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郊外,还勉强算得上平静。
五百岁的香樟树用繁茂的枝条把夕阳筛得粉碎,斑斑驳驳地洒在略显破败的道观宝殿中的老君像上。老君像下面,一位中年道长正在盘膝打坐,仿佛根本听不见偶尔传来的炮声和轰炸机的呼啸,一动不动。而背对阳光的脸上一个黑色的眼罩,让这位道长的出尘气息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吱——”一辆白色的“道奇”横冲直撞地冲进大门,一个漂亮的急刹车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宝殿前面。
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青年男子,风风火火地开门下了车,看见道长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放轻脚步走近道长身后,轻轻叫了一声:“处座。”
道长依旧没有动,甚至连仅有的一只眼睛都没有睁开,问:“准备好了吗?”
“处座,都准备好了,所有的文件,除了想叫日本人看到的,剩下的全部转移了。”
“‘伏羲计划’呢?”
“按照您的命令,已经终止了,只是……”年轻人欲言又止。
“说吧。”
“没有联系上‘黑账簿’小组,属下怀疑,他们可能是提前发动了。”
“混账!”中年道长霎时把独眼大大睁开,凶光四射,“无令而动,不怕家法吗?”
“处座,您也该走了,上海……”年轻人仿佛鼓足了勇气,“上海已经守不住了。”
“你走吧,以后没有处座了,只有道爷。”道长展开双腿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对年轻人微微一笑。
“处座,您要留下?”年轻人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可是陈先生那边?”
“这就是陈立夫先生的意思。现在‘伏羲计划’终止了,你也没有必要留下了。”
“属下还是留下来陪处座。”年轻人站直了身子。
“你走吧,走吧。和日本人的仗有得打呢,想殉国也不急于一时。”道长拿起了桌子上的拂尘,在空中骤然一抖,很快就搭在了胳膊上,“如果你担心‘黑账簿’小组的话,我会和他们联系的,代我问陈先生好。”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人竟然不理那个年轻人了,缓步朝后殿走去,声音清亮。年轻人默默地鞠了一个躬,转身出殿。
“日——轰!”一架冒着浓烟的美制“霍克”双翼战斗机怪叫着从高空栽到了道观的后山,黑烟冲天而起。与此同时,白色的“道奇”开出了道观前门,转瞬就已消失在蜿蜿蜒蜒的土路上。
1937年,9月23日,17:17.上海近郊,白云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