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伊伊是带着美好童年的回忆去咖啡馆的,她觉得自己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虎子一帮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的天空特别地湛蓝,空气特别地清新,阳光特别地媚辣,吃什么东西都无比香甜,连河水都是可以游泳的可以摸鱼虾河螺的。
她去的时候,是酝酿了足够的童年情愫的,特别期待着跟张虎能再次相见,其次才是相亲,不过,儿时最美好的伙伴,摊上相亲两字,怎么就感觉变了味呢,就如烧了一盘非常鲜美的江蟹还非要往里面大把地撒上味精,以这样的形式相见会不会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因为会破坏那些最好单纯的回忆。
朱伊伊努力控制不看短信里的位置号,她觉得,她可以凭着记忆认出儿时的小伙伴,有的人不管怎么成长,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有的人多了些痘痘,多了些斑点,多了些褶纹,多了点或少了点肉而已,没有什么面目全非的人,除非是在脸上动过大的整容术,所以,过了二十几年后,你会完全想不起他的模样,但是,他一旦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马上认出他,朱伊伊非常有这样的一个自信。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考验自己对于童年回忆的自信时,却被一只扬起的手截断了思绪,“伊伊,我在这里--”
她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年轻男人正朝她招手,她有点吓呆了,腿都软了,难道小时候瘦成一根芦苇棒一样的虎子哥,进化成大熊猫了?
腿软归腿软,腿再软也得过去,总不能就因为人家长得胖而跑掉吧,这样会被胖子们口水给淹死的,况且胖也是一种福气啊,瘦子想胖都胖不了啊,当然,看来这个美好时代的虎子哥除外。
朱伊伊非常忐忑不安地在张虎的对面坐下来,张虎的声音还是跟以前挺像的,说话斯条慢里的,“伊伊,想不到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也想不到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真的感觉挺意想不到的。”
他的谈吐却非常绅士,朱伊伊不由得便产生了点好感,仔细打量下他的眉眼,虽然脸部的肉有点多了,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清秀的,皮肤白皙,唉,如果减那么三十斤下来,准是个美男子。
“虎子哥,不是你叫我,我还真是没办法把你认出来了。”
“我有时候对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了,别说你了。”
张虎又幽了一默,朱伊伊的心里踏实多了,看来,虎子除了成人了,胖多了,其实还真是没什么变化,而且比以前更可亲了,难道,胖子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这会气氛也好多了,没先前令朱伊伊这个外貌协会的人感到特别失落与尴尬了,张虎看着她,“别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你都没怎么变,跟记忆中一样漂亮。”
“这话我爱听。”
两个人都笑了,张虎继续说,“对了,你吃过没,一起吃吧,我可饿了。”
不管朱伊伊是不是拒绝,他就开始点单了,叫了一些吃的,好吧,再加一分,女人对大方的男人从来是不会产生反感的,其实对吃货男人也不会产生反感的,为什么,还可以顺带蹭吃啊,作为一个吃货,怎么会拒绝美食呢。
就这样,朱伊伊眼睁睁地看着张虎吃完一盘炒面,一份江蟹生,一份铁板牛柳,一份酸菜鱼,两个烤鸡腿,三条烧黄鱼,另外又叫了两碗米饭,他终于吃饱了,然后很响亮地打了个嗝,朱伊伊没吃多少,是因为跟张虎吃东西简直是需要抢,她根本就抢不过啊。
那速度又快又准,没三十年的功力真是达不到。
张虎吃饱喝足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可能有点不雅,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是不是没吃饱,要不我再给你叫一份套餐?”
朱伊伊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我吃饱了,今天出来就不饿了,不用了。”
接着两个人聊起了童年的那些事,幸好,大部分的事彼此都有些记忆,不至于冷场,而且谈得还是蛮投机的,伊伊感觉到,那些童年的快乐时光似乎又暂时地回来了一下,幸好,张虎没提什么相亲与她工作收入此类的情况,否则,朱伊伊真的会感觉到他们此番相聚是来碾碎童年那些最美好的东西。
俩个人把遥远的童年琐事终于谈完了,基本上也没什么话题了,张虎便存了朱伊伊的手机号,“下次有空我可以约你吗?”
“可以啊,当朋友也行啊。”
这话里有当不成情侣也可以当朋友的意思,朱伊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是说,难得找到童年时代的朋友,你说是吧。”
张虎连忙点了点头。
结账的时候,张虎瞪大了眼睛,“要这么贵,五百多?”
服务员点了点头,“先生,菜单上都有价格的呀。”
“噢,我没有仔细看。”
张虎很犹豫地抽出了钱包,在里面翻来翻去,老半天都没拿出来,朱伊伊心想着,今天他可能钱带得不够了,于是她便把身边仅有的五百块抽了出来,表面露着笑,心里却在滴血地说,“今天算我请吧。”
服务员走了后,张虎说,“这钱,我下次还你,我真的没想到江蟹生与烤黄鱼会这么贵都很久没吃这几个东西了,想小时候呀,天天吃,都吃腻了,那时候,你妈弄了一盘,我们还抢着吃呢,就觉得你家的东西好吃,真不好意思了。”
朱伊伊笑笑,“没事的,能跟童年的小伙伴,喝个茶吃个饭是挺不错的,对了我还有事,我先走。”
除了最后让朱伊伊感觉到有点郁闷外,这顿饭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愉快的,对了,吃相也有点急了,不过他那个体重,吃得太温尔文雅那才叫奇迹吧。
雷同来到病房,却见沈子欣的床位换了个人,而沈子欣不知去向,他问外面的护士,护士说她早上就办理出院手续了。
雷同喃喃自语,不是说明天才出院的么,于是给沈子欣打电话,但是手机关机了,难道她回家了?或者回家看看吧,她刚出院,也不会去别的地方,难不成还真的跟张恒私奔了啊,一想到这他更是有点忐忑不安了,真后悔告诉张恒。
他正准备往家里赶,却听到短信提示,打开一看,是沈子欣发的:雷同,真的很感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其实,我有多么不舍离开你,可是,我觉得我真的没脸面对你,也没脸面对婆婆,我也不想被她唠叨一辈子,因为,我实在无能力生了,这一切我不怨谁,或者,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吧,我觉得我们结束,或者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离婚吧雷同,我们之间没什么财产好分割的,除了房子,房子先给你住着吧,我暂时不想呆在那里,因为里面有我们太多美好的回忆,我怕触景伤情,而跟你在一起的几年,也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几年,我会永远惦记着。对了,张恒是找过我,但是,我真的只不过是一时的情迷,我并不爱他,所以,也不会接受他,离婚手续办完后,我就去北京,投奔表姐,想发展自己的事业。就这样雷同,明天我在家里等你。户口本与结婚证,我都会准备好。
雷同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被灰色的薄云覆盖着,空气就像是一块永远擦不了另一面的玻璃,再怎么努力擦拭都是徒劳,这就是这个城市的霾,据说北京的霾比这个城市还重,沈子欣是真的要去哪个城市吗,她的肺并不好,以前得过肺炎,好吧,如果一个人一心想离开,他又怎么留。
可是,真的要结束了,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了,他又觉得诸多不舍,毕竟,他是那么喜欢着沈子欣,曾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全部,自己的生命,只要她快乐,他就会快乐,所以,总是努力地让她活得好,活得快乐,活得畅心所欲,而最后,一根纵得太长的线就收不住了。
他漫长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他曾经向沈子欣求婚的公园湖畔,那个时间,樱花纷纷地坠,落在脸上,薄凉薄凉,但内心却充盈着很厚很暖的幸福,沈子欣羞涩地伸出了手,他给她戴上了戒指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刻便是永恒的,任时光不停地冲刷都冲不去那一刻的幸福与永恒。
而此时,樱花在这个季节是看不见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萧条与灰暗,就如现在的他一般。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沈子欣在这里缅怀了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就这么一个早一步,一个迟一步,在蹉跎中,走向各自不同的路。
离婚协议很简单,离婚手续办起来也很简单,简单到令人感觉婚姻原本就那么脆弱的东西,不过是花那么几十分钟,花那么几块钱而已的事,除了拍照稍微贵一点,因为结婚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拍,离婚的时候,却各拍拍的。有一种聚到最后终究散的感慨。
雷同突然间多么希望那个办证的女人能给他们拖上一拖,说不定沈子欣会反悔了,就不离了,但是,因为这次是第二次离婚的缘故,那个女人二话没说就给他给批了,而他们结婚的时候,她却在那里唧歪个不停,似乎还担忧着沈子欣踩上了贼船,不断地旁敲侧击要慎重啊慎重啊。
当他们顺利地办完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他真不能相信,他们之间的一切就这么彻底结束了,眼前的沈子欣看上去很虚弱,很清瘦,薄施粉黛,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动人,雷同突然好想最后抱她一次,但是,自己的整个肢体都是僵硬的,作不了这样的冲动。
“子欣--”他想说什么,说又不怎么该说什么。
倒是沈子欣很理解地笑笑,“雷同,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雷同说,“当然了,如果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告诉我。”
他想到什么,从随身的公文包摸出一本折子,“子欣,这是我的基金账户,本来有二十来万,但是,最近形势不大好,只有十几万了,这折的你留着,如果你不急用钱的话,就放着先,应该会涨上去,如果急用的话,你就把钱取出来,账号密码是你的生日。”
沈子欣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笑了,“这算是我的青春赔偿费吗,少是少了点,但是,我还是接受了。”
雷同也苦笑,其实这几天他也想了很久,沈子欣就这么离开了,什么都没有,毕竟,她带给他几年的幸福时光,于情于理,他应该表示什么,但是,他现在能拿出的钱就是这个基本账户了,干脆就把这个账户给她好了,这样,他心里也好受点,他不想让沈子欣太亏了,因为,她把房子让出来让自己住,自己远走他乡,虽然她没提房子的事,也没说房子要归属给他了,但是,他以为,沈子欣应该放弃了这个孩子,所以心里真的是万分感激了,如果她硬是要占的,他真是没有办法,也不会提出诉讼的,因为,这房子是婚前给她买的。
“你几时去北京?”
“明天十二点的飞机,算了,不用送,我这个人最怕伤别离,我表姐会接我的,她嫁的是一个导演,或者,这对我的职业生涯也会有所帮助的。”
雷同都快要忘记沈子欣是艺校毕业的,这样也好,沈子欣可以朝着自己的特长发展了,她这几年为了自己也牺牲了很多,“以后红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前夫,不不,感觉还是叫朋友吧。”
沈子欣原本是走在前头的,这会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像以前那样能他理了理领子,“以后,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了,你也要对自己好点,晚上早点睡,别老是半夜三更起来研究那些东西,早餐一定要吃的,有应酬的时候,烟少抽点酒少喝点,好了,我走了。”
雷同动情地抓住了沈子欣的手,但沈子欣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叫了辆出租车,没有回头地离开。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泪水莫明其妙就湿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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