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团部,许山豹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手里笨拙地拿着一支笔,眼睛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张白纸。白纸上已经写了歪歪斜斜的四个字:我的检查。刘文彬则在一旁看《孙子兵法》,目不斜视。
许山豹很不服气,这家伙,师长也叫他写检查,他却在这装模作样,蒙谁呢?许山豹站起来,走到刘文彬身边,突然皮笑肉不笑地说:“刘大政委,你在师长面前说过,以后独立团生活、军事方面都你管了是不是?”
刘文彬依然眼睛不离书本:“是啊,怎么了?”
许山豹的目的是让刘文彬代自己写检查。为了达到目的,他开始套近乎,第一次称刘文彬为“刘大政委大才”,说他人聪明,年纪轻轻就当上政委了。但刘文彬却水泼不进:“不对,老许。你这态度可不对啊。独立团生活、军事方面都我管,不是说你的检查也该我写。先不说对不对得起师长,你扪心自问,自己对不对得起死去的战友们?”
许山豹生气了:“你又来了,秀才。独立团这么多年打过的仗海了去了,倒下的弟兄们也海了去了。像你这么斤斤计较,整得跟林黛玉贾宝玉似的儿女情长,以后独立团还怎么打仗?”刘文彬:“仗当然要打,关键是要吸取教训。你这一仗就不应该这样摆兵布阵。”许山豹:“那应该怎么摆兵布阵?”
刘文彬拿起那本书:“所以说要看《孙子兵法》,答案全在里头写着呢。我给你念念:‘孙子曰: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军旁有险阻、潢井、葭苇、林木、翳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懂吗?”
许山豹:“不懂。光看你小子在那摇头晃脑了。”刘文彬:“唉,没文化真……好了,不说了,不能打击你的积极性。我给你翻译一下。刚才孙膑讲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带兵打仗,凡遇到或通过‘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这几种地形,必须迅速离开,不要接近。打仗的时候我们应该远离这些地形,而让敌人去靠近它;我们应面向这些地形,而让敌人去背靠它。军队两旁遇到有险峻的隘路、湖沼、水网、芦苇、山林和草木茂盛的地方,必须谨慎地反复搜索,这些都是敌人可能埋设伏兵和隐伏奸细的地方。明白了么?”
许山豹若有所思:“嘿嘿,这个姓孙的老头说的还有点意思。”刘文彬不满地说:“什么姓孙的老头,人家是大军事家,战国时期一个扭转乾坤的人物。后世搞军事的,无不认他为祖师爷。”
许山豹不以为然:“你就吹吧,秀才。就这样算命先生式的几句话,哄哄你们戴眼镜的学生兵还行。秀才你记住了,打仗是最不需要他娘的理论来瞎指挥的东西。你有这本符符,敌人手里也有。好嘛,你还没出招,敌人就知道你的套路了,那仗还怎么打——这个姓孙的老头留下这玩意不害人吗?我刚才也就随口那么一夸,想让你帮我写检查呢,嘿嘿,想不到你小子还当真了。”
刘文彬:“这检查我没法写。”许山豹又服软:“别价,秀才,我可没骂你,骂的是那姓孙的老头呢!”刘文彬:“老许,我不得不郑重其事地跟你说,没文化真可怕。”
许山豹怒:“你敢骂老子?”刘文彬严肃地:“不是骂,是指出一个事实。”许山豹:“行了行了,你就抱着那兵书认祖师爷去吧。求人不如求己,大不了这检查我自己写。秀才,老子得正儿八经地跟你说,有文化真可怕。我看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师长不说了嘛,纸上谈兵要不得。”刘文彬:“师长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坚信这一点。”
许山豹摇头叹气:“……完全魔怔了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