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小飞要杀人这件事,我只是听听而已。桑螵蛸隔着地板本来就听不清楚,人都没见到,说不定李小飞根本不在。当然,桑螵蛸煞有介事地要调查,我肯定不会说什么反对意见,就当是他大学生活的一种消遣吧。
一连几天我都没约到王姗儿,我魂牵梦绕地到她寝室楼下走了走,也没有遇见过她。星期六早上我正在睡梦之中,手机响起,居然是王姗儿。
“你不会还在睡吧?”王姗儿笑道,她果然很了解情况。
“现在几点?”我问道,看到来电显示上“王姗儿”三个字,我就已经清醒了,不过说话声音干哑。
“呵呵,果然还在睡,现在十点多了。”
“哦,周末嘛,多睡一会儿,可以理解。”
“不好意思打扰你哦。”王姗儿毫无歉意地说道,“约你去笑忘滩走走,你有空吗?”
“笑忘滩?”那是这个城市最美的景点,实际上这个城市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称为景点,“我没听错吗?当然有空啦。”
王姗儿笑了笑:“那你赶紧起床,到我楼下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对了,带一下身份证哦。”
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并穿好衣服,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带身份证,但是王姗儿说要带,肯定是要带的。我发现钱包里只剩下几百块钱,虽然银行卡里还有一千块,但是没时间去取钱了。
“死猪,快,有钱没有?”我拍了拍死猪的背,寝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从包里掏出一打钱,直接丢给我,我数了一下。“一共八百,回来还你。”
塞好了钱,我到楼下,拉出“扬尘号”,往动画学院狂飙,要是晚到了点,王姗儿后悔和我出去,或者有什么人又来约她,那我岂不是南柯一梦了。
很快我来到了王姗儿寝室楼下,我给他打电话,把“扬尘号”锁在路边。
王姗儿很快下了楼来,她一手提着手提包,一手提着一个圆柱形的东西。
“这黑包里是什么?”我赶紧接过她手里圆柱形的黑包。
“里面是席子呀,我们去海边晒太阳嘛。”
我们到学院门口打车。半小时后,“笑忘滩”三个大字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地方我大一时候来过一次,是我们寝室四人约了一个女寝联谊。那一次寝室派对,成就了林森和威娜。而这一次来这边意义重大,居然是王姗儿主动约我的。我幻想着这一次之后,我一定可以和王姗儿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
“不器。”
“啊?”
“你想什么呢?我们就在这边下车吧。”王姗儿叫司机停车,我赶忙付了打的费。
我们停在一家宾馆前,离海滩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你没有带墨镜是吧?”
我没有背包,可见什么装备也没有。我们在宾馆边的一家小商店买了两双拖鞋,王姗儿已经带了太阳镜,于是我给自己买了一个。
“到这里面开个房间吧,你觉得如何?”王姗儿看着我问道,脸上带着微笑。
我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美好,难怪要我带身份证。我赶紧点头,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宾馆。
我们开了一个可以看得到大海的房间,打开窗户,站在十一层往远处看去,无边无际的海洋,无边无际的天空。海风吹起王姗儿的长发,我在她的身后抱住她。
“我们去沙滩吧,现在太阳正好。”王姗儿侧过脸对我说道。
我亲了亲她:“好啊,可是你不怕晒黑吗?”
“如果我变成了黑人,你会喜欢我吗?”
“喜欢,无论如何,我都喜欢。”
“那我们换上泳装。”王姗儿拿过一边的手提包,把泳裤丢给了我。我的泳裤一直都在她那边放着。
王姗儿拿着泳装走进了卫生间,她没有关门。我很快换好,卫生间的磨砂玻璃上映现着王姗儿的身影,她还在换,说不定刚刚脱完裙子。我看着打开的门,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我忍不住走到卫生间门口。
“你要干吗?”王姗儿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没有,没有。”我说道,可是还是站到了卫生间门口。
她正好把最后一丝遮拦脱掉,我的呼吸自动停止。她和镜子里的她一样美丽,王姗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镜子里的她则不知道在看谁。
我走上前去抱住了她。“不许乱摸哦,只能到这样。”王姗儿微笑着说道。
我们在宾馆停留了半个多小时,我才恋恋不舍地拿上太阳镜和席子出了房间。我们把房间钥匙交给前台保管,便来到了海边。
漫过脚面的细沙,热量透过了拖鞋。海风穿越我们的身体,手拉着手,肩靠着肩,海里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声音,他们快乐地尖叫。在这空旷的世界,再高的分贝也不会刺耳。不远处的沙滩上一大群幼儿园的孩子围成一圈做游戏。一对即将结婚的男女在拍婚纱照,男人穿着西装,女人依然穿着高跟鞋,男人只勉强达到了女人肩膀的高度,乍一看是有点搞笑的组合,但是他们脸上洋溢着共同的幸福。我想只要有爱,身高自然不是问题。
王姗儿戴上太阳镜比什么明星都有风度。我们在水边走着,潮水涌来时,可以没过我们的膝盖,有时候一个浪会大一些,我们就站不太稳,王姗儿就会把我抱住。我渐渐地把她带到比较深的地方,这个过程是不知不觉的,我们越来越站不稳了。
“我们赶紧往回走吧,啊!”一个浪打来,王姗儿尖叫着把我紧紧抱住。被她一抱,我也有点站不住,两个人摇摇晃晃地依偎在一起。以前我觉得,幸福就是她凉凉的头发贴在我的脖子,现在却觉得,是她在我肩膀上温暖的呼吸。
我们找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铺上席子,两人躺在一起。我欣赏着她泳装上的云彩,她是最美的。四周那些比基尼女生,说实话我第一次来笑忘滩时基本上是在偷看她们,可是现在我对她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如果我们每天都可以一起在这里晒太阳,你觉得好吗?”王姗儿问道,脸上带着微笑。
“当然好啦。”我抚摸着她的长发。
“可是,生活并不允许,美好总是转瞬即逝。”王姗儿好像有点伤感。
“没关系的,以后我们常常来嘛,以后我赚钱了,我们还可以换换地方,去迪拜,去夏威夷,去三亚,还有许多许多地方。”
王姗儿笑了起来:“来这里就好了啦,省下来的钱你可以给我,呵呵。”
晒了快半个小时,身上的温度渐渐升高。
“我有点受不了了,太热了。”王姗儿说道。
于是我翻了个身,趴在她的身上,说:“你觉得这样如何?”
“吴不器,你这个色狼。”王姗儿笑着说道。
我亲吻她的脖子,将整个脖子都吻了一遍,连耳朵后面的一小部分也没有放过。太阳烘烤着我的背,王姗儿烘烤着我的心。
我们想找个树荫乘凉一下,可是每个树荫底下都挤满了人,于是我们先回了宾馆。
中午睡了个午觉,王姗儿不像上次那样要我保持距离,我们抱在一起,可是呼吸的时候会互相吹气。王姗儿笑了笑说:“这样睡不着。”于是她转过身背对着我,我对着她的背,把手放在她的腰上,我们就这样睡了几个小时。
到了黄昏时分,我们重新来到海边。中午的炙热已经消散,人也没有那么多了,海滩上是一番舒缓安详的景象。我们没有戴太阳镜,我可以更真切地看王姗儿。我们在海水里紧紧相拥,我的舌头第一次接触到了她的舌尖,她虽然不怎么配合,却也没有反抗。
“我不问你是不是我女朋友了,因为答案很明显。”我吻了五分钟以上,松开嘴问道。
“那你问问看。”王姗儿笑道,“说不定会失望。”
她就是这样的幽默,一种若即若离的美丽,让我彻底崩溃,只能完全爱上的美丽。
“我心中有答案了,所以我不问。”
王姗儿抱住我,身体开始发抖。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一滴眼泪落在我的肩膀,我才注意到,原来她哭了。
“怎么了?”我拍着她的背。
“没怎么。”她摇着头,“吴不器,无论你见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
“我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相信你也是喜欢我的。”我说道。
“不,你什么都不能相信,包括这个,不仅这个。”王姗儿抹掉眼泪,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们吃饭去吧。”
我不懂她的忧伤,似乎她心中总是会有那么一点抹不掉的忧伤,可是她又个是那么爱笑的女孩。
我们一直住到了星期天的中午,退了房间,我们又到海边走了走。她穿的白色裙子在风中飘扬,比昨天穿泳装时更美了。我在一个老婆婆手里买了一顶宽边大草帽给王姗儿戴上,她又有了欧洲贵族小姐的感觉。
晚饭我们一起在大学城的一家餐馆吃,后来我们在动画学院里面散了一会步,她说累了,于是我送她到寝室楼下。“扬尘号”在路边停着,像一匹马等待着我回来,我决定找个时间要去跟萧扬尘和好。
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回忆这两天的美好时光。明天我依然可以和王姗儿在一起,看她美丽的脸庞,听她美妙的声音。
正在陶醉的时候,寝室门被打开,我们寝室一向比较孤僻,没有人来串门的,进来的是班长。
“通知,有紧急会议召开,半小时内到一号报告厅,院长要开会。还有,没到场的,不是扣除十分德育分,院长说,德育分清零,加上处分。大家重视,听到了吗?死猪。”班长特意拿掉死猪的耳机,说道。
“死猪不怕开水烫,处分就处分嘛。”死猪笑了笑,重新戴上耳机。
“林森呢?谈恋爱去了吗?”班长对我说道,因为寝室里只有林森不在。
“是啊,我给他打电话吧。”我说着拿起手机,班长去别的寝室通知去了。
死猪的确没有去会场,他压根连衣服裤子都没穿。我给林森打完电话,看了一会儿书也就去了报告厅。
要进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林森,威娜在他身边,照例是“挪威森林”组合。我不想做他们的电灯泡,就找了远处一个角落坐下。
院长已经坐在报告席上,李小飞给他端上一个保温杯,可能院长让她去帮忙倒水了。通常院长不给我们开会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大事非得他亲自来说。
“同学们好。”报告厅基本没有人再进来,李小飞站在台上,“现在,请大家安静,我们听院长讲话。”
同学们全都安静下来,听李小飞那沉闷的口气,大家都没有鼓掌的兴致,所有人都感觉到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这时候杨波老师进来,他作为中医系系主任,坐到院长身边,李小飞则退到了台下。
“今天晚上,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中医系大一有个学生,前几个小时被公安局带走了。”场下一片骚动。“那个同学叫桑螵蛸。”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勒住,场下同学们的骚动更大声了,院长不得不停止说话。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等回去再讨论。”李小飞温柔威严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治死了一个胰腺癌患者,家属报案,现在是非法行医的犯罪嫌疑人。胰腺癌都敢治,大一的学生,我不知道他是吃了熊胆还是豹子胆。我刚从公安局回来,了解到他的药方,生附子开到五十克,还有硫黄,这都严重超出国家的用药标准,他凶多吉少。”院长讲得十分沉重,看起来对桑螵蛸十分关心。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并不计较前不久桑螵蛸在洪船演讲上捣乱的事情。
“别人的错误,必须成为你们的警钟,你们现在没有行医资格证,千万不要接诊,什么感冒一类的小病,也不要接诊,疾病是复杂的,连我都没有自信说能治好多少多少病。司机开车总是越老开得越慢,医生也是,行医越久越小心。年轻人,不要以为书上写着什么方能治什么病,就去把方开出来了。书上得来终觉浅啊,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就知道,年轻的时候都是被书骗过来的。你们一定要小心,要以桑螵蛸同学为前车之鉴。我就说到这里,杨波老师,你给你们系的同学再说一说。”
“院长已经说得很完整了,我们中医系,要做到开方救人,可是你们要知道,治病可以,救命却是不行的。有的病人是救不了的,桑螵蛸那个处方我看了,开得非常好,不是一般的水平,有魄力有准头。那个胰腺癌患者,在桑螵蛸手上,已经多活了半年。但是社会是复杂的,你们现在是学习的时候,如果你们要把知识运用到社会上,那你们就要被卷入复杂的漩涡中,你们要确信自己能应对得了这个漩涡。我觉得我都不行,很累很恐怖,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简直是你死我活。桑螵蛸已经够厉害的,小小年纪,开出那个方,已经有大师水准,可惜在阴沟里翻船,你们要吸取教训,到处都是阴沟,记住,到处都是。”
杨波老师说完话,大家都沉默着,他说得那么恳切,那么痛心。
我想起很早以前就和桑螵蛸说过治病救人要小心,他不久前还和我说他手里有一个胰腺癌患者。我怪自己当时没有警告他,可是我又想那根本对他无效,他是那样的英气逼人。难道天才都是流星吗?社会为什么容不下一个真正有才能的医生,而要让那些庸医继续耽误病情?桑螵蛸治好了很多人,就因为死了一个患者,就要把他抓起来。其实那些治不好病也治不死人的医生,害死的人更多呀。但我明白,法律讲的是证据,桑螵蛸没有行医的证件,病人也的确死了,所以桑螵蛸就是犯法,这是这个社会无奈的悲哀,难怪杨波老师痛心,这怎么能不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