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

八

　　我对我所见到的同学都讲述了那台机器，机器的神奇同样让那些同学震惊，我希望他们能因此对中医更有信心。

　　我打电话给王姗儿，虽然她不懂医学，但我依然兴奋地对她讲。她出乎意料地认真听我说，还提出一些非常智慧的问题，虽然她没有学过，但她是一个聪明的人，可以抓住任何事物的关键。

　　“可以出来走走吗？”我最后问道。

　　“嗯，不行啊。”

　　“哦，怎么了，你有事吗？”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问这个问题，可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是啊，我得去做动画，这个星期一定要让许诗看到的。”

　　“好吧，又是和江水胜一起吗？”

　　“是啊，人物的造型他做得好，我们一起做，是取长补短哦。”她笑着说道。

　　我顿时醋意上涌，嘴巴酸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想太多哦，呵呵。”

　　挂了王姗儿的电话，我躺在床上，看着死猪的屏幕发呆。他居然玩起了“穿越火线”，正和一帮僵尸厮杀。

　　我想起百合茶有几天没喝了，虽然看似没有效果，既然买了，就喝完吧。我正拿出那一包百合，电话响了起来。

　　“李小飞，怎么了？我都退出学生会了，还有什么事吗？”我接起电话，开头就说些风凉话。

　　“哎呀，你怎么这样？不是学生会，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认识，不过有点不敢高攀，你可是我们的系花啊。”

　　“不敢当，你少说风凉话，有空吗？”李小飞笑着说道。

　　“大夏天的风凉一下不是很好嘛？我有空得很，怎么了？”

　　“那就出来一下吧，你到我寝室楼下等我。”李小飞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了，说完就把电话挂掉。

　　“她怎么不怕我放鸽子？”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诧异这女生怎么如此有把握我会去等她。

　　我虽想试试不去的话会怎么样，但是人家毕竟是系花，虽然她主持洪船的演讲让我心中不快，可是对于系花实在不忍坚持不快。我把那包百合重新丢进抽屉，就去了女生寝室楼。

　　女寝离得不远，我在楼下站了五分钟，李小飞终于走了出来。她身穿一件黑色衬衫，牛仔短裤，披散着头发有种酷毙的感觉。

　　“不好意思，久等了。”她对我笑笑。

　　“我们去哪里？”我说道。

　　“去星期八吧。”

　　“星期八？”我愣了一下，“哦，你是说那个酒吧是吧。”

　　“当然啰。你没有自行车吗？”她说道。

　　“有是有，但是，没有后车座。”我说道。

　　“前面能坐吗？”她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能坐。”我笑着说道。

　　“哦，”她笑了起来，“谁可以坐呢？”

　　“当然是我喜欢的女生啦，你不认识的。”我说道。

　　“才不稀罕坐呢，你都有女朋友啦？怎么以前没听说。”

　　我们一起向校门口走去，我和她保持半米距离。

　　“不算女朋友，只是我喜欢而已。”我说道。

　　“哦，哪个学院的？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哦。”

　　“动画学院的，动画系大三。”我说道。

　　“哦，那里没有认识的，很遗憾。”

　　我们刚出校门，校内观光车刚好路过，我就拦了下来，往投币箱塞了两块钱。

　　“谢谢你。”李小飞对我说道。

　　“应该的。”

　　很快我们就到了那家酒吧，晚上的时候十分热闹，店里播放着舞曲，男人喧哗着，女人尖叫着，听得我头晕。

　　她依然要了白兰地，我要了“B-52轰炸机”。

　　“我希望那次演讲没有让你太生气。”李小飞说道。

　　“你这么关心我啊？”

　　“很希望一直是你朋友。”她微笑着说道。

　　我一直没把她当朋友，说实话以前还总防备她，现在再看到面前的她，却有种老朋友的感觉了。可能我以前真的是把她当做对手了，其实我又何尝是她的对手呢？

　　“谢谢你，你不记恨我就很好了。”我说道。

　　“其实，以前能一起工作，也是缘分啊。”

　　“呵呵，我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画过一张海报。”

　　“是啊是啊，呵呵，你硬是要画上一只熊猫，我坚决反对，想起来当时我们都好可爱呀。”

　　正说着，女服务员把酒端了上来，她的白兰地和我的“轰炸机”一起到。“现在点火吗？先生。”服务员问。

　　“今天不点火。”我说道。女服务员微微惊诧，留下打火机走了。

　　李小飞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要‘轰炸机’，却不点火的。”

　　“我常这么喝，‘轰炸机’也有冷的时候嘛。”

　　“嗯，很酷。”

　　“还好。”

　　“我们去跳舞吧。”李小飞对我说道。

　　“我不会啊。”

　　“没关系，跟我走就行了。”她说完把酒一口气喝完，还对我亮了亮杯底。我只好把“B-52”也一口气喝完，虽然没有点火，不会有烧灼感，但是“轰炸机”好像在我胃里爆炸了。我吐了吐舌头，李小飞大声地笑了起来：“你脸都红了。”

　　我站了起来，有点摇晃。她拉着我的手进了酒吧中央的舞池。

　　酒劲越来越浓，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李小飞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头发常常甩到我的脸上。她的确很好看，特别是跟着节奏舞动时。我本来觉得舞曲很难听，甚至很吵，现在却觉得十分美妙了。

　　我简直成了一个木偶，根本不知所措，但是李小飞却丝毫没有在意。许多人在看着我们，还有人在喝彩，虽然我都没怎么动，却感觉自己也在舞蹈。

　　跳了两曲，李小飞拉着我刚回到座位，立刻有好几个男生过来邀请她，李小飞都是挥挥手拒绝。

　　“原来我如此荣幸啊。”我说道。

　　李小飞脸红红的，微微笑着：“还要喝酒吗？”

　　“不要了，我已经醉了。”我说道，却发现李小飞已经离开了座位。

　　一会儿后，她端着两杯鸡尾酒走了过来：“今天我请客哦，你要多喝点。”

　　我有点忘乎所以了，继续喝了起来，想不到这鸡尾酒酒精浓度不低，我更晕了。

　　“听说是杨波老师威胁院长要辞职，才保住你们的。”李小飞说道。

　　“嗯，对，杨波老师最好了。”我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好像他几年前有申请一个研究项目，不知道现在弄得怎么样了？他可是我们学院的希望。”

　　“哦，那是几年前就开始的呀，我下午刚看到，快完成了。”我说道。

　　“在哪里看的？”

　　“附属医院二楼。”

　　“是不是西边的那个研究室啊，我以前在那里实习过。”李小飞问道。

　　“不是吧，”我想了想方位，“是东边最后一间。”

　　“哦，是那间啊，我在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老师说那间是报废的呢，原来是给杨波老师了。”

　　“嗯，如果早知道有这个机器的话，我就不用和洪船废话了，枪杆子里头出政权啊，现在我们有枪杆子了。”

　　“嗯，是啊，谁还能说中医不科学呢？”李小飞笑着，“干杯！”

　　她碰了一下我的杯子，然后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喝掉，我也照例喝了。

　　“最近有看什么书吗？”李小飞问道。

　　“《疾病的隐喻》，还不错。”

　　“我看过，大一时候在图书馆借的。”

　　“原来图书馆那本书你看过啊，现在被我借走了。”我笑着说道。

　　“这么巧啊。”

　　“我还是步了后尘啊，不过能步你的后尘，也挺荣幸。”

　　“只能说我们趣味相投，书上的内容我都差不多忘了，只记得作者说，十九世纪以前，人们性高潮时都说‘丢了’，而二十世纪之后，就都说‘来了’，很奇妙的改变。”

　　“我还没看到这里，这隐喻什么了吗？”

　　“隐喻人类的能量发生变化了吧，十九世纪的人最怕的疾病是肺结核，那是一种消耗性的疾病，所以人们性高潮时都觉得是丢了什么；后来人们最怕的疾病是癌症，癌症刚好和肺结核反过来，是一种恐怖增强的疾病，所以人类性高潮的时候都觉得是什么来了。”

　　“嗯，我觉得是观念的改变，才导致后来疾病的改变。现在的人类比以前厉害，所以很自大，无穷尽地向地球索要，所以癌症就爆发了。人类不是很想要吗，所以癌细胞就疯狂地给了。”

　　“也许吧，但是用唯物论来解释的话，肯定是物质决定观念嘛。”

　　“嗯，那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确实弄不清楚的。”我说道。

　　这时候李小飞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有事得先走了，下次再来好好聊，我发现我们很适合探讨一些问题。”她接完电话对我说道。

　　“要我送你吗？”我说道。

　　“不用，你又没有车。”她对我坏坏地一笑，就这么走了。

　　我靠在沙发后背上休息，酒喝多了就是难受。我看着李小飞的杯子发呆，她喝过的杯子，下次也会有人喝到，就好像她在图书馆看过的书，现在被我借走。难怪拜伦参加聚会时，要把自己喝过的杯子摔碎，他说不允许别人再用他用过的东西。

　　一个男人坐到我的对面。啊，李小飞刚刚坐过的沙发，现在也被别人坐了，原来即使是拜伦也是无奈的，因为他总不可能把会场的椅子烧掉。

　　“不器，你认不出我了吗？”对面的男生说道。

　　我这才有点清醒过来，看了看他：“哈哈，扬尘，居然是你！”这萧扬尘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他也考到这个大学城读书。他总说他冥冥之中是为了我才来这里读书的，可是来大学之后，他却很少有时间和我一起玩，并立刻堕落成“鸳鸯蝴蝶派”，我也才看清他是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靠，不器，你反应太慢了，亏我给你做了十几年守门员，居然就差点把我忘了。”他常常和我提这守门员的事，小时候踢球没有人愿意当守门员，觉得是给别人当靶子射的。萧扬尘每次在我劝说下当守门员，十分委屈，所以他一旦要跟我要求什么，就要说守门员的心酸往事。

　　“呵呵，我喝多了，你别在意，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啊，说吧，有什么事情？”

　　萧扬尘笑了笑，跑到我身边坐下，这沙发本来也够两个人坐的。他勾着我的肩膀说道：“刚才那个女生，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他惊呼一声：“你对她有兴趣吗？”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问道。

　　“没兴趣啊，怎么了？”

　　“哈哈，那兄弟我有兴趣啊，你帮帮忙啊，介绍一下。”

　　“算了吧，那是我们系花啊，很忙的。”我说道。

　　“哎呀，我看出来了，别说系花了，简直是大学城的城花啊，没见过没见过，我这次一定要，把小命搭上都没关系，来一个倾城之恋吧。”

　　我笑得都要喷了：“你小子，读哲学系读了三年，怎么还没看破红尘呢？”

　　“哈哈，这和专业无关啦，别说哲学了，真是无聊，说不定比你那中医还没意思呢。”

　　“没学过‘色即是空’吗？”我笑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真想好好空空啊！”

　　“怎么又要空空呢？”

　　“因为空就是色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帮不帮忙？”

　　他的口气忽然认真起来，我只好考量一下这件事：“介绍一下当然可以，改天请出来一起喝咖啡嘛，这个没问题。”

　　他兴奋地笑了起来：“够意思，够意思，不过还是来这里喝酒吧，喝咖啡节奏太慢了，据我统计，喝咖啡需要喝三次以上才能开始，喝酒则三十分钟左右可以搞定啊。”

　　“真不知道你来上大学干吗，该不是读书读坏的吧？”

　　“哪里是坏了，是好了。尼采认识吧？我学的就是他的狄奥尼索斯精神，就是‘酒神’精神。”

　　“好像听说过他的什么超人哲学。”我回忆了一下，说道。

　　“对了，这就是超人，来，你看那边有两个女生没有人陪，要不要去请她们喝酒？”

　　“请女生喝酒就是酒神吗？就是超人？”

　　萧扬尘哈哈笑了起来：“没错，走吧，有我在，保证你能超起来。”

　　我觉得他肯定是歪曲了尼采的说法：“我不喜欢那样，我得走了，过几天帮你联系那个女生。”

　　“该不是有女朋友了吧，现成的美女都不要？”

　　“女朋友倒是没有，不过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说道。

　　“哎呀，你傻了，人家还不是你女朋友就已经把你镇住了，那要是真成了女朋友，你岂不是要被她虐死。我告诉你，别给自己那么多束缚，女人要的是幸福，我们觉得那太幼稚了，我们要快乐。”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以前都没听他说过，看来人一喝多果然就什么也藏不住。

　　“真的，我不跟你说了，改天帮你联系，拜拜。”

　　说完我推开他的手，离开了“星期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