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我准时来到教学楼前,三辆大巴并排停在那里。秘书长举着写有爱心的红旗站在车边,旗杆成了他的拐杖,他正倚靠着它闭目养神。
“你好啊,秘书长。”我心情愉快,看他也特别顺眼。
秘书长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你好,吴不器同学。”
“怎么知道我名字?”我觉得我一向默默无闻,他记得别人也不该记得我。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去女科那边的,我们当然都知道你啦。”秘书长十分羡慕地看着我,“我们去男科的好无聊啊,一群精神病。”
“可为什么大家都还去呢?”我问道,看来他们对所谓的爱心,其实没有耐心。
“哎,你不知道吗?参加爱心社团有助于评奖学金啊,对选班干部、入党,都有帮助的。”
“原来如此,我都不知道,看来我今年还可以申请入党啦?”我完全是开玩笑,因为我在学生会工作,本来就可以申请。
“嗯,上这辆车。”秘书长又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他右边的大巴。
我上车寻找王姗儿的身影。她已经来了,坐在靠窗的位置,身边坐着一个男生。那男生一副花花公子的派头,正跟她聊得眉飞色舞。我毫不客气地走到那个男生面前,我没有说话,他也渐渐恢复平静,看我这来者不善,他笑笑地对王姗儿说道:“哎呀,你男朋友来了,我们下次找机会再聊。”
王姗儿笑了笑,不置可否,没有说话。那男生闪到后排,和另外一个女生聊了起来。
我拍了拍座位,其实本来也不脏,只是不喜欢那个人留下的温度,我准备晾一会儿再坐。王姗儿看我动作怪异,就问道:“你怎么不坐啊?”
我觉得也差不多了,就坐在了她身边。我意识到女朋友太漂亮也不好,对手络绎不绝,普希金就是因为和情敌决斗才死的。算了,既然爱上这么一个人,就不能怕死,即使死了也还算值得吧。
大巴很快就出发了,我一路上握着她的手,总是不忍放开。握久了温度升高,我甩一甩手,又重新握住。我贪婪地享受着她手掌的柔情,因为这似水的柔情似乎很容易溜走。
“你的动画做好了吗?”我问道。
“没有啊,还差一点,不过今天不是游泳吗?许诗应该不会跟我催吧。”
她带了一个手提包,想必装备都在里面。我的泳裤也放在她那里,于是我什么都没带。
到了医院,男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向那窄门鱼贯走去。那个中年男人冷漠地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一件宽大的白大褂,底下穿着一条黑色马裤,拖鞋的鞋底都快磨平了。我一看到他,就十分感激王姗儿,是王姗儿让我脱离了苦境。
我和王姗儿一起上了楼,许诗看到我们就兴奋地叫起来,一把搂住王姗儿。王姗儿把泳衣拿出来给她看,她更是兴奋得不行。许诗根本没有钱的概念,也没有想过要拿钱给王姗儿,王姗儿也不在乎。我越发喜欢她,女生最难得的就是慷慨大方。
“现在就去吗?”许诗问道。
“几点了?”王姗儿问我。
我掏出手机:“十点多些。”
“那我们是不是等吃完饭再去呀,不然只能游一个小时啦。”王姗儿说道。
许诗听说现在不能去,撅起嘴,发出遗憾的声音:“去嘛,去嘛,现在就去嘛。”她拉着王姗儿的手哀求着。
王姗儿笑了笑,摸摸许诗的头:“乖乖哦,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许诗立刻脱起了衣服,她果真什么都不懂。我赶紧回头,王姗儿拉着她进了卫生间。我听到王姗儿还将卫生间的门锁上,生怕我进去似的。
可是她又打开门:“忘了,泳裤给你,你就在外面换。”
我接过泳裤,夏天身上本来穿得不多,我很快就全部脱掉,把衣服放在沙发上,然后把泳裤穿好。这是一条深蓝色带红色花纹的裤子,想到是王姗儿送的,我就开心得忍不住要笑。
“你换好了吗?”王姗儿在卫生间里问道。
“我已经换好五分钟啦。”我说道,“你们快出来吧。”
王姗儿太好看了,不可逼视,我动用了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破坏形象。
我们出门的时候,小猪又叫了起来,许诗拍了拍它的脑袋:“小猪是不会游泳的哦。”她穿着粉红色泳衣,十分可爱,看来还是个很懂事的小孩。
我们光着脚在走廊上走着,来到一楼的时候,看到后院的出口处有一个中年男人在画画。他架着画板,专心致志地在画着油画。他穿的是黄色的病服,看来是一个男病人,原来会画画也有来女科的权利。
王姗儿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身后看了看。她光着脚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是男病人却忽然停住了画笔,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我们。
“啊,对不起,打扰到你啦。”王姗儿抱歉地说道。
“没事。”男病人平静地说道,转过头准备继续画画。我心说这位画家同志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看到王姗儿如此惊艳的装扮,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我们跑进了一边的游泳馆,我看到地上有水,赶紧拉住了王姗儿的手,怕她滑倒。结果许诗果真滑了一下,我正好离她不远,赶忙在身后扶住了她,她回头对我笑笑:“谢谢不器哥哥。”
我表示不用谢,又拉起王姗儿的手,但是一直注意许诗的脚步。
游泳馆里十分安静,只有我们三人。游泳馆一边的落地窗十分巨大,透进来的光使室内游泳馆都有露天的感觉。
许诗蹦蹦跳跳就进了水。她水性很好,本来还担心她,现在才知道她游得比我好。她似乎是一条鱼,在水里扭动着快速前进。
王姗儿从一边的阶梯下了水,她没有许诗那么会游,但是身高的优势,水只能没过她的嘴,所以她垫垫脚尖就可以顺畅地呼吸。她已经帮我试出了水深,我放心地走进水里。说实话我只会狗刨式,不过水深十分适合我,太浅就不能游,太深的话,我就得筋疲力尽了。
我们三人分开,尽情地在水里发挥。许诗几次从我身边游过,她会停下来大喊:“不器哥哥来追我啊。”
我奋力地在水里划来划去,也只能看着她越来越远。累的时候,我就站在水里休息,许诗路过的时候,我对她泼水,这下激起了她的童心。她在水里和我打起了水仗,我非常吃亏,她沉进水里时,根本不怕我泼水,而她可以在冷不防时跳出水面,给我沉重的一击。不过我很快抓住了规律,因为她总是过一段时间必须起来换气,所以我就双手放在水里等着她出来。我们好几次一起出手,泼得两败俱伤,她尖叫着十分开心,我也越来越兴奋。
忽然我似乎听到王姗儿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很久没有注意到她。许诗又跳出来泼了我一脸,我对她笑笑说:“我去看看姗儿姐姐哦,你自己玩。”
许诗摆动身体,往王姗儿那边先去了,我跟在后面。
“姗儿姐姐抽筋了。”我到的时候,许诗对我说道,她正扶着王姗儿,双腿在水里踩着增加浮力。
“我来吧。”我握住王姗儿的双肩,让她胸部以上都露出了水面。
“许诗你去玩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王姗儿对许诗说道。
许诗快速地游远了,王姗儿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忍不住又抱住了她。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抽筋了。”
“又不是你让我抽筋的,对不起什么啊。”
“我没有跟住你,在水里抽筋很危险的。”
“淹不了我的,又不是两条腿都抽。”
我本想说要不要上岸休息,可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扶我到岸边去好吗?”王姗儿说道。
想不到她说了出来,我说:“不要。”
她在我肩膀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吴不器,你是个色狼!”
肩膀上麻麻的,全身都麻麻的,呼吸都短促了,我把她抱得更紧,她的身体和我负距离地贴在一起。
“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才不是呢。”
“可是,你已经被我抱住了。”
“反正还不是,所以你应该松开我。”王姗儿说道,但是她是一边笑着说的,所以应该是和我开玩笑。
“可是你上个星期,就在大家面前说你是我女朋友了呀。”
“呵呵,那不是骗他们的吗?”
“你这个坏人。”我去吻她的嘴唇,她虽然挣扎了几下,还是被我得手了。就在我欲火焚身的当口,我看到落地窗外,那个画家同志呆呆地站在那里。我不想管他,但是他那种冷静无聊的眼神让我顿时没有了性趣。我在王姗儿的脖子上亲吻着,她轻轻地挣扎,发出抵抗的声音。我又一次热血澎湃,可是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画家的眼睛,那种眼神是可怕的,面对幸福,却表现得那么空虚,我想那是因为幸福不是他的,所以他才空虚,可是他却影响到我,简直可恶。
“好了啦!许诗在看着呢。”王姗儿在我耳边说道,轻轻吻了一下我的耳垂。
我回头看了一眼许诗,果然她浮在水上痴痴地看着我们。她没有笑,却有点忧伤,她到底还是二十岁了,如果她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会笑的,她还会过来起哄一番,可是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像在回忆什么。
我和王姗儿分开一点距离,说:“人多就是不好。”
“你会把小孩教坏的,色狼哥哥。”王姗儿笑道。
“那我们就这样站着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才玩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吃饭时间就要到了,我们意犹未尽地回到许诗的房间。她们照例进去卫生间换衣服,王姗儿锁好了门,我也开始换。王姗儿十分细心,还帮我准备了一条小毛巾,我脱掉泳裤正在擦拭的时候,忽然有人敲起了门。
“可以进来吗?”是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她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把门打开,我眼看着门把手转动,赶紧过去按住:“等下,等下,我……”
“你们在干什么?”中年女人嘻嘻哈哈地说道,煞有介事的样子。
我也不好说我在换衣服,只好把门锁上,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擦干,只好急匆匆地就把衣服穿上。
我打开门,中年女人叉着腰还站在那里:“您请进。”
“谢谢,她们俩呢,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阿姨,我怎么敢藏她们,她们在卫生间里换衣服,我们刚才去游泳了。”
“哦,哦。”
卫生间里传来莲蓬喷水的声音,她们居然洗起澡来。
“阿姨,找她们有事吗?”我问道。
“有啊,有件大事要和王姗儿商量。”中年女人把门关上,在床上坐下。
“什么样的事算是大事?”我担心地问道。
“和钱有关的事,就是大事,钱越大,事也就越大。”
“哦,这样。”
中年女人对我点点头:“不过对你可能不太有利。”
我一头雾水。“怎么回事?能跟我透露一点吗?”我赶忙堆着笑容问道。
“医院有个画家,他看上你们家王姗儿啦,想找她做模特。”
我脸上的笑容可能都僵硬了。“怎么画?”我想起电影《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给露西画画的样子,画家总是以艺术的名义,行色情狂的勾当。
“哎呀,你别太封建,那个画家比较洋气,喜欢画裸体。”
我真想往什么地方吐一口口水,洋气?这叫洋气!我不跟中年女人说话了,拿起一个沙发上的毛绒狗熊,然后坐在狗熊本来的位置上。
“哎,早知道当时就不让你来这边了,现在你倒成了障碍。”中年女人无耻地对我说道,包含着一种威胁的口吻,好像如果我反对的话,她就下星期不让我来女科。
我抱着狗熊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王姗儿和许诗只是冲冲而已,很快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中年女人立刻站起身对王姗儿说道:“哎呀,姗儿小美女,有件事要跟你说啊。”
王姗儿大概觉得奇怪:“什么事?”
“医院有个画家,他觉得你很漂亮,想雇你做模特。”
“模特?那是不是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啊,而且还要站很久。”王姗儿不太愿意。
“不要站不要站,说是你躺在床上睡个午觉就行,三个小时搞定,给你三千块佣金。”
“哦,这么简单,那可以啊,我还挺好奇他会把我画成什么样子呢。”王姗儿说道。
“不好的,很麻烦的。”我在一边说道。
“怎么麻烦了?”
“哎呀,没什么麻烦的,就是要脱衣服啦,模特嘛,都是这样的,许诗也让他画过,对不对,许诗?”中年女人使出女人特有的说服力说道。
许诗正在整理头发,点了点头:“是的,他画得很好看。”
“就是嘛,就是嘛,没关系的,房间里还可以有一个人陪着,这样不就安全了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什么年代了,而且还是为艺术脱衣服,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那谁陪呢?许诗可以吗?”王姗儿说道,看样子她是答应了。
“许诗不太懂事的,恐怕会影响画家工作,还是让不器陪吧。”
“不行不行,”王姗儿涨红了脸,“他绝对不行。”
中年女人笑了起来:“小女孩还是挺害羞的,哎呀,不然就阿姨陪你吧。”
“好啊,好啊,那太麻烦阿姨了。”王姗儿说道。
中年女人笑着叹了口气:“没事的,反正阿姨没事干,边陪你边看看杂志也是一样的。”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王姗儿旁边,她看出来我闷闷不乐。把她盘子里的半个卤蛋夹到我盘里,在我耳边说道:“你干吗呀?”
“没事。”
“嗯,没事的,不是有阿姨吗?人家画家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女人了,估计都没感觉了吧。”
我苦笑了一声:“果然是做画家好,还要做洋气的画家。”
王姗儿在我大腿上捏了一把:“你这个不正经的,还好不会画画。”
吃完了饭,中年女人带着王姗儿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也在三楼,我看到那个该死的画家也走了进去,背着他那该死的画板。
中年女人的房间在楼梯口,于是我送许诗回房间后,就坐到楼梯阶梯上。我打算就这样等三个小时结束,谁知道那个中年女人是否可靠,万一有什么情况,我在外面还可以及时赶到。
时间慢慢地走着,我拿出手机“切水果”,实在无聊得很,后悔没有多装几个游戏,这里又没有无线网络,手机居然还没有信号,上不了网。
正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有人从我身后走来。我以为是要下楼梯的,就没在意,想不到那人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许诗。”原来是她,她换了一套白色的睡裙。我连忙掏出口袋里的卫生纸,让她垫在臀部,免得弄脏裙子。
“不器哥哥,你喜欢姗儿姐姐对吗?”她沉默了一会儿,甜甜地问道。
“是啊,你也看出来了。”
“嗯,你们真好。”
我苦涩地笑笑,她怎么知道我现在正在承受内心的煎熬呢。
“其实,你不用担心那个画家的,那是个可怜的画家,他很好的。”许诗看着我说道。
“哦。”我觉得只要是男人都有危险,更何况是个精神病人呢,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许诗说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吗?听说他精神出了问题。”
我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我没说话。
“他之所以精神出了问题,是他给他的未婚妻画像,他很喜欢他的未婚妻,结婚的前一天,他的未婚妻要他画像。”
“哦。”
“他的未婚妻要坐在阳台的栏杆上。”
“穿衣服吗?”我问道。
“哦,没有,我看那幅画是没有穿衣服的。”
“那不会被对面的人看到吗?”
“不会的,画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他就那样画着,画了几个小时吧,他画完的时候,却发现未婚妻不见了。”
“他画画的时候不是要看模特的吗?怎么人不见了都不知道?”
“那个画家一开始的时候会看模特,后来就不看了。他给我画像的时候,画到后面完全是疯掉的样子,自言自语,头也不抬。”
“哦,也是,可能他已经把模特的轮廓画好了吧,或许他已经记住了样子,我也不懂。”
“嗯,其实我当时如果偷偷地走掉,他也是不知道的,他的未婚妻就这样不见了。”
“后来呢?”
“后来他就去找,打电话没人接,脱掉的衣服还在床上。他一开始在房子里面找,他的房子是四层的别墅,他在房子里到处找,也没找到。”
“看来是个有钱的画家。”我笑着说道。
“嗯,是的,他的父亲是个董事长。后来,画家在楼外面找到了未婚妻。”
“她在那边干吗?”
“她死了,躺在地上。”
听到这,我很惊讶。
“画家就去找警察叔叔,说他的未婚妻被人杀了。然后,警察叔叔就把他送到这个医院来了。”许诗说道。
“这怎么回事?”我问道。
“画家疯掉了,他一直说是别人杀了他的未婚妻。其实,他的未婚妻是从阳台上掉下来的,未婚妻的父母还要画家去坐牢呢,要不是为了让画家画像,又怎么会掉下去。”
“啊?他未婚妻是怎么死的,也没有证人,情况很复杂。”我说道。
“画家说他用一根绳子绑住了未婚妻的腰,绳子和栏杆捆在一起,不可能掉下去。”
“没系紧?”
“警察叔叔说,也有可能是未婚妻自己解开了绳子,自己跳了下去,不过未婚妻的家人不同意。”
“嗯,事情既然弄不清楚,应该也不是画家推下去的,而且画家又疯掉了,所以就把他关在了这里。”我说道。
“是的。不过我觉得警察叔叔太好笑了,未婚妻怎么会自己故意跳下去呢?”
“这也说不定,或许未婚妻就是想自杀,还想让画家痛苦一辈子,所以要在画像的时候跳下去。”
“这样不好。”
“可能,未婚妻恨画家吧。”
“不可能,恨他怎么会想嫁给他呢?”许诗说道。
“好吧,那可能是太爱他了,所以要死在他的手上,让他记住,让他愧疚。”
许诗张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那幅画还在他的房间,我看过,他的未婚妻真的好美。阿姨跟他说,如果拿这幅画去参加比赛,肯定可以拿大奖。”许诗说道。
“去比赛了吗?”我问道。
“没有啊,画家说那幅画就是他的妻子,他不能拿着自己的妻子去比赛。真是奇怪的说法,他还说自己已经和未婚妻结婚了,还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他可以到这边活动?”
“因为他是画家嘛,而且他不会伤害别人,他只对自己的画有兴趣,阿姨是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其实我觉得那个画家的确是个可靠的人。
“说真的,我让他画画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但是阿姨在身边,她告诉我不用害怕。其实问题是,我看到男的都会害怕,所以我不敢出去,妈妈才把我送到这里,因为我也怕我的父亲。”
我看着许诗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其实她也没有疾病,无非是太可爱了。
“为什么你要怕男的?”我问道。
“因为他们很危险,会伤害我。”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笑笑,问道。
许诗也笑了起来:“你不会,我相信你,那个男画家我也是相信的,看眼睛就可以知道一个人可信不可信,不可信的男人,总是上上下下来回地看我,很恐怖。”
我本想问她一些有关她过去的事,但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说不定回忆过去会让她感到痛苦。
许诗站起身:“不器哥哥,我们来做游戏吧。”
“做什么游戏?”
“我们剪刀石头布,谁赢了谁就可以往楼上走一个台阶,这叫做‘三步回老家’,看谁先到五楼。”
我放心不下王姗儿,不过坐在这里干操心也不好过,于是我就和许诗玩起了如此童真的游戏。小时候我也经常玩这游戏,我竟然和她玩得十分开心。
实际上,她的出手都十分规律,剪刀之后必定是石头,石头之后必定是布,布之后则必定是剪刀,想赢她实在太过容易。但我不至于无耻到欺负小朋友吧,我总是故意输,有时候也要赢,不能让她离我太远了。我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楼与五楼之间的转台,许诗已经快到顶点了。我故意赢了她几次,她担心地在原地跳跃。她的睡裙很短,人又有一米六几的身高,我站在她下面,有些东西都可以看到。可是她是那么纯真,想从一个精神病人那里获取什么,我觉得那实在是太卑劣了。
我闭着眼睛和她玩了最后几盘,不用看也知道她是赢的,她赢的时候就会尖叫一声,而且她要出什么我也都知道。
我还闭着眼睛,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许诗立刻跑下来躲到了我的身后。我睁开眼睛一看,面对楼梯口的房间正走出来一个男人,男人穿着白大褂,瘦瘦高高的身材,不像这边其他男医生一样穿拖鞋,而是十分正式的黑皮鞋。我呆看着这个男人,因为,他正是我的杨老师,中医系的系主任。
“杨,杨老师,好。”我凭借着本能作出反应。
杨老师显然也吃了一惊,我是他手下的实习学生,他对我很熟悉,想不到能在这里看到我。
我想上去和他说说话,可是发觉腰部已经被许诗抱住,她躲在我身后,好像还在发抖,这种情况下,我进退维谷。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房间里又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黄色病服的女病人。那个女病人表情疯癫,头发散乱,面色红润,一只手还在下部揉来揉去。她走出房间立刻就搂住杨老师,杨老师推了推她,可是女病人的确是有病,发出撒娇的声音,变本加厉地在杨老师身上乱摸:“就不要我了吗?杨医生,做人不能无情无义哦。”
“快走吧,快走吧。”杨老师非常无奈,只好搂抱着女病人往走廊另一头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对我说道:“这种事,别说出去。”
我早就目瞪口呆,杨老师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在这里还有秘密情人,我赶紧点点头:“是,我明白。”
回去的路上,我心事重重,杨老师一向是我的楷模,工作十分认真,看病时都不收红包,对病人总是那么细心负责,对学生也十分照顾。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知识,如果没有他,我都无法想象自己能认识中医。学校的课程,把中医分裂得支离破碎,存心不让学生系统学习,单凭上那些课,根本学不会中医。而我们几个人跟着杨老师,在临床实践中学习,能力突飞猛进。
可是,这样优秀的杨老师,竟然会到精神病院来占女病人的便宜,那个女病人,一看就是无知无觉的,她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谁而和谁在一起,因为她根本没有正常的思维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回去的路上,王姗儿依然坐在我身边,可我都没心情和她说话了。
“你不能那么小气吧?”王姗儿一脸坏笑,对我说道。
“怎么了?”
“生气生到现在啊,又没有怎么样。”
“哦,不是的。”
“那幅画我拍了照片哦,你想看吗?”王姗儿问道。
我为之一振,不愉快的情绪都抛到九霄云外,赶紧说:“要,我要看。”
王姗儿笑了起来,反而把手提包藏到身后:“不给,不给,你是小气鬼。”
“小气鬼是你好不好,不给我看。”我说道。
“那你一直摆着臭脸干吗?”王姗儿撅起嘴,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庞。
“不是啦,我是在想别的,你知道吗,星期一晚上,有个叫洪船的家伙,要到我们学院演讲。”
“洪船?”王姗儿叫道,“那可是大人物啊,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那人有什么好的?”我叹了口气,王姗儿如此冰雪聪明,还是被那洪船忽悠了。
“打假英雄啊,多少丑恶的骗局被他揭穿,要是没有他,我们岂不是被骗了还帮别人数钱,我好佩服他呢,他做那些打假的事情,很多人要报复他的,他还是那么坚定,真的是英雄。”王姗儿说道。
“的确,有些事情他做得不错,但是他说中医是伪科学,我就看他不爽。”
“哎呀,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是小气鬼,你还不承认,人家那么说,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嘛,你有仔细听听人家的说法吗?”
“那倒是没有。”我说道。
“所以嘛,你别一上来就否定别人,明天好好听别人的演讲哦。”
“那,有什么奖励吗?”我坏坏地说道。
王姗儿也笑了笑:“那就,给你看照片吧。”
“说话算话?”
“嗯,那你要带我去看演讲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表现呢?”
“好好,那还不容易,那家伙来演讲,本来就没人去看的,有的是座位。”我说道。
“那可不一定,你看你还是对人家有成见,照片不给你看了哦。”
“好好好,他是好人,是英雄,我是小人度君子,明天我会在人群汹涌中给你搞到一个贵宾席,利用一下职务之便还是可以做到的。”
王姗儿笑了笑:“这还差不多嘛。”
我想和王姗儿说说杨老师的事,但想到已经答应要保密,就把话又咽了下去,可是不吐不快,心中乱糟糟的。
“你说,一个男人,结婚了之后,在外面找一个年轻女人做情人,是怎么样?”我对王姗儿说道,说完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
“不怎么样,不是好事,不过也不算太坏,这是男人的本性,我可以理解。当然啦,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接受,不能忍。”
“看来你也是个小气鬼呀!都理解了,怎么就不接受呢?”
王姗儿笑了笑,说:“难道你还希望以后你的妻子可以接受你去做那样的事情吗?”
“没有没有,不敢,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也觉得那样不好。还有,如果一个男人,趁一个女人精神错乱的时候,和她发生那种关系,是不是很不道德?”
“那当然啦,这和迷奸差不多性质。”
我点了点头,之前一直想不到事件的本质,被王姗儿一说,就明白了,的确可以说是迷奸。
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怎么啦,难道……”
“难道什么?”我问道。
“不会吧,难道你对那医院的什么人有兴趣?”
我全身发热,居然造成这样的误会,急忙解释说:“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我只是问问而已。”
“哦,许诗?”她问道,看着我的眼睛。
我把目光转开,她的眼神太锐利,几乎可以杀人。“不会的,许诗是个孩子。”
“嗯,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王姗儿看着窗外,看样子很不开心。
我百口莫辩,想了想,只好把杨老师的事情和她讲了。
“哦,这样啊!你别太认真啦,这个世上,伪君子多了,而且这是生活作风的问题,你是和他学习的,不需要关注他的人品啊。”
“嗯,对。”把事情一说,一块大石头就从我心上移开了,王姗儿总能把事情解释得合情合理,“不过,你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事哦。”
“好啦,你放心,我才不关心你那什么老师呢。”
“嗯。”
一路上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巴依然停在五四广场,我们依然去了上次去的那家饭馆。十分晦气,那个该死的日本交换生穿着西装也在那里吃饭,这回我一进门就认出了他,不过他背对着我们。
可是我们坐下不久,还是被他发现了。他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个劲地和王姗儿说话。
他们聊着动画的事情,用一些专业名词。我觉得无聊,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王姗儿手机响起,她接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江水胜居然还不走。王姗儿很快就把电话说完,我听到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今天有收获什么新素材吗?”江水胜说道。
“哦,拍了一张。”王姗儿说道。
“能不能给我看看?”江水胜问道。
“啊,不行,太不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本来也不用担心,王姗儿怎么可能会把照片给他看呢,我都还没看呢。
可是我听到王姗儿尖叫一声:“不许看,你快删除了。”
我立刻抬头看着他们,王姗儿正在抢江水胜的手机,王姗儿的手机还在桌上,我不太明白。
王姗儿看到我,脸都红了。江水胜的手机还没有被抢,他正在看自己的手机:“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艺术品。”
我顿感不妙,他既然能说是艺术品,说明他已经看到了。我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我的头都要炸了,屏幕上果然显示着王姗儿的画像,一丝不挂的画像,虽然重点部位都用手巧妙挡住,但是,但是,那毕竟是一丝不挂。
我把照片迅速删除,原来那江水胜是通过蓝牙看到的。王姗儿之前和他共享了相册,蓝牙密码又没有改。将照片删除后我还是不能解气,我恶狠狠地看着江水胜,江水胜却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说:“能还我手机吗?”
我用力把手机扔在他的脸上,一声惨叫传来。我冲上去又给了他一脚,他就躺在了地上。
“我要报警!”江水胜说道。
王姗儿过来拉住了我,我一手把她推开,有点用力过猛,她手腕撞在桌角,尖叫一声。
江水胜捡起地上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他抖抖索索地要开机。我过去往他的手腕上又踹了一脚,手机又飞到了一边。
“吴不器,你这个神经病!”王姗儿在一边喊道,声音尖锐。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校园派出所的同志很快就来了,我们三人以及一个饭店的顾客一起去了派出所。
老民警和蔼可亲,我们几个人坐在一起讨论。派出所显然明白这不是什么重要案件,无非是一场打架斗殴嘛。那个愿意作证的顾客很为我说话,把江水胜描绘成一个色狼,我都不怎么需要解释了。王姗儿一直不说话,民警也没为难她。
“那根本不算什么,无非是一幅画像,是他神经过敏,还有暴力倾向。”江水胜说道。
“什么画像?”民警问道。
“她手机里还有,我手机里的被删除了。”江水胜无耻地指了指王姗儿。
“可以看一下吗?”民警说道。
“不行,个人隐私。”王姗儿坚决地说道。
“既然女孩子认为是隐私,那你的确不应该看。”民警对江水胜说道。
“那我被打了,现在怎么办?”江水胜额头上还有一个包,是被手机击中的。
“手机坏了吗?”老民警问另外一个年轻的民警,那人正在摆弄江水胜的手机。我赶紧问王姗儿蓝牙关掉没有,她点了点头:“照片早被我删了,蓝牙也关了。”
我松了一口气,本来还对王姗儿有一股无名怨气,现在觉得好些了。
“手机可以用,只是保护壳磨破了一点,这个保护壳大概五十块钱吧。”
老民警点点头,说:“那事情就这样吧,江水胜你不对在先,这个吴不器反应过度,所以,吴不器赔偿损失一百块钱吧。”
“不用拘留吗?”江水胜问道。
老民警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拘留的。”
“你们这是歧视,我要找日本大使馆。”江水胜使出杀手锏。
“妈的,不要脸,看女孩子隐私,还要去大使馆。”那个来作证的顾客义愤填膺地说道。
老民警也怕他找大使馆,事情闹大了可能性就会很多,于是说:“赔偿两百块,可以了吧。”
“不可以,我要求拘留他,我不要钱!”江水胜看民警让步,得寸进尺。
老民警忽然把桌子一拍,怒吼道:“就是不拘留!你不要钱就算了,老子还没拘留你性侵犯呢!”
老民警气势恢宏,震慑全场,江水胜就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江水胜哭丧着脸先走了。
我向民警和证人道谢,拉起王姗儿的手,又回去那家饭馆吃饭。
我努力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要了空心菜和羊肉汤。我还要了一瓶啤酒,王姗儿也喝了一杯。
“手机这个东西就是不靠谱,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放不得。”我说道。
王姗儿点了点头:“别说了,让事情过去吧。”
我用力把酒吞进胃里,过去吧,过去吧,如果酒精能将心中的苦闷冲刷掉的话就好了。
吃完饭,我和王姗儿一起向动画学院走。我没有拉她的手,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话,我一直和她一起走到寝室楼下。她说了一声“拜拜”,这时候我忽然把她拉进我怀里。
“王姗儿,你是我的女朋友,好吗?”
“不好,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她推了推我的肩膀,“被我同学看到,那算什么,在这里搂搂抱抱。”
她有些生气,我只好松开了手,路边几个女生走过,都往我们这边看:“为什么不适合,因为我打人吗?可是他的确不对啊。”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你不喜欢?我希望你能让我死的明白。”
“啊,你可别死。”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死心。”
“哦,那你死心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走了,拜拜。”
我看着她消失不见,望着空洞的玻璃门,有时还有人进出,但都不会是王姗儿了。
一个人往回走,这个卡通的世界再也没有那么甜蜜,暖风吹得我喘不过气,汗水浸湿全身,发出汗臭。看着路边的草地,我有种想去吃草的冲动,心中的痛楚没有办法消解。事情来得太突然,照片被别的男生看到,我其实对王姗儿很有意见,我知道这件事王姗儿没有错,无非是忘记关掉蓝牙,或者修改密码,可是心中不能原谅她。而她,对我那种冲动暴力的表现也无法原谅。
王姗儿不是我可以抓得住的女生,她总是那么捉摸不定,和其他男生说话的口气,跟和我说话时差不太多。江水胜看了她的照片,如果她能告他侵犯隐私的话,我心中还会好受一些,可是她虽然不高兴,却也没太在意的样子。
我一路上往回走着,一路心如刀割,还是放弃了吧,算了,我抓着头发。的确,这不是我所能承受的苦痛,王姗儿也不承认是我的女朋友,我也越来越不能相信自己。路边传来《安静》的钢琴独奏,我闻声走去,停在音响边出神地听。
“先生,进来买个首饰吧,送给心爱的女生。”一个甜甜的声音似乎是在对我说话。
“心爱的女生?”我抬头看了看她,是个女服务员。
“是啊,先生,您有没有什么心爱的女生?”女服务员笑着说道,态度很诚恳,她如果态度不诚恳,我可能要怀疑她是在幸灾乐祸。
“有的。”我说道。
“那就进来挑一个嘛。”
我走进首饰店,挑了一个爱心形状的水晶吊坠,我决定,放弃之前送她个东西吧,为自己的离开做个见证。
早晨刘利的闹钟一响,我像触电一样坐了起来。这么早起床,对于我的确不容易,我急急忙忙把衣服穿好,洗漱完毕,拿起昨天买的首饰就往外走去。
“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森和我并排下了楼梯。
“今天有点事啊。”我笑了笑,可是却笑不出开心的感觉。
“你好像还没睡醒,其实,如果坚持早起的话,就不会觉得早起有什么不舒服了。”
林森下楼就往图书馆走,我就和他分道扬镳了。明媚的阳光照得我舒朗很多,吊坠装在一个小首饰盒里,我试了几次想把盒子放进口袋,可是就是塞不进去。
清晨的空气果然十分清新,我深深地吸了几口,顿时清醒了许多。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在星期八买到的首饰,可以在星期一见到,那也就可以充分证明星期八的确存在了。如果说我脑子里的东西可能是幻想,如果说我手机里的照片可能是虚拟,那这个首饰铁证如山。我心中划过一道恐惧的感觉,看来我病得不轻。
我来到王姗儿的寝室楼下,我在猫眼三姐妹的巨大雕像边坐下。这三个美女都穿黑色紧身衣,魔鬼般的身材,坐在她们身后,我都觉得心中不安,但是这座雕像底盘的石头比较大,比较适合坐下。
之所以这么早来,就是怕王姗儿早上会去自习,不过一直等到了七点半也不见她的踪影。一个男生却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穿着黑色西装,正是那个日本人江水胜!
没一会儿,王姗儿出了门,这两人简直是约好的一样。王姗儿走到江水胜面前,江水胜就拉过王姗儿的手,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往一边走去,天经地义的样子,仿佛这样拉着手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他们没看到我,猫眼三姐妹将我遮蔽在她们身下。王姗儿穿着超短裙,背着一个小书包,江水胜全身几乎没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他们简直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
我心中大乱,想好的话都派不上用场,本来还想和王姗儿有一个深情的告别,看来深情就不必了。
我跑了几步,很快站在他们面前。江水胜看到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变化。我真想再给他几脚,就像踢球一样踢他的头,但是看到王姗儿,我气馁了。
她对我微微笑着,等着我说话,他们牵着的手慢慢分开。
“没事,这个给你。”我把首饰盒递给她。
“你干吗呀?为什么要这样?”王姗儿没有接我手上的东西。
我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把首饰盒放在她的手上:“你放心,以后我就不认识你了,我只是想来和你告个别。”
我又对江水胜鞠了一躬,这算是我欠他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拜拜。”
王姗儿没有说话,好像是想说话,她站在原地看着我。我笑了笑,一路小跑地离开。
周一的夜晚,天公作美,暴雨大作,偶尔还有几个雷声轰隆而下,洪船就这样来到了中医学院。
会长和李小飞热情地把他接进了休息室。我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他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衫,没有打领带,鼻子上架着一副大眼镜。我原来以为,所谓英雄,要么有拿破仑的气度,要么有拜伦的风度,想不到英雄,也可以长成洪船这副模样。看到他,我居然忍俊不禁。
演讲只对中医学院院内宣传,结果据桑螵蛸跟我说,学院里来的人不算多,大概只能占会场的一半,其余都是院外的同学,居然把整个会场坐满了,还有一些人来了无法进入。
我没有为王姗儿留座位,她也知道我不会给她留,我心说她最好是别来。活动马上开始,讲台后的高墙上挂着红色横幅,写的是“科学拯救中医,洪船为中医带路”。
“不器哥,你觉得那横幅写得如何?”桑螵蛸问道。
我笑了笑:“恶心。”
“等下我让它掉下来。”他小声对我说道。
“这很难做到,你如果要做,一定要小心隐蔽。”我说道。
“你放心。”
说话间李小飞上了台,她竟然亲自主持这个活动。李小飞一上台,场下就吹起了口哨,嘈杂了好一会儿。李小飞让他们尖叫了一阵子,才笑着让他们安静。她简要叙述了一下洪船的丰功伟绩,然后表示欢迎,最后把那几个话剧演员请了上来。
剧情和上次排练时候一样,曹操的宝剑插得很漂亮,看来这一个星期做了刻苦练习。剧情的最后,是华佗跟曹操要一个官职,威胁曹操,如果不给的话,就不给治疗,结果曹操叫人把他拖出去斩了。这个话剧,无非是想尽办法抹黑华佗,没什么好看,但是观众对于有趣的东西都会感到兴奋,会场情绪被调动起来,而且这个话剧,很巧妙地用现代西医外科医生穿越回三国来解释华佗的高明,这正是李小飞他们的良苦用心。
洪船上台了,很谦逊,一派儒者风范。他首先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正当他说出“大家好”的同时,他身后掉下来一块红布,那正是那块横幅。我寻找桑螵蛸的身影,他果然不知所终。
洪船并不知道他身后发生了什么,照例儒者风范地讲着,结果场下的同学都忍不住笑。洪船沉默了一下,他可能在思考自己的话语哪里幽默。他接着说:“呵呵,大家可能觉得,我来中医学院,是来者不善,其实不是不善,正是为了祖国的宝贵遗产而来。”
“科学,是中国一直欠缺的东西,科学,是在最近两百多年才出现的东西,而中医是三千年前就有的,有了之后一直也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我说中医不是科学,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有些人却硬要说中医科学,所以我只好说,是伪科学。”
我对于他的思维实在不敢恭维,用一个如此幼稚的逻辑,居然证明出了伪科学,其中漏洞在于,他先入为主地把科学定义为近两百年出现的那个东西,而他认为和那个东西不一样的东西,就不科学。
总之他循循善诱,用浅显的逻辑证明着他的浅显的道理,有时候还会引来观众的掌声。
“中医还有很多的确荒谬的地方,孙思邈断言:‘但能御十二女而不复施泻者,令人不老,有美色。若御九十三女而自固者,年万岁矣。’就是说和九十三个女子行房,做到不流失,那人就可以活到万岁,这难道不荒谬吗?还有,历代中医都认为女性受孕时间为月经净后六日内,还说什么单日受孕为男,双日受孕为女,而那段时间恰恰是女性最不容易受孕的安全期。”
观众发出笑声,大概也都在嘲笑中医的愚昧无知,可是历代比较重要的中医书籍我都看过,从来没看到这些说法,不知道洪船如此博闻多识,居然在历代医家中都找到了这样的说法。
“卑鄙无耻,胡编乱造。”桑螵蛸跑到我身边说道。
“你厉害啊,干得好。”我看到他,心中的愤懑就缓解了许多。
“小事一桩,我从小玩飞刀的,我若要他性命,也是如同探囊取物。”桑螵蛸笑笑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要稳住啊,人家洪船对房中术比较感兴趣,只是他研究入迷,把房中术也认为是中医,所以才把话说错的,要理解他。”
“中医讲阴阳,可是什么是阴,什么是阳,都是主观规定的,这非常不符合科学的观念。”
他说这个,倒是说到了重点,这才是中医和现代医学的最大区别,这是哲学观念上的不同。
随着演讲的进行,洪船循序渐进,把观众一步一步带入自己的逻辑体系,观众的反应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赞同,这就是演讲的能力所在。希特勒、墨索里尼要演讲,M国选总统要演讲,谁会演讲,真理就在谁手里。
演讲如火如荼历经一个多小时,天上的雷雨还没有停,我想起了王姗儿,她在干什么呢?下雨天她出门了吗?
李小飞上了台,洪船没有下去,最后是提问时间。大家开始举手,李小飞指派谁起来提问?
桑螵蛸举起了手,但是李小飞当然不会叫他的。一个学生会里的学妹站了起来,她声音甜美,口齿伶俐,首先对洪船的演讲做了高度评价。这位学妹显然是个托,就像广播电台里面卖药的节目,打进电话咨询的都是自己的工作人员。
学妹越来越肉麻,说个没完,我终于忍不住,走到后台,把控制台的学弟叫走,然后闭掉了那位学妹的麦克风。会场里突然安静,李小飞大概以为是机器故障,她正准备说点什么,我把她的麦克风索性也掐死。会长上来拉我,桑螵蛸上前把会长挡开。我和桑螵蛸好像两个劫机的恐怖分子,顺利抢占了控制台。桑螵蛸果然有两下子,会长和另外一个学弟一起上,都被桑螵蛸几下打回。
“洪船先生,我要提问,”我打开控制台的麦克风,开始对会场说话,“从刚才的演讲我们听出来,您对房中术的研究颇深,”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一下,外面的会场果然传来一片笑声,“您能否多给我们讲讲关于房中术的事情,我们和您一样,也感兴趣。”
我在后台看不到洪船和李小飞的表情,但是会场里的观众已经喧哗了起来。
“额,我对房中术没有研究,我是翻看中医书籍的时候看到的这些理论。”
“班固的《汉书》您可能没看过,那上面写得很清楚,房中术和中医不属于一个类别,您至今弄不清楚中医是什么,房中术是什么,我觉得您今天实在没有权利在这里品头论足,谢谢您大驾光临,但你最好赶紧滚蛋!”我越说越激动,口不择言了。
我回头看了看会长,他脸都绿了。会场里有少数观众在为我喝彩,他们喊着“滚蛋滚蛋”,听得出来,人不多,但是他们奋力呐喊,声音尖锐、嘶哑。只要还有这些人,我觉得就不孤单。
洪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能还在思考如何应对。桑螵蛸跑过来继续提问:“洪船同志,听您说女人生孩子根本不需要坐月子,你说M国女人都没坐,一点事都没有,我想问问,你的妻子坐月子没有?”
会长本来要来干扰桑螵蛸,桑螵蛸踹了他重重的一脚,他就蹲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我平时和会长关系不错,看他受此打击也过意不去。
“没坐,不需要,用现代科学的理论,根本证明不了女人生孩子需要坐什么月子。”
“你妻子有没有风湿病?”桑螵蛸问道。
“没有。”
“快有了,你等着,哈哈。”桑螵蛸笑了起来,我觉得他有点恶趣味了,可能愤怒让他失控,但也不应该这么过分。
“螵蛸,可以了,适可而止,我们只是找回来一点场子就够了。”我正说着,李小飞走到了后台。会长还蹲在地上,她全然不顾,直接走到桑螵蛸面前,怒视着他,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杀人,桑螵蛸已经被分尸了。
桑螵蛸杀红了眼,还想和洪船说说话,我赶忙过去把他拉开,把控制台的麦克风也关闭了。
“你们完了!”李小飞见麦克风已经关闭,狠狠地说道。
我对李小飞笑笑,又对桑螵蛸笑笑,拍了拍会长的肩膀,我就这样走了。
雨还是很大,瞬间把我淋透,闪电把黑夜一次次照亮。我知道我完了,院长之前就要开除我,已经被严重处分过一次,屡教不改,看来足够开除了。开除就开除了吧,反正脑袋已经出了问题,以后要得风湿病的不是洪船的妻子,可能是我。我的头果然痛了起来,也许是淋雨的缘故,痛得我走路都不太平衡。
我蹲在地上大笑起来,控制不住,无法压抑。生活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条被摩托车碾过的死狗,死狗既然已经倒地,既然倒在了路中央,那就不会只被碾一次,会被一次一次地碾,直到肠胃全都从口里吐出。
忽然大雨停止,停得那么突然。我抬头往回看了一下,一个穿着短裤的女生站在我身后,显然是个好心的女孩,但我也懒得管她是谁,于是我说道:“谢谢你,不过我是来淋雨的。”
“需要有人陪你淋吗?”女生蹲在我身边,把雨伞收起来。
“王姗儿?”
王姗儿微笑着,大雨滂沱,她的脸上流动着雨水,妆都花了。我再也笑不出来,眼中似乎有泪水流出,我赶忙拿过她手中的雨伞,重新打开。
“你怎么能淋雨呢,太不好了。”我说道。
“陪你呀。”
她全身湿透,衣服紧紧贴着皮肤。可是伞一打开,我心中的不快就像火焰一样重新燃烧起来。
“你的江水胜呢?被他看到不好吧。”我说道。
王姗儿笑了笑:“说你小气你就是不信,江水胜是我同学,我们早上一起去做动画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关系啊。”
“那为什么牵手?”
“又不是我牵的。”
“那别人牵你的手,你就让他牵?”
“同学嘛,牵一下手又不会怎么样。”王姗儿说道。
我叹了口气:“好吧,你的尺度是用厘米计算,我的尺度是用毫米。”
她笑了起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不跟你说了,你快回去换衣服吧。”我心头好像扎着一根针,每心跳一下都感觉刺痛,我没好气地从雨伞下走出,重新淋在雨中。
王姗儿又用她的雨伞挡在我头上。“你要干吗?”我转身说道,“我今天心情不好,让我安静地淋淋雨吧。”
王姗儿忽然把我抱住,雨伞被她丢在了地上,我感到她的身体在抽动,她在轻轻地哭泣。
我顿时一片空白,我觉得自己不是人,心情不好怎么可以发泄在王姗儿身上呢?她竟然还会为我撑伞,这已经证明她是很宽容我的。
“对不起,我脾气不好,心胸又狭窄,对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在意。”我说道。
“其实,”王姗儿声音有点哽咽,在我耳边说道,“我知道,早上,还有昨天的事情,都对你不好,对不起,你刚才和洪船说话那么偏激,也是我害的,是我让你生气,不知道晚上的事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本来都是我不好,和你没关系,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开除,刚好我可以提前去社会上赚钱,如果我赚大钱了,一定来娶你。”我说道。
她喘了口气,笑了起来:“你太可爱了,为什么要赚大钱呢?你应该好好的,不会被开除的。”
“追你的人那么多,要是钱不够,就买不起房子和车,那又凭什么娶你。”
“没关系的,别想那么多了。”王姗儿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雨伞,又把她抱住:“我送你回去,走吧。”
雨中漫步果然别有风味,我们慢慢地走着,雨渐渐变小,她的小花伞实在不够两个人使用,我们靠得很近,她的长发凉凉的。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时感觉更好的了。
我们走到了商业街,路过一家宾馆,我停下脚步。
“雨好像停了。”我说着把伞收了起来。
“嗯。”
我摆弄着雨伞,把它捆了起来。
“说不定等下还会下呢。”
“不会的。”
“哦。”她说道。
“我,不想离开你。”我说道。
她笑了笑:“那我们慢慢地走呗,现在估计只有九点多。”
“我想,一直和你说话,说一个晚上。”我把伞带打开,然后重新捆上。
她看了看我,笑了起来:“那怎么行呢?衣服湿成这样,要回去换衣服的。”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去这里?”话一出口,我顿时心跳加快,紧张地又打开了伞带,重新捆上。
“不可以,你别想乱来。”她笑着对我说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天可怜见,我真的没有乱想。“我只是想说说话而已,真的,可以发誓。”
“不信。”
“说不定,我明天就要被开除了,以后见不到你了。”
她看着我,眼神似乎有点松动。
“走吧,我对着乌云保证,除了说话,什么都不会发生,否则乌云可以发电把我带走。”她没有说话,我赶忙拉起她的手走进了宾馆。
办理完手续,我们乘坐电梯来到五楼。一进门,我把门关上,就靠在门上看着她。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一对男女共处一室,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你干吗?”王姗儿看了看我,从我手上接过雨伞,放在墙边的地毯上。
“我没事。”
“谁先洗澡?”王姗儿问道。
“女士优先。”
她笑了笑。“那你要乖乖的,别想进来哦,好好看电视吧。”她说着帮我把电视打开。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电视上在播放相亲节目,我平时最不喜欢看这种东西,不过现在倒觉得挺符合气氛,就看了起来。
浴室传来喷水的声音,磨砂玻璃上映现王姗儿的身影。她的身影婀娜地晃动,我看得出神,电视上在说什么也听不见了。
“吴不器,你看玻璃应该看不到什么吧?”王姗儿焦虑地问道。
“看,看不到,看不清楚。”
“到底是看不清,还是看不到,太不好了,居然只是用玻璃隔开。”
“没关系的,看不出什么。”我说道,却一直盯着看。
她大概是觉得情况不妙,十分钟不到就洗完了澡,她用巨大的浴巾把身体裹住,插上桌上的电吹风开始吹头发。
我看着她,真想过去抱住,可是我知道抱住之后就无法控制自己,既然和乌云说好了,我只好忍住。
电视上相亲到了最后关头,我把电视音量增大,以免被电吹风的声音盖住,男生正在对心动女生表白。
“虽然,我钱不多,虽然,我不帅,虽然,我不会说话,”看他那个样子,再看看他要表白的对象,我觉得他的确没戏,“可是,我喜欢你。”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的表白,只适合真的有钱、真的帅气、真的会说话的男生,可是如果事实上的确没钱、的确不帅、的确不会说话,那就没有杀伤力了。
“我不喜欢你的职业,我不想和一个小说家生活在一起。”
现场放起了《可惜不是你》的音乐,宣告这位小说家的失败。主持人问女生小说家有什么不好,女生说小说家总是生活在虚幻中,她不放心。
这或许是个借口吧,如果是韩寒、郭敬明这样的小说家,她还会说不喜欢这个职业吗?好吧,我不了解小说家,甚至不了解小说,大学这几年就只看过一本《挪威的森林》。生活在虚幻中?如果生活在虚幻中是小说家的特性,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写写小说了?
王姗儿吹完了头发,她小心翼翼地提着浴巾走到床前坐下,然后钻进了被子里。“你去洗澡吧。”她把浴巾从被子里抽出来,整齐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我把电视的音量调整正常,然后把遥控器递给了她。浴室里热腾腾的,都是水蒸气,我一进门就听到王姗儿在外面尖叫:“吴不器,你这个骗子,外面可以看到。”
“只是一个影子而已呀,而且我认真看电视呢。”我说道。
“哦,你都不想看我啊,原来。”她坏坏地说道,我几乎抓狂,真想出去整她。
洗完澡我穿着短裤出来,身上唯一还可以穿的就是这个短裤了,其余几样都是雨水。我吹干头发,把王姗儿的衣服也拿过去吹。她的衣服都湿了,我一件一件地弄干,她的超短裤是牛仔质料的,她说吹不干的,我就把吹风机关掉。
我也钻进了被子,她立刻防备地伸手把我挡住:“太不好了,太不好了,为什么是这样的床。”
“没关系的,你放心好了。”
“如果你趁我睡着,对我怎么样的话,我是会报警的哦。”王姗儿说道。
我叹息一声:“你放心啦,我不是那样的人,等你以后嫁给我了再来也不迟嘛。”
她笑了起来:“你太可爱了,现在谈恋爱想着结婚的人越来越少了。”
“嗯,可是谈恋爱不结婚的话,那是要干吗呢?”
“嗯,不知道,我不懂。”
“你以前有男朋友吗?”
“有啊。”她笑了笑。
“啊,有几个?”
“你问那么多干吗?”
“好吧,我还没谈过,这么大了没谈过,是不是很丢脸?”
“不会啊,很多人都这样。”她笑道。
“外面都说大学生个个谈恋爱,可是我们寝室四个人有三个没谈的,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有谈的其实是少数啦,外面的人看里面的人,都会觉得很好,可能外面的人也想进来吧。”
“里面的人也想出去吗?”说着我笑了起来,“这好像称之为‘围城’定理呀。”
“是的。”王姗儿也笑了。
“说不定明天我就可以出去了。”说着我有点心酸,其实我是不想出去的,被开除,这如何对家人交代,当时被花盆击中的时候,真该办休学的,脑袋出了问题,不休学就要闯祸啊。
“不会的,不会的,”她摸了摸我的脸,靠近了一些,“只会是一个处分吧,放心睡一觉就好了。”
我把床头灯关掉,人生中第一次和女生睡在一起,我怎么也睡不着。王姗儿均匀地呼吸着,只要义无反顾地扑上去……我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上九点,我接完班长的电话,不出所料,院长要我去办公室走一趟。“是谁要找你?”王姗儿问道。
“很荣幸,院长要亲自接待我。”
“那你要赶紧去,态度好点哦。”
“如果能抱一下你的话,也许心情就不一样了。”
王姗儿转过脸不看我,轻轻地笑着,我抱住她的身后,她握住了我的手说:“不许乱动。”
我久久地抱着,不忍松开。
“好了啦,让院长等太久,很不好的。”
“管他的,他在开除我之前,居然还想教训我,我才不让他占便宜呢。”
“我觉得,他既然还愿意见你,就应该不是开除,你还是赶紧去吧。”王姗儿说道。
天气晴朗,走出大门,刺眼的阳光照得人头晕,这是多好的天气,谁也看不出昨天有那么一场暴风雨,都是有妖人光临的缘故啊。王姗儿已经为我旷了第一节课,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在一个岔路口和我告别:“有什么消息,都要告诉我哦。”
“嗯,好。”我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身影,脑海里回味着昨天夜晚的时光,磨砂玻璃上的身姿,电吹风下肆意飞舞的长发……我拍了拍脑袋,向办公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