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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满意在医院——写在病区的日记

  “满意在医院”,这是在病区墙壁上看到的一句话。以此为题记录下几天的住院生活,本意是想促成病人真的满意在医院。住院几天,我是否满意在医院呢,心中自是明镜般的清楚,也许看过我写下的这段文字的人心中也会明白。倘若,救死扶伤的医学殿堂里的“天使”们看了有些领悟,我记下这些文字的心血也就没白费了。

  5月7日星期二晴

  下午4点来钟,突然接到某知名医院的通知,空出了床位,必须当天赶到住院。恰巧我到了京城,立马就赶了过来。一到病区,第一件事是签管理承诺书,记得大致内容是遵章守纪不能随意离开病区,若是发现未经允许离开,便作自行出院处理。像我这样活蹦乱跳并非动弹不得的病号,一天到晚关在不大的病房里不是没病憋出病、轻病憋成重病吗?尽管心存狐疑,但求人治病服人管,我服帖地签上了名字。接着是走程序,量体重身高,检测血压,完事后手腕上套上个以示识别的箍箍,换上住院服就名副其实地成了这里负责的病号,床号则是我这个大活人的代码。我住的是六人病房,还没来得及认全同病相怜的同室病友,灯熄了。病区作息晚九点多熄灯,平日里我算是个“夜猫子”,这时睡不着逼着要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一会儿同室中有人鼾声如雷,抑扬顿挫,那一夜真是“美妙”……

  5月8日星期三多云

  不到5点,病房里一下子灯火通明,睡着不多时的我随着“天使”小姐进来被唤酲了。睁着一双被突然打开的通明灯火刺得生痛的蒙胧睡眼,我看着护士从我手臂血管里抽了6管子血,后来知道甲肝乙肝丙肝艾滋病什么的查了个遍,代价是几万元押金里花花绿绿的票子就少了几张。这怨不得人家,连同查屎查尿什么的,这都是规定动作,天下医院一样做。起床洗漱毕,不到六点,习惯每天早上出去快步走一个小时的我,在这里不能出去,无奈只得在病区那加在一起不到二百米长的回字形走廊里转圈。走廊墙壁上的文字着实感动了我,想病人所想,帮病人所需之类就够打动人的,平生第一次看到“忍病人之所怒”之说,差点让我掉泪。救死扶伤的天使们竟然能容忍“病人恶过郎中”,这是多么博大的胸怀,多么高尚的医风医德!大家名院果真就是不一般,我庆幸有福来到这圣洁的医学殿堂里求医治病!真的,我对这里充满憧憬……

  病区的电子门总是紧闭的(下午的探视时间除外),门的启闭有专门的卡,病号无卡,不仅插翅难飞,而且也不敢“飞”,谁敢去冒自行退院的风险?这全国各地的病人都想往这里涌的名院,要获得个床位是不易的,长的一等几个月,不说是来求医治病,光是这份“不易”,谁愿轻易放弃,要不大医院的号贩子凭啥值钱呢?雷池不敢越半步,病房里又没得电视,也没有报纸,更不要去奢想什么阅览室、娱乐活动室之类美事。病房外唯一活动的场所就是走廊,能动弹的都要在这里“放风”,迎面不是扶来一个脸色浮肿头裹纱布的,就是牵着一个目不斜视、颈脖僵硬戴着脖套的,在这样的氛围中踱步,你想是个啥滋味?但舍此无处可去。有阳光不能去沐浴享受,有新鲜空气不能去自由呼吸,有绿树草坪不能去悠闲散步。一天到晚除了能在走廊上转圈,余则只能闷在床上压铺板。你说,一个神志清醒、四肢健全的慢性病人的头脑中能不自然冒出这样两个字“坐牢”?反正当时的我,就是这样的感受!

  闷了一天,约莫是傍晚六点时分,我入院二十多个小时后第一次见到了医生。说真的,当时真是激动万分,求医的照面不到大夫,算啥子回事?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医生,犹如见到亲人!跟着大夫屁颠屁颠地到办公室,例行被问了一些既往病史和现在的症状表现。至此,我入院后的病历算是正式建立起来了,至于如何检查治疗,经治医生告诉我,一切要待到下周一,也就是四天之后,待主管大夫来看了再说。耐着性子等呗!大医院、大专家当然要端点那个……

  5月9日星期四多云

  病友老刘,一个年近七十很是豪爽的山东老头。当我进入六人病房眼睛一抹黑时,是他第一个开腔搭理了我。今天老刘动手术,一大早他的儿子就被放进病区帮着收拾东西。老刘动过手术后,儿子就获得了陪护资格,可以待在床边陪伴父亲。病床边有一把坐睡两用椅,日里可坐,晚间拉开能睡。别看院方就只提供了这把坐睡两用椅,这可是大大方便了陪护人员,真正是为病人及其家属解了一大难。记得小时候家中亲人住院,陪护时的睡觉问题可让人伤透了脑筋。那时连个折叠床都没有,陪护的要不在床边摆个竹床,要不搭块铺板,没有的只好硬挤在病人床上凑合;若是动了手术不能挤着,又没得铺板竹床的乡间来人,长夜只能趴在床沿打个盹,一两天好说,时间长了人就吃不消。写到这里不禁又想到病区墙壁上的两句话:“想病人之所想,解病人之所难”。真的这样践行了,病人求医就能方方便便、顺顺当当!扯得远了点,但我觉得记下这段文字很有必要!

  这一天上午九点多,听到一声喊某床出来,跟我去做检查。循声望去,一位紫衣女子站在病房门前。赶紧地跟上她前去做颅部核磁共振检查。还真多亏了有专人引领,要不然像只无头的苍蝇乱窜也还摸不到门。当时,心里甚是感激院方为病人想得周到,真正是帮病人之所需!近十二点做完检查回到病房,不经意间竟然在床头桌面上看到了一小粒白药丸。问过护士确定是给我吃的后,尽管知道只是一粒维生素B6,也忙不迭地赶紧倒水吞了,就像吃了颗救命仙丹。因为,这时距我入院已整整过了四十多个小时,虽然,得到的只是一粒不痛不痒的维生素,但心里却好过多了。通常病人住了院就盼着医生给打针吃药,像我这样不打针不吃药一待两天多,心里可真是空落落的。这种病人心态,我也是同样的,因为世间毕竟凡人多圣人少!

  5月10日星期五晴

  难得今天的太阳很好,朝东的大窗子装进了半房的日头,罩在病人心头的阴霾似乎也随着阳光照射散去,彼此间的话头也多了起来。同室的老胡是个山东汉子,他说在这间房里一待半个多月了,而今病区的各病室都有从这房里转去的朋友,只有他老油条一个,至今还没做手术。说起自己的病,老胡的脸色瞬间晴转阴:颈动脉血管淤塞达90%以上了,放“支架”还解决不了问题。老胡显得忧心忡忡。

  在这里住院的病人,一般安排手术都不会等太久,多则七日少则五天就会上手术台。病友老胡待了半月没“挪窝”,不是因为没去“拉关系”排不上手术,而是医生对他高度负责。这里对每个病人的治疗一般都安排了三人医疗小组:主诊主管、经治医生,手术前的检查和手术方案都是三人一起讨论确定。医生们为老胡设计了三种方案:放“支架”、“疏通”、“搭桥”转流和血栓剥离。三种方案以第一种最为简便,病人痛苦和风险也最小。老胡当然选择了第一种,然而,术前一查血显示,如某项指标调整不过来,也许放了“支架”很快就会形成新的栓塞。于是,采用每天“吊瓶”药物调理,一个疗程下来仍不见效,必须进行手术剥离,虽然风险和花费大些,但一劳永逸。每每说及手术,老胡都感叹,好在来了京城,毕竟大医院的医德和医疗水平就是不同。

  据悉,老胡住进北京这家名院也没费什么周折,挂个专家门诊,医生一看片,立马收住院,等了一个多月就住进了医院。真的,就这么简单,没托任何关系,也没花冤枉钱,自己住进医院也同样是如此,真不是一些人想象的那么邪乎!病房里有好几个是农村病人,地道的农民一个,要是凭关系,可真是上天无梯入地无门,若是要送礼,还真花不起钱。可他们都是通过门诊,等了不长的时间,就如愿享受到中国顶级的治疗,这一点还真是如墙壁上说得那样,“不论身份,对病人一视同仁”。当然,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来这里住院,非危重大病和疑难绝症,这里的门是不朝你开的。因为,病人太多,病床太少。

  在中国抑或世界上都是这样,“人熟好办事”。这里也不例外,毕竟不是真空,绝对的平等待人是不可能的。人毕竟是感情动物。这不,同病室昨日住进的一位老人,今天就转到了两人病房。据悉,其女儿就是医院后勤部门的,女婿是个师级干部。这丁点儿人情照顾,不应当回事说。凭心说,头天没让小病房的人为此腾床位就实属不错了!

  入院已是第四天了,每天除了量量体温、把脉搏外,就是吃了几片维生素B6、阿托伐他汀钙片以及阿司匹林肠溶片,算起来总共不到10粒药。就治疗而言,就是做了个脑部核磁共振,片子当日虽出来了,却无人告知结果。联想到墙壁上白纸黑字地贴着病人“五明白”:“明白医疗费用用到什么地方,明白得了什么病,明白该作什么检查,明白怎么治疗,明白病情转化要注意什么事项”。可我却像没入院一样,除了明白自己的病情症状外,余则什么都不明白。这天上午约是九点来钟,同室其他床的医生都来查了房,而我的经治医生却还没来照面,免不了心中焦虑,正好护士长带着一大帮护士来巡房,我便忍不住说道:护士长,说是要让病人五明白,可我住几天院了,却是什么都不明白。原以为表彰榜上有名的“服务之星”还又在医风医德监督员栏里贴有相片的护士长,最起码也会耐心地向我解释几句,不承想她却冲我嚷嚷开了,说这是医生的事,我们是护士不知道云云。求人看病矮三分啊!我强忍着心火不敢发。如此看来,差点让我掉泪的“忍病人之所怒”,不说完全是骗人的漂亮话,起码也是贴在墙上的摆设,当不得真。也只有我这个“傻帽”,拿个棒槌当根针,竟然真信了。我想,不只是这里,现在一些窗口单位贴在墙上的话有几多是可当真的呢?特别是那些漂亮话,说得越漂亮越好听,就越是听不得!

  或许是提的意见起了作用,经治医生到了床前。见到了医生先是高兴接着就是失望,他连我检查的核磁共振片子也不愿看一眼,只是告诉我,我的病他们不知道怎样办,一切要待下星期一,一位专家来看过,才能确定检查和治疗的方案。因为诸多的未知,加上“囚”在这里几天的烦闷,当时的心情可知……我孤寂地枯坐在病床上,落寞而凄凉,呆滞的目光望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夜色,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惆怅:为什么见到的医生对我的病不是欲言又止就是秘而不宣?为什么我的病非要干等几天专家来定治疗方案?难道是难言的大病?我不敢往下想了,那一夜无眠……

  5月11日星期六晴

  我入院时的同室病友都走了,不是出了院就是手术后转了病房,就连“油子”老胡昨日也推进了手术室。老胡是上午十点多进手术室的,下午四点多钟在走廊上见到了他的小舅子,据悉手术很成功,人已进了重症监护室。据说,像老胡这样成功的手术,一般情况下在监护室最多待上半天加一晚就可转入病房,就因为摊上星期五手术,“双休日”进了监护室的病人无论是否需要,都要到下周一才能转入病房,而在重症监护室待一小时收费是二百元,这样病人无端的就要多花许多钱。山东的老胡是“单位人”还好说些,可怜的是来自呼和浩特的同室病友老刘,地道的农民一个,本来就手头拮据,加上脑垂体瘤手术在这里并不算复杂,若是平日术后进监护室,观察几个小时就可转入病房,算他倒霉,摊上了周末手术,冤枉要多花近万元钱。想到昨日这个一米八的汉子说及此事,就眼泪汪汪的心里痛,不免唏嘘感叹:近万元钱对农村的一个贫穷家庭来说,可真是个塌天的大数啊!真不知院方做何感想?难道就不能变变吗?墙上不是贴着“想病人所想,急病人所急”吗?

  “双休日”里,医院的医生除了值班的,似乎都在休息,就连护士长也见不到人影。无奈,病人也只得跟着“休息”,除了抢救性的手术,余则,都要待下周一再说。于是乎,疾病也要适应医院休息的需要。不好妄言医生的休息可不可以适应病人治病的需要,但作为特殊行业的医院,似乎应该为病人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毕竟,疾病不等人,就是一下子不死人的慢性病,也总是早治早好。

  今天一大早,病房里又来了个新病人。他是头天下午4点来钟接到通知的,机票、火车票买不上,从河南新乡连夜开着车就赶来了,说是一路上接到了好几次催促的电话。还好,他还可以连夜开着车子赶到,要是更远些的摊上这事,就只能眼巴巴地失去一次来之不易的治病机会了。你看,这床紧的,把人赶的!要是能提前天把通知该多好!

  这位来自新乡的农民兄弟患的是帕金森病,左手抖动得厉害,右手曾在当地做过手术,现在虽然不抖,但却日益僵硬不灵便。值班医生详细询问了病情,告诉他必须手术,只是做颅内双侧手术还是只做单侧,这要视经济状况而定,若想一次性彻底解决问题,必须两侧都做,只是手术费要花二十八万,这要看你有没有钱。言语间的神情分明有几分轻蔑。真是可怜天下无钱人啦!听说双侧手术费要二十八万,不仅这位病人和他家属呆了,我的心都为之揪紧。一个农民砸锅卖铁又值几何?好在现在农村有了合作医疗,政府还有大病救助,否则,这一家子就因这个病一辈子都难翻身了!

  幸运的是,这位农民病友有一个好弟弟,在杭州做生意。为了给哥哥治病,他曾领着兄长上北京飞上海,下杭州进郑州,四处求医已经花费了二十多万,这次的手术费又是他答应全包!天底下真难得这样的兄弟,难得这样的兄弟媳妇。有钱还要愿出,兄弟好更须弟媳好!联想到当今社会上的一些人为了争一点财产,不惜父子兄弟反目,对簿公堂,甚至大打出手,谋财害命,真是人性天伦丧尽!对比之中,更觉得这样的亲情可贵,更感到舍财救兄的这对夫妻高尚可敬!

  5月12日星期天晴

  快11点了,病房里还有我等三人没见到医生。都以为今天是星期天医生肯定不会来了,没料想一会儿管我的医生到了,相继,其余两个床的病号也都看到了医生。刚刚还长吁短叹的病房里顿时有了生气。也是的,住院的病人见到医生就像见到亲人,看到医生就像看到希望,哪怕医生走到床前只是问一句“还好吧”,这对病人来讲都是一种精神上的莫大安慰和满足。切莫小看医生到床前说的这三个字,病人从中得到的信息是,医生时刻都关注他,都在尽心为他治病,由此而感到心安。怕就怕住院很难见到医生,得的什么病,要做什么检查,该怎样进行治疗等等,一概不清楚。这样,病人就痛苦就心焦,就无望……

  公道地说,这里的医生医技都不错,国家级的顶尖专家也不少,他们都很辛苦,都很累,都在尽心尽责地为病人服务。只是他们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十分讲究“节俭”,“节俭”得生怕跟病人多说了一句话都是莫大的浪费。因而,他们在病人眼里总是来去匆匆,总是包裹得十分严实不愿对病人多说半句,更谈不上换位思考,就病情病因和怎样治疗与病人进行一些详细必要的交流,以致病人就自身的治疗总感到有些云遮雾罩的不明就里。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医道尊严”吧!

  午休后在走廊里散步回到病房,病友老杨告诉我,前天下午进手术室的呼和浩特老刘的脑垂体瘤手术很不顺利,最后还是开颅才解决了问题,现在人还是昏迷的。老杨还说,老刘的爱人后悔死了,不该没给医生送个红包。对此,我不以为然,现在医院医风医德抓得这么紧,入院就签“不送红包从你做起,不收红包从我做起”的廉洁责任书,还在各病区设置了医风医德投诉箱,哪个医生吃了豹子胆,还敢收受病人红包。然而,林子深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医院大了谁敢保证没有吃了豹子胆的。同室病友纷纷说的确有人送红包,也有人收红包,甚至还有医生公开暗示病人送礼。据他们告诉我,术前主刀给家属谈话,麻醉师找家属签字,正是送、收红包的最好时机。说是某人给麻醉师送了两千,给主刀送三千,某人则给麻醉师送了一千,给主刀送了五千……言之凿凿,有板有眼,由不得你不信。昨日来的同室病友山东人老张就为此犯难死了,总感到不送红包心里不踏实,送了红包心里才落实。这种“不送红包不放心”的病人心态,客观上也使得医患间的“红包现象”难以禁绝,热热闹闹表面光鲜的“廉医”之下,依然暗流涌动。当然,这怪不得病人,根本的原因还是有人乐意收受红包。要是每个医生真的能做到“拒收红包从我做起”,哪个病人又愿这样犯贱呢?来这里住院手术的病人少说没个几万元哪下得了手术台,谁还有很多余钱犯傻白送人?

  5月13日星期一晴

  天色还是暗的,护士进房的开门声、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蒙胧睡眼生痛。昨夜一夜没睡好,对面床上的六岁小孩今日动手术,陪护的小孩母亲留置的床灯正对着我,晃得人无法入睡。好不容易才眯着的觉一经骚扰,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再难复睡了,尽管头沉眼涩。看看表,这时是四点三十四分。入院六个早晨,天天是不到五点就被扰醒,加上这里的护士盯得紧,一天到晚动弹不得,一会儿没见着人就大呼小叫。有一次,我在卫生间方便,送药的护士立马追问我哪去了,病友说在卫生间,然而护士不信,怕是别人为我打马虎眼,硬是当时叫应了我才放心离开。大活人被管控到这个程度,舒服得了吗?原来还以为就我神经过敏特别不耐熬,不料隔壁床新来的新乡林姓小伙子,进院才一天多就坐在床上一声长嚎:“坐监哩。”他的河南口音重,我还以为是我耳背听错了,见其他人哄然大笑,我才笃信他的确说的是住院似坐牢。类似感觉何止一二,言及无不摇头不已。我是六十的人了,终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总这样,恐怕旧病未去新病又起。这不进院才三天头上,一量体重竟然少了两公斤,今早再称又再减了一公斤。不只是我,同室病友个个如此。山东的老张住进三天掉三公斤,更有甚者,保定的老杨几天里竟锐减六公斤。有一病友玩笑,“这里还可挂一牌——减肥中心”。众人捧腹。其实,在这里住院掉肉是正常的,不掉肉反倒不正常,虽然饭没少吃水没少喝,伙食不错也不贵,但个个心思重精神差,加上行动受限不自由,又睡不好觉,不掉肉才怪呢!看来精神的煎熬对人体的摧残是何等的严重。自由,对一个人来说是何等的金贵!我是良民一个,平日对自由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张口就呼吸空气一样自然。几日“囚笼”式的住院生活,使我深深领悟到了自由之可贵,日后也定当会更加看重珍惜自由!

  来自徐州的戚姓小病友因癫痫病今天动手术,进手术室前不停地哭喊扰得人心烦,然而他母亲讲的一件事却感动着人。她说给孩子主刀的大夫术前谈话时,她递上了五千元红包。她说孩子看门诊是他收的住院,现在又是他给孩子主刀,真心地感激他的一点心意,这位好大夫却硬是不愿接受。这是发生在身边的事情,真实性不容置疑。尽管头天病友们纷纷议论当今医院手术的“潜规则”,但我始终相信,多数医生是讲品行操守、讲道德良心的,只不过昧良心的人和事更易被人们放大,更易被人们唾骂议论。而那些拒收病人钱财的廉医,则在不事张扬地默默恪守着职业道德而不为人知罢了。正可谓是,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然而,因果报应,恐怕是冥冥之中的一条铁律,占便宜也好,吃点亏也罢,善恶必定是会有报的,只是时间而已……

  望星盼月,终于盼来了大专家,但盼到的结果又咋样呢?这天,只见这位专家身后跟随着一大帮医生,果是威仪赫赫。在我床前,这位专家约莫驻足了分把钟:“准备后天手术吧,灌注,把血管捋一捋。”言毕,扭头向我:“怎么样,考虑考虑!”一头雾水的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随行有位曾看过我颅部片子的医生这时竟脱口而出:“你不需手术,不需手术。”慎重起见,我小心翼翼地问专家,“手术大吗”?“对我来说是小手术,其他人不好说。”专家的回答,让人更是云里雾里。可以说,这就是当时场景的基本复制。当我最终闹明白,就是动手术也只能解除部分症状时,我决然地放弃了手术,而采用保守治疗。对于我的这种选择,兴许一些人认为是一种怯懦,但起码我不这样看。因为,任何选择都自有他的道理。我不能因为迷信专家而拿自己的身体乃至日后的生活玩笑。毕竟,我对自己的病因以及手术的基本情况都没有清楚的了解,况且,要捋一捋的又是脑血管。在医患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我只能做这样的选择。而且,家人也是这样帮我选择的。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离心脏远着哩,别没事找事……

  5月14日星期二晴

  在这里一旦不动手术了,便似乎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但既然好不容易住进了这样的名院,待了几日竟连一瓶盐水都没“吊”,似乎专家和我都会觉得面子上掠不过去。这你情我愿的事果是如此。专家开出的方子是连吊三天瓶,且量大时间长,就是往快里赶,一天也要滴上六七个小时。至于用的什么药,那一长串药名也记不住,只晓得是扩张血管和营养神经的。耐着性子吊吧,毕竟是“权威”的法子,兴许真对了路呢!

  一个人待在医院里长时间打点滴,毕竟会有些不方便,但这里的护士工作极为规范,服务也很热心周全。往日生病也曾独自待在医院吊过盐水,最怕的是药水快没了按铃唤不来护士,而这里,只要手一动,立马护士就到跟前。凭心说,要不是人身自由受限,这里的住院卫生环境倒真是一流的。窗明几净,整洁利索,不仅桌面看不到一点杂物,地面擦得一尘不染,就连床单,每天早上护士都要来拉得绷直。虽然,这只是一种表面形式,人往上一躺就皱了,但却反映了一种精神面貌和作风!

  病房里的人,彼此间虽然素昧平生,同室治病多不过三五天,少则天把,但彼此间很友好,相互间有什么事都能施以援手。这不,我一天“点滴”六七个小时,中餐的饭大家争着帮端到床前,碰上个“方便”事,也有人主动帮着提瓶。就连隔壁床的新乡小林,尽管右手不灵便,左手抖得厉害,走起路来晃晃的,但人却实诚心眼好,见我欲下床“方便”,立马抢着向前帮忙。我不忍心要他帮忙,别人也都要替下他,他还急眼不乐意,硬是“晃晃”地方便了我,真正是令人感动!我懂得,这位倔强的河南小伙子之所以这样乐于助人,一方面是心好人善,更重要的是以此宣示,“我不是废人一个”。果然,他后来告诉我们,别看我这个样子,手一握方向盘就一点也不抖了,这真不是“牛皮”,小林的爱人点着头肯定了此事。这还真是奇事一桩,不由自主抖动的手,竟然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能由神经控制不再抖动。这不正说明,人的精神能量是不能小视的!

  5月15日星期三晴

  三天的“吊针”,今天就可打完出院。几天的住院经历本已刻骨铭心,谁料竟在出院前,又让我撞上了两件应该记下来的事:新乡的小林,今天做手术,不到七点,经治医生就领他去做颅内双侧手术定位。我从走廊“转圈”回来没见到小林,以为是进了手术室,心中十分懊悔没能送送,毕竟同室住院,缘分一场。就在我闷着时,竟然见到小林头上戴着个铁箍回来了。他怔怔地坐在床边,铮光泛青的头皮上划着的手术定位线十分的晃眼,大家不知咋回事,后来才闹明白,原来是二十八万手术费还没完全到位。钱没到则上不成手术台,尽管这是社会主义国度里的公立医院,一样的有钱治病,无钱莫怪!公道地说,这还真不能全怪医院,类似的一个两个医院担得起,多了医院就办不下去了。社会主义的医院既要治病救人,也要讲经济效益,也真是难为他们。讲人道,无钱也要治病;论效益,无钱莫怪不理。是耶?非耶?当今,谁能理论得清!约莫八点半,小林妻子的手机响了,手术费已如数汇入,一房子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是:那一天我们病室还有两个人做颈椎手术,一个是北京大兴的老杨头,一个是河北新乐的老张。老杨是第一台手术,老张是第二台手术。昨日,两人都上下刮了“头”,清了肠,并从晚八点开始禁食禁水,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手术车接人。约是八点多,北京的老杨头被手术车推走了,留下的老张在煎熬中等待。只见他时进时出,时坐时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病友们逗着乐让他放松些,无奈硬挤出来的笑都是苦的。大约是十点来钟,老张的经治医生告诉他,术前还要做个心脏彩超,否则,麻醉师不愿打麻药。因为事发突然,要他自己想办法。这真是一拳头打到鼻子上,眼看没多少时间就要上手术台,外出它院检查显然来不及了,同院科室医生间协调不了的事推给一个眼晴一抹黑的病人,岂不是荒唐?老张刮的铮亮的脑壳上全是急出来的细密汗珠。他儿子搂着个手机四处想办法,但任凭手机打爆也是枉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若今天因没做成心脏彩超而耽误了手术,不知哪天才能排上。因为,一段时间的手术是计划安排好了的,耽搁了,多待几天医院多花钱不说,而且一切都要重新准备,人折腾得难过。这事的确有些蹊跷,老张曾查出过有冠心病是入院就告诉了医生的,昨日下午麻醉师来找他儿子术前签字并询问既往病史时,老张也告知了此事。但麻醉师听说没什么症状且从未发过,当时也没说什么,不料人都快进手术室了却陡然冒出了这档子事。这事出得蹊跷,怨不得病友中有人搓动着大拇指和食指,意指“那个”。我意会到这是在猜疑老张没“做足功课”,以致有人故意找茬作梗。究竟是不是这回事,只有天知道!见到老张父子急得团团转,病友中有人出了个至少我认为是不错的主意:医风医德办的电话号码就贴在走廊的墙上,不妨求助试试。老张开始也觉得是条路子,继而木然地跌坐在床上。原来,这爷儿俩是担心医生怪罪他们告黑状,更是吃不了兜着走。眼见着无法可想,老张的儿子料定今天是做不成手术了,竟然冲动地要父亲放弃,干脆吃中饭算了。还真多亏了我,及时劝阻了老张没吃饭,要不那天的手术还真给他儿子搅黄了。约莫中午一点,奇迹发生了,接老张的手术车竟然到病房门口。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老张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出去了。是什么催化了此事戏剧性的变化?是医生之间协调好了,还是老张的儿子及时“亡羊补牢”?我觉得大可不必去弄得很明白,还是由着人们去自由地想象吧!只要老张如愿做上了手术,并顺利平安就好!

  三天的“吊针”滴完了,我终于得以恢复了自由身,管不得症状依旧,我长舒一口气,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中。奈何,家人竟叹道:去时倒不像个病人,回来却是一副病相……

  原连载于2013年《九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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