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去踢了一下午的球,很久没去球场,发现居然多出来一群大一的新生,真是后生可畏。这帮人踢球都不要命,技术粗糙,就用身体力量去弥补。和我一起去足球场的还有我们的班长,他几次被对方掀翻在地,我看到这架势,也就小心谨慎地回避各种争抢。对方有个球员嘴巴一直念叨着“巴神”,穿着意大利的球衣,想必是巴洛特利的球迷。他冲击力很强,我几次防守他的时候都被他冲开。
他又一次用尖锐的肩膀来顶我的胸口,我不想和他硬搞,就给他让了路,然后他晃过守门员,居然把球停在门线上挑衅,这让我怒火中烧。再一次他突破到我面前时,我毫不客气地对他倒地冲铲。他显然想不到我会来这招,球被我一脚铲走,他人就趴在了地上。他自然不爽,有意无意地用球鞋上的钉子刮了一下我的膝盖,膝盖上立刻破了一道小口子。他爬起来后连声道歉,我看他也摔得不轻,就没和他计较什么,还好血流了一点也就凝固了。
虽然和那帮人踢得很不自在,但是越踢越来气,就一直踢到了看不见太阳。休息下来才发觉肚子饥饿,那个小巴神今天十分兴奋,说要请客,可是他又没那么阔气,我们一大帮人就去食堂闹了一番。这样一来,球场上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大家倒是称兄道弟起来,还互相留了电话。
回到寝室,我马上泡下一大杯百合茶。一连几天过去,都没有发生什么不可理解的意外,我想和百合茶有关系。我把百合茶放到杯里,倒上开水,盖好盖子,就全身脱掉去浴室洗冷水澡。气候炎热,一洗就不想出来,听到死猪在门口大喊内急,我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浴室。
我刚准备喝一口杯子里的百合茶,手机忽然响起。“王姗儿”,来电显示上出现了这个名字。
我本来左手握着杯子,差点没拿住。我放好杯子,看着杯子里面的百合,心说这么多天的治疗,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手机一直响到自动停掉,我也没有接通的勇气,这个人不存在,她不应该存在,可是手机铃声停止,我又后悔没有接。我正犹豫要不要打回去,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喂,你好。”我说道。
“是吴不器吗?我是王姗儿。”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正是星期八里的王姗儿。
“我,我是,你好。”
王姗儿笑了笑,摄人心魄的声音,让我立刻接受了现实。“我打电话给你,是要问你,要不要帮你买游泳裤啊,我等下要去帮许诗买泳衣。”
“哦,哦,我的确没有泳裤,那你顺便给我买吧。”我压根就不记得游泳的事,应该说我根本不想记得。难道这个星期八,我还得去那什么精神病院吗?还真的要游泳?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那好哦,你要穿什么型号?”
“L号应该可以。”我说。
“嗯,质量要不要好点的?”
“嗯,好点的。”
挂掉电话,我把手机丢在一边,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百合茶全喝掉,连百合也全都被我吃进胃里,吃得连渣都不剩,才想起冰糖没有放。
我直挺挺倒在床上,床板发出一声巨响,死猪都为了这个响声破例摘下耳机。
“怎么啦?不器,刚才哪里发出声音?”
我没理他,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重新进入他的虚拟世界。
我很想哭,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已经抓住了我,曾经死猪给自己天天玩网游找了个借口,他说北岛有首诗题目叫《生活》,全诗就一个字“网”。我当然知道不是网游的意思。“网”?“生活”?我想我现在懂了,我现在就是被网住了,我又何尝不想王姗儿,如果是在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或者星期天见到她,那该有多好,可却偏偏是在星期八。
我神经质地把一边的手机拿来,打开通话记录,拨通王姗儿的电话。
“王姗儿。”
“嗯,怎么了?”她美妙亲切的声音传来。
“我,我那天,有事,不想去。”我说道。
“啊?你是说星期八那天吗?”
“是的。”
“你有什么事?”
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那天能有什么约会吗?有谁会和我约定在星期八见面,难道学生会在那天要举办活动?我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身体不舒服吗?”她关切地问道。
“哦,哦,对,我膝盖受伤了,走路大概不是很方便。”我说道。
“有看医生吗?”
“没有,”我实在不忍心欺骗她什么,“其实,其实也没有大碍。”
“那你就去嘛,许诗会想你的。”王姗儿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缭绕,再固执的想法也会被融化。
“哦,好吧,那我还是去吧。”
“你和我一起去挑泳装吧,我怕买不好。”
我心头一热,的确是很想见她,既然星期八已经拒绝不了,我就答应了。
“你什么时候去?”
“现在吧。对了,你膝盖的伤怎么样?我骑自行车去接你吧。”王姗儿说道。
我顿时感动得五体投地:“不用不用,没事的,我现在就去你寝室楼下找你,我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挂掉电话,我到箱子里找出最好的衬衫穿上,头发湿湿的正好容易定型,我在镜子前面收拾了五分钟,这已经超过历史纪录。如果死猪注意到我的行为,一定会为我摘下耳机。
膝盖虽然有点痛,但是不大要紧。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下了楼,刚刚走出中医学院的大门,就看到远处有个女生骑着自行车往这边驶来。
正是王姗儿,她骑着一辆银白色的女式自行车,穿着牛仔短裤、运动鞋,头发扎成马尾,十分清爽的感觉。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她很快就到了我面前。
“上车吧,姐姐载你。”她微微有点喘,是骑车太快的缘故。
“你没载人都喘了,还想载我啊?”我握住车头,“你坐后面去吧。”
她微微一笑:“你的膝盖没事吧?”
“没事,就是划了一道小口子,踢球的时候被人暗算了。”我说着笑了笑。
“太可恶了。”她说着坐到后面的车座上。
我载着她慢慢地行驶,想象着如果能用我的山地车载她就好了,我的山地车没有后车座,她就只能坐在我前面了。
“你知道体育用品店在哪里吗?”王姗儿在后面问道。
“不知道呀,平时没有注意过。”
“那你也不问问我,就这样乱走啊?”她嗔怪道。
我笑了笑:“没关系,还早呢,慢慢找嘛。”
“在六一广场那边有,我还以为你知道别的地方呢。”
“六一广场啊,那我们岂不是走了相反的方向。”我笑着说道。
“是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别的店的,原来你不知道,坏人。”她说着轻轻敲打我的背。
“南辕北辙是没有关系的,地球是圆形的嘛,我们在大学城转一圈吧。”我说道。
她没有说话,在我背上用手指写道:“骗子。”
我哈哈一笑,吹着暖风,我有点醉了,这是多美的夜晚,到处灯火通明,有恋人成双成对。以前看了这样的情景,总觉得人家肉麻,现在却觉得很温暖。
我们说说笑笑,骑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那家体育用品专卖店,这家店面很大,泳装专柜货色繁多,还贴着许多泳装模特的照片。王姗儿拍了拍我的额头,说:“别看得太入迷哦。”我正在看一张比基尼模特,被她一说,赶紧去看她。
“我要不要买比基尼呢?”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热血上涌,脸顿时发热起来:“我觉得,还是不要吧,那里说不定还会有男医生。”
“要是没有其他男的,就可以穿比基尼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点了点头,她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色狼!”
王姗儿给许诗挑了一件粉红色的泳装,还带着裙子,甜美可爱。她自己的却很难抉择,一件一件在身上比量,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还问我这件行不行,那件行不行,这件好还是那件好,还是刚才那件好。我觉得她在挑衣服的时候最可爱,那种犹豫不定的思索表情,我都看呆了。
“你把那些都放回去吧。”最后她在手里留下两件,我把怀里捧着的十几件泳装交给一边的女服务员。王姗儿在镜子前反复试验,依然做不出决定。
“头疼头疼,都很好看呀。”
“都要了吧。”我说道。
“是啊是啊,这两件都很适合你,美女,都要了吧。”女服务员见机行事。
“那多浪费啊,总不能游一半,然后去换泳衣的。”
我抢过她手里的一件:“这一件我要了,我买给你。”
“不行。”她说道。
“反正已经在我手里,我是买定了。”我把泳衣递给女服务员,“我们去结账。”
女服务员笑着说:“美女,你就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嘛。”
王姗儿无奈,她自己也买了一件,还帮我付了泳裤的钱,我自然不同意,但她态度坚决。
“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回去的路上,我问道。
“不可以啊,下次吧,我还没有完成许诗的动画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星期八,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姗儿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相信星期八吗?”
“我,不太相信。”我说道。
“你有问过别人,星期八是什么吗?”王姗儿说道。
“没有,我觉得,他们都会说我神经病。”
“可是,我相信星期八。”王姗儿说道。
“那,星期八到底存在吗?”
“怎么说呢,只要你相信,它就是存在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头痛了起来。我停下车,用脚撑住自行车。
“其实我也会想,这个星期八是不该出现的,可是既然它出现了,而且是好的,我就愿意相信。”王姗儿下了车,手肘靠在我肩膀上,另一只手提着塑料袋,看着我的眼睛。
“有什么好的?你觉得。”
“你觉得呢?”
“我觉得,的确是好的。”
她微微一笑,似乎有点悲凉:“我画动漫,最喜欢画场景,而人物却不怎么擅长,他们都说我研究错重点了。可是人物有什么用呢?人是脆弱的,场景决定了一个人,所以我喜欢画场景。但是渐渐的,我发现世界也是不稳定的,因为星期八出现了,时间和空间发生了错乱,但是我是一个人物,我只能跟着世界做出改变。”
我看着她哀伤的眼神,看得出神,我咬了咬嘴唇:“好吧,既然星期八有你,那就一定是真的。”
“我相信缘分。”王姗儿说道。
我转身抱住了她,用一只脚努力控制着自行车以免它倒下。一旦抱住了她,我就不想松手。她在我怀里发抖,我笑了起来,忍不住地笑了,我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二十几年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自行车还是倒下了,这一幕让路人兴奋,他们也许觉得稀奇,一辆倒下的自行车边,一对男女相拥在一起。我感觉有闪光灯在我们身上掠过,让他们拍去吧,让他们发微博去吧。我只想抱住她,在漫天星辰之间,在仲夏夜晚风吹拂之中,不需要在乎路人的目光,不需要担心地球是否偏离轨道,宇宙是否再度爆炸,我只是想抱住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