作我的时间证人。小钟猜到是我们杀的，自然会想到真正的凶手是我，却没有想到会是小多这孩子。

　　小多很恨我，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我想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是破碎的，而她却痛恨着这种苟且，而一切的善后，同样也是为了她。

　　我整容让自己看起来跟她一样年轻，还是为了她，如果真有一天她被发现是真凶，我能骗得过警察，那么，我选择坐牢，我凭着跟女儿不差上下的年轻容颜为她坐牢。但是，我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识破。

　　虽然，我不能为小多坐牢了，但是我想，小多现在应该明白，我之所以花大钱，花这么长的时间，承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痛苦去改变我的容貌，使我看上去跟她一样年轻，不是为了任何一个男人，也不是为了我自己，仅仅是为了她，我只是想让她明白，我有多么的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