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

二十五

　　苍白的天花板，苍白的日光灯，苍白的空气，一个头发乌黑身穿黑色吊带的女孩坐在一边。她低头看书，那本书很薄，她已经看了一半。

　　她是谁呢？我无法完全睁开眼睛，睫毛让画面有些抖动。她翻过一页纸，无声无息，白皙的手指很轻灵。床边的柜子上有一个杯子，她身边的桌子上也有一个，她是那样的安静，书上的文字似乎令她着迷，她这样看着、看着……

　　窗外阳光刺眼，那么刺眼的阳光，我却感受不到它的温暖，太阳也许和彗星一样是冰做的吧。日光灯没有亮，苍白的天花板，不远处坐着一个头发乌黑的女孩，穿着黑色的吊带。我好像不久前看到过她，可是那是什么时候呢？对了，那时候她在看一本书，现在，她手里也是一本书，可是不是上次看到的那本，这一本厚重得多，她也已经看到了一半。

　　“你醒了？”那个女孩放下书，开心地笑了。

　　她并没有来和我说话，而是走出了房间，一会儿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来了。他们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拿出笔在一个本子上抄写屏幕上的数据。

　　“现在感觉如何？”那个女孩弯腰在我耳边问道。

　　“没什么感觉。”我说道。

　　那个女孩笑了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飞。”

　　“小飞，李小飞吗？”那些医生已经出去，我看着女孩，“你真的是李小飞？”

　　“是啊，我还骗你不成？”李小飞面容忧虑，“你不会失忆了吧？”

　　我笑了笑：“我如果可以失忆，那就好了。”

　　“那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李小飞，可是这里是哪里？”

　　“医院，你昏迷了几天。”

　　“好吧，我记得我的后脑又被人击中了，上次被花盆砸到，后遗症很严重，简直是被人拍一下都可以晕倒。”

　　“不是的，你是被电击了，有个精神病院要为你付一切医药费，还另外给你五万。”

　　“五万，呵呵，我不要，我要报警，你帮我把手机拿来。”我可没有失忆，想让我忘记那件事，想用五万块钱封我的口，不可能。

　　“你先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好吗？然后我帮你报警。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很让人担心，不能再受到刺激了。”李小飞把凳子挪到我的床边。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姗儿托我照顾你，我们轮班在这边，她还和我打赌呢，看你是在谁值班的时候醒过来。”李小飞笑道，“我赢了哦。”

　　“谢谢你，想不到你这么好。”我苦涩地笑道。

　　“喂，你怎么说话的，难道我不好吗？”李小飞轻轻拍着我的胸口，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开玩笑的啦，你一直都很好，可是没想到对我也会这么好。”

　　“首先我们是同学嘛，还有姗儿拜托我，你知道的，让男生来照顾你，除非是萧扬尘，否则没有人有这个耐心。可是姗儿说你要是看到扬尘，说不定一生气就挂了，所以拜托我来。”

　　“不会生气的，我很想念扬尘呢，不过，是你当然更好。”我笑道。

　　李小飞微笑着：“我去把这句话给姗儿重复一遍哦。”

　　“我的意思，是你肯定会比萧扬尘细心，萧扬尘虽然对我很好，可是他那个性格，坐不住的，所以你好。”

　　“我知道了啦，我不会去告状的。”李小飞笑了笑，我刚想再解释解释，她继续说道，“你讲讲你为什么要报警吧。”

　　我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李小飞讲了，她认真地听着。“这些人的确很可恶，想不到杨波老师会是这样的人。”

　　“我早该防备他了，他在那个医院还和两个女病人有关系。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不会去占女精神病人的便宜的，我居然还请杨波去给许诗看病，肯定是那次之后被那个色魔盯上的，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李小飞端过旁边的杯子，递到我的嘴边。

　　“那你赶紧帮我报警吧，时间太久，采集证据就更困难了。”我喝完水说道。

　　“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吗？”李小飞问我。

　　“不知道啊。”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几天。

　　“现在时间，星期二早晨八点三十一分。”李小飞掏出手机看了看。

　　“可是，还是应该报警啊。”

　　“事件是在星期几发生的？”

　　“星期八。”

　　“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你吗？”

　　“你信吗？”我看着她，问道。

　　“好好，我信，我觉得你好可爱，可是我信，警察可不信哦。”李小飞笑着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报警。”我说道。

　　“没有用的。”

　　“可是，可是罪犯逍遥法外了，这怎么允许呢！”我大声地说道，李小飞轻轻揉着我的胸口：“你别激动，要是你挂掉了，我怎么给姗儿交代呀。”

　　我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的确难以置信，还是等我出院了，到警察局慢慢给他们讲吧。”

　　“说不定，你找不到许诗了，他们医院要私了，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他们肯定已经毁灭了证据。”李小飞分析道。

　　“妈的，他妈的，这些卑鄙的人！”我气得咬牙切齿。李小飞又开始揉我的胸口，笑着说道：“别骂人了，那个许诗和你什么关系呀？”

　　“你也问这个问题，她是我一个普通的朋友，即使她是一个陌生人，我也应该帮助她，更何况是我的朋友，好朋友，多么可爱的女孩。”

　　李小飞叹道：“杨波老师的确很可恶，居然对女病人做这样的事情。”

　　“我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他是你的老师，你还在他那边实习呢。”

　　“他既然做出那样的事，他就不是我的老师，他不配做任何人的老师，他必须受到惩罚。”

　　李小飞又叹了一口气，低头沉默着。

　　我想起许诗最后跟我要神奇药水的事情，我想李小飞在实验室实习过，可能会比较了解。

　　“有没有一种药水，让动物喝了，就不会再长大。”我问李小飞。

　　“抑制垂体分泌生长激素就可以了，这个可以有吧，不过我没见过。”

　　“你还在实验室实习吗？”

　　“哦，不过不是以前那个，我现在去一个研究所学习，我们是研究癌症致病物的哦。”

　　“这样啊，你能不能问问你的老师，帮我一个忙好吗，拜托你了。”李小飞若是愿意帮忙，这件事就好办得多。

　　“没问题呀，举手之劳而已。你说神奇药水，我们研究所也有神奇药水哦，是多种癌症致病物的集合，做动物实验的时候，小白鼠喝下十毫升，一个星期就发了肝癌。”

　　“这么厉害？”

　　“是啊，大体是黄体酮那些物质吧，但是实验室经过处理之后，效果更厉害了。”

　　“你能给我一瓶吗？”我看着李小飞，恳切地看着。

　　“你要干吗？实验室的东西是不能拿出来的，而且还是这么危险的东西。”

　　“小飞，拜托你了，你最好了，你就给我嘛。”

　　“你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啦，我也想喂老鼠，我在寝室养了一只小白鼠，正不知道做什么实验呢，不能让它白吃白喝啊。”我胡编乱造地说道。

　　李小飞笑了笑：“可是这个药水是秘密啊，我刚才告诉你都已经犯错误了，不行，如果被人知道我给你药水，那我就会被研究室所有人谴责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小飞，给我吧，你开个条件，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能有什么是我想要的？不给不给，我还得去偷呢。”李小飞为难地说道。

　　“不然，你卖给我吧，那个医院不是要给我五万吗？就拿那笔钱跟你买吧。”我盘算着这很值得。

　　“那不义之财，你还好意思给我。”李小飞笑道。

　　“你别想那么多嘛，不义之财是我收的，就当我用我以后赚的钱来跟你买。”我说道，恳切地看着她。

　　“哎，好吧，看你这么想要，不然就帮你偷一瓶吧。你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坏事，那不义之财你就自己收着，以后我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你不要拒绝我哦。”李小飞微笑着，“你看你以前还在我主持的活动上捣乱，哼。”

　　“对不起，会长，以前都是误会啦。你对我这么好，我昏迷了你还来看护我，就这点，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更何况你还为我偷药水呢。”

　　“嗯，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姐姐会帮你忙的。你想要什么，姐姐都会给你哦，不过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李小飞笑道，自称“姐姐”占我便宜。

　　人在穷途，也只好让她做姐姐了，我点了点头说：“这个是肯定的，如果我说出去，那还算人吗？”

　　“算了，没那么严重，我相信你的，那就明天吧。我下午就会去实验室，等下姗儿就来了哦。”

　　“对了，你记得帮我问另外一种药水，抑制生长激素的。”我说道。

　　“好好好，遵命。”李小飞笑道。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王姗儿来了，李小飞指着我道：“姗儿，你看他醒了，你要买一瓶香水给我哦。”

　　王姗儿开心地笑着：“还是你有魅力呀，都把他唤醒了，香水肯定要买的，先欠着。”

　　“我买吧，都是我的错。”我说道。

　　“不允许！”王姗儿轻拍我的脸，“居然当着我的面，就要给别的女生买香水，该当何罪？”

　　我们三人笑了笑，又聊了一会儿，李小飞就回去休息了。

　　李小飞一走，王姗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她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也不和我说话，也没有看书玩手机什么的，就那样坐着。

　　“你怎么了？”

　　“没事。”她心不在焉地应道。

　　“肯定有事。”

　　“没事，你别问了，如果我要说，我会告诉你的。”王姗儿没好气地说道。

　　“该不是——因为我是在李小飞在的时候醒来，你不高兴了吧？”我笑道。

　　“当然不是，你能醒来就好，越早越好，你别乱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觉得我挺好的了，明天出院吧。”

　　“你不用着急，医药费又不用你出。”

　　“在这里又不好玩，许诗怎么样了？”

　　“我陪她去做了几个检查，她有点神经衰弱，修养一下就好了。我听阿姨说，许诗十六岁的时候，就差点被强暴，因惊吓而导致精神问题，所以很怕男的。当时，是她的一个同班男生救了他，那个男生为了救她，被砍死了。”

　　“啊。”我也被吓到。

　　“最恐怖的是，那个男生就死在许诗的面前，阿姨说那个男生肯定是喜欢许诗的，不过他们当时并没有谈恋爱。男生被砍死后，那个暴徒也害怕了，然后逃跑了，许诗才没有受到伤害。”

　　“嗯，很好的男生，人总有一死，我相信他不会后悔，他会觉得值得。”我觉得我都被感动了。

　　“阿姨还说，许诗有一天偷偷跟她说，不器哥哥很像那个男生，长得很像。”说着王姗儿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王姗儿为什么哭，但是她一哭，我也觉得很伤感，许诗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可是又怎么解决呢，创伤如何愈合？报仇是必须的，罪犯必须受到惩罚，可是无论怎么惩罚，都不能挽回了。

　　“有点像也正常啊，有时候就是会巧合，你别哭了。”我苦笑道，真想爬起来，到王姗儿面前亲吻她的脸，亲吻她的眼泪，让她不要再伤心。可是我一爬起来，王姗儿就过来把我按了回去。

　　“你干吗？”王姗儿说道。

　　我顺势把她抱住，王姗儿倒在了我怀里。

　　“等下被看到了，医生要骂死我的。”王姗儿把我推开。

　　“哎呀，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担心。”

　　王姗儿笑了笑：“谁知道呢，要是你想入非非，说不定一冲动，会挂掉的哦，所以，放开我。”

　　我只好放开了王姗儿，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如果暴徒对许诗犯罪的时候，你见到了，你会去救吗？”

　　“废话，当然会啦。”

　　“如果暴徒拿着刀威胁你呢？”

　　“我如果怕了他，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我说道。

　　“你被砍死的话，你会后悔吗？”

　　“不会，许诗是我们的好朋友呀，我也不一定就要被砍死嘛，谁砍死谁还不一定呢。”我握紧拳头，“我一定要为许诗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