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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轰隆隆的炮声一茬紧接一茬,监室顶棚的灰尘也一茬紧接一茬地落到五人的头顶上。掸头发掸得手酸的老板儿再也忍不住了,本是油光锃亮的帅气大背头,这会儿俨然变成一脑袋灰突突的鹌鹑毛了。怒不可遏的老板儿颠儿着P股就朝牢门冲去,摇晃着牢门大吼大叫:“狱警狱警,你给板儿爷我过来!”见狱警压根儿不理他,又扯起洪亮的嗓门儿继续叫嚣,“你板儿爷我又不吃了你,就要点儿水洗洗头发!再不过来,板儿爷可朝这铁门上滋尿了啊!”说着话还真就扒了自己的裤子。

  裤子刚褪了下来,身后便传来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流氓!”

  老板儿“嗖”地提起了裤子,扭过胖身子在几人的脸上扫了一圈,视线锁定在了歪头掩脸、一身男装、正值花信年华的百合身上,老板儿纳闷儿地扭头看向她旁边的人征询答案。

  坐在百合旁边的是金狐狸,虽然仅仅年近而立,但看上去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硬汉气质。金狐狸示意百合不用掩脸之后,刚要开口说话,恍然大悟的老板儿一连“哦哦”了好几声,坏笑着说:“哎哟哟,原来是一个姑娘,我就说嘛,男的怎么长这么好看,这眉眼儿这唇角儿……”边说边一脸色相地朝百合凑了过去,凑到近处时,一P股坐到了她旁边,“欸欸,妹妹你说你长得这么耐看,扮男人多可惜……”老板儿情不自禁地往百合身上贴,被忽然跳起身的百合“不小心”地狠狠踩了一下脚,疼得龇牙咧嘴。百合起身坐到了金狐狸的另一侧,说道:“都说人这智商和体重成反比,看来还真是。咱骗的是英国驻上海商务参赞,又选在华德路附近,按照惯例肯定会被关这儿来,但工部局监狱自打1906年起就不收女犯。本小姐要是不乔装一下,万一失手被抓了,肯定不跟你们关一块儿,你们搭伙早晚能逃了,我一个人怎么行。”

  老板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边揉着脚边说:“没看出来嘛,懂的还真不少……”起身要追着百合坐过去继续套近乎,却被左侧的那位清瘦老头儿拽住了胳膊。“哎哎,兄弟,道儿上都传你用毒是这个,”瘦老头儿竖着大拇指说,“我这混半辈子了,就想学学‘拍花’,你教教老哥。”

  被这瘦老头儿拽着胳膊,老板儿无奈地坐了回来,揶揄老头儿说:“我说秀才哥,您在道儿上也算是老字辈儿了吧,道儿上哪个老大不得给您几分面子。不说是德高望重,您总得考虑考虑垂范后生嘛。老早之前就听说您把在大粪池里泡了三天三夜的铁钉子藏凳子上,穿了人P股,还以为是谁泼您脏水呢。怎么连‘拍花’这种下三烂手艺您也有兴趣?”秀才起初还以为这胖子是在夸他,脸上把谦逊的表情都准备好了,可越听味道越不对,一番话说得秀才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挂不住地干咳了几声。冲着秀才不屑地笑了笑后,老板儿又歪头看向了百合,正堆满笑容准备继续套近乎,哪知还没等他开口,却招得百合连连翻白眼。不受待见的老板儿不爽地埋怨道:“板儿爷我行走江湖也有年头了,还真就从没栽过。要不是英国佬这票一个人干不了,板儿爷我才不找你们……”没等他埋怨完,刚被他搞了一肚子气的秀才反唇相讥:“别废话了,我们仨搭伙干了有几十票,也没失过手,还不是你这丧门星……”

  老百姓打扮的两个青年人在枪炮声中朝“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监狱”疾步走去,身材魁梧的陈文彬边走边问:“晓天,监狱那边没问题吧?”

  “放心,仗打得这么凶,谁还顾得上监狱?”黄晓天虽然戴着眼镜,面相斯文,声音听起来却像钉子一样硬,随即又说道,“文彬兄,处座怪罪下来你往我这儿推。”

  陈文彬“兄弟式”地冲他笑了笑:“我是‘黑账簿’的执行人,你这个刚从政训处毕业一周的小新丁,你扛得住么?再说处座现在还不完全信任你,不然也不会让我单线跟他联系。”

  见两人朝监狱走近,早已等在监狱门口的狱警警惕地左右打望了一番,边把他们引进监狱内边从腰间摸了钥匙出来。进了狱门后,狱警便把钥匙递给了黄晓天。黄晓天丢下一句:“那就委屈兄弟了。”劈掌便把狱警打晕在地。

  有了狱警做内应,陈文彬原以为救出金狐狸几人已势在必得,哪能料想得到,即将把他们逼近死亡绝境的危险人物正朝着他们这边袭来。此时三十来个侦缉队的人正在队长常枫的率领下朝监狱快速跑来,瘦得像麻秆一般的常枫时任上海警察局侦缉队队长,实际则是特高课派到上海警察局的一根钉子,刚刚接收到宪兵上尉荒木真太的密令,跑步赶去接管警务处监狱。

  一场恶战近在眼前。

  监室内,老板儿和秀才已经理论得口干舌燥。老板儿傻坐了一会儿后,了无乐趣地招呼起靠在墙角一声未吭的那个陌生人来。这人身穿粗布衣裳,个头不高,理了一个平头,眯着双眼靠在墙角一动不动。老板儿“兄弟兄弟”地叫了他几嗓子也没得到应声,倒是惹来秀才不屑的暗笑。老板儿被秀才笑得有点儿不爽,冲那个不给面子的平头抬高了嗓音:“板儿爷叫你呢,瘪三……”说着话就要过去揍人家。可胳膊刚一抬起来,就被电光石火间已蹿到身后的金狐狸给抓住了手腕,“嘘!”

  几人警惕地听着外面“三号监室,这边……”及渐近的钥匙晃动声,很快,陈文彬和黄晓天就已经赶到了监室外。牢门被黄晓天手脚利索地打开后,金狐狸几人没有多问,对视一眼后便随这两个陌生人迈过一个个昏倒在地的狱警,朝着监狱外逃去。一直委身在墙角的平头男竟也像突然复活一般,健步如飞地紧随几人逃去。

  侦缉队一路跑步前进,路边已经无人看管的小摊被他们一连撞翻了好几个,距离监狱仅有十来米远时,金狐狸等人刚刚跑出了监狱大门,常枫让两人留下来关紧并守住监狱大门后,迅速下令让其他人对越狱者格杀勿论。见侦缉队来者不善,金狐狸一行人趁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常枫则率侦缉队边追边朝他们大肆开火。

  秀才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在所有人里面年纪最大,但逃起命来却像脚下抹了油,转眼间就已经蹿到了几人的最前面。陈文彬和黄晓天殿后,连连发枪掩护众人,碎砖土屑在视线里纷飞而起。

  金狐狸吩咐跑到最前面的秀才保护百合后,已经跑到拐弯处的秀才迅速折身回来,可刚一拉起百合,常枫举枪便朝秀才的脑门儿上打来。就在秀才已经闪身不及只待丧命之时,平头男忽然双脚蹬地跃起身来,忽地把秀才和百合双双按倒在地,飞驰的子弹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上,打下来一大块石屑。平头男拉起两人便紧随已晃着大P股超过他们的老板儿,顺着巷子的弯道拐了进去。而金狐狸猛走几步,刚闪进拐弯后的巷子时,忽然弹身而起,抬脚蹬在南墙离地约莫三分之一处,随即又借力弹到北墙半当腰,再朝南使力一跃,整个人便落在了约三米高的矮房上。

  虽然黄晓天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但实战这还是头一次,心里难免有些惊慌,致使他由于发枪过猛,不知不觉间就射光了枪膛里的所有子弹。陈文彬见状不妙,迅速命令黄晓天撤到后面掩护大家往“安全屋”撤退,自己则继续和对方火拼。黄晓天按照陈文彬的吩咐,刚刚压低身子往后面撤出了几步,就听见陈文彬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一颗子弹狠狠地钉进了陈文彬的胸口,随即而来的子弹也纷纷射进了他的胸膛。

  黄晓天要冲上去捡起陈文彬的手枪,但侦缉队已经趁势加猛火力冲了上来,黄晓天只好快步拐进了巷子里。

  常枫也不是等闲之辈,一边带人往前冲去,一边迅速指挥侦缉队分兵两路。让分掉的一伙人撤出巷子,抄近路赶到巷子的另一个出口并将其封堵,两伙人要协力将这伙逃犯“包饺子”。常枫指挥着剩下的人顺着巷子的走向拐了弯,可侦缉队刚一拐弯露出头来,金狐狸忽然从房上飞身而下,猛地撞倒了最前面的两个人。还没等他们晃过神儿来,金狐狸已经夺枪毙了冒头的四个人,其余的人被吓得赶忙隐蔽在原来的巷子里。

  金狐狸又就近捞起地上的一杆枪,追着老板儿等几人往巷子深处退去,边退边朝拐弯处不断冒出头来的常枫等人开火。金狐狸很快就赶上了老板儿他们,要把捞起的那杆枪递给逃离监狱后就一直在使枪的黄晓天,却被胖墩墩的老板儿给抢了去。

  常枫并没有急于往巷子深处追去,反倒又加派了几人到另一侧巷口静候金狐狸他们送上门来,吩咐手下偶尔放上几枪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并且悄悄尾随着断掉他们后路即可。并不知情的金狐狸几人继续顺着巷子朝另一侧巷口快步跑去,而此时他们正赶往的巷口一侧,已经有十几个枪口正候着他们。仍不太放心的常枫又派了一个脚力好的人赶去通知日本人前来协助战斗,以确保万无一失。

  因为有金狐狸殿后,百合和秀才的脸上已经稍稍露出了轻松的神色,由于长期一起做事,他们两个对金狐狸的能耐早已了然。黄晓天及时提醒大家,当心前面的巷口有埋伏。端枪走在前面警戒的老板儿却信心满满地说:“有板儿爷我呢。”招来百合边喘着粗气边不屑地说了一句:“瞧你那猪样儿!”

  又拐过一条弯道后,巷口终于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几人兴奋之余也提高了警惕,依照黄晓天的建议,各自紧贴在墙壁上往前走去。几人刚刚靠近墙壁,突然从即将走近的巷口左右两侧各冒出一个人来举枪要射,只见老板儿飞速拉动枪栓,快得几乎看不见他扣动扳机,那两个人几乎同时正中眉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金狐狸刚要掉过枪口朝这边巷口射击,在老板儿连发两枪的同时,又忽地把枪口掉转了回去,身后拐弯处的一人也应着枪声倒了下去。这三枪下去,巷子两侧的侦缉队也不敢轻举妄动了,金狐狸和黄晓天也不断提醒大家机灵点儿。就在双方僵持之时,金狐狸等几人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因为从巷口可以看见,外面一连有三辆日本运兵车停了下来。随即传来叽里呱啦一阵日本话,金狐狸听了几句日本话后,忙和大家说:“不好,他们要包围这儿。”

  金狐狸话音刚落,平头男斩钉截铁地说道:“趁他们没准备好,现在是唯一的突围机会,跟上我。”说罢便大跨步朝着巷口冲了去,一有敌人从巷口露出头来,就被边跑边发枪的老板儿迅速击毙倒地。

  见众人忽然冲了出来,日本兵和侦缉队齐齐把枪口对准了他们,虽然冲出去的瞬间已经被老板儿和金狐狸撂倒了几个人,但对方的人着实太多,并且训练有素的日本兵很快就布置好了包围圈,乱枪中,冲在最前面的平头男腹部中了一枪,但还在坚持着忍痛快跑。

  眼见突围无望,金狐狸领着众人钻进了一个三角形死胡同夹道里暂避。子弹暂时射不进来,几个人刚刚获得喘气的机会,但随着日本军官的一声令下,日本兵已经开始向这里逼近了。死亡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百合的手甚至微微抖了起来,她紧紧抓住了金狐狸的胳膊,眼里充满恐惧地盯着夹道外面,紧张地听着日本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声枪栓拉动的声音。

  金狐狸和老板儿端起枪对准了夹道,似乎随时准备做丧命前的最后一搏。然而外面却有枪声响了起来,几个人不由得都神色凝重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子弹朝他们这边打过来,并且这枪声一声紧接着一声,却没有一颗子弹是朝他们这边打来的。几人纳闷儿地互相看了一眼,被吓得双腿抖得像筛子似的秀才颤抖着声音嘀咕道:“咱、咱还有援兵?”

  金狐狸转头疑惑地看向了黄晓天,黄晓天也不解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枪战越打越激烈,几个人依然保持警惕的状态盯着夹道外静观其变。又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几个端着枪的人像是寻找着什么似的冲进了夹道,金狐狸和老板儿几乎同时挑起枪在他们身上来回指去,另一方也把枪朝他们指来。两伙人正势同水火,却都被百合脆亮又满带惊喜的一声“姐?”给喊得愣住了。对方领头的一个女人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就挂满了亲切,和百合抱在了一起。

  出现在金狐狸等人眼前的是几个老百姓穿着的男人和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女人。双方纷纷放下枪后,那几个陌生男人迅速蹲下身把受伤的平头男扶了起来,女人则带着命令的口吻对他们说:“你们和姨妈先走。”几个男人得令后,便扶着平头男出了夹道。

  老板儿看一眼女援兵,又看一眼百合;看一眼女援兵,再看一眼百合……视线在两人身上反复看来看去的老板儿似乎有点儿发懵,这两个人的脸蛋竟然长得一模一样。一旁的秀才则略显惊讶地对百合说:“你还真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啊,还以为你瞎说呢!”

  日本兵的火力被姨妈的人吸引了去,枪声渐渐地远了,为避免再遇到其他麻烦,出了夹道后,黄晓天便领着他们从不远处的一个下水道钻了进去,一路撤入了法租界。

  黑黢黢的下水道里,老板儿还色性难改地问:“你们姐俩,一个叫百合,另一个叫什么?”没等女援兵开口,百合就颇为自豪地说:“你救命恩人我姐叫玫瑰。”

  老板儿不禁边爬边念叨说:“人长得好看,名字也这么好听,嗯,好听,真好听。”

  几人爬出下水道后,天色已经微黑,黄晓天领着一身泥污的几个人快速撤到了“安全屋”。大家简单清洗了一番,又换上了黄晓天找来的干净衣服,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正擦着头发的黄晓天佯装无意地问了玫瑰一句:“你们救的那个短头发的男的是谁?”早已料到会被问及这个问题的玫瑰坦然应道:“短头发?哦,你说的是亮子。他是我姨妈的司机,也是保镖,姨妈做大买卖时都带着他,前阵子有人想抢姨妈的货,他保护姨妈时失手误杀了人,被抓了。”

  “姨妈?”百合发出了质疑,因为在她印象中本来就没有这个姨妈。

  玫瑰依然保持着坦然的神态,打马虎眼地解释说:“你忘了啊,小时候带咱去唐庄玩的那个表姨妈,咱妈舅舅家的那个表姐。有一回姨妈身上没带钱,就够买一串糖葫芦,让咱俩轮着一人一个山楂吃,你倒好,非得抢着啃糖吃,把整串糖葫芦的糖给啃得精光,弄得哪儿哪儿都是黏糊糊的口水……”

  百合顺着她的话回忆着,倒是回忆起了抢糖葫芦的事儿,说:“哦,啃糖吃,好像是有这事儿……”

  “姨妈能和日本兵僵持这么久,实力不弱啊。姨妈是做什么大买卖的?”黄晓天的话音里明显带着对玫瑰和姨妈的不信任,里面的试探意味哪里能逃出百合的嗅觉,这让百合很是反感,本来有几年没见姐姐了,还没来得及叙旧却被他抢着问来问去,她带着怒气质问黄晓天道:“你谁啊你?还不知道你是哪路的,倒盘问起我姐姐来了。你先交代交代你是哪路货色?”百合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大家都准备问了,但只是一时既冒出了玫瑰又冒出了这个黄晓天,并且又先后被这个黄晓天和玫瑰救了命,谁都没找到合适机会而已。

  对于百合的无礼,黄晓天稍稍有点儿不爽,但为了大事只好忍下了。刚想要自我介绍一番,却欲言又止,还警惕地看了一眼玫瑰。

  玫瑰一来意识到自己再继续待下去可能会暴露身份,二来也准备赶回去看看姨妈的情况,私下和百合约定了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安全屋。

  因为“黑账簿计划”只有执行人陈文彬才能和处座单线联系,而陈文彬却在刚刚的巷战中丧了命,黄晓天一时间有些犹疑,在这种完全凭自己一人之力的情况下,实战经验欠缺的他不知道是该放弃“黑账簿计划”,还是自己硬撑着执行下去。他想到了即将面临的没有经费、没有情报来源、没有上级支撑的种种困境,但也想到了巷战中金狐狸超凡的身手、老板儿的高超枪法以及“黑账簿计划”资料里罗列的他们几个人让人瞠目结舌的骗术,如果真能像“黑账簿计划”的初衷那样调动他们对抗日伪势力,就是想想都让他热血沸腾。一番犹疑后,黄晓天就有了自己的决定:继续将“黑账簿计划”进行下去。

  刚刚还在心里信誓旦旦的黄晓天逐一看了看他们几个人此时的状态后,心里又不免添上了一层担忧:秀才大口大口吃着备存的花生米,却每吃一口就埋怨一句“怎么能没有酒呢,有点儿酒就好了”;老板儿对百合左一句“小妹妹、小姑娘”,又一句“妹妹呀、美女呀”地叫着,被百合踩脚拧胳膊也不肯罢休;金狐狸则四下警惕地查看安全情况,甚至还打量起了临街几家首饰铺子,大有随时干上一票的架势;百合因刚刚黄晓天质疑玫瑰而大为不满,每次视线相交都忍不住恶心地翻他几个白眼。

  黄晓天完全意识到了这几人身上的江湖气,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指望他们像自己和文彬兄那样为了党国为了民族而置自身性命于不顾。无奈之下,黄晓天决定暂时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黄晓天报出来的是他一直用以掩护自己的《法华时报》记者的身份,并且声称自己和文彬兄之所以冒死营救他们,是因为早已听闻他们几人在江湖上各个都声名显赫,想借他们之手帮忙办几件事,等办妥这几件事,彼此便各不相欠。而具体办什么事,为了保密起见,要等到动手前再知会几位。

  金狐狸自然知道这些不便深问,向来看重江湖道义的金狐狸爽快应下了黄晓天的要求。但几人被抓时,钱和贵重物品都被搜了去,秀才急忙抛出了这个问题:“可以不拿钱,但你可得供我们吃喝拉撒住用。”

  黄晓天欣然答应了下来,虽然他手里只掌握着一小部分的经费,但供这几张嘴吃喝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和陈文彬租下的这个“安全屋”又有多间客房供他们栖身。自认为钱不是任何问题的黄晓天甚至还请求几位在动手做正事之前不要私自行动,以免坏了正事,至于钱嘛,他管够用。可接下来的几天让黄晓天意识到,他想错了。

  百合除了吃喝拉撒睡化妆臭美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儿就是逛街,只要自己还拿得动还走得动,就会继续买,不买到筋疲力尽、不逛到两腿发酸绝不罢休,名贵化妆品、大牌衣裤大牌鞋子大牌靴子、各种稀奇古怪的零食……用黄晓天捶胸感叹的话说,每一样都能换上百个不止,每逛一次又都得买几十上百样。

  秀才倒是从不乱买东西,每天除了打打牌就是喝喝小酒。但打牌只和道儿上的几位江湖老大一起打,江湖老大坐到一起,自然不能像平常老头儿老太太赌的那么小,秀才又牌技极烂,每打必输。喝酒他倒是不挑剔,专门爱喝小馆子里自酿的便宜酒,并且通常一杯就倒。按理说喝酒这块儿他倒是不费钱,但架不住他每次都招来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混混小流氓们一起喝,喝了半杯将醉未醉时就开始拿自己的陈年旧事吹嘘,等喝完一整杯后,通常会醉得把身上所有钱拍桌子上让后辈们喝个够,整个馆子全由他请。

  老板儿除了给自己置办一身派头十足的西装皮鞋外,抠门得几乎没往自己身上花一分钱。虽然他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好色,但他也从不去花钱找妓女,而是热衷于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站在街边“偶遇”。如果美女身边因有男人陪着而无法偶遇,他就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死死地盯着人家看,过眼瘾。一旦被人家发现了,他就硬是用医学理论胡诌一番,说那女人身体有病,这才引起身为医生的他的密切关注,并且还郑重其事地给人家免费开药方,通常都是喝了等于没喝的中草药,偶尔心情不好时就开点泻药之类的,还趴着耳根偷偷告诉那男人一起喝时有奇效。虽然老板儿通常是没有大的花销的,但一旦“偶遇”成功,老板儿顿时就会自信心爆棚,笃信此番偶遇全因自己威武帅气的外表所致,随着裤腰带松了下来,手也跟着松了下来。偶遇的女人想要什么就买什么,金发簪啊,珍珠项链啊,全都不在话下。

  金狐狸虽没有如上几人的任何一种癖好,但总是拿钱施舍给路边没吃没喝没穿的乞丐、卖儿卖女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穷苦人、被外国佬被汉奸被地主欺负的可怜人。施舍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别人施舍都是给些零钱,他施舍却是成把成把地往外掏整钱。

  才几天的工夫,黄晓天哭死的心都有了,手里的那点钱被他们糟蹋了一小半,忍不住跟他们几个大吐苦水:“人家说花钱如流水,你们这可是天天闹洪灾啊。”随后把仅剩不多的钱全拍在了桌子上的一张报纸上,向大伙交了实底,“就这么多了,再糟蹋几天咱可就没饭吃了,大伙看着办吧。”随即又第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劝大家“省着点儿花省着点儿花”。

  金狐狸往报纸上的那些钱看去的时候,视线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吸引他的不是那点钱,而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

  “歌星‘小夜莺’复演,上海商会副会长、济世药铺老板李子儒献万元花篮。”

  金狐狸把报纸上的钱扒拉到一边,又在那条新闻简讯上仔细看了看,伸出指头在“李子儒”的名字上戳了戳,早已形成默契的百合和秀才当即露出了会意的笑。老板儿边拍着大肚子边说:“这鳖孙还真阔气,得让他多出点儿血。”

  黄晓天也意会了金狐狸的意思,这个商会副会长的资料他早就看过,是个典型的大汉奸。一连几日来,黄晓天想尽办法联系处座都没能联系上,“黑账簿计划”的任务也只能靠自己制订了,索性拿这个李子儒开个口子,何况眼下确实需要搞一笔钱,不然眼前的这几位“败家子”肯定是消停不了。无奈的黄晓天也只能点头,同意了这次行动。

  根据黄晓天曾在资料上看到的内容,以及《法华时报》同事们在排版“献万元花篮新闻”时的闲聊可以得知,李子儒虽然在外对小歌星们出手阔绰,却是典型的财迷,他跟日本人混,也就是为了借着日本人的势力多敛点钱。根据种种零碎的情报信息,金狐狸连夜就制订出了初步计划,百合又根据南洋遗产税制度协助他确定了目标钱数。金狐狸随即就对大家做了细化的布置,这次计划的目的是让李子儒这个倒霉蛋心甘情愿地把五百块大洋拱手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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