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扬宾馆外,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停了下来。金狐狸快步从前面那辆黄包车下来并付了车钱,又快步走到后面那辆车前替井上大石付了车钱。井上大石感激地道了声谢,抬头朝宾馆的牌子看了一眼,又看似随意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听到金狐狸说:“咱们上去吧,就在这儿,远扬宾馆,507.”井上大石迈着喜悦的步子随金狐狸走了进去。
507房间内,老板儿坐在沙发里悠闲地喝着茶,挺着大肚子的百合手里依然端着零食,只是已经把薯片换成了果脯。
敲门声响后,老板儿边吐着茶雾边心平气和又兼懒洋洋地问了句:“谁啊?”
“洪兄,是我,林正。”金狐狸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板儿放下茶碗,边应着声边走到门口开了门。
房门打开后,老板儿热情地招呼金狐狸快快进屋,随即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井上大石,脸上顿时多了一层警惕,方才的热情立即转变成了客客气气。没等老板儿问好,井上大石就礼貌地用中国话说道:“这位就是洪先生吧,幸会幸会。”同时向老板儿欠了欠身以示尊重。老板儿脸上警惕的表情稍微收起了一些,礼貌性地回复:“幸会幸会。”说这话的同时转头看向了金狐狸,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这位就是井上……井上……”装出对“井上大石”这个名字并不是特别熟悉,一着急没想起来的样子。金狐狸快速补充说:“井上大石,井上大石先生。”
老板儿露出商人固有的圆滑笑脸,给自己打着圆场说:“对对,井上大石先生,瞧我这脑子。”冲着井上大石稍带歉意地笑了笑,“井上大石先生,请进请进。”侧过身就把二人让进了屋子里。
见来了客人,坐在客厅沙发里的百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迎接,一只手轻轻抚在隆起的大肚子上面,另一只手则拄着沙发的扶手,脸上稍稍露出了吃力的神色。林正边往里走边对百合说:“嫂子你坐你坐,你身子重,可别闪到。”
老板儿见百合吃力地起身,也赶忙走过去扶了她一下,同时向井上大石介绍说:“这是我内人,身子有些重,别见怪。”又对林正说,“你招呼井上先生坐。”被搀扶着缓缓站稳了身子后,百合对井上大石这个陌生客人轻声细语地问了句好。
井上大石在沙发的另一侧落座后,看见中间的大茶几上百合方才所坐位置摆着零食袋子,看似关切实则试探地问了一句:“洪太太怀孕在身,这零食吃多了好像不好啊。”说完便笑嘻嘻地盯着看百合和老板儿的脸。百合微笑着说:“嗨,这俩月也不知怎么了,就爱吃这酸的,这果脯我一天都得吃一两包,酸得我这牙都要倒了,可就是忍不住呀。都说这是怀了男孩的先兆,酸男辣女嘛。”
井上大石听过之后,站起身来,抱拳向老板儿道喜说:“那我可要恭喜洪先生了,洪先生一脸富态,洪夫人肯定会生一个大胖小子给您。今天和林先生来得匆忙,也没带见面礼,改天一定要补上,抱歉抱歉。”老板儿自从听到井上大石所说的“洪夫人肯定会生一个大胖小子给您”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井上大石在心里暗自得意——只要你高兴了,赏画这事就容易多了。
被井上大石恭维得高兴的老板儿对井上大石明显和善多了,让他不用这么客气,还说林正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请他坐下聊。井上大石没有坐下来,而是迫不及待地提出了想看看吴道子《秋山鸟语图》的请求,抱了抱拳说:“洪先生,恕井上冒昧,听说您珍藏了一幅吴道子先生的《秋山鸟语图》真迹,中国文化中我最钟情的就属中国山水画了。我今天劳烦林先生领我来拜会洪先生您,主要是想……”话没说完,老板儿脸上的和善表情中就添上了一丝提防,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幅画算是跟我有缘,有幸收藏了。吴道子先生的真迹,可不是说有银子就能拿到的,这又恰逢乱世,我理应不予示人才是。”
井上大石听出了老板儿语气中流露的不情愿,忙笑着说:“您就看在林先生的面子上,在下是真心钟情渊源博大的中国山水画艺术,洪先生您千万不要多虑,能让在下瞧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老板儿迅速接着说道:“这画是古物,目前保存尚好,这可是我的宝贝。但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拒绝。但咱可说好了,咱只是看看——站在远处看看。”
一听只让在远处看看,井上大石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再次争取说:“《秋山鸟语图》真品,这可是屈指可数的好东西,既然我们和这画都是有缘之人,您就让在下凑近了细细品上一品吧。”老板儿脸上的表情顿时难看了下来,没有再和井上大石说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金狐狸,脸上明显挂着难为情的神色,对金狐狸说:“林正,我这画自从入手之后,除了你之外,从不给外人看的,这点你可是知道的。你看这……要不你带着井上先生回去吧。”
井上大石听出这是要下逐客令了,赶忙着急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直接劝这个初次见面且和自己毫无渊源的洪先生肯定没戏,只能求助于视自己为偶像的“傻学生林正”,便带着请求的神色对金狐狸说:“林先生,你看……”
金狐狸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偶像”白跑一趟,赶忙对老板儿说:“洪兄洪兄,给老弟一个面子。远看,就按你说的,远看。”转而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井上大石,井上大石抱着“有的看总比没的看要强得多”的心理,笑着冲金狐狸说:“远看,远看。”又笑着冲老板儿说,“就按洪先生说的,远看就行,有劳洪先生了。”
老板儿似乎是后悔在电话里答应林正了,轻声叹了一口气。只是完全出于礼节地冲井上大石象征性地笑了笑,淡如白水地应了个“好吧”。
老板儿没有直接领他们去看画,而是走到房门外检查了一下,把房门反锁上,之后才引着他们朝内屋走去,边走边稍缓和着语气对井上大石说:“您也别怨我洪某人小气,恕我直言,这画我确实是不该让您这位日本人看的,日本人,哎,不说了不说了。”
井上大石一心惦记着看画,虽然老板儿的话很不中听,但还是忍耐了下来,和气地应声道:“中国的山水画艺术魅力不可抵挡,我这个日本人也被它吸引了嘛。我能被中国山水画吸引,又恰巧我今天有幸和洪先生洪太太、和林先生、和吴道子先生的大手真迹同处一室,这就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缘分嘛。艺术无国界,我们日本人也是尊重艺术的嘛。”
井上大石的话不仅没能缓和老板儿的语气,甚至还让老板儿接下来的话里添了一些怨气。老板儿不快地说道:“您换作别的场合说这话,我没什么可说的,但今天您说这话,还真是不太妥。”老板儿这时已经停住了脚步,井上大石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井上大石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屋门,对老板儿笑着脸说:“洪先生的意思是?”
老板儿的语气愈发重了几分,说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就直说了。这幅画的上一个收藏者是上海滩一位叫孙一江的富商,孙一江在上海做了多年生意,几年前洪某人还曾有幸和孙先生合作过一次。本来人家孙先生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在这上海滩也小有名号。可就是前阵子,他也不知怎么惹了你们日本人,你们就三天两头儿地到孙先生的店铺去找麻烦,还烧了人家几处宅子,搞得孙先生几乎破了产。孙先生走得急,说得也不详细,但总之是跟你们日本人有关。被逼无奈,孙先生只能变卖了家财,一走了之。但孙先生还不敢在上海本地找买家,他也是被你们日本人给吓怕了,也分不清哪个人还是没投靠你们的。恰好得知我因家事来了上海,这才把这画转到了我手里。”
井上大石一直在专心听着老板儿的埋怨,也不由得跟着叹息了起来。井上大石没想到自己的那句话又无意惹到了老板儿,又退了一步补充解释说:“至少、至少我这个日本人是尊重艺术的哦。”房门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甘心就此放弃看画,他有意把话题绕开,问道:“洪先生老家是哪里?”
老板儿还没从方才叙述时的略带愤怒和伤感情绪中完全走出来,只是再简单不过地应道:“苏州。”
为了让老板儿能从糟糕的情绪中走出来,进而能允许他赏画,井上大石继续在新问题上追问了下去,以便转移他的注意力:“上海这战事虽然停了,但这世道也不算太平。洪先生来上海是有急事要办?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对方主动说了这样的话,老板儿的情绪自然不好再僵着,稍稍柔和了一点语气,说:“这次来上海,就是为了给太太找个好大夫查验一下怀孕的情况,顺便留在这边调理一阵身子,还不是为了儿子嘛。”
井上大石笑着说道:“儿子是大事,是大事,回去我让人请到上海的名医给洪先生。”
老板儿微笑着拒绝说:“谢谢井上先生的美意了,我早已经请了上海数得上名号的大夫给太太把了脉,也就是按照大夫的意思才留在这儿调理些日子的。”随着井上大石的两次主动提出帮忙,老板儿的心情也逐渐恢复了过来,指着房门说了句“请”,如井上大石期待的那样,终于领着他朝前走了去。
推开内屋房门后,那幅吴道子的《秋山鸟语图》就闯进了几人的视线之中。《秋山鸟语图》正悬挂在与房门相对的墙上,用一层玻璃罩罩在外面,距离房门大约有七八步之遥,井上大石脸上霎时露出了欣喜之色,抬起脚就要往近了走,一双小眼睛也不看着脚下,只是牢牢盯着那幅画。可他迈出的步子还没落地,就感觉到一只胳膊在他身前拦住了他。他惊讶地看了一眼那胖胳膊,看向挡住他的老板儿:“洪先生,您这是……”见井上大石停下了脚步,老板儿这才收回了胳膊,说道:“井上先生,就在这里看吧。”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容井上大石再来商榷。井上大石心有不甘,还是带着恳求的表情对老板儿说:“洪先生,这离得太远了!我再往前走几步,看得清楚些。”井上大石此话一出,老板儿的胳膊又条件反射般提防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您只能在这里看。”井上大石又抬起眼在那距离自己六七米外,并且被罩在玻璃里面的画作看了一眼,虽然这幅画的大致内容能看得清,但细节之处就着实无法辨识了。老板儿的要求似乎让他有点心焦,豁出去脸面再次恳求说:“我再走近一点儿,远了我真是看不清!”老板儿果断地摇了摇头,脸上挂出了“爱看就站在这儿看,不看就拉倒”的神色,嘴里毫不客气地说:“近了我着实不放心。”把井上大石说得有些难为情之后,又满带怨气地补充说,“这画和它主人一样,跟你们日本人气场相冲。”井上大石听完这番奚落,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但为了能继续留下来赏画,只好用力咬了咬牙吃力地忍着。
这时金狐狸适时地打起了圆场,笑嘻嘻地说道:“洪兄,你这话可严重了。日本人和日本人也是有区别的,井上老师就是好的那种。”劝完老板儿后,金狐狸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了门口,对井上大石客气地说:“井上老师,您坐着看,坐下慢慢看。”井上大石见眼前这番状况便没有再请求更近一步看,冲着老板儿和金狐狸客气地笑了笑,尽量向前倾斜着身子,认真地赏析了起来。
井上大石在那幅《秋山鸟语图》上看了有十多分钟的时间,边看边在心里分析这画究竟是真品还是赝品。距离这么远看去,此时井上大石能够凭肉眼分辨出来的各项指标都显示这画的品相着实不错。
此时金狐狸和老板儿都暂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井上大石自然也想不到他们会用一幅高仿的赝品来骗自己。但井上大石还是很突然地说道:“洪先生是一位大商人,商人求财天经地义,这么好的画,您可不能低价卖掉啊!”
井上大石话中的试探语气,老板儿自然听得出来。老板儿故意摆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当即反问道:“卖?卖它做什么?虽然我们洪家不曾有过收藏字画的传统,但这东西日后挂在家里也增添文气不是。再说我洪某人,也不差一幅画的钱。”井上大石应和着说:“那是,那是。”这时站在身后的金狐狸插口说道:“我洪兄做的都是大生意,要是真卖,怎么也得赚上几倍才肯出手。”井上大石听到金狐狸的话,佯装毫不在意地斜眼瞄了一下老板儿的反应。老板儿只是微微笑了笑,用平静的语气接着金狐狸的话茬说道:“还是老弟了解我。要是为了赚点小钱儿,我怎么能这么保护痛惜着。”井上大石听了这话,心里开始琢磨着从这个死胖子手里买来这幅画还是有可能的,还在思索着怎么往这个话题上引,却被金狐狸用尊敬的语气打断说:“井上老师,看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吧!咱到厅里喝杯茶吧。”随后又笑嘻嘻地用熟络的语气对老板儿说,“洪兄,我可是知道您前几天才买的好茶。”没等井上大石把还想继续赏析的意思表达出来,老板儿就爽快地笑着说:“走吧走吧,咱们喝茶去。”话音未落就转过了身子去。井上大石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不舍地和他们二人回到了客厅里。
老板儿亲自泡了好茶给他们,时不时地以好奇的语气问井上大石究竟是做哪个行业的,还笑称自己这个林正老弟把那个听课笔记保养得比女人们保养自己的脸都细致。井上大石心里惦记着那幅画呢,对于老板儿的话题只是出于礼节地简单回应,稍稍喝了一会儿茶后便说自己先行告辞了,一再强调,改日一定带着礼物再次登门拜访,自己一心想结交像洪先生这种贤达人士。井上大石离开时,老板儿和百合只是不冷不热地送到了门口,对他所说的改日再来拜访也没作明确回应,很显然是一副并不太欢迎他再来的样子。金狐狸则一直把井上大石送到了楼下,还解释说洪先生一直就是这个脾气,请他千万别介意。井上大石一心只惦记着那幅画,嘴上爽快地表示自己才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还和金狐狸约定两日后在远扬宾馆碰面,麻烦他到时再领着自己去拜访洪先生。被自己的偶像主动相约,金狐狸很是兴奋,主动说回去劝劝洪兄,让他下次不要再对井上老师存有敌意。井上大石向金狐狸简单道了谢后,刚要登上黄包车,忽然转过身来问道:“方才,洪先生说这幅《秋山鸟语图》的收藏者叫什么名字?”金狐狸一直处于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兴奋中,被偶像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没想起来,边皱着眉头回忆边嘟囔说:“叫孙……孙什么来的……孙什么来的?”井上大石故意带着和他确认的语气说道:“孙一江?”听井上大石这么一说,金狐狸也理所当然地想了起来:“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就叫孙一江。还是您记性好!”井上大石没有再多说什么,对金狐狸丢下一句“后天见”之后就上了黄包车。金狐狸站在大街上,目送着黄包车渐行渐远,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转身就走进了远扬宾馆。
井上大石快速赶回了新江大酒店,他并不是为了继续参加学术酒会,而是去找荒木真太。他疾步走进了酒店大厅内,见里面依然人潮熙攘,快步走到一个等在场内维持秩序的日本兵身边,日本兵见井上大石立即敬礼问好,井上大石走上去便问:“荒木真太上尉在哪里?”日本兵回答说:“荒木上尉有急事回特高课了,酒会结束前他会回来。”井上大石看了一眼手表,一副很焦急的样子,并没有留下来等他,而是直接叫人开车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关东军驻地后,井上大石一路疾走,正往外走来的荒木真太见到他时,问他怎么没留在酒会,井上大石无暇顾及他的问题,只是急匆匆地说有两件事情要他帮忙调查。荒木真太引着他回到了办公室,倒了杯白水给他,让他慢慢说。井上大石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口,问道:“有一个叫孙一江的商人,荒木君听说过没有?”荒木真太疑惑地念道:“孙一江?”稍稍想了一会儿后,对井上大石说:“他是一个商人,但现在已经不在上海了,井上君怎么对这个人感兴趣?”
井上大石催促着说:“荒木君快与我说一下这个人的情况。”荒木真太见他好像不愿意说为什么对孙一江感兴趣,就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向他介绍了起来。
上个月荒木真太有一批物资运到上海码头,想要借用孙一江的仓库存放几天,但这个孙一江向来仇视日本人,断然拒绝了荒木真太的要求。因为孙一江在上海名望不容小觑,荒木真太并没有急于找他麻烦,而是亲自登门与他交好,有意借助他的声望拉拢上海商人,但这个孙一江“不知好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脑子生锈的老古董”,直接把荒木真太给骂了出去。被惹恼的荒木真太一怒之下,着手收拾孙一江,并准备置他于死地。荒木真太派人到他的店铺里找麻烦,放火烧了他在码头的仓库,还将他的儿子打个半残。荒木真太这么做不仅仅是出于私怨,而是想用武力手段威慑上海滩其他商人,正所谓杀鸡给猴看。如果他们不听荒木真太调遣,今天孙一江的下场就是明天他们的下场。把孙一江折磨得损失惨重之后,荒木真太忽然起意,准备再次登门去找他“合作”,哪知孙一江已经人去家空,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离开了上海滩。
井上大石急切地问道:“这个孙一江是不是一个文化人?”觉得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忙着补充说,“比如,你去他府上时,看没看见他家里有什么古董字画这些东西?”
荒木真太在脑子里把去孙一江府上的情境搜索了一番,客厅里确实挂了几幅字画,但只对刀枪感兴趣的荒木真太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简单地对井上大石说:“是有一些字画和瓶瓶罐罐的东西,他是一个文绉绉的老头子。”井上大石继续追问:“他摆在客厅的字画和古董品相都怎么样?”这话可把荒木真太这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难住了,荒木真太回答说:“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哪里会注意这些。但是我最后一次去时,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应该是真东西,不然假的东西不会搬走。”
金狐狸之所以把孙一江编排在了这个骗局里,还是得益于几日前的一次偶然机会。当时老板儿和秀才正在黑市淘着《秋山鸟语图》的赝品,两个倒卖古董字画的老头子的闲聊内容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唉……上个月,有一批好东西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拿到手了,那些东西一定有得赚,全都是好东西啊。”
“怎么回事儿?你说说!”
“还不是差银子嘛!古董字画加起来有二十几件。要不是银子不够,不然我都给它拿下。”
“那么多你都想拿下,要是仿的货,你这辈子都栽里了。”
“仿什么仿?孙家商号听说过吧?孙家码头听说过吧?那东西可是人家孙一江孙老爷子的。”
“哦,孙家可是大户,上海滩谁不知道孙老爷子啊。不过前些天我去买布,他家布庄好像是关门了。”
“何止布庄啊!孙老爷子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日本人,算被日本人给抄了家,这还是跑得快,要不日本人准把他们都灭了口不可。孙老爷子临走的那晚,找道上的一个兄弟,帮他出手了一些古玩字画,带着一家人连夜就离开了上海。那道上的兄弟跟我打过交道,有这好事还想着问了问我,唉……可惜我这手头银子不够啊!”
老板儿和秀才又上前打听了一番后,回去便把听到的关于孙一江的事和金狐狸复述了一遍,金狐狸随即就把计划里的“洪先生从苏州带过来的《秋山鸟语图》”变成了“从孙一江手里得来的”。
听荒木真太介绍了孙一江的情况后,井上大石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时荒木真太好奇地问道:“井上君打听这些,有什么要紧事么?”井上大石并无意和他讲《秋山鸟语图》的事,只是搪塞着说:“私事私事。”随后又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荒木君帮忙。”
对这位帮自己来修正地貌图的国宝级测绘专家,荒木真太自然是有求必应,帮他续了点水,让他继续说。井上大石和他也不客气,直接说道:“中国的中医博大精深,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他们,荒木君看能不能把上海的名医和住址列一个表给我。”
荒木真太忙问:“井上君身体哪里不舒服么?我派人陪您去看。”井上大石拒绝说:“不用,不用。我明天自己去就可以了。”
照顾好井上大石是上面下达给荒木真太的任务之一,这位国宝级专家生了病,荒木真太自然不能疏忽怠慢,又说:“那我让人把那些医生都叫过来,免得井上君亲自去了。”井上大石见荒木真太的态度如此诚恳,也不好直言拒绝,稍稍想了一下,摆出难为情的神色说道:“隐疾,我这是隐疾,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就不麻烦荒木君了。”荒木真太恍然大悟般“哦”了两声。井上大石又补充说:“我在日本时看过很多医生,都没有医好。这次来上海,我要多拜访几位中国医生,所以上海名医的名单,麻烦荒木君帮我找全,只要是大商人、大人物常去看病的,都列出来。”
第二天,井上大石一早就出了门,按照荒木真太给他的名医地址逐一拜访。井上大石当然不是治什么隐疾,而是去核实老板儿所说的,带着太太来上海找名医的事是否属实。每到一位名医那里,井上大石都是客客气气的,说是自己来找一位老朋友,这老朋友家是苏州的,带着太太检查怀孕的情况,他有急事却一时联系不到这位老朋友,所以就想到了拜访上海名医来寻找老朋友的办法。井上大石每见一个大夫,都会不厌其烦地把老板儿和百合的相貌和口音绘声绘色地描绘一番。
按照金狐狸的吩咐,秀才一早就守在特高课外面的街道上,见井上大石出了门就一直尾随着他。直到井上大石走进“林氏医馆”并在几分钟后脸上挂满笑容地走出来,秀才才放弃继续跟踪。秀才目送着井上大石坐上黄包车直奔特高课的方向而去之后,快步走进了“林氏医馆”。
安全屋内,金狐狸和黄晓天正在桌前下着象棋,黄晓天边移动棋子边说:“你说那个井上大石,真能去查百合怀孕这个事儿?”金狐狸稍稍不满地说道:“什么百合怀孕,那是洪太太。让百合听见非骂你不可。”黄晓天看着他笑了笑:“看把你酸的!”就在这时,秀才兴高采烈地推门而入,因为跑得有些急,端起桌子上的水就大口大口喝起来,黄晓天无奈地说:“那是我的。”秀才也没有理会,放下杯子就说:“那鬼子还真去了‘林氏医馆’,林老先生帮咱兜住了。”
几天前,按照金狐狸的计划,黄晓天和金狐狸登门拜访了一身正气的林老先生,和他大致说了要对付日本鬼子井上大石的计划,想请他帮忙圆洪太太怀孕的这个谎。林老先生确认他们是收拾日本鬼子的,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坚决让他们把带来的糕点水果都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